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巨大的血色眼睛冷冷注視着她,它深深嵌在海底，繁雜的經絡遍布這片海域。

無需多言，沈秋立刻知道這是什麽了。

血眼系統的app圖标,幾乎和眼前的怪物一模一樣。

沈秋張開嘴巴,一串氣泡吐出，但她的口型卻傳達了出去。

“是你。”沈秋無聲說道。

她帶着傷,手裏還拎着生死不知的明輝，但沈秋仍然折身向下潛去。

那是折磨了她日夜的源頭,無論沈秋變成了人類還是怪物,都心心念念着将其祓除。

“沈秋。”血眼說道。

事實上，用“說”這個動詞來形容并不貼切,血色眼球鎖定沈秋,那些話語便自然而然傳遞到沈秋的腦海中。

随着海水微微震動,本就在遠遠觀望的深海怪物們離得更遠了,它們忙不疊逃離這片禁忌之地。

沈秋将空着的那只手藏到身後去,血眼的話語直接傳遞到大腦中,不是任何一種已知的語言,卻帶起細密且持久的疼痛。

她的手指正因為過度疼痛而産生條件反射的顫動。

接着,沈秋手心再次亮起來自異能的白光。

“你的異能并不完整,而你……也沒有駕馭它的能力。”血眼一針見血地指出,它鼓動着,猶如凝聚了世界所有的惡意。

沈秋翻了個白眼,異能不完整還不是因為血眼這個罪魁禍首！

血眼的造型确實有些惡心人,憑心而論沈秋不太想赤手空拳地觸摸這麽個玩意兒。

“沈秋，我的游戲不夠有趣嗎？”血眼又說，它似乎是在真誠地想要從沈秋這裏得到一個反饋。

如果管死亡稱作獎勵，把痛苦作為快樂,将苦難視為寶物，那血眼帶來的游戲場才可以稱得上是有趣……但哪個神經病會這麽想？

沈秋在海底不能說話，于是她比劃了一個不禮貌的手勢來表達自己的态度。

偏偏01這時候要折返到沈秋的意識空間中，沈秋一腳把來得不是時候的01踹出去。

在01一次又一次的升級中沈秋早就找到了01代碼栖息的地方，要不是沈秋默許，01一個符號都別想附到沈秋身上。

也就01還開開心心地覺得沈秋這裏可以來去自如。

……本來還打算什麽時候吓唬傻乎乎的系統一跳呢，然而有血眼系統在，沈秋不踢01，就等着01再次被血眼系統分分鐘封號吧。

沈秋的表情更加不愉快了。

。

01快吓死了。

先有沈秋拒絕了它的連接請求，丹紅又瘋了一樣地往海裏紮，這邊飛船還呈現向下墜落的趨勢，簡直是焦頭爛額。

丹紅常年累月與明輝在一起，他們早就締結了牢不可破的聯系，她張開翅膀，對着深不可測的海水便直直向下俯沖。

“等下！”一團金色的數據接住了它，然後幻化成01的人形。

01捧着丹紅，憑空飄在深藍的海域上。

“明輝要被殺死了！”丹紅再次憤怒地張開翅膀要沖進海裏，卻再被01接住。

那金色的數據流無處不在，将丹紅牢牢困在其中。

“你只不過是一團煩人的數據！”丹紅用尖尖的嘴巴啄01，“讓開！”

“恐怕不行，丹紅小姐。”01回答道，“你會死掉的。”

丹紅更生氣了，“有什麽區別？反正你的主子就要殺死明輝了！”

“沈秋她有分寸。”01一板一眼地說，它在面對沈秋之外的人再次展現出屬于非人類的冷靜與漠然。

金色的人形也跟着丹紅向下方看去，它的數據可以探測到很遠的距離，但此時，下方的海域卻相識裝了屏蔽儀，釋放出的數據流石沉大海。

01定了定神，它嘗試與沈秋連接的信號三番五次被拒絕，“先跟我回去吧……靠！”

一直以來鎮定的數據忽然激動地炸出尖刺，01快速向上飛起，緊接着，他們腳下的海域出現了變化。

平靜的海面沸騰般鼓出大量氣泡，海水不安分地激起海浪，海面之下隐隐有淡粉色暈染開來。

然後是怪物的屍體大量浮出水面。

“這是什——麽？！”丹紅的聲音變了調，她喊出前半句，後半句變成了嘶啞的烏鴉叫聲。

自然，丹紅也覺醒了異能，源于不能與愛人心意相通的迫切渴望，丹紅覺醒的異能名為“能言善辯”。

然後，烏鴉能說話了。

海面下未知的變化使得這片海域磁場驟然變化，異能遭到了幹擾，于是丹紅猛然失去了聲音，只能在01掌心中焦急地撲棱翅膀。

01也不好受，它的數據在體表到處亂竄，維持住人形已經是盡了全力。

上空的飛船抖動着，失去了01的操控後終于到達了極限，機體一歪，就要向下墜落。

飛船上，那青指揮着衆人，“沒辦法了……穿好降落傘，做好準備——跳！”

。

沈秋最終還是選擇用異能試一試血眼。

那白光觸碰到血眼的瞬間便消融不見，血眼震動了一下，像是在狡猾地竊笑。

沈秋氣不過，立刻切換成怪物給了血眼一下。

效果拔群。

頃刻之間，血眼被撞爛了一半，連帶着離得很遠看熱鬧的怪物們也被波及，海水被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沈秋不耐煩地撥開在海水中到處飄散的礙事血跡，她不願意讓自己怪物的那一面出現，那代表着失控。

“你變強了，沈秋。”血眼重新生長，很快它就恢複成最初的模樣，“你有成為下一個我的潛力。但是……”

“還遠遠不夠。”它評價道，“你看，你異能七零八落的，又沒有徹底變成怪物，成長為四不像的存在。”

沈秋的回答是給予嘴賤的敵人狠狠一擊。

她樂意，管得着了。

血眼不依不饒，比起上一次面對沈秋啞口無言，血眼似乎在沈秋拉黑它的這段時間準備好了腹稿，如今一吐為快。

“你應當感謝我，沒有我解放游戲場、逆轉時間，現實會更糟。”

血色的眼睛轉動了一下，沈秋躲閃不及，被詭異的光芒掃中。

沈秋眼前場景一變，由深不可測的海底變為陽光燦爛的馬路上，一切都是末世前光鮮亮麗的模樣。

她便頭看去，在櫥窗中看到了屬于自己23歲那張充滿冷淡和生人勿近的氣質的臉。

街邊商場正廣播着新聞。

“H市重點高中學生沈秋失蹤五年，沈秋監護人沈佳佳博士過度悲痛，因重大實驗失誤死亡！”

“H市研究所有不明試劑洩漏！

正持續觀察中！”

櫥窗的倒影中，沈秋不耐煩地砸了下嘴。

“老套的幻境。”

她的評價像是驚動了什麽，周圍一切飛快變換，場景再次切換。

還是不變的廣播新聞，而井井有條的商鋪卻變得殘破了。

“今日新聞！H市出現不明傳染病，将對病人進行安置，即日起封城！”

“……”

“傳染病治療無效，已因水污染以及空氣污染等原因蔓延至全球，該病症具體表現為變成樣貌各異的怪物！”

沈秋走動起來，她饒有興致地觀察着周遭的一切，時間在飛速前進。

這個世界進入末世只用了一個月，而世界毀滅……只用了一年。

當最後一個人類死亡，全世界到處都是狂歡的怪物，沈秋正無所事事地蹲在沈佳佳的墳墓前發呆。

“世界毀滅還賴上我姐了？”她嘟囔道，“只能說明這屆人類真難帶。”

“不管你信不信，”耳邊傳來血眼的聲音，“如果時間不逆轉，這就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沈秋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來，她最後看了眼那座墳墓，這裏的沈佳佳滿打滿算也就活了三十多歲。

“哦。”她冷靜地回答，“所以呢？”

沈秋的反應在血眼預料之外，荒誕的幻覺轟然破碎。

沈秋回神，她還在海底，下方是血眼。

“你總是想要激起我的負面清晰，想讓我徹底變成怪物？有什麽好的。”沈秋吐出氣泡，說了一大串話。

話是這麽說的，但直面沈佳佳的墳墓，沈秋的氣息在某個瞬間還是低沉了下去，接着爆發出巨大的殺氣。

海裏怪物們的屍體飄蕩着，從沈秋身側路過。

血眼不說話了，但它無疑是在用期待的目光注視着沈秋。

明輝因為巨大的能量波動吐出一口血，海的深處透不出一絲光亮，沈秋側耳傾聽，她似乎聽到了什麽，收回了外放的氣場。

“下次再說。”沈秋就這麽改變了主意，突然折身向上游去。

她聽見呼救聲，來自海面，全部是沈秋熟悉的氣息。

那青等人狼狽地落進大海，他們駭然地發現海面上漂

浮的全是怪物的屍體，同時，還有更多的怪物聞到了氣味，向他們游來。

實力最弱的也足有A級！

“這邊！”01喊道，它找到了一只外形酷似船型的怪物屍體，連忙呼喚異能者們爬上來。

船型怪物的外表秉承了怪物一概的審美，極其污染視覺。樂飛忍着惡心爬了上去，又因為泡過冰冷的海水而連打數個噴嚏。

所有人看着海面下四下彙聚而來的怪物，還有頭頂以一條抛物線向遠方墜毀的飛船，腦子裏都在想：

怎麽辦？

好在忽然磁場紊亂而導致的異能失控恢複了，01第一時間接到了來自戚金的通訊。

“怎麽回事？為什麽在我的觀測中飛船最後會在首都庇護所上空墜落？”

一直以來，戚金對外的形象都是寡言且疲憊的，他還是第一次用這麽急促的語氣說話。

01給對方展示了現狀，“不知道，沈秋可能在海底遇到了什麽。”

戚金立刻低頭去找文件，他小聲嘟囔，“好的，一千七百多種可能性中，最壞的一種發生了……”

“什麽最壞的情況？”

一只蒼白的手扒着船邊，沈秋無聲無息地從海裏爬了上來，她随意地把奄奄一息的明輝往旁邊一甩。

戚金一下子卡住了。

“沈秋，你沒事……？”他隔着屏幕，有些猶豫地看了又看沈秋的表情。

最壞的情況，沈秋又被吞噬了理智，成為随心所欲的怪物。

“我能有什麽事。”沈秋輕描淡寫地說，“碰到了血眼，和它聊了幾句，感覺你們有危險，我就上來了。”

沈秋随意地向下看了一眼，衆人還沒接收完過于信息量過大的情報，便見從海裏浮上來對異能者們虎視眈眈的怪物悄然退散了。

“哦……順便把明輝開除了怪物籍。”沈秋說道，她手中有一團白色，赫然是最後一片異能碎片。

[主線任務：尋回異能（5/5）已完成！]

01站在沈丘旁邊播報任務完成的語音，換來沈秋無奈的微笑。

她收攏手指，異能融入了身體……它變得完整，但還是不太兼容。

管它呢，完整了就是好事。

出于異能終于完整的愉快心情，沈秋格外好說話。

“即将墜落到庇護所的飛船？這個簡單。”

沈秋一伸手，01化作金色的數據流融入她的意識空間。

[生成道具“羽”，道具持續時間五分鐘！]

金色的羽毛纏繞在手腕上，沈秋輕盈一跳，她沒有長出翅膀，卻在空中越飛越高。

高空的風吹在沈秋的臉上，她微微眯起眼睛。

[正在檢測中……飛船中無怪物生命跡象，無人類生命跡象！]

“不是還有那麽多人呢嗎？”

[辛草為了生存，汲取了所有活物的生命力。]

“哦……原來辛草光靠燒不會死。”沈秋感慨了一句，她極好的眼力看到向下墜落的飛船上，從窗戶到縫隙，到處都是瘋長的青色枝葉。

飛船的體積極大，幾乎要和發展多年的首都庇護所一邊大，當那巨大的陰影投射下來，離地面越來越近時，沒有人能抑制住內心的恐懼。

“攻擊！”庇護所的領頭人喊道，無數異能瘋了一樣地攻擊飛船，企圖讓它偏離墜落的軌跡，落到別處去。

然而飛船的材料極其特殊，牟足了勁也就是讓外部的金屬變得凹凸不平。

沈秋摸索着，把作戰服自帶的兜帽戴上了——謝天謝地，在和明輝的戰鬥裏兜帽沒壞。

她一身黑色，默不作聲地飄到飛船正前方，光看體積，沈秋小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但下方庇護所的人卻清晰地捕捉到了沈秋的存在。

“等等，那是誰？”

“穿着官方的戰鬥服！難道是官方排出來專門解決這事的人？”

“快救救我們！不要讓這可怕的飛船落在我們的家園上！”

那穿着一身黑制服的人影似乎是聽見了，向下遙遙望了庇護所的人們一眼。

沈秋伸出手，落在飛船冰冷的白色塗層上。

比變魔術還要讓人懷疑自己的眼睛，飛機連帶着挨挨擠擠的辛草，就這麽從空氣中消失了。

[SS級怪物辛草已死亡！擊殺怪物玩家身份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