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存在過

我的媽媽，除了偶爾會出去做一些零工之外，大多數時間她都呆在家裏。

有些時候，她出去做一些手工活，會帶上我一起。

和她一起做手工活的同事中，有一個姓劉的阿姨，人很和善，家就住在我家附近，每次見到我，她都會笑眯眯地叫我的名字：“小希，又見到你啦，最近感覺怎麽樣啊？”

她和媽媽的關系也最好。

有幾次，媽媽的手工活已經做完了，卻還留在工作單位和劉阿姨一起聊天唠嗑。

她們有時候聊着聊着，就會走出房間，到外面找一個無人的角落，搬一把小凳坐着，聲音越聊越低。

有一次我偷偷跟過去偷聽，只聽到幾個“孩子”，“真可憐”的字眼，但很快就被媽媽發現了，她立刻噤了聲，帶着我就要離開。

劉阿姨笑眯眯地對我說：“小希，下次有機會來阿姨家玩啊，阿姨有個女兒也和你差不多大呢。”

我的第二個行動計劃，就是離開家裏，去找劉阿姨。

劉阿姨一定知道一些有關爸爸的消息和線索。

但是現在，擺在我面前的難關，就是家裏那扇厚厚的大門。

媽媽這些天幾乎一整天都呆在家裏，即使出門買菜，她也會把門反鎖好，十幾分鐘後又匆匆地回來。

她進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檢查大門，然後就會過來檢查我，直到确認沒什麽異常之後，才會去廚房做飯。

這樣一來，我幾乎沒有機會能夠離開家裏。

同樣的，媽媽除了買菜之外，幾乎也不再出門。

上個禮拜，劉阿姨叫她去幹活，她居然也拒絕了。

我知道，她一定是發現了我的異常，開始更加緊密地監視我了。

盡管天天被關在家裏，但在家裏這段時間，我也并沒有放棄過尋找爸爸的計劃。

首先，我試圖用手機聯系那條神秘短信的發信人。

我詢問他是誰，為什麽知道這麽多，并祈求他能否幫助我逃出這個家。

然而，他卻沒有給過我任何回複。

同時，我假裝在家裏玩耍，卻把家裏的各個角落都重新檢查了一遍。

媽媽不知道的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無論她想把“爸爸從未存在過”僞造得再怎麽真實，卻還是被我發現了蛛絲馬跡。

在家中的各個角落裏，我還是發現了一點屬于爸爸的痕跡。

比如掉在沙發底下一只破了洞的襪子、不常用的櫃子裏一把落了灰的刮胡刀……

這一切的一切，都在向我再次證明，我是正确的，爸爸的确曾經存在過。

也更加堅定了我要尋找真相的決心。

幸運的是，我很快等來了機會。

這天下午，我和媽媽坐在餐桌上吃晚飯。

桌子上只擺了兩道簡單的飯菜，一道炒青菜，一道番茄炒蛋。

我低頭扒拉着飯菜，眼睛卻悄悄向桌下探去。

桌下藏着我的手機，此刻它的屏幕亮着，界面正停留在一條短信內容上。

沒錯，又是神秘人發來的信息。

他雖然對我之前的詢問統統不回複，但今天突然回複了一條十分重要的信息：

“下午五點，會有安全檢查員上門檢查，到時将是逃出去的機會。”

我默不作聲地把手機藏回兜裏，偷偷地瞟了一眼媽媽。

媽媽正板着臉，表情看起來有點呆滞，死寂地吃着飯。

她最近看起來變化許多，臉上的皺紋褶子顯得更加密密麻麻，頭發也不再像以前那樣被她細心地打理，反而總是亂糟糟的披散着，她的表情，也更是變得呆板和麻木。

“小希，”她突然聲音沙啞地開了口，“看我做什麽，吃飯。”

我趕緊收回目光，三下兩下吃完飯，然後抱着小熊玩偶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眼睛時不時觀察着牆上的鐘表。

五點整的時候，社區裏的安全員準時敲響了房門。

我有些緊張地注視着媽媽的動作。

只見媽媽動作微微頓了頓，然後從餐桌上站起身，慢慢走到家門口，打開了房門。

安全員進來了，和媽媽溝通幾句後，就開始例行公事檢查房屋設施。

我死死盯着房門口的縫隙——媽媽忘記關上了房門。

“檢查一下天然氣。”安全員說。

“嗯。”媽媽點點頭。

我抿着嘴唇靜靜等待着，終于看到媽媽跟着安全員進了廚房。

好時機！

我飛快地站起身，往門口沖去。

我的腳剛邁出家門口，媽媽就意識到了不對勁，她的腳步聲和喊叫聲在身後響起：“小希！”

我咬緊牙關，加快了奔跑的速度，沿着樓梯一路往下。

身後，媽媽穿着拖鞋的腳步聲緊緊跟着。

“小希，你，給我，回來！”

她像是發狂的野獸，憤怒地大喊着我的名字。

我知道，這一次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失手，如果被她抓回去，我不知道自己會面臨怎樣的遭遇。

機會只有一次。

我奮力地奔跑着，中途甚至摔了一跤，鮮血順着我的膝蓋向下流去。

我頓時疼得眼淚直打轉。

但我絕不會放棄。

爸爸曾經跟我說過，追求正義和真理的道路必然伴随着坎坷，雖然堅持不一定成功，但放棄卻必然會服從黑暗。

跑着跑着，我的眼前出現了一道光。

是一樓的出口到了。

身後追趕的腳步聲從未停止，而我的眼前，那道明亮得有些刺眼的光中，仿佛突然多出了一個人。

那個人，在光明中微笑地向我招手。

“小希，爸爸在這裏，加油，你很快就要成功了。”

“爸爸！”

我大叫一聲，淚水滑了出來，與此同時，我也沖出了那扇大門。

外面，一片光亮。

溫暖的太陽，熱鬧的小鎮，車水馬龍的道路，人來人往的街道。

處處充滿了鮮活的氣息。

這一刻，我才恍然意識到，我已經被媽媽關在家裏，整整大半個多月沒有出門了。

我找了一個草叢，鑽了進去。

我剛鑽進去躲起來的那一刻，媽媽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小區門口。

她的頭發和衣服都很淩亂，穿着拖鞋在門口東張西望後，終于找了個方向追了出去。

直到她的身影越跑越遠，我才在心裏暗暗松了口氣。

我終于成功地逃脫了那個如同牢獄一般家。

我終于可以去尋找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