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樂

楊諾原本以為終于迎來了假期，可以和女友在一起好好待着。沒想到确實是好好“待着”。

星期六上午，兩人一起去家居店買了一套書桌，搬回家安裝好後，這個家裏也有了楊諾可以單獨學習看書的地方。随後兩天的時間，他們都各自坐在自己的書桌前一待就是一整天。

楊諾看着一旁的路悠悠一直埋頭于書本和電腦，不好意思打擾她，自己也只能低頭看書學習。看着她如此認真，他也開始真正深入地規劃自己的未來。她希望自己能上清大，雖然才大一，但關于保研的相關東西和要求也要開始了解和準備。課程必須要抓緊，心裏的那個計劃最好還是和輔導員商量一下可行性有多少。

擡頭看向身邊的女人時，她也正好看向他。

她一直這麽積極向上、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希望，對自己充滿了期望，就算不是為了自己的未來，也絕不能讓她失望。他喜歡看着她笑，喜歡她看到他時眼裏的驚喜、開心和幸福。這段感情是他十八年來得到的最真摯的愛，他必須好好珍惜。

路悠悠起身來到楊諾身邊：“在幹什麽呢？”

“登陸校園網看看課表，和一些下學期的課程安排。”

“給我看看你們上的都是些什麽課。”路悠悠把自己的椅子拉過來，坐到他身邊查看他的課表：“機械制圖、計算機程序設計、單變量微積分······跟我們原來的課程差不多啊！不對啊！我記得你之前陪我去上課的時候看的書就已經是‘多變量微積分’了！你把下學期的課程提前學了？”

“對，我确實自學了一些下半學期的內容。”楊諾露出淺淺的笑意。

路悠悠蹙着眉：“怪不得你會遭人恨！嫉妒使我發狂。”

雖然女孩這樣說，但他知道她心裏是開心的。

——

路悠悠起身往陽臺走去，扭了扭頭，伸手給自己按摩肩膀。

楊諾也起身上前，站在她身後幫她按摩：“連續坐了幾個小時，肯定會腰酸背痛的。”

“肩膀是有點酸，但是我心裏很開心。這兩天學習效率特別高，我連續寫了三篇文章，提前完成了接下來近一個月的計劃，還完成了案例分析及模拟寫作。”

“你都沒有陪我。”楊諾的聲音中有種小媳婦被抛棄的委屈和哀怨。

路悠悠知道他的這份哀怨來自于什麽，只好說：“元旦三天假呢！你有想去的地方嗎？我們可以出去旅游。”

“可是無論到哪裏，人都會非常多。還不如跟你待在家裏！”

“好，這次我什麽都不幹，絕對會好好陪你，不冷落你了小寶貝。”她伸出手撓了撓他的下巴。

楊諾被這個小小的動作安慰，心裏舒坦了不少。他拉住她調皮的手：“明天晚上把時間空出來，我約了朋友一起出去聚會。”

路悠悠原本不想改變練舞的計劃，但看着面前男生期待的眼神，怎麽也說不出拒絕的話，只好立即答應：“當然，明天晚上肯定陪你！”

楊諾抱住她。

她果然是記得的！

——

下午單位剛下班，路悠悠坐在工位上整理資料，聽到楊諾的聲音後擡頭，看到他抱着一束花走過來。

她驚喜地站起來：“怎麽今天抱這麽一大束花？”

楊諾每天都會給她送花，在此之前，除了那一束親手制作的銀杏花，大部分都是一兩支或者小束的花。今天是什麽特殊的日子嗎？他竟然抱了這麽一大束花。同事們早已習慣了這對小情侶的甜蜜，也笑着在旁邊襯和兩句。

“還沒有忙完嗎？”

“再等幾分鐘就好了。”

正在此時，一位中年女性走過來：“小姑娘，你們已經下班了嗎？”

路悠悠看到她手裏拿着幾張紙，猜想她應該是來辦理業務的，露出職業微笑：“沒錯，我們大廳是六點鐘下班。”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粉色的蟲洞手表，側邊和表面的鋼珠顯示時間已經來到了六點十分。“現在已經是六點十分了，您如果需要辦理什麽業務可以明天再來，我們上午是九點上班。”

“你看看我這些資料齊不齊全？”中年女子遞出自己手中的東西。

路悠悠接過後低頭檢查：“房屋······維修······你是要代開發.票是嗎？”

“對。”

“開票申請不能這樣寫，我給你找一份模板。”路悠悠從抽屜裏找出一張紙遞給她：“您可以拍一張照片，回去後按照這個模板再寫一份，讓對方公司加上公章。明天過來別忘了帶上身份證、身份證複印件和銀行卡。”

“好的，謝謝你小姑娘。”

身着稅務制服的路悠悠，自信認真、優雅大方。楊諾一直覺得這樣的她有着一種獨特的魅力，使得他根本離不開眼。

換好衣服後，路悠悠從更衣室走出來。她穿着一件立領羊羔毛外套，看上去溫柔乖甜，休閑款拼接襪靴包裹着筆直的長腿。楊諾習慣性地接過她的雲朵包，直接挂在頭上，然後把那束玫瑰花遞給她。

“你穿的不冷嗎？”

路悠悠抱着一大束花，眼睛裏滿是開心：“不冷啊！這件外套是羊羔毛的，內裏是複合麂皮絨，抗風又舒服。”

楊諾伸出手去握她的手，感覺到了她的掌心是熱乎乎的，才放下心。

兩個人一邊說話，一邊往地下停車場走去。

“你說今天約了朋友聚會？”路悠悠問。

“對。我提前訂了地方，現在已經快六點半了，就直接過去吧。”

——

來到吃飯的地方，楊諾将自己的室友和其他幾個較好的朋友介紹給路悠悠認識。

一個朋友看到她後立刻說：“我們之前見過你來接楊諾，都知道不是網上說的那樣的。當時看到那篇文章的時候，我們都快笑翻了，姐姐年輕又漂亮，怎麽能被謠傳成中年富婆？”

路悠悠這才想起來之前網上的那篇文章，她問楊諾：“那件事是什麽情況，你查清楚了嗎？文章删掉了嗎？”

一旁的餘凡回答：“你絕對想不到，寫那篇文章的人是周小寧的追求者。”

“周小寧？這個名字好熟悉啊！”路悠悠回想着：“是不是之前出現在楊諾身邊的那個女生？”

“對，就是她。其實那個女同學人也還不錯，知道楊諾有女朋友之後也沒有纏着他。但是有一個男生一直追求她被拒絕，那個男生知道周小寧對楊諾有好感，正巧遇上你經常出現在他的身邊，就動了歪心思，把事情扭曲，想要醜化楊諾的形象。”

“怎麽這麽多勾勾彎彎的。”

“楊諾發現後，就只是警告了一下那個男生，讓他把文章撤掉，也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周小寧。要是我的話，肯定不會這麽輕易就放過他。”餘凡有些忿忿不平。

“我已經警告過他了。沒有造成什麽大的影響，也沒有必要再去追究些什麽。”楊諾解釋，“認識的人都知道我有女朋友的事情，不認識的人說什麽跟我也沒關系。”

——

幾個人吃完飯後去了附近的一家KTV唱歌。

路悠悠習慣性地點了一首《As long as you love me》。

前奏響起、她拿起話筒的時候，幾個朋友在旁邊對着楊諾起哄：“哇！這是你女朋友專門為你唱的歌曲！”

楊諾的臉上染上了一層紅暈，他不好意思地笑着，其實心裏早就樂開了花。

歌曲剛結束，KTV包廂裏的燈全部熄滅，劉清铎抱着一個蛋糕走了進來。他把蛋糕放在楊諾面前的桌子上。餘凡在一旁把壽星帽遞給路悠悠，示意她幫楊諾帶上。

路悠悠有點沒弄明白現在是什麽情況，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雙手已經先一步接過帽子，給身邊的人帶上。

楊諾害羞又乖巧地低頭，擡頭的那一刻，看到女朋友一臉茫然的表情，一晚上的開心瞬間煙消雲散。

在朋友的《生日快樂歌》下，楊諾許願吹蠟燭。包廂裏的燈亮開之後，路悠悠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

今天是楊諾的生日！

她不知道，完全不知道這件事。楊諾從來沒有告訴過她。但她清晰地看到，剛剛男孩眼睛裏的星星一瞬間消散。所以他以為自己知道他的生日，當看到她茫然的那一刻，他傷心又失望。

晚上十一點學校要鎖大門，聚會十點多就結束了。

劉清铎在一旁擠眉弄眼：“友情提示，別玩得太晚了，明天一上午的課。”

所有朋友都離開後，楊諾和路悠悠站在KTV門口的街邊，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褪去了僞裝的笑容。

最終還是楊諾先開口：“你果然不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路悠悠想開口，卻說不出任何話。她看着身邊男孩滿眼的落寞和傷心，更是滿心的愧疚，只得上前去擁抱住他：“對不起。”

她在別人面前很少低下頭，可是自從遇到楊諾之後，似乎總在跟他說“對不起”。她見不得他失落的眼神，卻總是在惹他傷心。

楊諾不像以往那樣立刻回擁住她，內心的悲傷從擡頭看到她眼神的那一刻開始吞噬一切。之後許願、吹蠟燭、切蛋糕的時候，似乎聽不到外界的任何聲音，只是挂着虛假的微笑，茫然地做着這一切。現在不用再僞裝，心裏的難受憋了很久，終于可以釋放出來。

他很想生她的氣，卻又舍不得對她發火或者說出一句埋怨的話，只是癟着嘴委屈地說：“我一直以為你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的。”

路悠悠着急地解釋：“你以前也沒有告訴過我，你的生日是這一天啊！”她撒着嬌假裝埋怨，“你也不知道我的生日是哪一天啊！”

“7月27日。”楊諾立即回答出來，沒有絲毫的猶豫。

路悠悠一臉吃驚：“你怎麽會知道？我好像沒有告訴過你啊！”

“五年前我就知道了，一直記得。”五年前她還是他的補習班老師時，送給他蛋糕的那一天，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草莓蛋糕的香甜和她美麗的笑容，他更是一直都深深地記在心裏。

路悠悠更加愧疚，她踮着腳擡起頭吻他，“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12月28日，我以後一定記得清清楚楚，絕對不會忘記。”

楊諾這才稍微舒服了一些。他抱住她，聲音中的委屈消散了一點：“那你肯定也沒有給我準備生日禮物。”

不知道生日肯定不會準備生日禮物啊！

“我并不在乎別人記不記得我生日。主要是一直以為你都知道，滿心期待，結果小醜竟是我自己。”

這話說的讓她更心疼，路悠悠連忙說：“補償你，我絕對補償你！明天晚上不去上舞蹈課了，帶你逛街給你挑禮物好不好？”

“那都不是我的生日了！”

這個男孩此時竟然不好哄，這讓她頭很大。她以前也沒有哄男朋友的經驗啊！況且這只是個十八歲的大男孩而已。

诶，不對！

路悠悠忽然擡頭：“你今天過的是多少歲生日？”

楊諾看着她的眼睛，結結巴巴有些說不出來話。

路悠悠皺着眉毛，伸出手：“把你身份證拿出來給我看看。”

他扭扭捏捏沒有動作。

她又重複了一句：“身份證。”

楊諾這才磨磨唧唧地從口袋裏拿出身份證。

路悠悠低頭仔細一看，震驚地擡起頭，指着身份證：“今天是你的十八歲生日！”

楊諾小心翼翼地點點頭。

路悠悠又問了一句：“你今天才滿十八歲？”

楊諾知道他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反應，他立即伸出手想要去抱她，卻被拒絕。

“所以我跟一個十七歲未成年的小孩談了兩個月的戀愛？”

“我成年了！”楊諾忸怩地說。

“今天才成年！你——”

楊諾立即抱緊她：“你別生氣，我成年了。”

路悠悠有些心煩意亂，她根本沒有想到過楊諾之前沒有成年這個問題。他們家鄉的那個小縣城對于上學年齡這件事管的很嚴格，沒滿七周歲是沒法上小學的，十二年下來，上大學的時候至少都是已經成年了的，所以她就下意識地也認為楊諾已經成年。但她忘了楊諾跳了一級，比同齡人早一年上大學。

雖然他已經上大學，這不算是“早戀”，但跟一個未成年人談戀愛真的很有罪惡感。

最重要的是，幾天前，她還差點睡了這個未成年的小屁孩兒！

楊諾委委屈屈地說：“明明是你不知道我的生日，生氣的應該是我，現在又變成我來哄你。”

——

這時，楊諾的手機振動起來。他看了一眼，臉色立刻變了，沒有絲毫猶豫地挂斷電話。

路悠悠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還沒來得及問他，他的手機再次振動起來。他看了一眼，再次挂斷電話。

第三次振動的時候，楊諾看到了路悠悠懷疑的眼神，立刻把手機調成靜音，勉強扯着笑容：“陌生電話。”

他不是個會撒謊的人，就算之前關于年齡的争議，也是他沒有明确提到過這件事，她才會理所應當地以為他已經成年。

看着一直振動的手機，路悠悠對于他的解釋沒有任何的懷疑，只是問了一句：“連續打了三次，不認識的號碼也接一下吧，萬一對方有什麽事情。”

楊諾看着她認真的眼神，只能點頭答應，當着她的面接起了電話。

電話接通後，他并沒有說話，電話那邊的人似乎也沒有預料到他竟然真的會接起電話，愣了幾秒後才開口：“楊諾。”

“嗯。”楊諾看着面前的路悠悠正在低頭玩着自己的手機，并沒有特別關注自己的通話，才放下了心。

電話對面的人聽到他的回答後，聲音竟然有些顫抖：“你······今天是你的十八歲生日。”

“對。”楊諾生硬地回答。

“媽媽就是想跟你說一句：生日快樂。”

“知道了。”

路悠悠原本沒有把注意力放在這邊，但此時楊諾生硬又勉強的語氣讓她不太習慣。她擡頭看着他，覺得他的眼睛中有些不一樣的失神，表情也跟平時完全不同，像是淡漠和不在乎，又像是在壓抑着這種不在乎。

“上了大學還适應嗎？”電話那邊的人努力地尋找着話題。

“還行。”注意到路悠悠此時正看向他，楊諾馬上回過神來，聲音盡可能地柔和，對着電話裏的人說：“還有什麽事嗎？”

“過得好就行。我給你轉了一點零花錢在卡裏，你給自己買點生日禮物。家裏的地址之前也有發給你，有空的話，過來吃個飯，我跟你爸······”

話還沒說完，電話就被楊諾挂斷。

路悠悠明顯能夠看出他的不開心，她往他的身邊走了走：“怎麽了？”

楊諾抱住了她，把頭低下埋在她的頸邊，藏住自己的表情：“沒什麽，我們回家好嗎？”

路悠悠聽到“家”這個字，心裏有些觸動。

她以前沒有想過把那間出租屋當做自己的“家”，就算布置得再精致，那裏也沒什麽“人氣”，只是一個她居住的房子而已。

這段時間和楊諾在一起，窩在那間小屋子的幾天，她第一次感覺到了那間不大的房子的溫暖，像家一樣的溫暖。在那間房子裏，她随時随地都能感受到另一個人的存在。也許因為又多了一個人，那間屋不再空蕩，反而充實。只是因為一個人的存在，“房子”變成了“家”。

“好。”路悠悠回答，“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