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從範冉冉或是彭世海口中知道些什麽自然是不可能了，想起之前他倆在警署暗中統一口徑的場景，葉峰坐在車裏，點燃了一根煙。

王永蓮說，就是因為那件事情的發生讓方翠華不得不跟彭世海分手，她也從不願意跟任何人提及，可見，“那件事情”必定非同小可。

就在煙剛抽了一半時，一個男人的臉突然湧入腦中，葉峰迅速踩上油門，驅車前往另外一個地方。

而陳貝貝也剛下課，坐在辦公桌面前認真地審閱同學們的作業，但其實，她的魂早就飛到了距離自己所在的這家外語培訓學校很遠很遠的地方，那裏全是一個個老舊的小區，而其中一個就是忘憂園。

今天在上課時，給班上的同學提到了ghost（鬼）這個單詞，她讓其中一個同學使用這個單詞造句時，同學無比認真地問自己：Have you ever seen a ghost, teacher?（老師，你見過鬼嗎？）

然後全班都哄堂大笑，大家自然是在嘲笑這位滿眼期待，提問的同學，嘲笑他怎麽可能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居然還敢公然向老師提問，覺得他很白癡。

但他就一直堅定的站在那裏，旁邊的笑聲好像都與他無關，他就這麽看着講臺上的陳貝貝，有那麽一瞬間，陳貝貝差一點就說出I saw it. Not long ago.（我見過，就在不久之前）但是她沒有回答，大聲呵斥維護課堂紀律，眼神雖然避開了提問的同學，但隐隐覺得，這出對話不是偶然，更像是一種提醒。

修改試卷的手突然停了下來，陳貝貝緊咬下唇。

自從頭七那天晚上見到方翠華後，到現在再也沒有見過她，連做夢都沒有，但心底一直忘不掉一件事，那就是方翠華最後一次出現，站在一片松柏面前手指着某一棵，像是在告訴自己什麽重要信息的畫面。

陳貝貝簡單收拾了下，匆匆離開了學校。

今天的路況有點糟糕，原本四點過就應該到了，現在卻還堵在高速上，葉峰看了看窗外，估計等自己到達目的地天都要黑了。

果然跟自己預想的如出一轍，到達這個連主路都遍地坑窪的費家村時，夜幕已經降臨。

找了個人流比較密集的地方停好車，葉峰就打開手機地圖，循着上面指示的方向找去。

從來都沒有來過這個地方，費家村，位于焱城南五環，已經快要出焱城了，沒想到這麽一個邊緣的位置，竟然也會有這麽多人，也是，這幾年焱城房價瘋漲，從市區一路漲到郊區，而打工者還有生活困難的人在市區沒有房，就只能一年年地往距離市區更遠的地方搬，因為房租便宜，所以像在費家村這種地方，一個月幾百塊錢，就能租到一間還算湊合的屋子，這對那些收入微薄的人來說，費家村的确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正因為房租便宜，這裏聚集了一群城市的低收入者，也不免會有一些混吃等死，心思不純的人混入其中，也許他們為了生活為了錢什麽事情都幹得出，也許他們此刻就正在幹着一些不為人知的勾當。

所以說，環境真的很重要，它會在根本上影響到一個人的眼界和格局，而這些影響從來都是在一個非自願不自知的情況下進行的，所以才會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句話。

葉峰面無表情地穿行在流動的人群中，拐了好幾個黑暗的狹窄巷道後走進一條稍微蕭條一點的小路，人漸漸少了一些，店鋪也沒有那麽密集了。

如果說剛才走過來那條巷道是費家村吃喝玩樂的場所，那麽這裏，看起來更像是住宅區，一棟棟村民自建的公寓樓拔地而起，各種顏色的“房東直租”招牌淩亂地張貼在樓宇之間，然而大部分所謂的公寓樓外表看起來簡直跟毛坯房無異，只不過裏面簡單裝飾了下，或許連最基本的安全評測，各項指标都沒有達成，就草草租出去，租客們搬進來，看着自己用不多的錢租了個還算大的屋子，滿意的情緒已經讓他們忘記思考未來可能會面對的各種問題。

比如采光不夠，長期過于潮濕的環境，讓人與各種昆蟲共生，什麽潮蟲飛螞蟻白蟻應有盡有，你睡着的時候它們就趴在你的身上跟你共眠，所以第二天起來，身上無故多出了好多個紅腫的疙瘩你也不知為何。

但是，許多人來來去去，這些殘次不齊的公寓也總會有人住進來，因為但凡能租這些公寓的人，或許根本沒有擔心生活質量的餘地，對于他們來說，在生存面前，任何事情都可以忍受。

這些感慨和經歷，也是在過往的案子中逐步發現的，葉峰嘆了口氣，腳步卻戛然而止。

在自己正前方一家小超市門前，兩個男人正在推拉争吵。

“我說方翠兵，上一次你買東西的錢都還沒付給我，現在又想賒賬？你以為我這裏開的是慈善院啊？！”男人沒好氣地抓着身材瘦弱的方翠兵，一臉快要将他生吞的表情。

“哎呀李大哥，你也知道的，我姐去世了，我本來要付給你們的錢都拿去幫忙置辦她的後事了，現在真的是沒錢，不過你放心，我過不了多久一定會還給你的，我說到做到！”方翠兵仍舊嬉皮笑臉地解釋。

“拉叽巴倒吧你！上次你跟我說過兩天付錢，結果呢？這怕都過了快兩星期了吧？今天看我媳婦在這裏，所以又敢來賒賬了是吧？沒想到我半天殺出來逮你個現成？方翠兵，你都多大年紀的人了，還是個男人，我都替你不好意思，怎麽就活成這個樣子了？！”

“李大哥，我說的都是真的，就這一次，這一次好嗎？我真的過兩天就還給你，連同上一次的錢！”讓葉峰沒想到的是，那個超市老板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方翠兵竟然還能開的了口，搖搖頭，葉峰走上前。

“老板，他這次和上一次的錢我來付吧，多少錢？”

方翠兵和超市老板不約而同地看向身後。

“葉，葉警官？！您怎麽來這裏啦？您來找我的？？？”方翠兵一把推開超市老板抓着自己的手，眉飛色舞地看着葉峰。

“對，有點事，我也剛到，”接着看向老板，“老板，兩次一共多少錢，我給你。”

超市老板愕然地看着葉峰，不屑地瞥了一眼方翠兵，“一共一百六十二，現金還是微信？”

“微信。”葉峰沉默不語地掏出手機，方翠兵在身後小聲地致謝，不斷地給葉峰承諾着下次就還給他之類的話，葉峰沒有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