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變得黯淡，周圍的樹林綽上一層昏暗的影子，路邊的路燈好像感覺到他們的到來依次亮起，昏黃的燈光像是陵墓前燃燒的長明燈，平白添了份不詳的氣息。

喬君影小步跑跟上周曉曉問：“你在生氣嗎？因為支線？還是董倩？”

周曉曉聞言停下步伐，定定看向她，“怎麽會。”

我是因為你啊。

“那你怎麽……”

話未說完就被周曉曉打斷了，“內疚的人……不是你嗎？”

她上前一步，擡手拂過喬君影上下撲閃的睫毛，手指停留在她的眼尾感覺到些許潮意，“眼睛都紅了還不承認嗎？”

喬君影猛地後退一步，“天黑了還能看清嗎？胡說的吧。”

站在昏暗的燈光下，周曉曉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嗓音輕柔，“嗯，我胡說的。”

你會因為開啓支線死了人而內疚難過，但我不會，也許我天生就感情淡漠，就沒有對別人的同情與憐憫。

但我仍然會為此感到難過，因為你在難過。

周曉曉眼神溫柔地看着她，我當然知道你會愧疚，我那麽了解你，畢竟在過去很長很長一段時間裏，一直是我們倆相依為命。

喬君影一路沉默地跟着周曉曉來到了食堂才反應過來，“嗯？不去活動區嗎？”

周曉曉按着她的雙肩讓她坐下，“這都幾點了？你不餓的嗎？”

手裏拿着筷子，她無意識地戳着餐盤裏的菜，周曉曉剛剛打完飯菜就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正這樣胡思亂想着，身後就傳來周曉曉的聲音，“怎麽不吃？”

“在等你呀。”

“左手放上來吧。”周曉曉在她對面坐下。

喬君影伸出左手放在桌子上，她這才發現之前的手指印已經發青泛紫了，很明顯的皮下瘀血症狀。

之前沒注意，現在才突然感覺到腫脹感并伴随着火辣辣的感覺，她小聲地吸了口氣，正常人的手勁有這麽大嗎？

看着她手上青紫色的痕跡，周曉曉眸光微暗，把手中包好的冰塊放在上面，“有點冰，忍一忍。”

喬君影看着她凍得通紅的濕漉漉的手指，說道：“其實不用這麽麻煩，過兩天就消了。”

仔細擦掉手上的水，周曉曉拿起筷子，對她笑了笑，“請食堂阿姨拿的冰，不麻煩的，快吃飯吧。”

“哦，好。”夾起溫熱的菜往口中送的時候喬君影才突然發覺，“女鬼搞出那麽大動靜，外面都沒人了食堂阿姨居然還能安穩做飯。”

周曉曉沉默一下說：“初級游戲場有時不太完備，無關NPC會遵循設定好的行為軌跡行動，他們……不會根據劇情推進而做出合理反應。”

吃完飯，兩人走向活動區。

喬君影看着眼前蟄伏在黑暗中的樓房，“這麽長時間了，她還會在嗎？”

“就算不在也不會走遠，畢竟要陪我們走劇情呢。”

“……”喬君影看她一眼，陷入了沉思。

游戲裏的人物，尤其是與劇情關系緊密的人物相處起來完全沒有機械生硬感，他們的言行舉止應該是出于自身意志作出的，那就是智能NPC了？

她記得，在她穿越之前的那個世界好像已經研究出來了具有自己的情感系統和思考系統的人工智能。

但具體是怎麽宣布的，她怎麽想不起來了呢……有關那個世界的一切都像是蒙了一層虛幻的面紗，讓人看不清楚。

如果游戲場裏面的人物都是智能NPC的話，不知道游戲是進行一次就關閉，還是會反複重來；如果會反複重來，那這些智能NPC會有之前的記憶嗎？

如果有，那也太殘忍了，帶着輪回的記憶被困在游戲劇情裏一次次重來，逃不脫跑不掉，只能無助地迎來一批批不同的玩家，重複地演繹着自己的悲歡。

而這些悲歡在玩家眼裏也只是無意義的游戲劇情，出了游戲誰還會記得他們？

林子柒、歐陽娜、尹慧涵等人還算劇情是比較多的，那些普通的學生和老師、食堂的阿姨、開出租車的司機大叔、地鐵上擦肩而過的行人，他們存在的意義又在哪裏？

他們的人生經歷其實只是被游戲設定好的，只是作為路人甲乙丙丁成為湘水美院故事的背景板？

如果某一天知道自己的一切經歷、親朋好友、喜怒哀樂都只是程序設計好的，喬君影覺得自己可能會崩潰，只希望這些人永遠不要知道這只是一個游戲，他們只是劇情NPC。

不過也有可能游戲世界是真實世界，玩家才是異世界的闖入者，如果是真實世界那就不太可能會游戲重置了，那這樣倒還好些。

更有可能的是，故事是真實發生的，只是被不知道什麽東西記錄下來做成程序，最終形成了摩羅斯游戲。

不過現在想這些也沒有什麽用，只是在自尋煩惱，還是先專注游戲再說其他吧，喬君影打住思緒，将注意力轉回眼前。

據學生說，這所學校的路燈自從出事後每晚亮起都變成昏黃的了，很有老式鬼片的感覺。

風突然變大了，喬君影警惕地看着周圍，手裏緊緊捏着紅繩銅錢，“來了？”

周曉曉護在她身側，“嗯。”

突然那個倒立的女鬼出現在昏黃的路燈下，她臉上俱是血污，看不清表情，只是靜靜地立在那兒，沒有動作。

小心地上前兩步，喬君影發現女鬼還是立在原地，沒有要動手的意思，她試探地問道：“林子柒？林子柒的男朋友？還是……別的什麽人？”

女鬼開口說話卻發出一個很舒緩的聲音：“男朋友，寧波恒。”

鴿子先生，寧波恒？！

喬君影和周曉曉對視一眼，“你……你和林子柒……”

“不知道怎麽回事，某一天我突然和她共用一個身體了。”

“林子柒不知道？還有共享身體的不止你們兩個吧。”

聽聲音，他好像苦笑了一下才說道：“她不知道。”

我們之間的距離有多遠呢？遠到相愛卻不能相見。

我們之間的距離有多近呢？近到共享一個心髒。

寧波恒往前跳了幾步，“是還有一個。她說她叫林梓柒，木辛梓。”

“那你們為什麽要殺這麽多無辜的人？學校不止你們一個班……好多學生根本就什麽都不知道！他們……他們只是來求學而已……”

他的聲音含着抱歉，語氣溫和地回答：“我們很抱歉，另一個梓柒不太能控制住自己。她受了很多苦，每當小柒痛苦的時候，她總是出來替小柒承擔，她發現只要是自己出現就是受苦，久而久之也不知道怎麽和人相處了，所以她只會用暴力對待別人。剛剛也是她，但我已經控制住她了。”

“……養父錢磊的死也是她……？”

“是我。”寧波恒說，“他真的對小柒做了很過分的事。”

他的語氣裏帶着一股塵埃落定的平靜，“我特地買了很多酒，趁他酗酒睡着，封閉門窗，打開了煤氣，然後趁樓道裏沒人躲出去了。”

“你就不怕監控嗎？或者撞上鄰居？”

“那種地方怎麽會有監控，我踩過點，鄰居們那個時候基本不會出門。”

喬君影沒什麽問題了，她嘆了口氣，“那接下來你們打算怎麽辦？總不能殺光全部學生吧？他們也……”

話沒說完就被寧波恒打斷了，他溫聲道：“我知道。其實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錢磊，要不是他，梓柒也不會被分裂出來，也不會學不會如何跟人相處。我們不會再找學生的麻煩了，我們會離開學校的。”

“……那你們以後去哪啊？會變成什麽樣子？”

“不知道。也許梓柒沒了執念會就此消散？”寧波恒語氣輕松，“現在已經很好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謝謝你。”

“嗯？”喬君影一愣，她好像沒有幫他們什麽。

“要不是你的紅繩，梓柒也不能那麽快被我安撫住。謝謝。”他說完就飛身消失了。

看着身側的周曉曉，喬君影把紅繩還給她，“這就結束了？”

她有點反應不過來，這個游戲結束的好容易啊，比起前面的慘烈，喬君影還以為搞定寧波恒也要費一番功夫呢。

“嗯。”周曉曉微笑着上前一步抱住她輕輕地說，“再見了。”

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

喬君影看着周圍，最初的那片黑暗蔓延開來，一點點遮住周曉曉的身影，最終只剩下了她自己。

作者有話說：

周曉曉：要不是小影，這種事不會牽動我的情緒。

喬君影：怎麽會，你是個溫柔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