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美善捂着臉低聲抽泣，一屁股坐到沙發上，屋裏安靜到只能聽到廚房水龍頭‘滴答滴答’的聲音。

葉峰大步朝她走去，陳貝貝小心地跟在他身後。

他氣勢洶洶地質問趙美善，臉色發青。

“剛才那個李阿姨說的是什麽意思？什麽叫我爸買了你的自由？你們才能結婚？又什麽按不按摩的，這到底都是些什麽？”葉峰自己都把自己給說暈了，前言不搭後語的，也是，畢竟一時間腦子裏接收的信息實在太多，且都是爆炸性的，說不清楚也很正常，“還有就是，你當初曾經跪着求她給你工作收留你？？？你們不是朋友嗎？什麽朋友還需要跪着求對方幫忙的？”

趙美善依舊捂着臉不說話，頭埋的更低了，雙肩不斷顫抖。

葉峰急了，伸手就抓着趙美善捂着臉的手要扯開，陳貝貝見狀趕忙拉住他，然而他已經情緒上頭，哪是陳貝貝這種弱女子能拉的動的。

“你給我把手放下來，你說啊！到底怎麽回事？？她剛才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嗎？你和我爸不是因為工作才認識的嗎？為什麽會扯到錢？！你別捂着臉，你倒是跟我說啊！…”

“葉峰！！”陳貝貝皺眉呵斥道，“你別逼阿姨了，今晚的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我知道你現在很激動很不解，想要搞清楚，可是你看阿姨不也一樣很難受嗎，你還這麽逼她幹什麽？她可是你媽媽，不管以前有過什麽樣的事情，她都是你媽媽呀，該說的自然會告訴你，你非得要現在問個究竟嘛！你這樣跟別人又有什麽區別？！”陳貝貝的話讓葉峰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她趁勢拉了過來，然後對着趙美善埋着的頭說道，“阿姨，您也別太傷心，雖然…雖然我也不太清楚你和那個李阿姨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不過無論如何，那都是過去的事對嗎，就算過去發生過再不好的事情，那都已經翻篇了，別人不肯放過，但是自己也得要跟自己和解啊！”

“媽！”葉峰的聲音稍稍恢複了些理智，但眼圈仍紅彤彤一片，他悲憤地盯着趙美善，“我可以不逼你，但是這件事你必須得跟我說，你知道你兒子的性格，如果沒搞明白的事，無論通過何種辦法都一定會搞清楚，如果你真打算一直這麽埋着臉不說，”葉峰緊咬下巴，頓了頓，“那我就真的只能像調查別人那樣去起底你的過去了，到時候你可別怨我，都是你自己不肯說的。”

趙美善抽泣的動作在葉峰說完後慢慢停止，但她還是一如既往地低着頭，不肯擡起臉，葉峰和陳貝貝站在一旁，等了好一會，也不見她說話，或者做出任何願意溝通的動作。

葉峰吸吸鼻子，側身拉起陳貝貝的手，大步朝玄關走去。

“我們走。”

陳貝貝身子雖跟着葉峰，但仍時不時回頭看向趙美善，臉上明明是擔憂，但卻浮現出一絲興奮和雀躍。

特別是當看到她傷心難過羞憤不堪的模樣時，那種喜悅的感覺更是難以描述。

“你想知道是吧？”

葉峰和陳貝貝的腳步驟然停止，兩人背對着沙發上的趙美善，連呼吸都放緩，生害怕錯過她接下來将要說的每一個字。

趙美善緩緩擡頭，滿臉淚痕，一瞬間憔悴了不少，雙眼腫的睜都睜不開。

“在我告訴你所有故事之前，你最好做足心理準備，”趙美善撅着嘴，眼淚還是忍不住啪嗒啪嗒往下落，葉峰側頭，也心疼和不忍地強咬着嘴唇。“媽不是不願意告訴你，我就是因為太了解你，知道你是個什麽樣的人，如果我告訴了你這些，我不知道，不确定你…你…會不會被我影響…因為那些…那些都是你媽媽我曾經做過的錯事，踏錯的泥潭，就算我這一生都無法擺脫滿身的泥，但都跟你無關，你是我最驕傲的兒子，你不應該因為我的錯而受到莫須有的影響…嗚嗚…”

葉峰的眼眶已經打濕，他沒說話，就這麽沉默地看着趙美善，抓着陳貝貝的手也更緊了。

而他眼中，此時只有趙美善一人，耳朵裏也只有她的聲音，他看不到就在他身旁，陳貝貝的臉上，此刻正在上演着人間的電閃雷鳴，她冷漠地瞥着悲泣不止的趙美善，眼瞳裏射出來的光，簡直可以毀掉世間任何東西，她冷峻到沒有一點溫度的眼神，和屋裏的環境形成了鮮明強有力的對比。

“不過，在我說之前，”趙美善呼了口氣，“貝貝，能不能請你先回去，這件事我想單獨跟葉峰說…阿姨、阿姨希望你可以理解…”

陳貝貝愣了愣，看了眼葉峰，他也好似愣了下，眼神恍惚了半秒，“不用讓貝貝回去，她就算知道了也不會…”

“沒事的，葉峰，”陳貝貝打斷了他，她搖搖頭道，“阿姨，我都懂的，我自己回去就好了，改天有空再來看您。”

說完，她淺淺地看了葉峰一眼，将手從他手心裏抽了出來，拉開大門，轉身而去。

電梯門慢慢合上，陳貝貝始終面無表情，她斜瞥着頭頂的攝像頭，忽然間，身體裏折射出一朵燦爛的花苞。

剛走出小區大門，一只手突然将她拉到一旁的樹蔭下。

陳貝貝用力甩開李鳳芬，不耐煩的整理着外套。

“美女，我今天的表現還可以吧？全都按照你的要求來做了，現在我的任務算是完成了，你可以把那個東西給删了吧？”李鳳芬谄媚地問道，嘴角的笑容和此前被扔出趙美善家時的狼狽憤怒判若兩人。

陳貝貝停下了拉拉鏈的動作，眼眸一擡，挑着眉看向李鳳芬，一邊的嘴角噙着笑，就這麽冰冷又冷靜地看着她，沒說話。

李鳳芬被盯的發毛，她窘迫地收回眼神，“你這麽看着我幹什麽？我都按照你的要求辦事了啊，該說的也都說了，怎麽，你現在要出爾反爾了是不是？！！”

“出爾反爾？”陳貝貝右邊的眉毛挑的更高了，忽然咧嘴一笑，“李阿姨，你這麽害怕幹什麽？我無非就是掌握了些你不可告人的證據，捏住了你的軟肋，你就這麽害怕，我會把那些信息都發給警察？”

“你啥意思！你現在是在玩兒我嗎？！”李鳳芬升起了火焰，重拾那副尖酸刻薄的嘴臉，“我們不是已經達成共識了？我幫你把小美的過去在她兒子面前揭開，你就把那些東西給我删了，咱們以後從此誰也不認識誰，怎麽？現在把我利用完了，反而要耍賴了？”

“哈哈哈哈哈哈！”陳貝貝開懷大笑，惹的李鳳芬不禁朝路邊看了好幾眼，“您看看您，就跟做賊似的，畫着這麽精致好看的妝容，心裏卻跟污泥一樣黑。”

“你到底想怎麽樣？！”

“我沒想怎麽樣啊！”陳貝貝把玩着頭發，“我就是在想，像您這麽出色厲害的女人，我真的就只跟您合作這麽一次嗎？會不會有點可惜，現在你就這麽着急地想要劃清楚界限，我确實是有點猶豫，總感覺以後我們可能還會有合作的機會。”

“我拜托你，你不要再拉我進你那個恐怖的計劃中了，”李鳳芬的眼睛好像水龍頭，說開就開，陳貝貝才說了幾句話，她竟然開始崩不住，眼眶含淚了，“算是我求你了，你行行好，我知道，在你面前我不是什麽好人，我曾經做過的壞事早就應該把我關個十年二十年的了，現在我所擁有的安逸生活，根本就是偷來的，可是，我早就已經改過是非了，你為什麽就是不肯放過我呢！”李鳳芬就差沒給陳貝貝跪下了，“我還有個女兒，我生她的時候差點連命都沒了，醫生好不容易把我從鬼門關拉了回來，現在就想着平平凡凡地過我的小日子，我求你了，你能不能放過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說了，如果你真的要把那些東西交給警察，我真的被帶走了，在你看來是理所應當，可是我老公呢？我女兒呢？他們不僅是失去了我這個老婆、媽媽，還會連帶着因為我的過去而從此被人看不起，踩在腳底下，你如果真要那麽做，無疑是毀了一個家！”

陳貝貝深深地看着幾乎快要哭出來的李鳳芬，過了不知多久，她才慢慢從褲兜裏掏出手機，劃開屏幕，将一段根本不能入眼的視頻舉在李鳳芬眼前，而她手剛擡起來，李鳳芬迅速別過頭。

“看到了吧？我已經删掉了，徹底删掉了。”陳貝貝放下手機，“不過我希望你記住，你今天在這裏跟我說過的每一句話，我放過你，不是因為你，也不是因為你老公，而是那個年紀尚小，還需要媽媽陪伴的女兒，但如果有朝一日，你若再敢做任何…”

“你放心，我不會的，我絕對不會再做的！”眼淚已經順着李鳳芬的法令紋落到了她的下颚，“我謝謝你，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

“你走吧。”陳貝貝不再去看她，臉頰陰冷眼瞳暗淡。

李鳳芬看了眼陳貝貝一眼，拎着包轉身大步走去，然而，才走出兩步，她又停下了步子。

“我不知道你跟小美之間有什麽仇，但有句話我也想送給你，”李鳳芬頓了頓，“有時候饒過別人，就相當于饒過了自己，反之，如果你越使勁傷害對方，最終，那些痛苦都會成倍地回到我們自己身上。我跟你雖然接觸不多，但我這一生遇到過太多人，我能感覺到，你是個聰明但很固執的女人，總之，你好好想想吧。”

話畢，李鳳芬大腿一擡，很快便消失在馬路盡頭。

而陳貝貝則雙手揣進褲兜，一直站在那個樹蔭下，站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