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雨重逢

路悠悠會注意到那個男生純屬因為他長得好看。

他看上去有着大學生特有的濃濃的少年感，給人陽光、舒爽、清新、充滿活力的感覺。尤其是眉眼之間，自然流露出一種青春的朝氣。

他的眉骨自然平直高聳，看上去有棱角但并不誇張，眼眶骨深，再加上大大的雙眼皮，使眼睛看起來更加深邃。他身材高瘦，甚至有些單薄，竟然會在這樣略顯張揚的面相下，讓人心生一種保護欲。

保護欲？路悠悠被此時自己的內心活動所吓倒，但是下一刻又立刻想：反正帥哥美女的存在就是造福人類的，而且內心yy一下也不算什麽吧。

于是就繼續大膽放肆地盯着他看。

——

這時，他似是無意地視線上揚，與她的眼神相撞。

眉眼上挑的那一刻，簡直酷傲。然而下一秒，他的目光慢慢變得柔和，甚至多了些探究。

路悠悠并沒有因為他眼神的轉變而退縮，只是覺得他的眼睛裏像是有星星，在漆黑的夜裏閃閃發光。

接着，肉眼可見的，他的雙頰開始染上粉紅，雙耳更是紅得明顯，嘴角甚至開始有些微微上揚。整個人變得柔和又軟糯，與之前俊朗的氣質竟然有一種反差萌。

什麽“小狼狗”？明明是“小奶狗”！

她此時真的很想上去rua他一下，甚至想把他帶回家一直rua。

果然人類都是視覺動物，而自己更是如此，看到帥哥就移不開眼。

年輕、青春、帥氣、朝氣。真好啊！

——

那個帥哥也一直在盯着她看。

四目相對下，路悠悠竟然開始思考今天的穿着打扮合不合格。

天氣預報說是陰轉小雨，她又特別怕冷，就穿了一件卡其色的翻領系帶風衣外套，風衣微敞，裏面是一件薄薄的木耳邊麻花針織上衣，下面是一條高腰緊身鉛筆牛仔褲，和一雙黑色的機車馬丁靴。

白天的妝容此時已經淡了很多，但今天總體的狀态還是很好的，如果不提她額頭上的那幾個淺淺的痘印的話。

想到這裏，她順手撩了一下頭發，讓原本在耳後側邊的劉海下來一點，遮住了額頭上僅有的一點不完美。

整個青春期都沒有長痘的她，這一個月開始瘋狂冒疙瘩，同事笑着說她是內分泌失調——缺男人了。可是她都缺了二十四年了，也沒有如此，怎麽這幾天開始長痘了？

——

她的思緒還在亂飄。

那個男生的身邊出現了一個中年男子，不知道在跟他說些什麽。他也就收回了原本望向這邊的視線。

幾句對話後，中年男子的表情開始顯得有點急躁。隐隐約約，似乎有幾句日語夾雜着不太流利的英語。那個男生也是一臉懵圈。

路悠悠像是被內心驅使，不自覺地就靠了過去。

對話漸漸清晰，中年男子應該是個日本人，也只是在問路。

路悠悠上大學的時候選修過日語，雖然只考到了N3，但最簡單的日文問路這樣的交流并不在話下。她主動開口，用着熟練但并不算太标準的日語給他指路。

中年男子萬分感激高興地離開後，公交車站就只剩下路悠悠和那個帥氣的男生。

此時兩人的距離很近，跨過了一米的陌生人的安全距離。

她微微一擡頭，更加清晰地看到了他的眉眼，深邃又立體，有種直擊心靈的沖擊感。

為什麽有人天生就有這樣一副好的皮囊呢？

——

“你還會說日語？”對方率先開口。

優異的外表讓路悠悠對他油然而生出很多好感。但是他應該只是個大學生，太小了。

面對這種青蔥少年，她只會遠遠地看兩眼，當作欣賞美景，作為以後不會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理智和現實告訴她，沒有必要幻想些什麽，也就沒必要回複現在這句搭讪。

人生不都是由這樣無數的擦肩拼湊而成的麽！

路悠悠禮貌地微微一笑，轉身離開。長款風衣的衣角在微風中上揚了一點，秀發也在微揚，留下了地中海最浪漫的香氣。乳香木松和香柏木的木質香調像海風一般吻過她的秀發，那是她前幾天剛換的香發噴霧。

——

她又回到了之前站着的地方，擡起左手，一款玫瑰金白盤、鎏金表帶的女士表将她的手腕襯得纖細又白皙。

21:50

導師讓她在這裏等他，已經超時20分鐘了，他還沒有來。

路悠悠最讨厭人遲到，就算那個人是她的導師。但作為一個研究生導師，難道連守約這種基本禮節都做不到嗎？

“你是在這裏等人嗎？”聲音從身邊傳來，她轉頭一看，那個男生竟然主動走過來。

路悠悠并沒有太多與異性.交流的經驗，面對一個帥哥的再次搭讪，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不過基本的禮節告訴她，至少應該回答他的問話。

對方繼續說：“我看你在這裏站很久了，末班車已經過去了。”

“對，等人。”她回答，同時也禮貌地反問了一句，“你呢？”

“我想認識你。”那男生的聲音明朗又幹脆。

路悠悠的大腦忽然有些轉不過來彎。

她是聽錯了嗎？這個人與她素昧平生，之前沒有任何交集，如果沒有問路的那個日本人，她甚至都不會走過去。

此時手機振動起來，她的思緒被打斷，本就有些無所适從的她正好通過拿出手機這一動作化解了尴尬，備注是那個等了很久也沒有到來的導師。

路悠悠指了指自己的手機，對那個男生示意：“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說完後落荒而逃似的往旁邊連走了好幾步。

——

楊諾一直在盯着她看，哪怕她走到一旁接電話，他的視線也一直緊緊地追随着她。

剛剛看見路悠悠之後，他的大腦就一直在叫嚣着，心中像是有個野獸在往外沖擊，他努力隐藏自己的情緒，假裝鎮定。看見她的視線投射過來，他緊張又慌亂。他正準備上前，卻被一旁問路的人攔住了腳步。她上來解圍又離開，就像一個陌生人那樣。

難道她已經忘記他了嗎？

他的思緒很亂，終于鼓足了勇氣，大膽地試探。

結果，她真的不記得了。

也是，已經五年了。

——

路悠悠挂掉電話後，發現幾米外的那個男生還在看着她，只能略微颔首，露出了似有似無的微笑，轉身離開。比剛才那個轉身還要更加利落、果斷。

能不果斷嗎？電話那頭的導師讓她立刻回學校，去他的辦公室。

說好的九點半，說好的在學校對面的公交車站把資料交給他。現在已經快十點了，又改地點到辦公室。一開始這樣說的話，她下課後就不用出校門了，還在寒風中等了他好久。

——

從辦公室出來後，天空終于下起了雨。還好提前看過天氣預報早有準備。她拿出雨傘，走到學校門口，想着離家裏也不算遠，就随便掃了一輛共享單車，一只手撐着傘，一只手握着車把，沿着路邊慢慢騎行。

雨下的并不大，甚至有些煙雨蒙蒙的浪漫，若是來一段雨中的邂逅，這個黑夜會更加美麗。

她又想起了那個充滿朝氣的大男孩。

真可惜啊！世間大部分的相遇，都只是擦肩。

——

沒一會兒，路悠悠感覺身邊有一個人跟她并排騎着車子。

人行道并不寬，兩個人并排的話，很容易堵路，妨礙後面的人超車。她故意放慢車速，好讓旁邊那輛車超過自己。沒想到她的車速一慢，旁邊那個人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她疑惑地扭頭看去，竟然是剛剛在車站遇到的那個男生。

他騎着公路自行車，整個人帥氣又潇灑。在學校，怕也是會招很多女孩子喜歡的存在。

但現在沒有心思想這些，她更加好奇的是這個人為什麽會跟着自己走。

路悠悠停下車後，那個人也立即停下了車。

雖然跟車這樣的行為有些不太禮貌，甚至往嚴重了可以說是騷擾。但帥哥做什麽都有特權，哪怕是現在這種情況，她也只是皺着眉頭看着他，露出滿臉的不解。

她沒有開口，表情卻已經在說：“你在幹什麽？”

身邊這個男生只是騎着自行車，并沒有打傘，頭發和衣服微濕，略顯張揚的外表此時看上去竟然有些楚楚可憐。

路悠悠禮貌性地将傘往他的面前移動了一點，好讓傘能夠罩住他的身體。他也往她的身側靠近了一點。傘下的兩個人距離很近，四目相對，一個滿眼疑惑，一個滿眼深情。

路悠悠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異樣的情緒，那種情緒并不令人讨厭，甚至會讓人動容、心軟。她不知道該開口問什麽，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現在的情形。

終于，男生率先開口：“我喜歡你，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嗎？”

啊？

路悠悠伸出手捏了捏對面男生的臉，他皺了皺眉頭。

她問：“疼嗎？”

他說：“不疼。”

“哦。”她點了點頭，“果然是在做夢。”

楊諾眉頭抽了一下，她的手勁很輕，本來捏的就不疼。而且就算疼，他也要說“不疼”啊！沒想到她竟然以為是在做夢。

自己果然還是太沖動了嗎？

剛才路悠悠離開的時候，沒有說一句話，幹脆又利落。楊諾的思緒一亂，不自覺地陷入回憶，完全忘記了挽留。

他看見她進了學校，再一想到她雖然不知因何原因還會出現在學校，但确實應該已經畢業了，再加上剛剛是在學校大門對面的這個公交車站與她重逢的，便推測她肯定會再次離開，于是就繼續在這裏等待，不管等多久，總是會等到的。

楊諾告訴自己，只要路悠悠再次出現，他就立即上去追她，絕對不能再次與她錯過。

僅僅過了不到二十分鐘，她果真再次出現。

楊諾知道這就是老天的旨意，是上帝的安排。

他還沒來得及上前，路悠悠竟然掃了一輛單車迅速離開。正好室友路過，他直接把室友的自行車搶過來追了上去。

到了她的身邊後，楊諾又開始猶豫，他正在思考該如何措辭，卻沒想到心戰勝了大腦，說出了自己根本就不敢想的一句話。

楊諾往前走一步，與她的距離更近，路悠悠甚至能夠感受到他的氣息。先是有一種強勢又霸道的感覺，接着，他的表情變得柔和，雙頰和耳朵再次變得粉紅，嘴角上揚，那個弧度慢慢變大，就連眼神也變得更加深情、柔軟。

“不是在做夢，我是真的······真的喜歡你。”既然已經說出口了，那就大大方方地面對自己的心吧，他也就順勢說出了下一句，“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嗎？”

就算現在面前這個人是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帥哥，就算自己對他有種說不出的好感，路悠悠此時也感覺他有些騷擾到她了。

仗着有張帥氣的臉蛋就可以目中無人、處處留情，把女孩子玩弄于股掌之中。這樣的人就是渣男。在學校不知道禍害了多少小姑娘，此時竟然把手伸到校外，伸到她的面前。

路悠悠想直接上去打他，但兩個人的差距是明顯又清晰的。他看上去一米八幾的大個子，身體雖瘦，但沖擊感極強。而且她不是暴力的人，只能故作鎮定：“弟弟，你幾歲？”

楊諾乖巧地回答：“十八。”

“你知道我多少歲嗎？我比你大六歲。”

“我不在乎。”

“可是我更喜歡成熟穩重的男人。你，不可能！”

楊諾的腦子有點亂，亂的不僅是她說喜歡成熟的男人，更多的是開始懊惱怎麽就在她認為第一次見面的情況下直接告白。她根本就沒有想起來他是誰，更不了解他，拒絕是很正常的事情。他至少應該讓她重新認識他。

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她沒有直接揚長而去，反而給他臺階下，已經是很善良的舉動了。可是他不能看她離開，就像他不知道為什麽會在這裏遇見她一樣，如果她離開，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次與她相遇。

路悠悠因為把傘讓出來一部分，後背稍微有些淋濕，發尾也帶了些水珠。

她看着他，近乎于面無表情，那是生氣的隐藏。

楊諾知道，她對于他的舉動生氣了。

他開始有些語無倫次：“我不是別的意思，也沒有惡意的想法。也許我現在不該這麽做，但是我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你不要生氣好嗎？”

路悠悠看着他，假意微笑：“你剛才說的話是認真的嗎？”

楊諾的眼神中充滿希冀：“是認真的。希望你給我一個機會。”

“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思考和後悔的機會。明天這個時候，如果你沒有變心的話，在那個公交車站等我。”

楊諾因為她的話而有些不知所措，是那種極度歡喜下的不知所措。他看着路悠悠騎上單車離開，沒有再追上去。

她說，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