第 36 章

宇文熙說沈堯風對錢沒什麽執念。

事實上，他對什麽都沒有執念，來就接受，去就放手，随波逐流，無所求。

唯一的執念，是她。

所以，當她說，你太瘦了，得多吃點。

好，他吃。

當她說，喜歡就要大聲說出來。

好，他說。

當她說，會音樂的人好有魅力。

好，他學。

當他看到她的眼裏只有他，大眼睛像星星一樣閃爍時，他好喜歡，喜歡到，由于長時間練琴而摁到腫痛的指尖，都感覺不到痛了。

一曲結束，沈堯風問她：“我彈得還可以嗎？”

宇文熙昂起腦袋，兩手環胸，一副古靈精怪的模樣：“馬馬虎虎，還行吧。”

沈堯風将吉他放回架上：“看來我還需要努力。”

“必須努力，下次我要點歌！”

“好，下次給你點歌。”

宇文熙心裏偷樂，當初讓他去學吉他，沒想到最終造福的居然是她自己。

如今的她，對沈堯風怎麽看，怎麽滿意，怎麽喜歡。

果然，好對象是要自己培養的。

她這趟穿書不白穿，5377個綠江幣也不白花，她撿了個滿分小朋友。

超值！

超幸運！！

炎炎夏日，空調盡職盡責，兩個人呆在一起，即便各幹各的，不說話，也會覺得很開心。

宇文熙一會坐，一會兒趴，一會兒躺，換着姿勢玩手機。

沈堯風則是規規矩矩端坐着寫作業，半天不帶一個動彈。

宇文熙玩着玩着覺得嘴巴寂寞，又爬起來拿出從家帶來的糕點，自己吃一塊，還不忘往沈堯風嘴裏塞上一塊。

糕點有些噎人，沈堯風狼狽咽下，幹得打了個嗝。

雖說打嗝是正常的生理反應，但一個連着一個，完全停不下來，他也尴尬得耳朵通紅。

倒了水喝，但毫無作用。

宇文熙拍掉手裏的碎屑，說：“熱心網友說，打嗝要揉耳朵才能好。”

沈堯風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揉着自己的耳朵，說：“是…嗝…這樣…嗝…嗎？”

“你等我一下。”宇文熙噔噔噔跑去衛生間，洗了手，又噔噔噔跑回來。

猝不及防。

他滾燙的耳垂，落入了她沾着水汽，稍顯微涼的手中。

她彎着腰，發絲垂在他肩頭：“我幫你。”

他下意識往後一躲，杯子裏的水潑濕了他的衣角。

她擰眉，一手捏着他的耳垂，另一只手抵着他的側臉，将他拉回來：“你別亂動。”

他只好盯着她離他不過咫尺距離的臉頰，還有低垂的眼睫，一動不動。

她呼出的氣息又輕又淺，可卻是灼熱的，帶着奶油赤豆棒冰的奶香，混着老式糕點的堅果香，盡數噴灑在他的臉側。

他們吃的明明是相同的食物，但他卻覺得，她的更甜。

她輕柔地揉捏着他的耳垂。

耳垂是很特殊的地方，很薄，神經很敏感。

是牽引心跳的開關。

她用的力氣也明明很輕，卻又重得仿佛将他碾進了沼澤地。

她在他耳邊，柔聲問道：“好點了沒？”

他回答不出來，他的大腦全是空白，呼吸也停了一秒。

然後…

亂了。

眼尾也開始發紅。

沼澤地是沸騰的，是熾烈的。

他自願陷進萬劫不複。

微妙的磁場在他們之中蔓延，将他們纏住。

他似乎快克制不住身體裏那頭蠢蠢欲動的怪物了。

“熙熙。”他下颌線繃緊，喉結滾了又滾，低喃。

“嗯？”她發出一聲軟軟的鼻音，應道。

下一瞬。

他手臂一收，将她拽下，拉進懷裏。

杯子滾落在地。

她驚呼：“啊！”

她措手不及，跌撞而下，肘彎撐在他肩頭，才将将穩住身體。

兩人幾乎鼻尖相貼，呼吸交錯。

吵鬧的蟬鳴，鳥鳴，車鳴，管他什麽鳴，一下遠，一下近。

可他們一概聽不清。

唯有糾纏在一起的呼吸聲和心跳聲絲絲入耳。

他的指尖一點一點，由下而上，描繪出她臉頰的弧度，感受過嘴唇的柔軟，而後穿過她的發絲，在她後頸停下，指腹輕輕摩挲。

她僵着身子，動彈不得，感覺像過電那般，頭皮一陣發麻。

他眸光潋滟，嗓音低啞：“為什麽不推開我？”

她睫毛顫了又顫，像是蝶翅，似乎下一秒就要翩翩飛起：“大概是因為…親情變質了吧。”

他扣在她後頸的手稍一使力，兩人貼得更近。

他置若罔聞，說：“我聽不懂，可以給我解釋一下嗎，熙熙？”

他用鼻尖親昵地蹭過她的鼻尖，呢喃道，“姐姐。”

她咬了咬唇，眸內氤氲着一絲潮意，說：“意思是，我也喜歡你。”

他驚喜地瞪大了眼睛。

熱燙的呼吸狠狠擦過唇畔。

她不由得閉上了雙眼。

吻，落在了額上。

他緊緊擁住她，埋首在她頸側：“謝謝。”

謝謝你看到我，謝謝你接近我，謝謝你接受我，謝謝你喜歡我。

他深深嗅着她的脖頸，勢必将她的氣味刻入骨髓，深入魂魄。

“不客氣，堯堯弟弟。”宇文熙被他擾得脖子癢，睜開水波盈盈的眼，揉亂了他的黑發，“好啦，不要撒嬌了，快放開我吧，這樣抱着很難受哎，我的腰都要折了。”

沈堯風依依不舍地放開了她，向她道歉：“對不起。”

“沒事，既然你不打嗝了，那你接着做作業吧，你可得記住，你的成績要是有一咩咩下降，我轉頭就走，絕不留情。”宇文熙以手作扇往臉上扇了扇，以此降低臉上溫度。

“好，我知道。”沈堯風深吸一口氣，将注意力從她身上扯回，重新寵愛課業。

說實話，喜歡的人就在身邊，他很難做到不分心，他的定力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強，所以他得特別努力，特別用力。

宇文熙滾上床，塞上耳機，點開手機，捧着紅彤彤的臉，對着屏幕哈哈笑：“雖然老蒯自己不幹活，但他會搖人來幫雨姐幹，這怎麽不算愛呢，真的，我哭死。”

她笑得誇張，但手機裏的人在做什麽，她根本看不清，她只是在用笑聲掩飾害羞。

她依然能感覺到她的腦袋在冒着煙，托馬斯小火車繞在她耳邊瘋狂鳴笛。

嗚嗚嗚！哐哧哐哧！！嗚嗚嗚！！！

用某位知名沈姓大叔的話來說，就是——她陷進去了。

書桌那頭的沈堯風捏緊了筆杆，看似波瀾不驚，實則眼底掩藏着雲翻雨滾的濃烈情緒。

如若方才他沒有抑制住怪物的沖動，那麽，她已然被他吞吃入腹了。

至于地上那只杯子，壓根兒沒人想起它。

幾天後，宇文熙告訴沈堯風，她要去面試，她聽取了他的建議，向策劃崗投去了簡歷。

只是由于她沒有相關經驗，這次求職沒有像上次那般順利，來來回回面了好幾家，最後才面上了一份創意策劃助理的工作，福利自然也不如之前那份好，但她不介意，願意從零學起。

上班前一天，沈堯風要求接送她上下班。

宇文熙拒絕道：“我不想你這麽辛苦，到家後一樣能見到啊，你就在家好好學習，乖哈。”

沈堯風收攏眼尾，牽起她的手，小幅度地晃動着，祈求般望着她：“我只是想跟你多相處一會兒，你上班了，屬于我們的時間就變少了。哪怕早上不送，下班讓我去接好嗎？拜托了，姐姐。”

望着他純情又無辜的表情，和那一聲軟到能淌出蜜的“姐姐”，宇文熙鬼使神差地同意了：“好吧，下班可以來接。”

自此，每個工作日的下午，沈堯風都會出現在她公司樓下，等她下班，手牽手一起回家。

有時，他們還會出現在菜市場，買一點他喜歡的綠化帶，和他不喜歡的雞豬牛羊。

沒等田素馨和宇文強回來，沈堯風先自覺對着菜譜學起了做飯，慢慢地，兩個廚藝渣渣，竟也将飯做得像模像樣。

就這樣，忙忙碌碌中，暑假又過去了一個月，時間來到了八月中旬。

同個的時間，同個的地點，沈堯風等候在宇文熙公司樓下的大廳裏。

芝蘭玉樹的翩翩少年郎吸引了來往路人的豔羨眼光。

同行的同事，調侃宇文熙：“有人接的小朋友可真幸福。”

宇文熙臉上洋溢着燦爛的笑容，說：“當然幸福，接我的，可是我的小朋友。”

重點，是她的！

沈堯風低垂着眼睛，翻動着單詞本，沒注意到宇文熙出來。

宇文熙站在不遠處，給他發去信息：“在？嗑姐弟CP嗎？”

沈堯風腕上的表亮起，他收起單詞本，回：“誰？”

宇文熙大笑着跳了出來，撲上他的後背：“當然是嗑宇文熙和沈堯風的姐弟CP啦！”

沈堯風微微勾起唇角，笑得縱容：“嗯，嗑。”

他确信，他們不會只是一世的CP，他們的名字将會永生永世鎖在一起。

她又問：“甜不甜！”

他回：“甜。”

宇文熙一邊逗他，一邊卻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誰敢信，兩個月前，她還信誓旦旦表示，她只把他當親弟弟看，結果…果真，真香定律永不過時。

兩人來到工業園外的車站，幾分鐘後坐上公交車，後排剛好有兩個空的連坐，宇文熙怕熱要吹空調，坐在裏面，沈堯風就坐在外面。

“我告訴你哦，今天又差點發生‘背鍋事件’了。還好我聰明，這回留了心眼，凡事有痕跡，當場我就把證據甩了出來，你是沒看到，那家夥的臉有多綠…”

她講得繪聲繪色，他聽着認認真真。

說着說着，她打了個哈欠，靠上他肩頭，問他：“堯堯你今天在家做了什麽呀，也不跟我分享分享？”

他說：“看書，做題，跟平時相同。”

他沒說的是，還有在忍受沒有她的孤獨，盡管只是幾個小時。

又聊了沒幾句話後，宇文熙倒在他肩頭睡着了。

新工作很有趣，但是工作量也很大，加班是常事，私下也要花很多時間學習，宇文熙昨天晚上一不小心就熬到了淩晨，上班還得靠冰美式硬扛下來。

沈堯風偏頭看着她的臉，夕陽的光給她打上了一層橙紅色的濾鏡，讓她看起來尤其可口。

他呼吸凝滞，手攥成了拳，忍了又忍。

短短十來分鐘的路程，竟如此煎熬。

終于，快到站了。

他輕喚：“熙熙，醒醒，我們該下車了。”

他清潤的嗓音，混着公交車裏的播報女聲一起落到她的耳朵裏，她被喚醒，眨了眨眼，呆呆地看了他幾秒。

他微冷清俊的眉眼，在暖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澤，漂亮得像是哪部電影裏走出來的小明星，而他目光裏滿滿的全是情意，直白不收斂。

宇文熙的心就像那天的冰棍，被融化，層層倒塌。

她一個沖動，湊上前，捧住他的臉。

一觸即離。

而後，眼神飄開，不再看他，不敢看他。

沈堯風條件反射擡手輕觸唇角，驚愕不已，徹底傻掉，耳朵比夕陽還紅：“熙熙？”

宇文熙竭力抑住拼命上揚的嘴角，推了推他：“走啦，下車了。”

沈堯風滿臉茫然跟着人群下車，跟着她走上人行道，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他用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盯着她，拉住她的手：“熙熙，剛才那個…是什麽意思？”

宇文熙回過頭，發尾在空中劃出一道微笑的弧度，佯裝風輕雲淡：“沒什麽意思，我想那個就那個咯，你不準啊？”

沈堯風的心雀躍得就要飛上天了：“不是不準，是我很開心，熙熙，我好開心。”

宇文熙扭頭張望，壓低聲音：“行啦，低調，你可別告訴別人哦，你還沒成年，我可不想蹲大牢。”

沈堯風愣了一下，失笑道：“好，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他不說，但一定會永遠記住那一幕，因為這是他們的第一個…

他伸手，她順勢，他們十指相扣。

“對了，沒幾天就你生日了，你有沒有想過要怎麽過，我們要不要去哪裏玩？”

“在家随意過就是，只要有你在。”

“這哪行，生日哎，我們要有儀式感。”她興致勃勃地提出了一大堆建議，“不如我們去W鎮參加音樂節吧，白天溜達，晚上蹦迪，想想就很好玩…”

“都好。”

沈堯風的目光始終追随着她，雖還未到深夜，但他的眼裏已然盛滿了璀璨的星辰。

他驀然喊她：“熙熙。”

“嗯？”

“可不可以？”

“什麽？”

“下輩子我們早點見面吧。”

“這輩子才剛開始，你就琢磨下輩子啦？”

“答應我好嗎？”

“唔，我考慮考慮吧。”

三秒後。

“你考慮好了嗎？”

“哪有那麽快啦，我還得再深思熟慮一下，不然，等你生日那天，我再回複你吧。”

“好，我等你。”

他們一路有說有笑，對有對方的未來滿是憧憬。

只是這麽聊着，幸福感就滿到快要填滿整個宇宙。

卻不知，末了，她竟沒能說話算話，沒能和他一起過完他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