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夜半時分，月朗星稀，四周靜悄悄的。

爸媽早就睡了，唯有宇文熙還在床上翻來覆去，對着空氣拳打腳踢，瞪得比銅鈴還大的眼睛裏印着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心煩意亂。

她不是不想睡，只是每當她閉上眼睛，腦海裏就會自動浮現下午的尴尬場景。

這不，宇文熙又挾持着被子滾了兩圈，從床尾滾到了床頭，悶聲懊惱着：“不是，你臉紅個什麽勁啊，沈堯風只是在做練習哎，又不是真的在對你說那些話，也沒有在喊你‘姐姐’，你怎麽還給不好意思上了！”

“還好他的臉比我更紅，也解釋說，是他嘴瓢說錯了，不然我肯定得當場用腳趾頭給我家扣出個地下魔仙堡出來，再給沈堯風扣一座放我隔壁，我們當鄰居。”

“可是…”她一口咬住被子的一角，眼前又閃過他甜甜喊着姐姐的畫面，心頭癢癢的，“他那副模樣真的太招人了歪！！！”

她松開被角，又從床頭滾到了床位，“頂不住啊，頂不住，那小子太會了！本來臉長得就好看，腦子還好使，學東西就是快，随手，呃不，素手，信手，啊，對，信手拈來！随随便便出一招就能打死我這個身經百戰，看遍花花二次元世界的老師傅了，要是真的等他完全開竅，那還得了，估計全世界都要心甘情願落入他的魔掌了。”

“但是話又說回來了，沈堯風的改造訓練這麽有效，居然我這個最強導師都差點沒把持住，我就不信賀舜雨不吃他這套。”

她停下翻滾的動作，抱着枕頭仰面望向窗外的月亮，輕啧一聲，“對外人畜無害、和善有禮，實則在喜歡的人面前是個可愛黏人，占有欲極強的病嬌弟弟，滿口都是姐姐，沒有姐姐他就活不下去，真的，想想都帶感，可不得把賀舜雨吃得死死的。”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月亮出神，過了會兒又嘆息着翻了個身，把自己的臉深深地埋到枕頭裏，“哎，沈堯風那麽認真，要是被他知道，他在我眼裏只是一個紙片人，跟他做朋友，也只是為了嗑cp，他應該會很傷心吧，怎麽突然感覺，我好像愧對了他的真心，有點罪孽深重呢。”

她兩手粗暴地揉着自己的腦袋，“不行不行，我不能動搖，我要是動搖了，我的風雨姐弟CP就要BE了！我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我磕的cp必須在一起！”

“可是，明天的計劃又該怎麽辦呀…”她悶悶的嘆氣聲從枕頭裏擠了出來，“他明天不來，後天要上學，可大後天就是辯論賽了，他都沒時間去給賀舜雨準備賀禮了啊。”

沈堯風晚上臨走前，對宇文熙說，他明天跟同學有安排，下午可能要晚點才能來找她。

當時的宇文熙還不太敢直視他的眼睛，低着頭有一下沒一下踢着腳下小路的鵝卵石，胡亂點頭，告訴他，有事那就不用來找她了，放他一天自由活動。

沈堯風默然了一下，說，好，然後就走了。

這會兒宇文熙想起來，不由猜測，他該不會是臨時找的借口吧，因為這兩天的緊急訓練，對他來說有點匪夷所思，難以接受？

他該不會察覺到什麽了吧？

宇文熙特地把挑選禮物的計劃安排在最後一天，就是因為她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提醒沈堯風，去給賀舜雨準備禮物。

“要不…我去跟他實話實說？就說，嘿，沈堯風，我是穿書人，我是來拯救你的愛情的。你是一本書裏的男二，你家舜雨姐，也就是女主，會在辯論賽上獲獎哦，你得趕在男主之前，去給她準備禮物，到時候在衆目睽睽下送上臺，再找個好地方，對她說上一堆甜言蜜語，跟她表白，告訴她你喜歡她，你要跟她在一起，要是她不同意，你就去毀滅世界，幹掉所有她在意的人，直到她同意跟你在一起。”

宇文熙又開始在床上揮舞着胳膊跟空氣幹架，“我是瘋了吧才會這麽說！”

“要知道這個年紀的小孩最愛跟人作對了，就算沈堯風看上去很乖，但是是個人都有脾氣，想我像他這麽大的時候，也成天怼天怼地各種不服氣，我真要跟他說實話，敢相信，他的愛情火苗還沒升起，就被會他直接掐滅的。真要這樣的話，我在這個世界，還有什麽存在的意義和盼頭呢！”

她嘟囔着，“實在不行，還可以我先偷偷幫他們準備好禮物，到時候再以沈堯風的名義送過去，只要賀舜雨知道沈堯風的心意就可以了，一樣可以大為感動，好感值蹭蹭蹭。”

“就是不知道要給她買什麽好呢？”

宇文熙一個鯉魚打挺，翻身坐起，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又看了眼消息，“賀舜雨說她明天下午會回來，但不知幾點能到，高速可能會堵車。那肯定堵車啊，每年節假日的回程高速都要堵。人又見不到，發消息又跟兩個國度一樣，時間根本湊不上，想探個口風都探不了。”

“而且盡管我看完了原書正文所有章節，但我好像還真不知道她喜歡什麽哎，她收到的禮物，每一件都說很喜歡，尤其是男主送的。但是男主送的都超貴哎，我哪裏買得起奢侈品，就是把我家強哥賣了也買不起。”

“難不成要直接問她想要收到什麽東西嗎？也不好，都沒驚喜感了。而且他們都是高智商人精，我這麽一問，到時候就算是沈堯風親手送出禮物，但是一看就知道是我出的主意了。這不行這不行，pass，我不能去問，還是得靠我自己。”

宇文熙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打開某軟件，搜索了一番高中女生最想收到的禮物，可她左看右看都覺得那些東西不太符合賀舜雨的氣質。

那一晚，宇文熙翻爛了所有購物APP，又在各個社交平臺上四處尋找答案，理所當然地又熬到了早上雞鳴時才睡下。

等她帶着一腦袋“買什麽買什麽病嬌弟弟真帶勁買什麽買什麽年下強制愛才是最香的”醒來，又是大中午了。

不像前兩天的豔陽高照的是，今天的天氣有點陰沉。

宇文熙路過田素馨店門時，田素馨提醒她帶傘，可她懶得回頭拿，就空着手走了。

她坐着公交車來到市中心，閑逛了兩個多鐘頭，逛了無數店，吃了一肚子小吃，但是并沒有想要買的東西。

眼看外面的天色更灰了，宇文熙打着哈欠，打算打道回府，心道，一個人逛街真無聊。

她坐上公交車，看着車窗，眼前晃過沈堯風的臉，心裏頭有些埋怨，都怪他爽約，害得她連逛街的心情都沒有了，下次一定要逮住他，讓他陪她從早上九點走到晚上九點，必須要走到他開口求饒，她才會放過他。

節假日路上人車多，公交車開得晃晃悠悠，本就困倦的宇文熙打起了瞌睡，一不小心就坐過了一站。

下車的時候，天氣明顯不對勁，風沙走石，是要下雨的節奏。

宇文熙思索了一下，沒有去街對面等返程的車，而是改從巷子小路裏走，走得快說不定能在下雨前到家。

說是巷子，但這條巷子一點都不小，足夠兩輛私家車并行。

它在沈堯風賀舜雨他們的學校後面，兩邊的私宅改成了商店，組成了一條購物街，開的全是年輕人喜歡逛的店。

巷子的另一頭有一家很大的文創店，上下有兩層，裏面既能看書，也能喝飲料點小吃，附近年輕人，尤其是三中學生，特別喜歡來這兒約見好友。

宇文熙原本沒打算進去，但是這個季節的雨說下就下，她來不及跑到對面去了，只好就近進了這家文創店避避雨，順便看看有沒有有意思的東西，她想着，說不定會有賀舜雨喜歡的東西呢。

宇文熙在一樓逛了一圈，這也看看，那也看看，覺得這家店裏的選品都挺好看的，也很有文化氣息，會是高年級女孩喜歡的東西。

可她左看右看就是拿不定主意，覺得這也好，那也好。

宇文熙決定去問專業人士。

她來到收銀臺，挑了一個看起來很閑，但背着手，哼着歌，完全不幫忙做事的人，問道：“老板，請問一下，你們這邊高中生最喜歡買的東西是什麽？”

“我這裏賣的全是他們喜歡的，你随便拿，一拿一個準。”老板很有自信。

宇文熙想了想，加了一個補充條件：“那你知道學霸型高中生都愛買什麽呢？”

“學霸？學霸他們來買東西也沒有給我出示成績單啊，我怎麽知道來的是學霸還是學渣？”

“你就不能通過氣質判斷嘛，學霸自帶一身出塵的氣質，用眼睛看就知道那是個聰明人，跟學渣差別可大了。”

“你說的是…這種？”老板摩挲着下巴，而後用手指了下宇文熙的背後。

宇文熙回頭一看，有些驚訝：“沈堯風？你怎麽在這兒？”

沈堯風回道：“我跟朋友約了在這裏見面。”

宇文熙側身看向沈堯風身邊：“你朋友擱哪兒呢？”

“他們在樓上，我是下來端飲料的。”

“哦，那你去端吧，我就不打擾你了。”

沈堯風沒動，而是問宇文熙：“你是來買東西送人的嗎？”

“你聽到了？”

“只聽到了一點點，”他走上前，試探着問，“你是要送誰啊？”

“這當然不能告訴你。”宇文熙想也不想道。

“送男的女的啊？”老板插話，一臉八卦樣。

宇文熙撇頭，沒什麽好氣地哼了一聲：“我買男女通用款，就不告訴你們他是男的女的。”

沈堯風勾了勾唇角，似乎在笑，又問：“你手上拿的又是什麽？我好像聞到香料的味道了。”

宇文熙聽到他問，下意識就把手背到了背後，把東西藏了起來，她要怎麽說，她只是出去逛個街，結果吃到好吃的，就手比腦子快，也給沈堯風帶了一份。

她覺得自己奇怪又矛盾。

經過昨天那一出，她感覺她和沈堯風之間哪裏發生了變化，可具體哪裏變了她又說不出來，以至于她現在沒辦法像之前那樣，大方坦蕩地告訴沈堯風，她給他買了好吃的，樂颠颠上趕着給進行投喂活動了。

沈堯風見她不回答，也不追問，笑了笑，拿着取號牌去吧臺上端飲料。

他邀請她：“要上來跟我們一起坐嗎？”

“不用了吧，多打擾你們。”

“不會啊，我們事情差不多結束了，只是因為突然下雨才沒有解散。而且，你不是在糾結送人什麽禮物好嗎，我們人多，說不定可以幫你出出主意。”

宇文熙看了眼門外，雨下得很大，瓢潑之勢，于是她點了頭：“那好吧。”

“你要喝點什麽嗎？”沈堯風又問。

“不用了，我就坐一會兒，雨停了就走。”

沈堯風也随着她的目光看了眼門外：“好。”

宇文熙跟着沈堯風上樓，樓上正中間有五張大長桌，最頂頭這張被沈堯風的同學們霸占着。

同學們有男生有女生，嘻嘻哈哈熱鬧得不行。

沈堯風将飲料放下，各自分發。

同學們稀奇地看向和沈堯風一塊出現的宇文熙：“這位是？”

宇文熙揚起笑臉，擺手跟他們打招呼：“哈啰，你們好呀，我是沈堯風的朋友，剛才在樓下遇到，所以上來跟你們湊個熱鬧。”

“歡迎歡迎。”他們挪了個沈堯風旁邊的位置給她。

宇文熙看了眼桌上散開的文件，問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麽呀？”

有人回道：“我們在為禮拜一的辯論賽做準備。”

“你們都是辯手呀，這麽厲害！”

“只是參賽選手而已，不一定能贏。”

“哎，所以…”宇文熙想到了什麽，她扭頭看向沈堯風，“你也是辯手，要參加辯論賽？”

沈堯風抿了一口檸檬茶，應道：“嗯，我也會參加。”

宇文熙兩手環胸，翹着嘴巴，有些不樂意：“你要參加辯論賽，怎麽沒跟我說呢，不把我當朋友了？”

沈堯風放下杯子，慌忙就要解釋：“不是的，我沒有不想告訴你，只是我不知道怎麽跟你說。”

坐在沈堯風另一邊的一個男生，哈哈大笑着對宇文熙道：“沈堯風他肯定是不好意思說！”

宇文熙看向他：“啥意思？”

“你覺得沈堯風從不跟人吵架，說話輕言細語的樣子，能當辯手嗎？”

“就是說啊，所以我覺得奇怪，”宇文熙如實搖頭，“他怎麽參加比賽啊？”

“你不知道？你不是我們學校的？”

“當然不是。”

“外校的啊，”那個男生熱絡地攬住沈堯風的肩，說，“那你不知道很正常，我們學校啊，不管舉行什麽活動，沈堯風都會參加，他不一定會參賽，但一定會到場，他啊，可是我們的吉祥物，門面呢，專門放着用來欣賞的。”

“別這麽說。”沈堯風把那個男生的手從自己肩上揮開。

宇文熙倒是來了興趣，雙眼亮晶晶的：“真的假的，這我倒還真的不知道哎，快細說細說！”

她還用自己的肩膀撞了一下沈堯風的肩膀，調侃道，“吉祥物？門面？”

“不是啦，別聽他們的。”沈堯風眉心微動，擡眸輕輕掃了一眼宇文熙，輕聲否認道。

他的耳垂卻一點一點紅了起來。

坐在沈堯風他們對面的一個男生又說：“你知道我們沈哥是怎麽成為學生會副主席的嗎？還一連當了兩年？”

宇文熙又一次搖搖頭，表情興趣盎然：“怎麽說？”

“我們沈哥的副主席名頭，可是我們全校投票投出來的呢。俗話說得民心者得天下，沈哥一入校就憑一己之臉和一己之力得了全校上下的心。自打他當上班幹部，平時只要我們不幹違法亂紀的事，他什麽事情都能答應我們，要是搞了什麽麻煩事，也有他給我們托底，重點是不會打小報告。所以我們同心一力送他坐上了副主席的位置，只要有他在，我們的日子過得可不要太舒服啊。只是很可惜他不願意當主席，不然嘿嘿…”

沈堯風橫了一眼過去：“你要是再繼續說，我可能就要破例打小報告了，比如…”

說話的男生立馬捂住嘴巴：“不說了不說了，哎呀，被人握住把柄的感覺真不爽。”

旁邊幾個學生唯恐天下不亂地笑開，起哄道：“沈堯風你盡管說，有我們護着你呢。”

“不準說！沈堯風你不準說啊！”

“好啦，我們再說下去他就要急了，我們還是換個話題吧，正好我有點事想問問你們呢。”宇文熙笑着說。

“行啊，問呗。”

宇文熙問道：“你們這個年紀的孩子，一般都想要收到什麽禮物啊，或者都會送朋友什麽禮物？”

“我想要游戲機。”

“我想要新手機。”

“我想要…”

他們七嘴八舌地說道。

“高秀生日我送的是香薰蠟燭，她可喜歡了。”

“你們記不記得，我生日得時候，潘勇送了個醜得要死的娃娃給我…”

宇文熙一邊聽一邊記，還趁這個機會，面不改色地套了下沈堯風的話：“沈堯風，你呢？”

沈堯風眸光微閃：“我嗎？”

宇文熙期待地眨了眨眼睛：“你呢！”

沈堯風認真思索了一番，随後一臉無辜狀：“我想不到。”

宇文熙無語：“得，問你白問。”

驀地，有個女孩子問道：“你為什麽要用‘你們這個年紀的孩子’來稱呼我們，你比我們年紀大嗎？”

宇文熙說：“是比你們大，但也沒有大很多，不過确實有一定代溝，我啊，已經大四了。”

“原來是姐姐啊，姐姐好。”

“姐姐好。”男生女生齊刷刷喊道。

宇文熙笑眯眯地應下：“哎，哎，你們好，你們好，真乖。”

每個人都在笑，一口一個姐姐，鬧哄哄的，唯有沈堯風斂下了笑意，面色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