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血眼被咬得四分五裂,它的內裏并沒有戚金的金色空間，甚至沒有戚金本人的存在，它的內部空空蕩蕩，沈秋目測空腔的直徑,大約和戚金用異能打造出的金色空間差不多大。

證明戚金曾經确實是在血眼的內部。

即使變得四分五裂,血眼還保有神志。

小花的咀嚼聲不絕于耳,血眼的碎片卻還能說出惡毒的言語。

“沈秋……很驚訝吧？你永遠不會找到戚金了！”

那些惡心的碎片散落一地，黑貓低頭将碎塊大口吞進肚子。

沈秋的目光沒有落在血眼上面，她的睫毛顫動了一下，“哦。”

她看起來不怎麽在意。

“你還不懂我的意思嗎？”血眼的一塊碎片滾落到沈秋腳邊,怒氣沖沖地說道，“他會和我一起被吃掉，身體、靈魂統統不見！”

“你真是狠心的人！為了不讓我殺死你現實的身體,為了讓你能毫發無傷地活着……戚金為你做出的無數努力,你居然一點都不在乎！”血眼惡毒地說。

沈秋憑空拽出一把椅子，她陷入自己的思緒裏,随口敷衍道,“哦。”

“你也一樣！和我締結了緣分，我死掉你也不會有好結局的！”

“你就是下一個我！成為最強,就要被束縛！”

沈秋嘆了口氣。

“一些陳詞濫調。”她興致缺缺地說,“我自己會看着辦的,你就安心去吧。”

黑貓停止了進食,期間它注視沈秋幾秒鐘，又很快繼續啃食。

血眼的碎片源源不斷似乎永遠都吃不完，沈秋等了又等，等到小花變成可愛的貓團子到她腳邊喵喵撒嬌，那些數量壯觀的碎片還剩下許多。

沈秋：“……別告訴我你吃飽了。”

小花變成普通貓咪大小,乖巧地蹭着沈秋小腿，發出陣陣愉快的呼嚕聲，看樣子是不準備繼續幹活了。

沈秋愁眉苦臉，“不是吧？我以為這種存在誤差的工作是需要一氣呵成的！”

小花栽倒在地，給沈秋展示它圓溜溜的肚皮。

“你可要看住我了。”血眼陰森森地說，“只要你離開這裏，我就有辦法逃走……再開啓一次游

戲場聽起來是個不錯的主意。”

“那可不行。”沈秋一口回絕。

血眼冷笑一聲，它碎成一地後反而不再大喊大叫，打定主意要看沈秋的笑話。

“等着吧，我的存在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被規則吃掉的，而你，也做不到……”血眼沒能說完，小花嫌棄血眼的聒噪，偏頭咬了一口說話的碎片。

不用血眼多說，沈秋很快知道了自己要迎來的是什麽。

沈秋彎腰摸着小花更加柔順的皮毛，她眼中屬于世界的紅色命運之線向她湧來，包括血眼的游戲場，随着血眼的失敗，自發将沈秋視作下一位繼任者。

“我不想要。”沈秋說道，“走開。”

但那些仿佛被血浸染，看起來比其他規則要更顯黑紅的絲線無動于衷，堅決且動作一致地纏繞住沈秋的手腕。

沈秋和這些絲線僵持住了。

“嗯……這看起來可不是什麽好的征兆。”

沈秋坐下，嘆着氣研究着如何解開手腕上密密麻麻打着死結的絲線。

顯然，血眼的話并非危言聳聽，游戲場自身的規則似乎默認沈秋是下一位繼任者，她即将像過去的血眼一般，沒有憑依就無法出現在現實，而真身則永遠禁锢在世界的夾縫中。

血眼幹涉的命運和未來實在太多，這麽多的命運線纏繞之下，沈秋轉瞬間接收的信息流要遠遠超過她的能力“偵查”單次接收量。

就像是游戲後臺，沈秋成為了新的管理員，只要規則允許，她能翻看到任何一名綁定在血眼游戲上的玩家信息。

在高強度的信息流沖刷下，沈秋的眼神些許渙散。

“宿主？”01的呼喚聲打斷了這一切。

沈秋猛然回神，能掌握無數人命運的沖擊感還停留在她心頭，這讓沈秋有一瞬看起來宛若神明般冷酷無情。

“……怎麽了？”

“可別吓死我。”01輕巧地轉移話題，“下一步有什麽想法嗎？”

“想法的話……差點忘了。”沈秋說，她主動連接上游戲後臺，作為新任管理員發布了第一則通知。

與此同時，現實全體玩家們的手機齊齊震動，像是接觸不良的難聽電流聲源源不斷傳來。

玩家們面面相觑，手機的震動音已經為人們形成了條件反射——對不好消息的習慣性悲觀。

看吧，又會有什麽壞消息！

[叮！]

信息提示音響起。

[敬告全體玩家：游戲運營方變更，本游戲将進行關服整改。對此造成的不便，運營方表示深切歉意！關服整改期限為永久，若有疑問請撥打電話：88888888！]

“啊？什麽意思？！”

無論其他人再如何驚疑，都阻止不了手機上那血紅色的不詳軟件緩緩變成灰色。

再點開，只有一片空白的界面。

“……”

“宿主，我……”

“請講。”沈秋低頭鑽研着紅色絲線，她頭也不擡地說道。

01欲言又止，這個态度讓沈秋感到熟悉。

她擡起了頭，看着跟随自己的金色光團，“不是吧？你又要升級系統？在這裏？”

01羞澀地說：“對。”

沈秋環視四周，除了一地的血眼碎片，似乎沒有什麽可以适合01升級的東西。

“乖，聽我的，血眼的數據不能吃，你會和它一樣從根部壞掉的。”沈秋拿出哄小花的語氣對01說道。

地上其中一塊血眼碎片發出不屑的嗤笑聲。

“我對血眼不感興趣。”01答得很快，它作為一顆金色的光球停留在沈秋被絲線纏上的那條胳膊上方，“我感興趣的是……這個。”

沈秋：“啊？”

她再三确認，01的确是想要她胳膊上的絲線……或者說，代替她承擔職責。

“要接受的信息量很大對吧？不能離開這裏也很麻煩，承擔的責任和要遵守的規則也變多了，對不對？”01越說越快，“因此需要高強度的運轉、不容出錯地做事——作為系統，這不就是完美适合我的工作嗎！”

“雖然理論上講是可行的，但……”

“天平！”01說道。

01強大的運轉系統讓它早就想好了應對之策。

小花瞥了01一眼，吃飽喝足的貓不是很想上班，但職責所在，巨大的天平在這處空間轟然出現。

“有這個在，也不用擔心我變

成下一個血眼！”

沈秋幾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01轉瞬間給自己套上無數層社畜條款，簡直比007作息的社畜還要辛苦，而頂頭上司，毫無疑問，是沈秋。

而01本身竟然還沾沾自喜！

不會真的是智障系統吧……說好的已經進化為全新的機械生命了呢？

不光是沈秋，連碎了一地的血眼都沉默了。

就沒見過這麽急切想要成為打工人的。

小花催促沈秋，天平上的條件已經開好，只要沈秋點頭，分分鐘就能轉讓倒黴權限，而實際的最高管理人還是她自己。

四舍五入就是招了個天選打工人01。

沈秋沒着急答應下來，“你跟我說實話，到底怎麽想的？”

01無辜地說：“機械生命嘛，追求最好的代碼，如你所見，最高級的代碼已經出現在我面前，不升級是傻瓜。”

套用01的思維，很有道理。

代表着無數人命運的絲線轉移到金色的光球上，直到很久之後才能徹底成為01的一部分。

金色若隐若現，01将要進入休眠。

“……但是從感情模塊的反饋來看，”01一本正經地說，“沈秋，我的造物主，我非常樂意為您排憂解難，快出發吧！”

沈秋回首，一片漆黑的世界夾縫中出現一道耀眼的天光。

萬道光芒投射到這片死氣沉沉的空間，奇妙的雀躍從沈秋心頭劃過，她摸索着武器，摸到一把漆黑的長刀。

“好吧……回見。”沈秋說道。

“你要去哪！”血眼驟然怒吼道，“你應該與我一起在這個地方一直呆到腐朽！”

沈秋回頭看了眼一地碎塊，輕快地回答：“我要去往你看不到的未來！”

回到現實，地面在震顫。

當游戲結束的通知發出，現實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如血眼所說，游戲關閉後，怪物們失去了枷鎖，變得更加沒有理智，現實徹底變成怪物的游樂場。

和之前不一樣，血眼系統的通知一般是文字和血眼的機械音同步，但這次只有文字，除了開頭例行通知的信息提示音之外什麽都沒有。

“游戲場沒了？”

不光是人類在互相确認，怪物也是如此，怪物們的竊竊私語在荒野中傳出很遠。

其他人尚且摸不到頭腦，能感知到遠方怪物行動的那青豁然擡頭。

鋼筋鑄造的怪物拔地而起，足有上百米，正高高地俯視庇護所，它的後面是密密麻麻的怪物群。

退卻的怪物們卷土而來。

“血眼那家夥呢？失敗了？”

“沈秋拿到了管理權……哈哈，居然關閉了游戲場？！”

“我們自由了！管理人無權過度幹涉現實，再也沒有人可以阻止我們了！”

它們高喊着，大笑着向庇護所沖來。

“人類！你們沒有了道具、也沒有了游戲規則保護！”

“你們什麽都不是！”

誠然，随着血眼游戲關閉，屬于玩家的積分、道具商城都跟着煙消雲散。

那青喃喃道，“不是……沈秋那家夥關閉游戲的時候怎麽沒記得把怪物一起清除啊？！”

能這麽幹的，想想也就只有和血眼大戰的沈秋了。

[因為清不掉啊，在血眼持有游戲場期間，它們是以合理方式來到現實的。]

那青只是在大聲抱怨，沒想得到了回應。

他向四周張望，卻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我在前面呢。]

那青終于分辨出來，是沈秋的心音。

他向遠處望去，那鋼筋水泥築成的高大怪物腳下還有一個不起眼的小黑點。

鋼筋怪物早已停止了破壞庇護所城牆的動作，想動又不敢動，于是像沒生命的大型鋼鐵玩具一樣停在原地。

“沒有了道具和游戲規則——當然是因為以後都用不上了啊。”沈秋解釋道，聲音散在了嗚嗚作響的風中。

但她也沒指望誰能聽見，沈秋不緊不慢地拔刀出鞘。

鋼筋怪物嘎吱作響，後退一步，又看不見的力量提溜着回到原位。

“你在害怕什麽？”沈秋笑着問，“哦……差點忘了，怪物會有恐懼的情緒。”

她的異能在蠢蠢欲動，沈秋舉起手中武器重重揮下，刀鋒上白色的光芒在愉快地跳動着。

危險的刀鋒下後是沒有笑意的冷淡雙眼

。

怪物被劈開，它的傷口跳躍着白光，頃刻間将龐然大物腐蝕得幹幹淨淨。

這一擊是開始，距離上次怪物圍城的時間沒過多久，如同時光倒流，怪物們再度四散奔逃。

沈秋舉着刀，她站在原地沒動，笑容滿面。

她說道：

“——回來。”

被無形的力量牽引，怪物們僵住，一步一步重新回到沈秋面前。

這些僅在數秒之內發生，對比體型碩大的怪物，庇護所裏面的人看不到沈秋的身影，于是一臉懵逼。

只有少數人看到了，其中除了那青，還有匆忙趕出來的高級異能者。

現實的時間距離沈秋的葬禮只過了幾個小時，因此怪物們被控制着走回這幕過于眼熟了。

和血眼控制葬禮賓客的手段一模一樣！

沈秋究竟是……

似是察覺到那些目光，垂頭等待着怪物重新聚集在一起的沈秋慢慢回頭，即使距離遙遠，仍和其中的一些人目光對視了。

她變得好像和之前不一樣，又好像一點都沒變。

嚴景山撫摸着形影不離的武器，随口誇贊道，“看來刀法沒退步……”

不是，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

趙睿明剛要扶額，就見遠處的沈秋高興地揮了揮手。

那青幹巴巴地說，“沈秋讓我傳話，她說‘當然，也不看看是誰教的！’”

嚴景山滿意地點頭。

安娜等人發出嫌棄的聲音。

那青發覺這幫和沈秋在舊游戲場混過的人都是一副悠閑模樣，忍不住問：“你們難道不擔心接下來的事情嗎？”

這麽大規模的怪物！比之前數次攻城加起來怪物數量還要多！簡直就是真正的末日降臨！

“哦……”安娜的反應堪稱佛系。

懷特解釋道：“別發出那麽沒見識的動靜。大不了就是現實和舊游戲場一樣壞掉。”

“這個我們已經見識過一次了，所以再大驚小怪有點難。”木槿接過話頭補充道。

那青很想捂住頭，嚴格意義上來說确實……這幫人全都死過一次了！

還有源源不斷的怪物在向庇護所聚集，往日稀少

的S級、SS級怪物像雨後春筍，一個接一個冒出來。

離譜……看出來之前血眼确實是在和人類玩游戲，這些高級怪物一次性出現，世界分分鐘末日。

但和這幫人在一起，那青覺得自己那根緊張的神經跟着一起沒了。

遠處的沈秋又回了一次頭，她再次揮手。

這是什麽意思？

沒等那青細想，沈秋已然邁開腳步，一起被迫邁開腳步的還有怪物們。

沈秋揮手的意思是，走了。

直到怪物和那不起眼的身影一直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時，不少人還沒能回過神來。

“就這麽結束了？怪物莫名其妙的走了！”

“誰知道呢……也有可能明天又回來了……”

沈秋穩穩當當地走在怪物隊伍的後面，由恐懼築成的絲線牢牢綁住了怪物的手腳，另一端則掌握在沈秋手中。

“用恐懼來控制怪物，不知道血眼那家夥是怎麽來控制你們的。”沈秋自言自語道，若是血眼游戲的系統還在，一定能看到[怪物狩獵者]的稱號已然升級，沈秋佩戴着的稱號赫然是[管理人]。

龐大的怪物群一片安靜，沒有怪物回應沈秋。

它們只是隐隐顫抖着，一步一步按照沈秋規劃的方向前行，路上還有更多的怪物在加入，使得這隊伍變得愈發龐大。

抛去怪物醜陋的模樣，它們像是沉默的羔羊，而沈秋是一位優秀的牧羊人。

還要走多久？要去哪裏？

通通不用考慮，它們只需要溫馴地前進就行了。

……

“沈秋和怪物們已經連續行進了一個多月……”

“期間還有怪物在加入他們，據統計，沈秋經過的地方不會再有怪物的殘留……”

會議室，屏幕上投影的巨大的地圖，标明了沈秋和怪物的路線。

“世界各地的怪物都在移動，一些在和沈秋彙合，其他的遵循着各自的路線趕路。”趙睿明點了點屏幕，“所有路線的共同特點是……”

屏幕的圖片切換。

“海。”趙睿明說，“他們要去往大海。”

沈秋站在海邊，數不清的怪物占領了海岸線，場面還怪壯觀

的。

她欣賞了一會兒，一只烏鴉悄然落在她的肩頭。

“丹紅。”沈秋摸了摸烏鴉的羽毛，“明輝沒看住你？”

烏鴉用豆豆眼盯着沈秋，“他看不住我的。你要跟着那些醜東西一起去海裏？”

沈秋揚揚下巴，怪物們非常有秩序地一個接一個走入大海。她眯起眼睛看了一會兒，丹紅要失去耐心用翅膀打她時，沈秋才慢悠悠答道：

“看樣子是的。”

丹紅用豆豆眼瞪她，“那我怎麽辦？我還想變回人類的模樣呢！”

“不急。”沈秋又摸了摸鳥嘴巴，“你可以用更加直接的語言來關心我……哎喲！”

烏鴉結結實實啄了她一口。

“我可不想頂着這鳥模樣一輩子！”丹紅說，“聽着，我和明輝已經快攢夠贖罪的功績了！”

沈秋算算時間，要想抵消丹紅那組建惡趣味的反叛軍工廠罪名，可是需要不少的功績，短時間能攢夠，估計這對小情侶沒少加班加點為異能者管理局工作。

“但是以後沒有怪物了，說不定你倆攢不夠……好啦，我不說了！”沈秋急忙道歉，丹紅這才氣呼呼地停下猛啄沈秋的動作。

但顯然沈秋只是嘴上大呼小叫，實際連痛的表情都懶得裝。

“不說了，我得走了。”沈秋潇灑地說，她用手支涼棚向遠處望，“居然有這麽多怪物，啧啧，巨大的工作量。”

“嘿！你這人，記得回來給我解除術士！”丹紅飛起來，高聲說道。

沈秋停下腳步，異常痛快地答應，“那還是現在吧。”

白光自她指尖一閃而過，點在烏鴉的額頭。

再然後，這裏少了一只烏鴉，多了一個黑發朱唇的明豔女人。

“真是個漂亮的姑娘！”沈秋高興地說，“但是你得靠兩條腿走回去了。”

丹紅：“……”

不是，就這麽輕而易舉地松口了？

“你不會再也不回來了？！”丹紅還沒來得及适應重新獲得的手腳，這句話便脫口而出。

沈秋聳肩，“回啊。”

丹紅一臉不信。

沈秋翻白眼，“那就不回。”

“——不行！”

沈秋懶得和腦子裏全是彎彎繞繞的人說話，她留下一句“愛信不信”，直接跟着最後一只怪物的腳印走入大海。

沈秋的心情還算不錯，不管是不是真的有求于她，好歹這一程還有人送送她。

冰冷的海水沒過她的頭頂，沈秋徑直向海的最深處游去，那血眼曾存在的地方，已然變為巨大的深坑，怪物們層層疊疊，将深坑塞得很滿。

怪物們在海底向上凝視沈秋，猶如一幕可怖的默劇。

沈秋的張開雙手，蠢蠢欲動許久的異能傾瀉而出。

大片的白，将怪物籠罩。

沈秋張開嘴巴，吐出一串氣泡。

[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