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宇文熙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個透。

她慌亂別開眼，飛快将手從他的掌心抽出，與他拉開距離，動作幅度大到差點把他掀翻，磕磕絆絆道：“你別…別這麽喊我。”

沈堯風不疾不徐将手放下，擱在膝頭，收攏掌心似乎能把她的溫度永久保留：“你不喜歡我喊你…姐姐？”

“姐姐”兩個字，是按她的要求來的。

她說過，要夾起來，要甜一點。

若她喜歡，他還可以…

更甜。

宇文熙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整張臉都揪了起來：“我…我…”

她心裏有個小人在上蹿下跳，在飛檐走壁，這已經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了好吧，是她的血槽值都快爆表了，她哪還回答得出來啊！

沈堯風見她的反應實在可愛，正經孩子也起了壞心眼兒。

他明知故問，打趣她：“原來你不喜歡啊，可這是你教我的啊。”

宇文熙兩手互相絞着，完全不敢與他的視線有任何接觸：“哎呀，這不一樣，就…”

他歪着腦袋，跟着念：“就？”

她眼睛一瞪，脖子一梗：“就說不要這麽喊嘛，你照做就是，問題怎麽那麽多，煩人！”

沈堯風看得分明，她明明在害羞，她明明很喜歡。

但他沒有戳破，而是唇角微微上揚：“哦，好吧。”

如果不是怕吓到她，其實他更想喚她——熙熙。

宇文熙鼓着腮幫子，以手作扇往臉上扇風，嘟囔着：“天怎麽這麽熱啊，是時候開空調了，明天我得記着要找師傅來家裏洗空調。”

“很熱嗎？我覺得還好啊。”沈堯風表情冷靜，眼神卻灼熱，追問她，“不過，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宇文熙腦袋短路，兩眼木然：“什麽問題？”

沈堯風很有耐心地再次重複道：“以後不要再把我…”

“啊啊啊啊啊！”宇文熙随手抓起沙發上的噗噗熊，丢向沈堯風，禁止他再往下說，“好啦好啦好啦，你不準再說了，我知道啦！”

小太陽真的變成小太陽了，她的臉紅得不像話，熱度十分可觀。

沈堯風接住噗噗，将它摟進懷裏，輕聲道：“你答應我的，也要說到做到。”

她沸騰到快爆炸，他也不逞多讓，尤其是那雙耳朵。

他也在強裝鎮定。

“我…”宇文熙張了張嘴，稍擡眼睑，卻再度撞進他深邃的眸中。

不躲不閃，毫不收斂。

她的小心髒猛地一跳，倉皇起身：“快到時間了，我們該走了。”

沈堯風将她落荒而逃的身影盡收眼底，唇邊笑意越來越濃。

他低下頭，對懷裏的噗噗道：“所以并不是我一廂情願，她也對我有感覺的，你說是吧？”

噗噗黑亮亮的眼睛裏倒影着兩個沈堯風，嘴角揚得高高的，可它回答不了他的問題。

沈堯風将噗噗放回沙發，随她下樓。

他也不需要噗噗回答，因為馬上他就能得到答案了。

——————

沈堯風的告白活動将在城中公園進行。

城中公園離宇文熙家并不遠，步行過去十多分鐘。

宇文熙拎着滿口袋仙女棒，沈堯風背着吉他，兩人肩并肩走在長長的湖邊小道上。

夏夜晚風吹起了她的發帶，揚起了他的衣角，騎着腳踏車經過的一家三口，用他們的車鈴奏成一曲歡快的背景音樂。

宇文熙喋喋不休地叮囑道：“表白的時候，态度一定要真誠，要看着對方的眼睛，怎麽深情怎麽看，把你的感情表達出來。然後告訴她，你喜歡她哪裏，告訴她，你什麽時候喜歡上她的，告訴她，你的優點，你能為她做什麽。最後要是你們在一起了，你到時候會怎樣怎樣，展望一下未來，把餅畫上。當然餅也不是越大越好，得從實際出發，太誇張了但是做不到是會被雷劈的…”

沈堯風偏頭看她，不厭其煩地聽着，那雙漆黑的眼眸裏，盛滿了細碎的星光。

宇文熙說着說着，突然往自己胳膊上拍了一掌，掌心攤開後是一只斷氣了的蚊子：“敢咬我，哼，我讓你小命不保。”

沈堯風從口袋裏拿出便攜裝的驅蚊水：“天熱室外蚊蟲多，為什麽我們不能直接在家裏說？”

宇文熙接過驅蚊水，往自己胳膊腿上狂噴無數下：“這叫儀式感，在家裏表白多沒意思啊，當然要選擇一個浪漫的地方啦，比如晚上的城中公園。”

畢竟宇文熙又不能直接告訴沈堯風，他們是去公園截胡的。

原書劇情裏，賀舜雨生日這天是與朋友們一起過的。

而她的朋友們提前被陸承收買了，他們會在晚上吃完飯後，把不知情的賀舜雨帶來城中公園，圍觀陸承的動情表白，共同見證甜蜜愛情的開啓。

宇文熙雖然知道劇情，但她再喪盡天良，也不能暗殺陸承，更不忍心剝奪賀舜雨和朋友在一起的快樂時光，所以只好順着原劇情的發展，另起一計，掐點趕在見到陸承之前，劫走賀舜雨。

她瞥了眼沈堯風，見他面色如常，沒有對自己的牽強理由表示懷疑，稍稍放下心來。

很快，他們到達本次目的地——城中公園正中央的大草坪上。

大草坪再往後百來米，是陸承的表白地，那裏有本市最大的音樂噴泉，財大氣粗的他還會搬來一架鋼琴，在噴泉前優雅演奏。

要到那裏去，就一定會經過這片草地。

所以也就一定能在這裏劫到賀舜雨。

劫人，彈琴，煙花，表白，牽手成功，當着原男主和一幹親友的面甜蜜互動！

掀翻原劇情，戰勝原男主，抱得女主歸，指秒可待！

簡直絲滑！

堪稱完美！

宇文熙在腦中幻想着即将發生的，由她促成的美事，不由沾沾自喜，嘿嘿樂出聲兒來。

沈堯風雖不知她為何笑，但見她笑，也情不自禁跟着一塊勾起了唇角。

宇文熙左看看，右看看，指揮道：“你站那去讓我看下。”

沈堯風依言站過去。

宇文熙端着下巴，滿意地直點頭：“非常好，就是這兒了！背靠彩虹橋，頭上有路燈，腳邊是小花花，氛圍感這不就來了嘛！”

沈堯風把吉他從包裏拿出，抱在身前，指尖搭上琴弦：“那我開始了。”

宇文熙連忙道：“開始什麽開始，還沒到點呢！”

邊說，她邊向後退了退，直到整個人陷入黑暗中。

若不細看，絕對找不到她人在哪兒。

沈堯風：“你走太遠了，我看不到你。”

宇文熙：“看不到我就對了。”

沈堯風：“什麽？”

他向她走近。

宇文熙阻止道：“你別亂動，你就站那兒。”

她擺弄着手機，賀舜雨剛才回複她消息，說已經吃好晚飯了，也如她所料，他們正往公園來。

她在心頭盤算，從飯店到公園，不堵車的話，十分鐘都不要。

沈堯風回到原位，又問：“我什麽時候可以開始？”

他注意到宇文熙露在外的胳膊上又多了好幾個包，他想速戰速決，趕緊回去。

宇文熙頭也沒擡，回沈堯風道：“你急什麽，人都還沒到，你再等會，你可以趁這個時間，再熟悉熟悉你的曲子，組織好表白臺詞，別一會兒結巴了。”

沈堯風心頭升起一絲困惑：“還有人要來？”

宇文熙想也沒想，脫口而出：“不然咧，主角都沒登場，你打算表給誰聽？”

此話一出，沈堯風更疑惑了：“主角？”

他的主角不是她嗎？

宇文熙兩眼始終緊盯手機，又說：“她快到了，你不要着急，也不要緊張，按照計劃上的一步一步，慢慢來，一切盡在我掌控中！”

沈堯風再遲鈍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他說：“你好像搞錯了什麽，我們是不是應該聊一下。”

宇文熙仰頭看了眼夜空，嘆道：“今天的天空真漂亮，好多星星啊，真是個适合表白的日子。”

她将目光放回沈堯風身上，拒絕了他的提議，“都這個點了，還要跟我聊什麽，你還是做好準備迎接你的舜雨姐吧。”

沈堯風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幾分鐘前的好心情此刻蕩然無存。

他依稀意識到了什麽。

倘若他沒有理解錯，她的意思是…

遠遠的，宇文熙聽到了喧嘩聲，她面上一喜，跑上前一看，走在最中間的不是賀舜雨還是誰。

她又迅速跑回暗處，對沈堯風打手勢：“準備…”

沈堯風的臉色極其難看，心底五味雜陳，握着吉他琴頸的手，用力到骨節泛白。

待賀舜雨他們走得更近。

宇文熙發出指令：“開始！”

沈堯風深吸一口氣，面向宇文熙所處的黑暗面，撥動琴弦。

他無聲怒道，笨蛋！笨蛋！大笨蛋！

他是大笨蛋！！

她，更是！！！

賀舜雨在朋友們的簇擁下，越走越近，直至與沈堯風只有幾步之遙。

她驚訝：“咦，小風？”

然而沈堯風是側對着賀舜雨的。

不止如此，他還沒有唱詞，只是一味彈琴。

現實與原計劃天差地別。

宇文熙重重跺腳，這傻孩子。

她當即做了決定，貓着腰，兜了半圈，偷偷摸摸地從賀舜雨背後出現。

沈堯風緊盯着她，循着她的動向，轉動方向。

終于，他與賀舜雨詫異的目光對上。

賀舜雨：“小風你怎麽在這裏彈吉他？”

沈堯風的手一頓，琴聲中止。

他心底浮起一層失落。

果然。

他微颔首與之打招呼，可眸中并無笑意：“舜雨姐。”

宇文熙笑嘻嘻地撥開人群，來到賀舜雨身邊：“哎喲，真巧，你們大家都在啊。”

賀舜雨眨了眨眼：“小熙？”

宇文熙朝沈堯風使眼色：“沈堯風你剛彈的是什麽啊，怪好聽的呢，再來一遍啊。”

沈堯風卻不為所動，沉着臉，一言不發。

賀舜雨的朋友們圍在一旁竊竊私語。

賀舜雨的視線在宇文熙和沈堯風之間來回游走，聰慧如她，瞬間了然。

她溫柔一笑，道：“小熙小風，我們還有別的事，就先走啦，你們玩吧。”

宇文熙立刻挽住賀舜雨的胳膊：“你別急着走啊，沈堯風好像有話要跟你說呢。”

賀舜雨好奇道：“哦？小風要跟我說什麽啊？”

宇文熙對沈堯風做口型，說啊！

沈堯風閉了閉眼，再度睜開後，他對賀舜雨說：“舜雨姐生日快樂。”

賀舜雨盈盈一笑：“謝謝小風。”

而這句祝福，今天上午她已收到，如往年一樣。

宇文熙拼命向沈堯風擠眼睛，然後呢，然後呢，表白啊！

他們又等了等，但沈堯風沒再開口。

宇文熙恨不得幫他表白。

可在場這麽多人，宇文熙再心急，也得幫沈堯風留點面子。

這時賀舜雨的朋友們催促道：“舜雨，我們該走了，有人在等你。”

賀舜雨輕輕将宇文熙的手從自己臂彎撥開：“小熙，我們有事就先走啦。”

宇文熙不想放賀舜雨離開，她知道，賀舜雨這一走，下次見面，大概率就是陸承的女朋友了。

她的腦子瘋狂打轉：“小雨你們要去玩什麽，也帶個我吧！”

賀舜雨略感訝異：“可以是可以，不過你跟小風？”

宇文熙氣鼓鼓地，看沈堯風的眼神裏帶着“恨鐵不成鋼”之意，說：“沈堯風也去。”

沈堯風雙眼緊緊地盯着宇文熙，帶着執拗，冷冷開口道：“我不去。”

宇文熙狠狠咬牙：“你不去拉倒，我反正要去。”

“好。”沈堯風把吉他裝回吉他包，背上肩，拎起地上裝着仙女棒的口袋，對賀舜雨禮節性微微一笑，擦過他們身邊，大步離開。

賀舜雨看向宇文熙：“你們兩個這是吵架了？”

宇文熙：“我哪有跟他吵架，是他莫名其妙！”

賀舜雨的朋友們等不及，又催：“舜雨，走了。”

宇文熙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後槽牙咬了又咬，沒辦法，只好匆匆丢下一句“不管誰跟你告白，告白得有多動聽，你都不準答應”，追着沈堯風而去。

賀舜雨：“哎，小熙？”

雖賀舜雨沒能聽懂宇文熙的話，但她的朋友們聽懂了，他們面面相觑。

茫茫夜色中，宇文熙大喊着：“沈堯風你給我站住！”

狂奔兩百米，總算追上了他。

她邁大步跨到他面前，雙臂展開，攔下他的去路，氣喘籲籲地質問他：“沈堯風你在鬧什麽脾氣啊？說好的彈唱呢？說好的表白呢？你的話都給狗吃了？你說你幾個意思！你當我費盡心思幫你做的計劃是狗屁嗎！”

她兩眼冒着火，胸脯上下起伏，顯然氣得不輕。

沈堯風的唇抿了又抿，喉結不斷滾動。

他沒有接她的話，而是啞着嗓子反問她：“你認為我喜歡的是舜雨姐？”

宇文熙聞言一愣：“難道不是嗎？”

沈堯風強忍住心頭的酸澀，再問：“你為我做的那些事，都是為了讓我追舜雨姐？”

宇文熙懵懵點頭：“對啊。”

沈堯風直視着她的眼睛，句句緊逼，臉色蒼白如紙：“包括教我喊‘姐姐’，教我如何談戀愛，讓我在她生病的時候照顧她，讓我在她辯論賽獲獎的時候恭喜她，讓我學那首歌，在她生日的時候向她表白，這所有的計劃，歸根到底都是因為你宇文熙，自以為，我喜歡她？”

宇文熙皺巴着臉，雙臂緩緩放下：“前面都是對的，但最後一句，我自以為？什麽叫我自認為？你說這話到底什麽意思？”

沈堯風漆黑的眼眸沒有任何光點，森冷的面孔仿佛罩上了一層冰霜：“沒什麽意思，字面意思。”

宇文熙眉頭一跳：“你在陰陽我？”

沈堯風直認不諱：“是。”

宇文熙瞠目結舌：“絕了，我好人沒好報，我無償做了那麽多事，只為撮合你們，結果你自己臨關頭掉鏈子，表白沒成功，我還要被你陰陽？”

沈堯風緊咬着下唇瓣，既不解釋，也不再看她，繞過她，往前邁步。

宇文熙拽住他：“你不準走，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你憑什麽陰陽我！”

沈堯風停在原地半晌沒有動彈。

遠處，音樂噴泉震撼開場，燈光穿透整個城中公園，人群的歡呼聲如雷貫耳。

炫彩射燈透過湖邊柳樹，在僵持的兩人身上打出五光十色的光斑。

沈堯風捂着心口，艱難地大口呼吸，總是挺直的脊背也因心口的鈍痛而不由自主地彎了下來。

他啞聲道：“所以，你的《黑化上位計劃》實驗對象是我。”

宇文熙大驚失色：“你怎麽知道的這個計劃？”

沈堯風停頓了許久，才又說：“在你家不小心碰到鼠标，電腦屏幕亮起看到的，但當時我只看了一眼，并沒有多想，可沒想到…我現在都懂了，我知道為什麽了，一切都說得通了，原來我在你眼裏只是個可笑的實驗體，你對我的好，全都是計劃。”

宇文熙此時腦子裏一團亂麻，僵在那兒不知該說什麽好：“我…那是…不是…”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不是什麽，你說啊，你解釋啊，你說是我想多了，是我想錯了，你不是那個意思，只要你說，我就信。”

宇文熙眼神閃躲，嘴巴張了又張，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內心矛盾交織，她要怎麽說，她要怎麽解釋，她完全開不了口，他說的的确是事實。

沈堯風的眼眶泛起了紅，唇瓣是止不住的顫抖：“我就不該對你有期待的。”

他用力将他的衣角從她手裏扯出，眼尾明明有什麽劃過。

可他卻揚唇笑了，有自嘲，有無奈，有苦澀。

他說：“我讨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