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警署的路上，三個人都沒有說話，氣氛一度凝固。

開着車的葉峰心中一團疑雲，畢竟這一個多小時內接受的信息還挺多，特別是這個叫彭世海的中年男人，範冉冉口中他和方翠華生前的故事，以及他們還曾是夫妻這件事。

雖然，在上車前範冉冉已經說明了，彭世海的确跟方翠華在一起過，不過根本沒有領證，就像男女朋友那樣，而他口中的“前妻”只是一個叫法而已，別無他意。

當然，這一點葉峰完全相信，如果方翠華生前結過兩次婚，刑偵組肯定早就查出來了，不會不知道彭世海這個人。

但是，為什麽範冉冉不在一開始說清楚？

為什麽自從彭世海出現之後，她變得明顯很緊張？

太多疑問，需要一一揭開。

“小葉同志，我想請問下，你們現在掌握什麽線索了嗎？關于翠華的案子。”彭世海打破了沉默，從後座上探着頭問。

“你問這個幹什麽？這屬于刑事案件，在沒有破案之前怎麽可能随便告訴別人？！”範冉冉不耐煩地打斷彭世海，然後稍微挪動了下身子，盡量拉開與彭世海之前的距離。

看得出來，她很嫌棄也很讨厭這個男人。

這也是葉峰疑點之一。

他看了下後視鏡，毫無情緒地回答彭世海。

“是的不好意思，你這個問題我确實不能回答你，不過你放心，兇手很快就會抓到了。”

的确是，雖然眼下沒有太多實際進展，但是葉峰總有種感覺，真正藏匿在後面的殺人兇手其實離得根本不遠，一定是在哪個環節上出錯了，或者是自己太專注于案件本身而忽略了一些重要的東西…

總之，直覺告訴他，距離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已經越來越近了。

聊着聊着，車子已經抵達警署大樓，幾個下坡彎道，三個人也從陽光充沛的室外進入了地下車庫，剛熄火，手機就收到了幾條微信。

是陳貝貝發來的，因為十幾分鐘前，葉峰給他發過去了幾張照片。

是彭世海的照片，他就想确認，陳貝貝夢中的那個男人，方翠華鬼鬼魂給她制造的那個夢境裏的男人，是不是他？

結果還真是猜對了，陳貝貝記得很清楚，夢中那個男人左額頭邊有顆很明顯的痣，而彭世海的左額也的确有顆黑痣。

“你這個痣是天生的吧？長得還挺有趣的。”

“是吧？小時候我娘就說這顆痣未來一定會幫助我做大事，的确，就是它，讓翠華對我記憶猶新，把她安排到我身邊。”彭世海嘿嘿嘿地笑，還真以為葉峰在跟他閑聊，同時又掏出根香煙。

但即刻就被制止了，“抱歉，這裏面不允許抽煙的！”

三個人乘坐電梯到達三樓，剛走出來，就正好撞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方翠兵。

看他一臉疲憊的樣子，從昨天下午到現在一直都呆在警署接受調查，而範冉冉另外兩個舅媽昨晚就回去了，只有他，足足呆了一天。

油光滿面的臉，黑眼圈深淺不一地挂在眼睛四周，皮膚本來就很黑，整個人瘦的皮包骨頭，經過這一晚的折騰，感覺又被剝了好幾層皮。

而他在看到範冉冉和葉峰，以及兩人身後的彭世海時，表情也是瞬息萬變。

“喲，大海哥，你怎麽也來了？”很顯然，方翠兵跟彭世海應該關系還不錯，否則也不會一口一個大海哥的叫了。

他直接略過範冉冉和葉峰，從兩人中間穿過走到彭世海身旁，拍着他肩膀，一副兄弟闊別幾十年後首次相見的陣勢。

葉峰看了眼範冉冉，她的臉色，怎麽形容？一青一白算不上，但很難看是真的，只不過，她在強忍着某種情緒，對于刑偵警察的葉峰來說，一目了然。

“好久不見啊小兵，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突然發現這個彭世海也挺有意思的，明明在跟蹤範冉冉的這幾天早就見到過方翠兵了，卻還裝作一副久別重逢的樣子，不過倒也能側面看出，他對方翠華的這個弟弟不怎麽喜歡。

“是啊，這些年來你都去哪了？自從十幾年前你跟我姐分手後就再也沒見過你，還以為你回老家去了。你啊，胖了不少啊，看來這些年過的不錯嘛！”兩人竟然就這麽站在電梯旁攀談起來，不過葉峰卻一點都不想站出來阻止，總感覺，可以從他們的對話中獲取到點什麽。

“不錯啥？這叫虛胖！我要是過得好早就回來找你姐一起過了，也不至于發生這種事……”說着，彭世海眉頭浮起了些許悲傷，不過并不明顯，畢竟對于中年人，活了幾十年的人來說，什麽事情都見過了，好的壞的都經歷過，人生中能發生的事情也就這些了，早就在過去的大風大浪中練就了處變不驚的病态心理，跟年輕人不同的是，不再會因為一些意外事件過于驚喜過于悲傷過于激動了。

這就是年紀給每個人饋贈的“禮物”。

“哎不過，你怎麽也來這裏了？也是來配合調查的嗎？”方翠兵話鋒一轉，說話的同時也不忘瞄了眼範冉冉，“我這侄女竟然同意你跟她一起過來？她不恨你了？”

“小舅你說啥呢，有啥恨不恨的，事情都過去十幾年了，再大的事也早該翻篇了，彭大叔今天過來就是為了配合調查的，幫助警方早日破案，怎麽？你是不是擔心他提供了什麽信息，對你不利？”範冉冉趕忙接過話，轉而把矛頭指向方翠兵。

葉峰越來越覺得，這家人挺有趣，也發現，還有很多故事是他們根本不知道的，忍不住在心底嘆氣，任重道遠啊。

不過，範冉冉為何這麽急于把方翠兵的話轉移？

她應該要恨彭世海嗎？

不是說，矛盾和摩擦是發生在他和方翠華之間的？

有人撒謊了。

“我再鄭重警告你一次範冉冉，我姐這件事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你要在胡說八道，你可別怪我這當舅舅的翻臉不認人！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找不着兇手，盡把髒水往你親人身上潑？” 方翠兵瞬間提高了音量，雖然個子還沒有範冉冉一個女人高，但好像只要提高了音量就能顯示出自己的氣勢，橫眉怒眼地鼓着通紅的雙眼像是要一口吃了範冉冉。

“哼！跟你沒關系？那你為什麽不還錢？為什麽口口聲聲說我媽死之前告訴你如果她死了，這錢你就不用還了，為什麽這件事只有你知道我們都不知道？我問你，現在躺在棺材裏的人是你親姐姐，從她去世到現在，你掉過一滴眼淚嗎？！”

兩人又開始争吵起來，就連隔壁組的警察都走進了這間偌大又明亮的刑偵辦公室，葉峰最終制止了這舅侄之間的争吵，将範冉冉和彭世海帶進一間屋子，留下方翠兵一人在外面。

而熬了一宿的小何也跟着審問方翠兵的一名同事趕了過來。

從目前掌握的情況看，孫麗華和方翠兵兩人都能提供出方翠華被殺當晚不在場證據，且已經取證完成，至于方翠兵之所以被拘了這麽久，是因為在審問他的時候，牽扯出了另外一樁有關于民間高利貸的案件。

而葉峰跟搭檔小何在去洗手間的路上，簡單告訴了他有關于彭世海的事情後，小何露出了一副驚訝無比的表情。

“難怪了！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我們在移動公司調查方翠華過往短信歷史時，她曾給這個男人發過一條挺讓人費解的短信！”

“她說啥了？”葉峰埋着頭，站在洗手臺邊用涼水洗臉。

“說她在努力，等範冉冉嫁人後，她就去找他！說自己不介意過去他曾犯的錯什麽的。”

“而這條短信是在半年前發送的，我們之所以一開始沒查出來，因為我們拿到的這臺手機是她一個月前剛換的。”

葉峰甩着臉上不停滴落的水珠，擡着頭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所以，這足以證明方翠華臨死前一直都深愛着彭世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