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拐了個小神醫 — 第 116 章 你一直在我身邊我就不……
小世子趙奇昕從宮裏回府後, 一日突生了重病,昏迷不醒,派去了多少太醫, 全都束手無策, 說他已然是救不回來了。
趙辰軒帶着孫靈陌一路急趕過去,很快到了睿王府。
裏面早已亂成一鍋粥, 奴才們跑來跑去,睿王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抱着自己孩子無論如何不肯撒手, 嘴裏不停叫着:“昕兒, 你走了, 娘親也不活了!”
屋子裏站滿太醫,孟殊則和衛繼都在那裏,正忙得焦頭爛額。可是方法全都試過, 小世子卻全無起色,反倒愈發兇險。
睿王妃把衛繼端去的藥一股腦掃在地上,聲嘶力竭道:“你們這群庸醫!都給我滾出去!”
正鬧得不可開交, 趙辰軒帶着孫靈陌走了進去。所有人立即安靜下來,紛紛跪倒在地。
睿王妃只是抱着孩子哭, 幾乎要把一顆心哭出來。
趙辰軒向孫靈陌使個眼色,孫靈陌會意, 輕輕走到睿王妃身邊,拿銀針往她頸後刺了一下。
睿王妃當即昏厥過去,被丫鬟小心攙走。
孫靈陌給小世子把過脈,發現他是中毒了。此毒名為曼陀散,無色無味,中毒後無甚症狀, 多日後方會發作,若不服下解藥,三個時辰後必死。觀小世子脈象,距離毒發已至少兩個時辰。
她讓人去拿沙棘果、蓮芯并鹿銜草,搗碎了加入一碗滾燙的黃粱酒,攪拌均勻,屏退衆人,只留下兩個丫頭,問她們:“平日是你們服侍小世子的?”
兩個丫頭點了點頭。
孫靈陌道:“他這幾日都吃了什麽東西?”
一人道:“都是府裏的飲食,不曾吃別的什麽。”
“沒其它的?”
另一人想了想,說道:“前次王妃帶着小世子入宮看望太後,拿回一罐蜂蜜,每天都會讓小世子喝一碗。”
孫靈陌讓人拿來蜂蜜,背着她們把方才調制好的糊狀物取少許擱入蜂蜜之中。少頃,果有黑色固體溢出。
兩丫頭見她久久不說話,問道:“這蜂蜜可有問題?”
“沒有沒有,”她忙從藥箱裏拿出一個瓶子,把所有蜂蜜盡皆倒在裏面,擱在藥箱底層,說道:“确實是好東西,剩下這點兒就給我吧,我也嘗個鮮。”
兩丫頭不免覺得她愛貪便宜,可誰也不敢說什麽。
孫靈陌把藥碗交給她們,讓她們脫下趙奇昕身上衣物,用碗中糊狀物為其塗抹全身,只留下左腳。
待塗抹完畢,她又拿熱水洗出條幹淨毛巾,把趙奇昕左腳包裹住,使力按着。等毛巾轉涼,立即去換另一條。
如此有兩炷香時間,趙奇昕身上藥物盡皆變黑。
孫靈陌拿開毛巾,讓人準備一盆熱水擡進來,往裏倒入羊血。吩咐兩個丫頭把小世子抱進去,洗掉全身髒污。最後把人仍抱回床上,厚厚蓋上三床棉被。
等了一會兒,待悶出汗來,突聽一聲咳嗽,小世子兩只眼睛緩緩睜了開來。
兩丫頭見趙奇昕醒轉,高興得直念佛,推開門去四散奔告,大聲喊道:“小世子活過來了!孫神醫把小世子救活了!”
衆人聽說,紛紛伸着頭朝屋裏瞧,想看看這位孫神醫使了什麽通天的法子。
睿王妃聽見呼喊,從床上一驚而起,跌跌撞撞去看。方一進屋,就見趙奇昕朝她伸着兩只軟軟的小手,叫道:“娘親!”
睿王妃淚如雨下,撲過去把孩子抱在懷裏,哭得比前番更是死去活來。
得知小世子病愈,衆太醫都驚嘆不已,紛紛上前恭維了孫靈陌幾句。唯有衛繼心中大為不快,眼中直冒兇光。
回宮時已近天亮,孫靈陌仍陪趙辰軒坐在車上。她忙活了一夜,困得厲害,倚着車壁累得眼睛都睜不開。
半睡半醒間,有人把她攬了過去,抱在懷裏。
她倚在他心口,恍惚以為自己是在夢中,肆無忌憚地叫他名字:“趙辰軒。”
趙辰軒一愣,低頭看她:“嗯?”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龍涎香,十分好聞。她揪着他衣襟,趴在他頸窩裏深深地聞了一口,夢呓一般含糊不清地道:“你真的要把皇位傳給小世子?”
這種機密之事,趙辰軒不能向任何人透漏分毫。可聽見她問,他還是毫不掩飾地回答她:“是。”
“那你自己的孩子呢?”她的聲音越來越輕,眼睛緊閉着,細密的睫毛垂下來,蝶翼一般:“如果你将來有了孩子,而且比小世子更聰明,你要怎麽辦?”
趙辰軒低笑一聲,湊近她耳邊:“你要給我生啊?”
孫靈陌難得沒有發脾氣,呼吸平緩均勻,像是已經睡着了。
他理了理她的鬓發,說道:“奇昕有帝王之才,沒人比他更合适。”
月光透過小窗時不時灑進來,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切出明滅不定的影子。
他眸光沉黯,似是想到了什麽,說道:“這是我欠皇兄的,若沒有我,這龍位上的人該是睿王才對。”
趙辰軒未出世之前,睿王文韬武略,樣樣都是皇子中最拔尖的,是朝臣們極為看好的儲君之選,先帝爺也曾向睿王生母承諾過,會立他為太子。可後來有了趙辰軒,先帝卻突然反悔了。他看到趙辰軒身上與生俱來的天賦與謀略,有此人接掌江山,将來必有一番宏圖偉業。所以,他才冒着風險在臨死前把皇位傳給年僅九歲的趙辰軒。後來,趙辰軒也果然沒讓他失望。
可睿王死後,趙辰軒時常會想,如果當初繼位的人是睿王,那後來的一切就都會更改,睿王就不會死在那場戰争裏了。
原本就是他奪了睿王的皇位,如今把皇位傳給睿王遺孤,他多年來的歉疚多少能彌補些。
他正愣神,懷裏的女孩輕輕動了動,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着,倚在他肩窩裏,閉着眼柔柔地又叫他:“趙辰軒。”
他低頭看她。
她于半夢半醒中仍不忘安撫他:“你別難過。你把江山治理的這麽好,睿王地下有知,一定會很開心。”
女孩安靜地靠在他懷裏,氣息很輕,身上有股淡淡的藥香。
他收緊了手臂,把她又攬過來些,低頭在她額上吻了吻。
“好,我不難過,”他垂眸看着她,柔聲說:“你一直在我身邊我就不難過。”
治好趙奇昕沒幾天,太後就把孫靈陌請了過去。
到了那兒,果見太後面色不善,喝退了衆人,沉聲問她:“你把奇昕給治好了?”
孫靈陌之前沒有仔細去看,如今方覺,太後面色中似有不對之處。可到底是哪裏不對,她又說不出來。
她沒有多想,低頭道:“是。”
太後眼裏有氣,對她道:“你是個聰明人,想來知道他為什麽會病。哀家也不怕告訴你,奇昕留不得,你這次将他救活,哀家就有法子讓他再死一次。”
“太後就不怕與皇上決裂嗎?”
“哀家可不笨,自然不會讓皇帝懷疑到我頭上。”
“皇上難道真的猜不出來嗎?” 孫靈陌道:“睿王一死,睿王府失勢,府中一對孤兒寡母,有誰會去招惹他們?皇上心智如何,太後一向清楚。他不說,無非是給太後留些顏面,不至于鬧得母子反目。若太後還不收手,恐怕這份母子情義也保不住了。”
太後正要發怒,卻聽染春在外說道:“太後,皇上來了。”
太後神色一變,不由有些着起慌來。
她強斂心神,讓孫靈陌退下,去正殿見了皇帝,笑道:“皇帝,你可有段日子沒來看哀家了。”
趙辰軒沒與她廢話,開誠布公道:“母後也該收手了。”
太後強作笑意:“皇帝這是何意?”
“母後自己心裏清楚。有些話說出來恐不好聽,兒臣也就不說了。母後日益年邁,以後切不可操心。朕已吩咐那些奴才好生照料,自今日起,母後就好好待在壽興宮享福,一概大小事務都有奴才去辦。”
太後一時肝火大動,說道:“你要軟禁我老婆子!”
趙辰軒道:“軟禁兩字也太嚴重了,不過母後若執意這樣認為,兒臣無話可說。”
他起身走了出去,冷聲對院子裏的奴才吩咐:“好生照看太後。”
奴才們唯唯應諾,不敢不從,将大門層層關閉。
太後氣得咳嗽不止,對染春道:“我一心一意為他着想,他卻這樣誤解哀家!”
染春忙去勸解。
太後又劇烈地咳了一陣,由染春扶着下去歇息了。
孟映雪自從拜了元蔔做師父,總是三不五時過去向元蔔讨教廚藝,拿着個小本子跟在他身邊,什麽時候放柴,什麽時候加水,豆腐要切幾分薄,羊肉怎麽做才完全沒有膻味,火燒要如何掌握,事無巨細,記得十分起勁。
這日孫靈陌過來給元蔔送些東西,就看見一滴熱油砰得濺了出來,不偏不倚正好炸進孟映雪眼睛裏。孟映雪慘叫一聲,丢了本子捂着眼睛哀嚎不止。
元蔔趕緊放下手中鍋鏟,為孟映雪輕輕揉了揉眼睛,低聲安慰。
這倆人,怎麽看怎麽有奸情。
孫靈陌把東西擱下,沒說什麽,正要走,元蔔叫住她道:“孫大夫,我新研制了幾道菜,你可要嘗嘗?”
孟映雪眨巴着燙得生疼的眼睛,聽得心中不忿道:“你對她也太殷勤了。做什麽這樣怕她,你現在可是禦膳房總領,用得着對她做小伏低嗎?”
元蔔埋怨地看着她:“你在說什麽!要是無事就先走吧,一個大小姐家,成日裏跑出來像什麽樣子,不怕人說閑話!”
孟映雪十分委屈,扁起了小嘴。
孫靈陌見自己已待不得了,對元蔔道:“我就先走了,改日再來吃你做的菜。”
孟映雪回過頭,兇狠地瞪着她:“想吃自己去做,元蔔是給皇上做菜的,你一個小大夫哪吃得起!此後別再……”話未說完,被元蔔上來捂了嘴巴。
元蔔歉疚地對孫靈陌道:“你別介意。”
孫靈陌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不可不介意,聞言轉回身來,對孟映雪道:“這是哪家的大小姐,作威作福到宮裏來了。元蔔肯收你做個小徒,那是瞧得起你,不是讓你在這裏充大爺的。我愛吃什麽東西,想什麽時候來吃,那是我的事。我有沒有本事吃到,也是我的事,輪不到你說三道四。聽聞孟太醫向來溺寵你這個妹妹,不免養得驕矜了些。如你這樣一個金尊玉貴的大小姐,還是好好留在家裏待嫁得好。眼看快入夏了,這外面日頭越來越大,免得曬掉你一層皮。”
說完十分不屑地白她一眼,轉身走了。
孟映雪已是氣得呼呼喘氣,跑過去要與她理論,卻聽元蔔一聲大喝:“孟姑娘!”
孟映雪吓了一跳,止步回身,惴惴不安瞧着元蔔。
這小子向來對她恭敬得很,就算是被纏得煩了亦有無限耐心對她,如今這卻是怎麽了。
“孟姑娘平常話多也就罷了,不該對着元蔔的恩人言三語四!”元蔔眼睛微微發紅,似是真的發了怒。
他初在濟仁堂裏時,不過是個跑腿的,稍有不慎就挨一頓數落,日子過得艱難。後來孫靈陌來了,回回看見俞掌櫃罵他總要出來給他說兩句話。
她愛吃元蔔做的叫花雞,說是天下一絕,若做了廚子定有出息。元蔔便進宮來混個前程。頭一月不免挨人算計,受了不少打罵,是她從中斡旋,背地裏不知替他掏了多少銀子平了多少事端。
“孫大夫不遺餘力擡舉我,總想辦法讓皇上吃我做的東西,我這才從個燒火的一躍成了禦膳房總領。此等榮耀,就是在夢裏我也不敢想。”
元蔔不顧孟映雪白了的臉色,還在不停說着:“孫大夫與我非親非故,不過是我多給她做了兩只叫花雞而已,她就如此赤誠待我。我元蔔從不是那等忘恩負義之徒,若孟大小姐瞧不起孫大夫,那就是瞧不起我。往後你別再來,我也絕不會再教你!”
他上前兩步大開房門,說道:“請吧!”
孟映雪已是聽得呆住了,眼中泫然欲泣。見元蔔面上皆是決絕之色,她一個被人捧大的官家小姐,何曾受過這種氣,咬了咬唇扭頭走了。
走得不遠,她時不時回頭看一眼膳房裏頭,見元蔔毫不在意,并沒有追出來,她又回過頭繼續哭。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她追上走在前面的孫靈陌,跟她道歉:“孫大夫,映雪多有不敬,沖撞了你。實在是我的錯,求孫大夫大人大量,原諒我吧。”
她哭得梨花帶雨,臉上妝都花了,黛粉胭脂暈得臉上髒髒的。
孫靈陌并沒把剛才的事放在心上,說道:“我又沒說怪你,就你那幾句話我左耳進右耳就出了。何況我不是已經罵回你了嗎,咱們兩個算扯平了。”
她不以為意,孟映雪倒是聽出一絲希望,熱切地看着她道:“真的?那你……那你能不能……能不能讓元蔔原諒我?我是真的很喜歡做菜,不想每天這麽渾渾噩噩的,連個正經事也沒有。”
一個富家千金被個小廚子逼到這種份上,看來元蔔果然是出息了。孫靈陌笑了笑,說道:“你放心,那家夥嘴硬心軟,你說兩句好話他立馬就不生氣了。你先等着,我去勸他。”
她轉身回了膳房,找到元蔔,略說了幾句話。元蔔面上慢慢柔和下來,最後過來把等在外頭的孟映雪帶去耳房,給她打了清水讓她淨面。
孫靈陌看着他們二人,郎才女貌,倒是一對璧人。孟映雪之前一心癡情秦洛,可是現在,不還是放棄了那個明知自己得不到的,轉而找了另一人嗎。
不知道她以後,能不能也如孟映雪一般,輕易把心思收回來,換一個不會讓她痛苦的人去喜歡。
方才天上還萬裏無雲,這會兒卻黑沉起來。厚重的烏雲飄在頭頂,一場大雨将至。
她趁着雨還沒下,趕緊跑回了倚晴館。
陳皮正在院子裏收藥材,看頭頂陰雲密布,突然想起什麽,對她道:“姑娘還不知道吧,西南近來鬧了水患,傷損慘重,聽說滿城的人都快淹死一半了。派去的官員又不頂用,皇上決定親去赈災,已與大臣商議,後天就要起程。此次一去,恐怕沒個兩三月回不來。”說到這裏停下來,小心翼翼問她:“姑娘可要随行?”
不知道是不是雲層把天光壓得太暗,孫靈陌心裏莫名不安生起來,問道:“後天就走?”
“是,”陳皮道:“今年雨水多,水患肆虐。往年也有這種事,都是皇上親自去的。他向來都勞心勞力,治下嚴明。奴才雖沒讀過什麽書,可也覺得咱們皇上,實在是古往今來第一好的皇上。”
孫靈陌心裏沉沉的,沒再說什麽。
陳皮看她神色有異,安慰道:“孫大夫不用擔心,皇上不管去哪兒,都一定會帶上你的,不會留你一個人在宮裏。”
孫靈陌又看了眼天上黑沉的烏雲。
總覺得要有什麽事發生。
她轉身,晃晃悠悠回了房。整個人煩悶得很,早早地就睡了。
這一晚,她睡的并不踏實,整夜做着噩夢。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開始只是蒙蒙細雨,到了第二日,突然瓢潑而下,雷聲響個不住,豆大般的雨點要死要活地潑着,幾乎沒把她院裏種的藥材澆個半死。
天剛微微亮,她被雷聲驚醒,趕忙起床去救藥材。
正是淋得濕透,突然聽見鐘聲大作,整整敲了二十七下。
孫靈陌不明所以,正是疑惑,就見耳房裏幾個奴才衣服沒穿好就奔了出來,瞪大眼睛望向南方,難以置信道:“太後……太後殁了……”
孫靈陌沒聽明白,只當他們是在開玩笑。
陳皮卻道:“是喪鐘……确實是喪鐘……太後……太後怎麽會沒了呢?”
孫靈陌如遭雷劈,站在瓢潑大雨中,耳邊一派嗡嗡作響。
他們在說什麽?
太後殁了?
可是太後明明還那樣年輕,剛過了四十歲而已,身體又一向健朗,怎麽可能突然就死了呢?
她兀自驚疑不定,院門突然砰地一聲被人推開。幾名侍衛步履如刀,朝她一步一步逼近。
為首的将領命人将她團團圍住,聲若洪鐘道:“有人告姑娘毒殺太後,請姑娘随我們走一趟。”
閃電劈了下來,過了幾秒,才是鈍重的雷聲,一路磕磕絆絆而來。
孫靈陌狼狽地站在雨中,腳邊是一夕之間損壞殆盡的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