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禮物

還沒有開學，學校的人非常少。路悠悠大學四年一放寒假就立刻回了家，第一次見到這麽靜谧的校園。不知不覺走到了第二教學樓的門口。她上學時把學校摸得非常熟，想到楊諾剛來學校半個學期，對學校可能還不算了解，看着二教門口那顆茁壯的雪松，突然來了興致。

“你認不認識學校的這些樹和花？”

“常見的認識一點。”

“那我給你介紹介紹吧。這是一顆雪松，現在正值它的花期。以前下雪之後，潔白的雪鋪在綠色的樹葉上，淺淺一層，和諧又壯觀。”

“這邊還有臘梅，沒想到現在還能看到幾朵。也對，臘梅的花期是十二月到二月，今年冬天又比往年要冷一些，現在還沒有落完也正常。”

“這個是淩霄花，不僅這裏有，我記得物理樓和化學樓旁邊也都有。現在不是它的花期，所以看不出來，開花的時候是喇叭形狀的，鮮紅似火。”

“我記得這麽清楚是因為我大學有個室友就叫淩霄，前兩天她還跟我說，過段時間要結婚，讓我去當伴娘呢，雖然有段時間沒有聯系了，但是畢竟是室友嘛。這麽算來也是我第一次當伴娘。”

走着走着，兩個人來到了一座雕像前，路悠悠擡頭看着面前的雕像，對身邊的楊諾說：“你們力學系首任系主任，我記得一直說這座雕像背後的巨石上刻的有公式。”她走到後面仔細地辨認：“這應該是第二宇宙速度表達式吧？”

楊諾毫不思考就答道：“對，人造天體無動力脫離地球引力束縛所需的最小速度，通過力學理論可以推導出來，不計空氣阻力的情況下，數值大小為11.2km/s。”【注：來自百度百科。】

“你們以後也可以往航天方面發展是吧？”

“當然，上至九天攬月，下至五洋捉鼈。航空、航天、船舶、機械、土木工程、材料、能源、交通、化工、水利等都離不開力學。其實力學現在也到了瓶頸期，近幾年沒有特別突出的發展，但是它仍然有着巨大的生命力，不容小觑。不管是理論力學還是和工程結合，都會有很廣闊的未來和很好的發展。”楊諾說起自己的專業來如數家珍，眼中也有着向往和自信。

這時，他的電話響了起來。

路悠悠看到他接電話，自己就繞着雕像轉了兩圈，認真地看着雕像那個人。他是我國航天之父，用十一名美國戰俘才換回的國家脊梁，是她打心眼裏佩服的人。

再看着身邊正在接聽電話的楊諾，他現在也是她的希望和光芒，未來也一定會成為國之脊梁。

——

楊諾打完電話後走回路悠悠身邊。

“劉清铎給我打電話，讓我去圖書館有點事情。”

“好，你去忙。我開車回去。”

“我先送你去停車場。”

兩個人一邊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一邊聊天。

“你不是今天才到學校麽，我還以為沒開學之前你肯定會很閑，沒想到這就忙起來了？”

“我原本提前過來也是想跟你在一起多待幾天。計劃趕不上變化。今天剛到學校，劉清铎就跟我提了一件事情。這個月十八號開始是美國大學生數學建模競賽，我們想組團試着去參加一下。”

路悠悠知道這個比賽，是唯一的國際性數學建模競賽，也是世界範圍內最具影響力的數學建模競賽。參加這個比賽不僅可以提高自主學習能力、團隊合作意識、知識的運用和創新、論文撰寫能力。如果獲獎的話，對于評優評先、保研和參加工作都會有很大的好處。

“十八號？還有不到十天的時間，來得及嗎？”

“我也不敢誇下海口，畢竟之前沒有接觸過，今天定了這個想法，就要開始緊張地準備了。”楊諾說完，突然停頓了一下，然後略帶忸怩小聲地說，“還有就是，今天晚上，我可能會去遲一點。”

“去哪兒？”路悠悠看到他露出了不太自在的笑容，氣得打了他一下，“你給我乖乖地在學校待着，別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楊諾知道她這是拒絕的意思，剛開始吃到甜頭的他怎麽可能就此作罷，但也不好反駁女朋友，只能小聲嘟囔着：“我行李還在你那呢。”

“明天早上給你帶過來。”

“別呀。”楊諾着急地說，“就······就放你那。”

——

第二天早上，路悠悠來學校吃早飯的時候，果真把楊諾的行李給帶了過來。

楊諾一臉幽怨地看着她：“都說了就放你那，我在學校還有衣服。”

路悠悠看他這樣的表情，努力地憋着笑：“我家東西太多了，衣櫃裝滿了，放不下。”

“那······那我·····什麽時候還能再去啊？”楊諾問及這件事情，自己也有些難為情。

路悠悠根本忍不住笑意，越來越覺得欺負自己的男朋友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你就別想了，乖乖搞你的數學建模吧。”

——

路悠悠将手裏的“敏感信息保密責任書”一張一張發到每個同事的手上，告訴他們認真閱讀後填寫并簽字。

這時一個同事喊她過去取外賣。

手裏的工作沒有做完，她讓同事幫忙收下放在自己的工位上。等到整理完文件、檢查完畢，确定沒有問題并送到局長手中之後，才回到自己的位置。這時，她才想起來自己并沒有點外賣。可是面前的袋子上寫的确實是她的名字，也确實是單位的地址。

她一臉疑惑地看向符歌：“我沒有點東西啊？”

符歌原本沒有在意她有外賣這件事情，聽到她的話後倒是來了興致：“會不會是你男朋友給你點的？”

路悠悠打開外賣袋，是一杯熱烤黑糖波波牛乳茶和三個不同味道的糯米糍。

“我早就戒奶茶了，他知道的。”她更加疑惑，“而且他這幾天在準備競賽，每天忙得都沒時間給我發行程彙報信息了，哪有時間想到給我點這個？”

符歌仔細看了一眼紙袋上的留名，猜測道：“這個‘趙先生’，會不會是之前在你這繳費，給你送了咖啡的那個男人？不是你男朋友的話，這幾天好像也就只有他給你送過東西了。”

“啊？應該不會吧？”路悠悠的腦袋立刻大了起來，不敢往符歌說的那方面去猜想。她前後左右看了一眼，确定領導目前沒在視線範圍內，就從座位上縮下身去，蹲在地上打開手機，看到對話框的信息後，瞪大了眼睛：“好像真的是他。”

她把聊天記錄給符歌看，上面只有三行字，前兩行字是昨天的，分別是：

“趙培羽。”

“路悠悠。”

最後一行字是剛剛發來的：“奶茶收到了嗎？”

符歌一臉八卦地笑了起來：“我就說那男的對你有意思。”

“我······他······應該不會是真的吧？”路悠悠吃驚到說話都結巴起來，“不可能吧？”

符歌更加肯定：“不然他當時不會主動找你要聯系方式。”

“對于我來說，他就是個普通的納稅人。好吧，稍微帥一點、更有禮貌一點的納稅人。”路悠悠看着那一行字，有些無措地問符歌：“我怎麽辦啊？”

“人家送你東西，你就收着喽。”

“可是我有男朋友了。我現在怎麽辦？直接發信息跟他說我有男朋友了？那會不會顯得有些自作多情。”路悠悠真的開始擔心起來。

她拿起手機編輯了一條信息：“謝謝，為人民服務是我們的職責。”然後把信息拿給符歌看：“這樣怎麽樣，再把咖啡錢還給他。”

“你弄這麽麻煩幹嘛。該收着就收着，如果後續他再表示一點什麽，你再明說自己有男朋友了。畢竟現在人家什麽都還沒說。而且你如果把錢還給他，他肯定也不會收，反而顯得你不禮貌，打他的臉。”

路悠悠聽到符歌的話也很認同，自己如果真的這樣做确實有些不合适，但她也不想讓對方産生誤會。頭腦轉了一大圈之後，還是把剛剛編輯的話給删掉，只發了個：“收到了，謝謝。以後不要破費了。”

她看着袋子裏的奶茶和糯米糍，連忙甩了甩自己的頭，把東西遞給身邊的符歌：“你吃吧，我不吃了。”

“為什麽？”符歌有些不太理解她的做法，其實她也沒有什麽戀愛經驗，但還是覺得被人追，被異性送禮物肯定是件讓人很開心的事情。

路悠悠卻是一臉苦笑：“我有罪惡感，喝不下去也吃不進去。”

符歌搖搖頭，“人家送你的，我不要。”

“你确定不要？不要的話我拿給杜娅靜了。”

“等等，糯米糍給我一個。”

——

楊諾第一次中午沒有給路悠悠送飯。他打了個電話着急地道歉，路悠悠安慰他說：“沒關系，學習要緊。”

她昨天晚上知道了他要準備數學建模競賽的事情，接下來十天左右的時間裏都會非常忙碌。不然也不會都十二點了才發現沒有送午飯而着急地給自己打電話。她完全可以理解。而且她也根本不需要一個男人天天圍着她轉，恨不得一日三餐都給她安排好。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竟然有些不适應，好像有一種“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的感覺。

又過了一天，另一家店的榛果咖啡和提拉米蘇送到路悠悠手上的時候，她真的感覺事情越來越不對勁了。她第一次有這樣的經歷：被一個男人連續送了三次東西。

大學的時候，也不是沒有男生追求過她。大學校園的戀情會更加青澀，男生會在樓下等她，約她一起吃飯、散步、看電影。

但絕不會一個勁地給她送東西。這幾天送的這些飲品和蛋糕也不便宜。

可是轉念一想，這個人又只是送飲品和甜點而已，其他方面沒有任何表示，也沒有主動找她聊天，更沒有對她表達好感。這讓她更加無奈，拒絕都不知道該怎麽拒絕。感覺自己像是一個拳頭打在了棉花上。

下午下班的時候，路悠悠去到了學校，跟楊諾見了一面，将手裏的蛋糕留給他，他又着急地去了圖書館。

路悠悠覺得這樣的相處方式才算是正常的。她不會埋怨男朋友沒有時間陪她，只會覺得他在忙于自己的學習和事業，并且非常支持他這樣做。就像自己工作和學習非常忙碌的時候，她也希望另一半能夠理解她，給她足夠的空間，而不是一個勁地嚷嚷着要她陪。

晚上視頻電話打過來的時候已經十點半了，路悠悠在看書，楊諾正在吃着下午她送過去的提拉米蘇。

“剛回寝室？”

“對，劉清铎還在圖書館，我先回來了。我想看看你，下午那時候太着急了。”

“沒關系，你是在忙學習上的事情，我完全可以理解。不用總想着來陪我。我們這樣就很好啊，而且不是見到面了嗎？”

嗯。”楊諾一邊吃着蛋糕一邊點頭。

“我記得那個數學建模競賽好像是要按小組參賽的。”路悠悠随口問。

“對，三個人以下組成一組。我和劉清铎商量了一下，将餘凡也拉來參加。因為最好的分工是三個人分別負責建模、編程和論文。餘凡的英文寫作功底很好，之前的一些小組作業也都一直是我們三個一起準備的，合作那麽久已經有默契了。”

路悠悠想到了餘凡和劉清铎兩個人，笑着說：“我感覺你有點亮。”

“嗯？”他對她突如其來的這句話有些不解。

“人家一對對的，你這個燈泡有點亮。”

楊諾這才明白她說的是什麽意思，其實也看得出來餘凡和劉清铎都對對方有點意思，只不過像是歡喜冤家一樣吵吵鬧鬧，自己都傻乎乎的沒有意識到。他也不是多管閑事的人，從來沒有多說過什麽。

楊諾開起了玩笑：“那我怎麽辦呢？再去找個女生跟我組一隊？”

“也可以啊！”路悠悠也跟着開玩笑。

就算科大男生多，楊諾的外表在其中也絕對可以排得上前幾號。他沒有在自己面前提過，但餘凡曾經偷偷向她告過狀，說有好多女生找他要過聯系方式。

“看你男朋友跟別的女生待在一起，你不吃醋？”

“有什麽好吃醋的？我又不是沒有人追。”

“哦，還有人追你呢？”楊諾以為她在開玩笑。

“那當然，”路悠悠揚了揚頭，“手裏那提拉米蘇好吃嗎？”

楊諾吃的只剩下最後一口了：“晚上沒吃飯，全靠這塊蛋糕吊着一口氣了。”

“我的追求者送的，香嗎？”

楊諾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看手裏的東西，又擡頭看了看路悠悠：“你開玩笑的吧？”

“沒開玩笑啊，人家連續送了我三次咖啡和蛋糕，上次那個雙莓杯子蛋糕，也是他送的。”路悠悠掰着自己的手指頭數着：“中間還送過我一次奶茶和糯米糍。那小夥子長得也很帥呢，眉清目秀、謙遜儒雅、彬彬有禮，就像······有一種連初旭那樣的氣質。”

楊諾知道她說的是真的之後，直直地盯着屏幕看，“真的在追你？你沒跟對方說你有男朋友了嗎？”

路悠悠看着他一臉認真的表情，感覺逗他的目的達到了，立刻換了個話題：“劉清铎是哪裏人啊？”

“湖南，物理競賽第一名保送到我們學校的。你說的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她故意沒有回答，又問：“我記得餘凡好像就是廬州人吧？所以你們回學校準備搞比賽，就近把她拉過來了？”

楊諾能明顯感覺到路悠悠在回避剛剛的話，心裏非常不舒服：“你別打哈哈，跟我說清楚。”

“我只是跟你開玩笑，你不會真的生氣了吧？”路悠悠故意瞪了他一眼。

楊諾沒有說話，眉頭依舊緊皺着。

如果現在楊諾在她的面前，路悠悠應該會伸手把他緊皺的眉頭撫開，但現在隔着個屏幕，确實有些不方便。

她有些心軟，說話聲音溫柔了一點，“你晚上沒吃東西，先把蛋糕吃完。”

“不吃了。”楊諾把那最後的一口蛋糕丢進垃圾桶，質問道：“你都有男朋友了，為什麽還要收下其他異性送的東西？你把我當什麽啊？”

路悠悠這才意識到他好像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在意這件事，只好認真地解釋：“我說過了只是跟你開玩笑而已。确實有這樣一個人給我送東西，每次都是外賣直接送過來的。我又不可能讓外賣小哥把東西退回去。而且人家也沒有直說要追我什麽的。我只是跟你開玩笑，開玩笑懂不懂？”

楊諾一臉嚴肅：“這是可以開玩笑的事情嗎？”他并沒有因為路悠悠的解釋而放下心，語氣反而更加沉重。

路悠悠從他的語氣中聽到了質問，他從來沒有以這樣的态度對待過她。她其實沒有把這件事看的多重要，也只是想逗一逗他，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回應，是面對着她時從未有過的語氣。搞的好像她真的出軌了似的。這讓她很惱火。

“你不吃飯，餓的是你自己，跟我沒有關系。已經快十一點了，我要睡了。”路悠悠收起笑顏，語氣僵硬地說完這句話便挂斷了視頻。

路悠悠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什麽，她是收了別的異性送的東西沒錯，但也不是主動收的啊。每次都是別人送過來，她被迫接受。現在的情況還有些尴尬，她懷疑對方對她有意思，對方卻沒有任何表達。如果這時候對那個人說：“不好意思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搞得她好像很自戀的樣子。

她喜歡楊諾，心裏也就只會有他一個人，就算現在被迫收了異性送的東西，也不會做出任何對不起他的事情。所以她在這件事上是沒有一點心虛的，不然也不會把蛋糕拿給男朋友吃，不會主動跟男朋友提這件事。

可是楊諾的态度是她實在沒有想到、也無法接受的。

挂斷電話後，她越想越心煩，看書都沒有心情了。她把書本一蓋，起身回到卧室，關燈睡覺。

世界一片寂靜之後，路悠悠的腦子裏開始打架。

兩人在一起三個多月了，她感覺這段感情有些太順了。在此之前，他們幾乎沒有任何大的矛盾。楊諾對她言聽計從，她叫他往東，他絕不會往西。她說什麽，他都順着她。

偶爾發生一些不可避免的矛盾時，她都會試着去檢讨自己是否有錯誤，楊諾則是會沒有任何原則地向她道歉。他們都很珍惜這段感情，所以遇到任何事情都會願意退步，磨掉自己的棱角來與對方契合。

路悠悠也很明白，她很享受跟他在一起這件事情。哪怕兩個人沒有待在一起的時候，一想起他，她都會覺得他是個充滿希望，充滿陽光的存在。這是她所期盼的另一半的樣子。

如果說有什麽問題的話，就是楊諾太在乎她，很容易吃醋，有一些占有欲。占有欲這種東西，往好了說是愛她的體現，但嚴重了的話，卻不是什麽好的事情。

就像過年那幾天在家鄉走親戚時，陪家人一起看的那部電視劇。裏面有一個女人的丈夫就是因為占有欲太強，最後嚴重到跟蹤她，沒收她的手機。把她反鎖在家裏，将她囚禁，甚至還自殘。她看到這樣的劇情非常震驚，真的愛一個人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她完全不能理解。

對了，那對夫妻也是姐弟戀！

當然現在這麽想是有些被迫害妄想症了，楊諾肯定不會是那樣的人。但電視劇裏的那個男人一開始也看不出來是那樣的人啊，裝的人畜無害一副小綿羊乖乖仔的樣子。

完了，也是小綿羊！

“啊——”路悠悠快要被自己亂七八糟的想法給折磨瘋了，她看着黑乎乎的房間，心裏的煩躁感始終壓不下去。雖然言情小說裏流行什麽偏執狂、占有欲、非女主不可，但這種事情真的發生的話很恐怖的好吧。

就這樣抱着混亂的想法，她緩緩入眠。

不知過了多久，半夢半醒之間，路悠悠感覺好像聽到了什麽聲音。她立刻坐起身來，仔細聽着，自己的家門口确實傳來了一些奇怪的動靜。

她輕手輕腳地下床，慢慢走出卧室，剛走到客廳，就聽到自家的智能語音門鎖傳來“滴滴滴”的三聲，随後停止。她更是緊張地汗毛直立，想到了兩天前看的那部講獨居女性的電影，心髒“砰砰砰”地跳得飛快，慌張、恐懼、無措的感覺交錯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