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拐了個小神醫 — 第 121 章 皇上一直都在找她
這段時間以來, 龍座上的那位皇帝成了一個禁忌。秦洛一直在避免提及宮裏的事,就好像孫靈陌從來都沒進過宮,從來都沒認識過那個皇帝一樣。
可是現在, 他不能再當做什麽也沒發生過, 忍不住問她道:“擔心了?”
孫靈陌竭力表現得平靜,說道:“沒有。他身邊那麽多醫術高超的大夫, 不會有事的。”
“如果真是病入膏肓了,你就要回去?”他問。
孫靈陌低着頭,神色間明顯不安起來, 半晌才道:“他不會病入膏肓的。”
并未正面回答秦洛的問題。
秦洛沒再追問。
從黃員外府離開後, 二人繼續往南走。路上看了不少風景, 每一處都不會長時間停留,總是略待一待就轉道去下一個地方。有時候秦洛會想,如果兩人能這樣別無牽挂地漂泊一輩子, 此生也就無憾了。
宮裏的消息陸陸續續會從路人口中聽說,太後遺體已經與先帝合葬,害死她的兇手目今仍潛逃在外, 本是要廣發逮捕令才對,可不知道為什麽, 皇帝一直都沒有動靜,任憑兇手逍遙法外。
慢慢地, 民間開始流傳,說皇帝對太後不孝,德行有虧,并不是個合格的皇帝。
即使民間不滿的聲音越來越多,可趙辰軒仍舊不為所動,并不肯加大力度去搜捕孫靈陌。
史書上對昱成帝生母的死亡記載得不是很詳盡, 孫靈陌只知道她是在四十歲左右的時候死的,死因不祥。昱成帝一生中幾乎沒有什麽污點,書上記載在案的錯漏就是在其生母死後,他表現得“過于冷然”。
孫靈陌怎麽也沒想到,對他“過于冷然”這樣蓋棺定論的四個字,竟然會是因為她。
她以為自己只是一個歷史的旁觀者,可現在卻越來越發現,她早已不知不覺中,成了這段歷史的推進者。
每次聽到關于趙辰軒的消息,她心裏總是沉甸甸的。為了不讓秦洛看出來,她努力地讓自己多笑。掩下所有異狀,裝作心無旁骛地與他游走在山河間。
有時候到了一個地方,他們會在城裏擺下藥攤,樹下幢幡,上書“妙手回春”四個字。俗是俗了些,可要的就是俗,越俗越不紮眼。
為了避免被人盯上,孫靈陌臉上蒙了面紗,扮做秦洛的丫鬟。若有病人,由秦洛出面去治。
好容易等來一位病人,所治不過頭疼腦熱的小病。孫靈陌把所用之藥偷偷告訴秦洛,秦洛寫在紙上,交給那中年婦人道:“十兩銀子。”
那婦人本就在咳,聞言咳得更厲害了,說道:“你搶錢啊!區區一張藥方敢收我十兩銀子!你定是個走江湖的騙子,有種跟我去衙門,看縣太爺不打斷你的腿!”
孫靈陌趕緊攔住,勸道:“我家公子平日只為豪門巨賈診治,不懂民間行情,您千萬別見怪。”拿出針灸包來,說道:“公子閑時也曾教我一二,我為您施一針,若您感覺好些了,就把這張方子拿走,給我們幾文錢也就是了。若您感覺無用,再帶我們去見官也不遲。”
婦人将孫靈陌打量一番,說道:“你連真面目都不敢示人,還敢讓我信你?”
孫靈陌道:“在下面目醜陋,不敢驚擾鄉親。”抽出銀針,迅速在病人肘下三寸之處刺了一下。
婦人吓得連連後退,驚道:“說着說着怎麽還動起手來了,你長得醜那是你爹娘把你生得不好,何苦找我撒氣!”
孫靈陌道:“您看,您的咳嗽不是好了嗎。”
婦人一愣,發現還真是好了,頭疼得也不是那麽厲害了,奇道:“你不過紮了一針,怎會如此管用?”
“我家公子極會使針,在下所學不過一點皮毛,見笑了。”孫靈陌把方子遞給婦人:“您可需要?”
婦人急急接過,對秦洛道:“公子醫術果然了得!這是十文錢,請您笑納。”
忙活半天,結果就掙了十文,還不夠喝杯茶的。秦洛有些興致缺缺,可看孫靈陌興致勃勃的樣子,知道她一向以治病為樂,便也因為她的開心而開心起來。
來看病的人屈指可數,又都是些圖便宜才過來的。臨近傍晚收攤之時,所得不過區區幾錢。
可孫靈陌已經十分滿意。她收了攤,帶着秦洛去了一家店裏坐下來,請他吃了碗陽春面。
碗裏湯汁清淡,面上撒着一把蔥花。以前這種東西秦洛根本看都不會多看一眼,可今日他卻難得地把一碗面吃了個幹淨,甚至連湯汁都喝完了。
孫靈陌看着他,笑了,說道:“好吃嗎?”
秦洛十分給面子地道:“你請我吃的,自然是好吃。”
孫靈陌拍了拍自己腰間挂的荷包,學着那些浪蕩公子哥,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道:“大爺我今天掙了錢,你想吃什麽盡管說,大爺我都給你買。”
秦洛忍不住笑個不停,順着她道:“那就仰仗你憐惜我了。”
孫靈陌道:“好說好說。”
宮裏,趙辰軒每日下朝就待在書房,自虐一般不停地批折子。每日三頓飯總是吃不了幾口,勉強多吃些胃裏就開始難受。
韋德十分擔心,明知道他的病根在哪兒,可那病根如今下落不明,都幾月過去了,連個影子都沒找到。
孫靈陌要是永遠都回不來了,皇上的病恐怕要跟一輩子。
正自發愁,萱妃又帶着友松過來求見皇上。自皇上為孫靈陌一事整日愁眉不展,把自己關在書房裏,萱妃就每天過來送湯送飯,即使趙辰軒總不見她,她也毫不氣餒。
今日她來送的是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和山珍刺龍芽,韋德都懶得去通報,直截了當道:“萱妃娘娘,除了有要事禀報的王公大臣,皇上不見任何人,您還是別再來了。您身子本來就弱,費這功夫幹嘛,該好生休養才是。”
萱妃道:“勞煩韋公公,這幾道菜都是本宮照孫大夫留下的方子做的,能寧神益氣,很是滋補。韋公公行行好讓我進去吧,若皇上連孫大夫的藥膳也不吃,那本宮就再不來了。”
真是極明白之人,即使到了今日,也知要用孫靈陌來讨皇上歡心。
韋德想了想,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念頭,放她進去了。
萱妃暗暗勾起嘴角笑了,接過友松手裏的食盒,整了整鬓角額發,輕移蓮步走入屋中。
趙辰軒正坐在書桌後頭批折子,時不時握拳放在唇下咳一兩聲,眉眼間都是憔悴。
為了一個小小的大夫,他竟萎靡至此,這在以前何曾有過。萱妃心下苦澀,竭力壓制下去,把食盒裏的東西一一端出來,柔聲道:“皇上,吃些東西吧。”
趙辰軒擡起眼眸,看着盤中幾樣菜品,想起孫靈陌曾給他做過同樣的幾道菜。
那時候他因東南蝗災一事過于操勞,得了風寒。孫靈陌便做了藥膳,給他放在面前,知道他這幾天都沒有好好吃飯,故意吓唬他道:“我剛才給你把了一脈,了不得,你得了大病啦!趕緊把這些都吃幹淨,否則,當心你英年早逝!”
他佯裝生氣:“你敢咒我?”
其實她從未真正怕過他,當下理直氣壯道:“我說的都是真的!”
孫靈陌離開有多久,他都快算不清了。日子過得緩慢起來,每一天都極其難熬。手底下的人都是廢物,至今沒有她一點兒消息。而有了消息又要如何呢,她不願意回來,他真的忍心再把她囚在宮裏受苦嗎?
陸淺霜見皇上神思不定,向前走了幾步,兩只纖纖玉手撫上他的肩,說道:“皇上在想什麽?”
趙辰軒回過神來,沾了髒東西一般擋開她的手,說道:“帶着你的東西出去!”
陸淺霜抿了抿唇,顧左右而言它:“皇上在批折子?臣妾為皇上磨墨如何?”
她去拿硯上墨錠。
趙辰軒眉間生了寒意:“出去!”
陸淺霜手下一抖,心中不知不覺湧起的,不是蒼涼,竟是幾分妒恨。
那個只會看病的孫靈陌,到底好在何處!
她不敢再逗留,把菜全都一一收進食盒裏,紅着眼睛走了。
孫靈陌和秦洛每到一處地方就擺攤行醫,救治了不少病人,也賺了不少銀子。勿論什麽殘廢的,中毒的,還是得了瘟疫的,即使已病入膏肓,她也能把人救回來,看得鄉民們瞠目結舌。若遇到家中富裕的,診金便多收些。若是家徒四壁的窮人,一律只收一文錢。
她慢慢過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只是擔心她的名頭會再一次在中原傳來,每次行醫總要用不同的化名和裝扮,盡力讓人們見過她一面就忘。
不知不覺,春去秋來,天氣開始一日日變冷。離開京城已有半年之久,秦洛收到家裏的來信,上面寫着他父親秦仲年近來身體不好,盼他能回去看看。
秦洛把信收起來,面上開始為難。
孫靈陌也看見了信上的內容,勸他道:“要不,你回去一趟吧?”
秦洛側頭看她,默了會兒,說道:“好。你跟我一起回去。”
孫靈陌一怔:“我也去?那裏可是京城,我要是被人發現怎麽辦?”
“你放心,”秦洛說:“有我在,不會讓你有事。”
孫靈陌想了想,還是有些膽怯,說道:“算了,我就在這裏等你,你一個人去好了。”
秦洛道:“留你在這我更不放心。”
孫靈陌一直對他有愧,努力了好幾次,終于對他說:“秦洛,不然我們還是在這裏分開吧?”
秦洛扭頭看她。
他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一直以來,她都覺得是她對不起他,害得他也跟着東躲西藏。她或許知道他的心意,可因自己不能給他什麽,所以對他的愧疚一日日嚴重起來。
他輕若無聲地嘆了口氣,說道:“孫靈陌,我最後再跟你說一遍。我從來都不覺得你是負累,相反,我每天跟你在一起都過得很開心,比我過去二十幾年的每一天過得都開心。你也不用有壓力,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從來都沒想用對你的照顧從你這裏換取什麽。就算你一輩子只拿我當朋友,我也已經很知足。而如果你是覺得我煩,連看都不想看見我,那我可以考慮跟你分開。”
明明是一席打消她顧慮的話,卻讓孫靈陌聽得難受起來。
她低下頭,雖然他通篇沒有說一個情字,可通篇滿是對她的表白。
她不知道秦洛是從什麽時候對她有了心思,也不忍心去想。
以前在宮裏,在她剛發現自己喜歡上了趙辰軒的時候,她開始慌起來。她知道自己絕不能喜歡上一個注定不能獨屬于她的人,所以一直安慰自己,讓她相信自己的喜歡或許還停留在很淺薄的階段,能随着時間的過去而消亡。她甚至想,她只是喜歡長得好看的人而已,等以後遇上了另一個長得也很好看的,她不讨厭的人,她就能試着把喜歡轉移到那人身上。
如今,秦洛不正是那樣一個人嗎?
可為什麽她一點兒都沒有因為自己可轉移對象的出現而放松,反而越來越難受起來。
是因為時間還不夠長嗎?
她只能這麽安慰自己,擡頭直視着秦洛的眼睛,一遍遍地告訴自己,再試試吧。她不能讓自己的後半生在無限痛苦中過去,更不能對不起秦洛。
确定下這個念頭後,她又想起一件事,喉嚨裏滾了滾,說道:“秦洛……你應該也早就知道吧……皇上他……”十分艱難才說出口:“他碰了我……”
雖然她知道自己沒有錯,她仍是一個幹幹淨淨的女孩。可這個時代的男人,稍有些地位的,根本就接受不了一個已然被別人擁有過的女子。
她把話說出來,想看看秦洛是什麽反應。如果秦洛退縮了,那她或許就能減輕些罪惡感,順理成章地跟他分開。
孰料秦洛卻是毫不在乎地道:“那又如何?”
他語氣輕松,說道:“你以後是我的人不就好了。”
孫靈陌徹底呆滞下來。
在這個找不出一絲缺點的人面前,她的負罪感更深了。
她只能努力地試着忘掉趙辰軒,讓自己喜歡上秦洛。
肯定是可以的吧。
不是說,時間是最偉大的治愈師,不管多大的傷口,最後都能被治好嗎?
她默默告訴自己,只要時間再久一點兒,她就一定能做到。
秦洛開始帶着孫靈陌往北走,一路上倒是安全,并沒有多少朝廷的人要應付。他開始想,趙辰軒确實是不忍再傷到孫靈陌,頂着衆大臣的壓力也不肯派兵搜捕她。
九月中旬,二人來到了一處小城。因陰雨連綿,在那裏頗耽誤了一會兒。
逸臨山莊剛好就在此處,姚悅亭的父親被仇家下毒,一直都昏迷不醒。這日她過來醫館拿藥,遠遠地看見秦洛帶着孫靈陌進了一家客棧。
她忙跟上去,找到他們。秦洛一眼看見她,擔心她會對孫靈陌不利,忙起身擋在了她面前。
姚悅亭面上十分焦急,說道:“秦洛,我不是來纏着你的,”她看了看孫靈陌,說道:“我是有事求她。你放心,我知道你們不想引人注意,只要她去把我父親救活,我絕不會把你們的行蹤透露出去一個字。”
秦洛冷哼道:“你是在威脅我不成?她就算不去救你父親,你也別想能對她怎樣!”
姚悅亭淚盈于睫,說道:“秦洛,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前幾日家父再次毒發,幾個大夫都束手無策,說家父只有三個月可活。我也不想來麻煩你們,可這普天之下,除了她,沒人能救得了我爹!”
她苦苦哀求,無論如何也不肯放棄。秦洛擔心任她再說下去會引人注意,只得暫且同意了她的請求,帶着孫靈陌去了逸臨山莊。
孫靈陌去查看過姚莊主病勢,說道:“他中毒時間太久,毒性已入肺腑,不是輕易就能好的。我先給他施針,你們去拿十斤鬼針草來,小火熬開,倒入浴桶,待會兒讓姚莊主泡上半個時辰。”
丫鬟們答應着去了。孫靈陌拿出針灸包,刺入姚莊主十指指尖,為其放血。又寫了個方子,交待道:“每日日出日落之時服下,半年後方可痊愈。切忌不可服食紅薯與莴苣,會與藥性相沖。”
姚悅亭接過藥方,讓下人去收拾出兩間卧房。
秦洛卻道:“免了,我們這就要走,不在府上叨擾。”
姚悅亭急道:“這怎麽行!家父還未病愈,出了狀況怎麽辦?”
她求救似的看向孫靈陌,說道:“救人救到底,反正你們也無處可去,不如就留下來吧。”
秦洛一把将孫靈陌拉到身後:“誰說我們無處可去,天大地大,哪兒不能去?我跟你們逸臨山莊犯沖,在這我渾身都不舒服,就不留了。”
當日他游歷到此處時,被姚悅亭一眼看上。姚悅亭使了下三濫手段把他擄到山莊,姚莊主為了自己女兒,欲強行逼他入贅。秦洛頗費了番功夫才從山莊脫身,這個鬼地方,他是一秒鐘都不想多待。
他拉着孫靈陌就往外走,姚悅亭趕緊出來攔下,說道:“你不能走!我好不容易又碰見你,你怎麽能一走了之呢!”
秦洛無語冷笑:“姚大小姐,你果然是死性不改。”
姚悅亭翻臉不認人,說道:“如果你不肯留下來的話,我就把孫靈陌的行蹤宣揚出去。皇上一直都在找她吧,如果他知道了孫靈陌在哪兒,你覺得他會忍着不來帶她回去嗎?”
秦洛面色蘧冷,徑直盯着姚悅亭,總是笑着的眼睛一點一點變得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