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陳貝貝所在的病房前，葉峰接了個警署打來的電話，有關于孫立華的調查進展，聊了大概十幾分鐘，挂完電話，剛走到病房門口，葉峰就看到已經醒來，靠在床頭邊有些木讷的陳貝貝。

她仿佛在思考什麽事情，特別專注，以至于葉峰走到了自己身邊都沒有發現。

不知不覺天已經徹底亮了，原來已經熬了一個通宵。

醫院走廊上幾名實習護士交頭接耳的攀談着什麽，悅耳的笑聲竄進了她們走過的每一間病房內，吵醒了還在沉睡的七旬病人，熟睡的小孩突然哇哇大哭，剛動完手術麻藥褪去後熬了一宿勉強睡着的中年男人也忽然驚醒，這才發現已經疼得滿額大汗。

陳貝貝的身體抽動了下，目光從病房的窗臺移動到旁邊的兩張病床上，再游弋到正前方沒有聲音的電視機上，接着便碰上了葉峰複雜又堅定的注視。

“你，這麽看着我幹嘛？”第一次，竟發現眼前這個男人的目光，讓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臉頰竟有些發燙。

“就是覺得，現在的你比十幾個小時前，看起來更…”葉峰也放緩了語速。

“什麽？”

“可愛。”

這麽明顯的套路居然都沒聽出來，居然還主動跳了進去，陳貝貝狠狠地白了自己一眼，難不成是突發心髒病摔壞腦子了？也是夠了。

不過，老實說，要換在平時，以自己嘴上不饒人的性格肯定早就回擊了，但今天卻很奇怪，一點都不想反抗只想接受，對啊，自己就是這麽可愛啊，一直都是。

所以，你愛怎麽說就怎麽說囖。

見陳貝貝躲閃開眼神，葉峰忽然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話引起的化學反應，有些尴尬地幹咳了幾下，左顧右盼試圖轉移注意力，正好撞上隔壁病床上一位大媽熱情的眼神，葉峰微笑着朝這位大媽點點頭。

“姑娘沒啥事兒吧？看你男朋友多疼你，眼睛都熬紅了還在這哄你笑。”大媽笑臉盈盈地看着陳貝貝，葉峰強忍着笑意。

“啊？阿姨他……”

“姑娘啊，找到一個對你真心對你好的男人就趕緊嫁了吧，真的，阿姨作為過來人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愛你的。”陌生大媽越說越得勁，幹脆挪到床邊面對着兩人，一臉我看要不你們出院了就去民政局登記的架勢。

對于她而言，也許自己正在做着一樁好事，但這一樁好事卻着實讓眼前這對小男女尴尬到無以複加，就連剛剛滿臉抑制不住笑容的男生也臉色青白起來。

“阿姨，我們不是情侶！”

兩人異口同聲地回答，陳貝貝轉過頭朝葉峰無奈地嘆了口氣，坐在一旁的大媽也撐大了眼睛，仿佛剛知道了一件讓自己深感遺憾的事情般，并沒有對自己的冒失感到抱歉，相反居然出現了一種“你們怎麽可能不是情侶呢！”的表情。

“可惜啊真的好可惜，你們真的看起來就是天造地設一對啊，難道沒有人跟你們說過，你們長得很像嗎？”

What？！！

“啊？我們長得很像？”陳貝貝趕忙挪動身子，認真仔細了看了眼葉峰，他望着自己的眼神也突然變得很詭異。

怎麽可能，我要是跟這男人長得像，那我得花多少錢去激化除毛啊？！

看着葉峰熬了一宿後嘴巴四周漸漸豐盛起來的胡子，陳貝貝心裏使勁地搖頭。

為了避免再受到更多的刺激，畢竟自己的心髒剛剛才舒服了些，求生欲讓陳貝貝找了個理由，離開了病房，準備起身去焱城醫院那有名的“人間花園”逛逛。

想來，自從回國後，醫院這地方自己是一次都沒有進來過，也沒能有機會親眼看看這個焱城出了名的“人間花園”。

坊間傳聞，全國最好看最有格調的花園NO.1就在焱城的這家三甲醫院後面的花園區了。

果然，名不見虛傳，剛走進來就聞到一陣陣花香，即便是在這夏日的早上，烈日當頭，稍微走幾步就一身薄汗的天氣下，只要置身于“人間花園”，什麽悶熱難熬，酷暑不适全都消失的一幹二淨。

而且恰逢早上，除了偶爾見到幾個病人拿着點滴瓶和家屬漫步之外，幾乎沒有什麽人，随便找了根石凳坐下，還能聽到悅耳動聽的鳥鳴聲。

心曠神怡，大概就是這種體驗了吧。

葉峰也坐到自己身旁，陳貝貝沒有搭理他，仰着頭閉上雙眼享受着這短暫的愉悅。

“抱歉啊。”葉峰忽然開口，但沒想到第一句話竟然是跟自己道歉，陳貝貝睜開眼睛，确認自己沒有聽錯。

“怎麽？調查完我的身份了？”

“你早點跟我說，就不會出現之後的誤解了嘛。”

“可能嗎？如果當時告訴你我是美籍華裔，回國只是為了歸根，現在是一名英文老師，你會相信？”陳貝貝聲音很平靜，好像在說着一件跟自己不相幹的事，“恐怕會更加讓你懷疑我在找理由為自己開脫吧？”

“……”沒辦法接，因為陳貝貝的話确實很有道理，葉峰無言。

“但是，我說的話全都是真的，從第一句話開始就沒有撒過謊。”

“可是，你說你能，”葉峰朝四周看看，确保沒有人能聽到他倆的對話，同時壓低了聲音，“你能看見鬼，這件事也天方夜譚了，你跟任何人說，怕也不會有人相信吧？更何況我還是一個人民警察，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随便你吧，反正我該說的已經說了，總之現在你已經知道我跟這案子沒什麽關系了，那你走吧。”陳貝貝上下左右活動着僵硬的脖子，沒看過葉峰一眼，就像在跟空氣對話一般。

“嗯，我一會就走，警署裏還有很多事在等着我，不過，還有件事。”葉峰的目光收緊，盡管陳貝貝側對着他，也能感覺到他炙熱的注視。“你昨晚在警署女廁裏遇到什麽了？為什麽會尖叫？”

陳貝貝活動着肩頸的動作緩慢了些，她的表情凝成了一條緊繃的彈簧。

“關你什麽事？你不是已經知道我昏迷的原因了？還問這個幹嘛？”

“我就想知道！”

“好啊，那如果我告訴你我看到鬼了，你相信嗎？還願意聽？”

……

“所以啊，我就說嘛……”

“我願意聽！”

還沒說完就葉峰打斷，陳貝貝扭過頭瞥了一眼身旁這個濃眉大眼的男人，剛才在病房裏光線不太好還沒注意，眼下循着這洋洋灑灑的陽光，才發現他的雙眼真的很紅，眼睛好像有些充血，盡管如此，但他始終強打着精神，繃緊的臉部線條，看起來就算馬上叫他出警也不在話下。

警察，警察，諧音經擦，經得住生活的摩擦，估計像昨晚這樣熬夜的日子肯定是家常便飯了。

“好吧，看在你把我送到醫院的份上，我就告訴你，不過，在我沒說完之前，你不能發表任何意見，應該說，你只能聽不能說。”陳貝貝事先聲明自己的要求。

“好！”沒想到這個固執的男人竟答應的這麽爽快，陳貝貝右邊嘴邊偷偷拉扯了一條線，随即恢複了平靜。

“昨晚我又見到方翠華了，不過，她這一次擺明是來吓我的。”陳貝貝嚴肅起來，“而且我發現了一個問題，一開始我以為是我在追着方翠華的鬼魂試圖找尋真相，或者線索，而現在我覺得，是她，是她在跟着我，在試圖告訴我一些，我不太明白的東西。”

“比如？”剛剛才答應了人家只聽不說，轉眼就忘了，不過這次葉峰倒沒有反駁陳貝貝，順着她的話開始分析。

陳貝貝滿眼疑惑地看着他，“我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見了年輕時的方翠華，就好像走進了她的記憶中一樣，我站在那個小區裏面，那個時候一切都很新，小區好像是新修築好的，周圍來來往往的人穿着打扮一看就是九十年代最流行的那種，方翠華牽着她女兒，左邊還有一個男人，她們三個人在我們前面走着走着，突然間！”陳貝貝神色大變，“我就聽到了方翠華凄慘的哭聲，然後周圍的畫面全部都消失了，我陷入了一片黑暗中，什麽都看不到，只能聽到方翠華的哭聲，無論我怎麽喊她的名字，問她兇手是誰，她都沒有回答我，就一直哭一直哭……”

“然後呢？”葉峰聽的很入迷，但後背着實有些發涼，盡管在這烈日當頭的早上，手指關節都滲透着涼意。

“然後我就想着要不反其道而行，我就開始罵她，罵她太懦弱了，死了都不敢來告訴我兇手是誰之類的，果然，有一些效果了，她的哭聲變小了，結果讓我沒想到的是，她…”陳貝貝目光空洞，陷入了回憶中，又在努力地探索着。

“她？什麽…”

“她竟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