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邊，小何也帶着彭世海走進了另一間審問室，剛坐下來，就給他遞了根煙。

“恩？警察同志，剛剛小葉說這裏面不能抽煙…”

這又是什麽招兒？彭世海尴尬地摸着後腦勺。

“沒事，這裏面就你我兩個人，抽一根沒關系，喏。”拿着香煙的手指遞的更近了，彭世海笑着接過，煙剛放到嘴邊，小何就伸出了點着火的Zippo。

“謝謝。”

“沒事兒，我是葉峰的搭檔，也是這件案子的負責人之一，你的情況我大致了解了，今天帶你過來，想向你了解一些事情，希望你能如實回答。”

小何翻開面前的文件夾，背面正好對着彭世海，他什麽都看不到，只能看到文件夾那邊小何越來越緊的眉頭，心裏也敲着一口鐘，不知道這文件夾裏到底有些什麽信息，會不會…

未知的東西，最讓人感到害怕，因為無法掌控，擔心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

所以，每個人，都對未知感到恐懼，無關年紀大小。

再加上，身處的這個地方，很難不讓人無形中感受到壓力，正對着的牆上端端正正地挂着人民警察的徽章，以及“正以處事，廉以律已”的句子，彭世海努力平複着內心突然翻滾的焦慮。

想想，全世界，最讓人感到害怕和恐懼的地方，無非只有兩處，一個是警察局，另外一個就是醫院。

無論達官顯貴還是平民百姓，到了這裏，都是一樣的，從裏到內都會被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你這幾十年一直都在焱城，目前在縣城一家工廠工作，結過一次婚，膝下無子女，在焱城也沒有房産，收入微薄，是什麽原因讓你一直呆在這裏，不願意離開或者回老家？”

小何合上文件夾，認真地盤問着彭世海。

他朝桌上的煙灰缸裏彈了彈煙灰，嘆嘆氣。

“我啊，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也不會再好了，就是個失敗者，只要還能靠雙手掙點錢養活自己就夠了，沒有什麽原因，在哪不都一樣嗎？一樣是要吃飯要睡覺。”

“但人只要活着，無論是在高處生活還是在低處生活，總是會有期盼的，就算是睡覺，看起來是人的本能需求，但其實還不是為了養精蓄銳讓自己第二天精力充沛地工作掙錢？”

“是吧，也許你說的也是事實，不過，我可沒想過那麽多，你看我，都這把年紀了，還能有啥念想，不過就是活一天算一天了。”

“你愛方翠華嗎？”

小何突如其來的問題着實讓彭世海有些發懵，完全沒想到他竟然會這麽問自己，什麽意思？他為什麽會這麽問？他是知道了什麽還是？

無數個疑問懸在彭世海腦中，但小何根本不打算給他時間思考。

“我問你呢，你愛她嗎？”

“我…”彭世海戳滅煙頭，“愛，不過更多是愧疚吧，畢竟我欠她。”這麽說應該沒問題吧？

“好，那你自己說吧，你欠她什麽？你們之前曾經發生過什麽故事？”小何盤手靠在椅背上，微仰着頭，目不轉睛地盯着彭世海。

“她和她丈夫第一次離婚後，我們曾在一起過幾年，期間也有過幸福的時候，不過我嗜酒如命，也認識了很多不靠譜的朋友，大家天天堆在一起喝酒，也不工作，家裏的重擔全都壓在翠華一個人身上，光是這一點我就已經很不是男人了，”彭世海拿出了一包白色的紅塔山，抽出一根想遞給小何，他擺擺手，于是收回手自己又點了根抽起來，“你我都是男人，其實你應該也懂，當一個男人越是窩囊頹廢的時候，就越容易幹出更多出格的事，所以後來我就出軌了。”

“我是男人，不過并不贊同你這個說法，但也不否則确實是有這樣的人，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出軌了，就因為這個你和方翠華最後決裂分手？”

“對的，因為不止一次吧，被發現了好多次，所以…”彭世海低垂着眼睛，搖搖頭，一副往事不願再提的狀态，但實則在他心底卻是另外一番景象，比起他口中的出軌，更加令人不适。

同時，也想起剛剛和範冉冉在那個房間裏，她在手機上寫着：你就說自己出軌吧，的畫面，只希望，自己這麽努力地配合她，兩人的口徑一致，出去後，她能對自己的态度有所好轉吧。

“那你是怎麽知道方翠華被謀殺的事的？ 難不成你一直都在暗中觀察着她？”小何繼續追問。

這個問題有些始料未及，肯定不能承認自己在有意識地關注着翠華，畢竟自己已經在警察眼中有了跟蹤人的印象，如果再加上偷偷觀察人的鐵錘，那豈不是往坑裏跳嗎？

思前想後，彭世海擡起頭，“因為我跟翠華的一位牌友認識，偶爾會聯系，翠華出事的事情也是她主動告訴我的。”

這也是事實，雖然理由很充分，但說完後，彭世海心裏總隐隐有些不安。

“她叫什麽名字？”

“叫，王永蓮。”

“她住在哪，你可知道？”

“好，好像就在翠華她隔壁小區…”

“好。”小何站起身，慢慢地走到彭世海的身後，“那這麽多年，你跟方翠華私底下都沒有再聯系過？比如打電話發微信什麽的？”

彭世海緊握着拳頭，此時總算是體會了什麽叫謹言慎行。

“我，我們應該，應該都有彼此的聯系方式吧，不過從來，很少有聯系過。”不确定哪個回答是正确的，彭世海變得有些猶豫，說話也吞吐起來。

“那到底是有？還是沒有？！”小何的語氣加重，腳步停在了自己身後。

彭世海抓着指關節，“有，有過，但很少，具體次數我也不記得了。”

還是別撒謊了，畢竟通話記錄這些警察肯定能查出來，多少是看過一些警匪片的，彭世海輕輕地喘着氣。

“既然方翠華還願意跟你保持聯系，那就證明她已經原諒你了是嗎？既然你剛才也說了，你還愛着她，那我是不是可以推斷你們私底下其實見過面的？或者說，經常見面？從縣城坐車到市區，不過一個多小時，你每個星期日可以休息，而方翠華也經常在每周日一大早去她雇主家打掃衛生就匆忙離開，也不是去打麻将或者回家，一整個下午都消失了，是不是跟你見面去了？”

警方居然掌握了這麽多線索！

彭世海沉默了，眼前這個看起來溫和的警官，做事風格跟他的性格完全相反，犀利果斷，一針見血。

但是，直覺告訴彭世海，絕對不能承認，況且，他們私下偷偷見面的事情沒有任何人知道，也查不到任何線索，這一點就算撒謊應該也不會有問題。

“沒有，這完全是你的推斷，是，我愛着翠華，或許她也原諒我了，但是我們沒有見過面，因為我無法原諒我自己！”回答的斬釘截鐵，一口否認了小何的話。

“恩，彭世海，你今天所說的，全部都是真話，都是事實對吧？你敢保證自己一點都沒有撒謊嗎？”小何的聲音忽然恢複了柔和，坐回了自己正對面，目光深不見底。

“我敢保證，全部都是事實！”

彭世海的腦中一遍遍地回響不久前在範冉冉面前信誓旦旦的承諾。

“你放心，你要我做的我都會答應，不管将要承擔任何風險，我都說到做到！”

冉冉，彭叔答應你的事已經做到了，但是，除了答應你的事撒了謊之外，我也要保全我自己，因為你媽媽的死跟我确實一點關系都沒有，所以我只能一再撒謊，對不起，我愛你媽媽，她也愛我，我們确實背着你見過很多次面。

對不起。

範冉冉和彭世海分別在審問室接受調查的錄像擺在葉峰和小何面前，眼下已經夜深，兩人坐在辦公桌一聲不吭，除了眼前這兩臺電腦中的錄像外，在他倆身側另一旁，還有一臺電腦，也亮着耀眼的光，播放着一個錄音。

錄音中範冉冉挪動了一下椅子，壓低聲音。

“長話短說，一會單獨找你問話的時候，我希望你不要把那件事情說出來，對你對我，都沒有好處！”

“你放心，我不會說的，我從來都沒有忘記過我的承諾，你要我做的我都會答應，不管将要承擔任何風險，我都說到做到。”

“好，既然你答應了我，那我希望無論他們怎麽換着方式問你，你都不要說出來！”

“你放心，我說了就一定會做到！”

兩人都陷入沉思，為什麽死者的女兒，以及她深愛的男人要撒謊？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故事？

這個謎團必須得揭開。

葉峰面前的手機震動了幾下，解鎖後才看到是陳貝貝發來的微信。

這才想起自己答應了這個有陰陽眼的女孩，方翠華頭七這一天要跟她一起去找方翠華的鬼魂，仔細一看，已經十二點過了，今天就是方翠華的頭七。

而自己也已經兩天沒有合過眼了，葉峰拍拍小何的肩膀 。

“走吧，別案沒破，先把咱倆熬沒了，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再接着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