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署接待室已經很久沒這麽熱鬧過了，本就不大的屋子裏塞滿了哭哭啼啼的農戶們，大家橫七豎八地坐在裏面，低頭就能看見地板磚上到處都是泥土鞋印。

幾名警察正在安撫大夥兒的情緒，小何徒弟和葉峰站在距離接待室不遠的陽臺邊上，兩人都表情沉重，但葉峰更是眉頭緊鎖。

“我本來是想給您打電話彙報這件事的，但想着您去接女朋友去了，所以…心想着反正您下午就會回來的，我們幾個應該能應付的過來，沒想到後來人越來越多，我連掏手機的機會都沒了。”小何徒弟解釋道。

“行了，甭說這些了。”葉峰不免有些好奇，“我讓你追查的那個團夥，現在有線索了嗎？他們那些東西都是從哪兒來的？”

小何徒弟撓撓腦袋，耷拉着臉。

“也不是完全沒線索…只是那群人似乎是慣犯，好像一早就知道官美玉他爸爸去世的根本原因跟他們賣的保健品有關，所以早早就跑掉了，我聯系了租給他們那間店鋪的所屬人，他提供的租房人的身份證信息也全都是僞造的，”小何徒弟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不敢直視葉峰盯着他的雙眼，“不過我安排人下去調查那些村民提供的保健品了，好像都是從印度啊菲律賓柬埔寨傳來的，生産商什麽的都掌握了，就等着下午你回來請示是否需要聯系當地大使館協助調查。”

“恩…”葉峰深吸了口煙，陷入了思考，“那那些東西呢？交到研究所去分析成分了嗎？”

“交了交了，今天上午研究所的人來拿走了，基本上那些老人吃的最多的幾款我們都分別拿了一瓶交過去了，所裏的人說最快三天內能給出一個結果。”說完，小何徒弟趕緊補充道，“這些我今天早上都跟屋裏那些村民說了啊，他們就是不接受，非得讓我們現在替他們處理！我好說歹說就是不行，那個個子最高嗓門最大的，那男的，說什麽局長不出來他們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這裏各種撒潑耍賴的，那陣仗就差把我給按在地上摩擦了，好像是我把藥賣給他們似的…”

“行了啊！”葉峰呵斥道，“你在這埋怨有什麽意義，我們做警察的不就是為人民服務的嗎？既然都選擇了就不要有那麽多怨言，而且，将心比心，他們現在的遭遇要是換做我們自己，也不一定能冷靜到哪兒去。”

“我沒有抱怨，我就是…”

“走吧！”沒等小何徒弟把話說完，葉峰轉身便朝接待室走去。

一輛小貨車刺耳的鳴笛聲突然在馬路上響起，吓得樹杈上的鳥撲打着翅膀迅速往更高的上空飛去。

陳貝貝挪了挪臉上的口罩，目不轉睛地盯着對面的紅綠燈，紅燈剛轉為綠色，她立馬先于其他等待過馬路的人群飛快朝馬路對面走去。

本來确實想好好睡一覺的，但無論她如何翻身，無論怎樣絞盡腦汁忘卻大腦裏紛飛的各種思緒，藍子俊的話始終猶如一塊遲遲不融化的冰塊在心頭盤旋，在自我抗争了一個多小時後，陳貝貝終于放棄，翻身起床，簡單洗漱後，循着藍子俊臨走前調查出來的線索，來到這個位于焱城市區內比較破舊的小區附近。

當她站在小區正門跟前，才發現，這個地方好眼熟，好像曾經來過，但又怎麽都想不起來到底什麽時候來過這裏？

類似于這樣的感受其實經常會發生。

就比如，當你參加某一個朋友組織的飯局，中途來了一個從沒見過的人，當ta坐下來跟桌上的每個人談笑風生之時，你舉着酒杯，觥籌交錯間，猛然發現，這個場景好像就在不久前發生過，坐在對面那個陌生朋友也變得有些熟悉，可你哪怕把大腦翻了個遍，也還是記不起到底什麽時候發生過這樣的事。

有些人會認為也許是自己曾經夢見過類似的場景。

有些人會将此判定為是自己的大腦讀取線程和存儲線程沖突了，剛寫進去的東西被當成歷史數據讀了出來。

但無論如何，就算有一個千種說法，那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總是沒錯的。

而之于陳貝貝而言，當她出現這種感受時，随之而來的大部分情況都會是驚喜或意外。

按照藍子俊給的信息，那個人的家應該就在前面那棟灰色大樓沒錯了，走近一些，确認是15號樓沒錯，陳貝貝快步走進了二單元內，這個小區裏的大樓都沒有電梯，一共有六層高，只能一步步樓梯爬上去，這對于不常爬樓梯的人來說，一口氣爬到最高層，想不喘氣還是不太可能的。

陳貝貝氣喘籲籲地站在六樓這個狹窄的樓道內，只有兩家住宅房，究竟是哪一家呢？

猶豫之際，身後那戶人家這會推開了大門，從裏面竄出來一個戴着紅領巾的小男生，他嘻嘻哈哈地從屋裏跑出來，正好撞到陳貝貝大腿上。

在看到陳貝貝後，他迅速彈了回去，滿臉好奇地看過來。

接着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大爺從屋裏慢悠悠走出來。

“你誰啊？”他警惕地盯着陳貝貝問道。

“不好意思，我不住在這裏，我過來找人的。”陳貝貝立馬擺出一張人畜無害的臉，笑着回道。

“找人？你找誰啊？”老大爺雙手護着小男孩，盡管陳貝貝笑的臉都快爛了，他也依舊兇神惡煞地死盯不放。

“請問您認識李鳳芬嗎？我看她家地址就寫的是在這，但是不知道具體哪一戶，所以我才…”陳貝貝尴尬地問道。

“李什麽？”

“李鳳芬！”陳貝貝放慢了語速，同時将音量提高。

“不認識！這裏沒這個人，你趕緊給我下去，真是的，這小區雖然舊了點，但每年還是在交物業費的啊！怎麽什麽人都能跑上來！”老大爺厲聲厲氣吼道，右手不停地在空中擺動，吆喝着陳貝貝趕緊下樓。

“不是！大爺，我真的是來找人的，我朋友給我的地址就是在這，我沒找錯啊，您看，”陳貝貝将手機屏幕在老大爺眼前晃了晃，“15號樓二單元6層，這裏就是6層啊！”

“都跟你說我不認識這個人，這裏是6層沒錯！但是我在這裏住了幾十年了，整個6層，除了我們家，就只有這一家了，”老大爺指了指對面那個大門緊閉的屋子，“這裏沒有你說的那個人！要麽就是你朋友給你的地址有錯，你先趕緊下樓去，問清楚再去找！”

“不會的，大爺，我朋友不可能給錯地址的，您放心我不是什麽壞人，既然您家沒有這個人，那這一戶呢？李鳳芬肯定住在這一家！”實在是懶得跟這個老大爺争辯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陳貝貝擡起手就‘咚咚咚’敲起另一戶的大門。

“唉我說你這姑娘怎麽回事呢？！”大爺也急了，“我都跟你說了這裏沒你要找的那個人，你怎麽就是聽不進去呢？這層樓住了些什麽人難道你比我還清楚嗎？！”

‘咚咚咚！’

‘咚咚咚！！！’

陳貝貝只求這個李鳳芬趕緊出現，趕緊把門打開，否則就眼前這個暴脾氣大爺的性子，估計下一秒就得報警抓她了。

然而，無論她敲了多少聲，眼前這個鏽跡斑斑的大鐵門依舊紋絲不動，屋裏也始終無人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