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拐了個小神醫 — 第 109 章 是我一開始沒對你好
确定寧妃已沒有危險, 孫靈陌讓人把她擡到床上,讓藥房準備三七蒲黃湯給她服下。
舒貴妃見情勢和緩,趁機說道:“孫靈陌, 你別以為你救了寧妃就能将功折罪。你當皇宮是什麽地方, 竟敢做出這種荒唐事來,幫着羅安瞞天過海, 混進宮裏。此事傳出去,你讓皇家顏面何存!”
太後不耐地瞥她一眼,說道:“事情還沒問清楚, 你是如何肯定此事與她有關?”扭頭看着孫靈陌, 說道:“你別怕, 有什麽冤屈哀家替你做主。你只從實說來,羅安未得淨身一事,是否與你有關?”
孫靈陌見事已至此, 已是瞞不過去了。她只得跪倒在太後面前,說道:“太後不用再問,此事确是奴才所為。奴才有罪, 因可憐羅母年老多病,膝下只有羅安一個兒子, 不忍看他們羅家絕了香火,這才出此下策, 幫他保得全身。羅安本覺不妥,是奴才非逼他這麽做。太後若怪罪,請怪奴才一人。”
羅安跪爬過來,雙目通紅:“太後明鑒,孫大夫仁心仁術,只因與奴才有幾分交情, 這才犯了糊塗要替奴才頂罪。一人做事一人當,奴才自知罪孽深重,求太後立即責罰!就是千刀萬剮,奴才亦無話可說!”
舒貴妃冷笑一聲:“狗奴才,你以男子之身藏匿後宮數月,保不齊做出多少污穢之事,千刀萬剮都便宜了你!”
孫靈陌直直盯着她:“貴妃什麽時候看見過他穢亂宮闱?”
舒貴妃道:“寧妃被這畜生輕薄,都尋死覓活的了,你還有臉來問?”
孫靈陌扭頭怒視着羅安,說道:“枉我那位結拜姐姐對你一往情深,還在家中苦苦盼你回去。你不是承諾這輩子只愛她一個人嗎,這才多久,剛說過的山盟海誓今天就忘個一幹二淨了?羅安,我以前怎麽沒看出來,你竟是這種人!”
羅安道:“冤枉,全因我方才喝了巧玉姑娘送來的一碗羮,也不知怎的,突然就鬼迷了心竅,渾身燥熱得很,眼前也看不清楚了,只當寧妃娘娘是家中未過門的娘子,這才會做出那種事。”
巧玉的臉霎時變得一片雪白,往後連退數步。
孫靈陌恨恨盯着她,說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慌什麽?既然羅安說你給他喝過東西,你若要證明自己清白,就把那粥羮拿來給我看!”
巧玉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太後讓人出去搜尋,不多會兒,未及洗刷的羮碗被找回。孫靈陌接過聞了聞,說道:“裏面有紫稍花,母丁香和桂心,乃助情之藥。太後若不信,盡管讓醫官局的人前來驗視。”
太後召來兩名德高望重的老禦醫,兩人檢查過後,都與孫靈陌所說分毫不差。
太後氣得自己動手掴了巧玉一巴掌,怒道:“好大膽的丫頭,連貼身主子都敢算計!你還有什麽事做不出來!”
巧玉沒了主意,跪在地上一味啜泣,磕頭求饒。
太後道:“想活命倒也不難,只要你說出是何人指使,哀家就放過你。”
巧玉踟蹰起來,半晌一言不發。
太後道:“不說是不是,來人,這種不忠不義之人,給我先剜掉她一只眼睛!”
巧玉半邊身子都被吓得沒了知覺,脫口而出道:“廢妃陳氏!是廢妃陳氏!她暗中得知羅安并未淨身,這才給了奴才一包藥,想以此揭發他身份!太後菩薩心腸,就饒了巧玉這一回吧!”
太後冷哼一聲:“又是那個賤人,都被幽禁了,還是不肯安生!哀家日後再慢慢收拾她!”盯着痛哭不止的巧玉,說道:“哀家最恨你這種吃裏扒外的東西!來人,把她拉下去,打上四十板子,剃了頭發送入淨慈庵為尼,永世不得踏出一步!”
能保命已是萬幸,巧玉磕頭謝恩,起身跟着兩名侍衛出去了。
太後動了肝火,心口隐隐有些發疼。她坐在椅子裏緩了一會兒,對孫靈陌道:“哀家看你一直為人謹慎,怎麽也能做出這種糊塗事!”
羅安搶着道:“千錯萬錯都是奴才的錯,太後萬不可冤枉了孫大夫!求太後罰奴才一人!”
孫靈陌道:“就憑你一個窮小子,無權無勢,若不是有我幫襯,怎麽可能不被人發現。”扭頭看着太後,說道:“太後,此事确是奴才一人的主意,與羅安無關。奴才進宮以來不敢說立了大功,至少算有些苦勞。求太後看在奴才面子上,發發慈悲,放羅安一馬吧!”
太後道:“你們都不用急着請罪,你們倆的罪一個也跑不了。此事幹系甚大,哀家若不懲治你們,實在不成體統。”揚聲叫來宮廷侍衛,說道:“把羅安拖下去,施以剮刑!”
這一聲令下,快把孫靈陌吓去半條命。主意是她出的,若羅安因此丢了性命,她豈不成了殺人的劊子手。何況花钿肚子裏還懷着羅安的孩子,羅安去了,花钿也決計活不成。
她不能眼睜睜看着這樁悲劇發生。
“太後!”她高聲喊了句,跪爬至太後腳邊,拿頭重重磕地,苦苦哀求:“奴才該死!奴才該死!都是奴才的錯,求太後殺了奴才,放過羅安!”
太後見她哭得傷心,心有不忍。可又想到她做的事,還是狠下心道:“你都自身難保了,還敢來為他求情?此事你脫不了幹系,哀家不重重罰你,與理不公。念在你于國有功,哀家可免你死罪,下去領四十鞭也就是了。”
舒貴妃聽太後口風,分明就是要放了孫靈陌。她一直深恨孫靈陌害死了她哥哥,如今怎能放過這個除掉她的好機會,忙上前一步道:“太後,您這樣罰她未免太輕了些,傳出去,未免說您老人家有失偏頗。這次您不與她計較,放她一馬,将來再有第二個羅安,第三個羅安,這後宮豈不亂了套了?”
太後白她一眼:“那依你之見,該如何處置?”
舒貴妃道:“自然是按律處置,跺去她雙手雙腳,挖出雙眼,割掉舌頭,做成人彘,以儆效尤。看往後誰還敢像她這樣,視宮規如兒戲!”
孫靈陌聽到人彘二字,渾身如墜冰雪之中,骨頭都冒出寒意。
果然這個皇宮與她八字不合,她不過剛回來幾日,就身陷囹圄。她寧願現在就一死了之,也不願被做成人彘,人不人鬼不鬼。
她環視一圈四周,想找出什麽趁手的東西,待太後真聽信了舒貴妃的讒言,也方便結果自己。
正這樣想着,卻聽門外有宦官高喊:“皇上駕到!”
片刻之後,一襲褚黃衣角出現在她視野裏。
面色清冷的男子邁步走入屋內,不耐問道:“又是何事鬧得雞犬不寧!”
太後見他過來,說道:“不過是後宮一點兒小事,也值當你來。”
從進來開始,趙辰軒的目光就一直放在孫靈陌身上。
分明白天還見面的人,這才短短幾個時辰過去,她又被欺負成這個樣子。
他心下煩亂,蹙眉看向太後:“一點兒小事就要把孫大夫做成人彘,母後,你一向吃齋念佛,常勸兒臣廢除酷刑,怎麽今日倒如此狠心起來?”
太後道:“原來你是為孫大夫抱不平來了,怪不得國事勞頓,還非跑這一趟。”扭頭看了看舒貴妃,說道:“舒貴妃口無遮攔,一句戲言而已,哀家何曾答應。孫大夫少年奇才,堪比華佗扁鵲,有她留在你身邊,哀家放心。別說是做成人彘,就是拿她一根手指頭,哀家也萬萬不會答應。只是這丫頭實在過分,遇事不知輕重,今日不讓她吃些苦頭,恐怕她不長記性。”
趙辰軒漠然道:“母後說得有理。只是現在夜已三更,母後千金貴體,熬不得夜,還是快些回去休息。”他目光移開,看向跪在下首的孫靈陌,說道:“至于這丫頭,兒臣自會處置。”
太後嘆了口氣:“罷了,我也不管她了,你自去發落吧。只是羅安那狗奴才鬧出這種醜事,傷及我皇室顏面,是定定輕饒不得。你若不狠狠懲辦,哀家萬不答應。”
趙辰軒默了一瞬,緩緩擡眸:“那依母後來看,此事該如何處置?”
太後沉聲道:“現在想來,殺了他未免有些便宜。他不是喜歡做太監嗎,何不做個夠!就把他再閹一次,送入掖庭為奴,終生不得出宮。”看着趙辰軒,說道:“皇上以為如何?”
趙辰軒面無波瀾:“母後說的是,就依母後所言。”
孫靈陌瞪大雙眼,兩手不自主去抓他衣角。這等卑微祈求的樣子,她以為她永遠也不會做:“皇上,求你饒了他,他家裏還有苦苦等他回去的娘子!求你饒了他吧!”說着朝他重重磕下頭。
趙辰軒一語不發,只是臉色越發難看。
太後好心勸道:“孫大夫,你別太不懂事,一個奴才而已,哀家留他一命已經算是便宜了他,你就別再得寸進尺了。”扭臉看向嚴雙闕,說道:“你去辦!再有半分差池,小心你脖子上這顆腦袋!”
嚴雙闕一跌聲答應,命兩名宦官把羅安扭送去淨身房。
羅安已心如死灰,早早晚晚,兜了一大圈,原來還是躲不過這種結局。從此六根不全,閻王不收。
他倒是無所謂,只苦了花钿,跟錯了他這個廢物。又害得孫靈陌徒遭牽連,實在過意不去。
他擡起頭,看見孫靈陌正從地上爬起來,想把他從那幾個宦官手裏救下。這等級森嚴的宮廷,何人如她一般,把他一個蝼蟻的命看得如此重要。
羅安不覺滾下兩行眼淚,對她道:“孫大夫,莫再犯傻。我那未過門的娘子不過給了你兩個包子,你就感恩至此。這世道虎狼橫行,你如此心軟,以後可怎麽辦。”
他說完,狠下心轉身而去,再不回頭。
孫靈陌心裏凄涼一片,仍是不依不饒去追那幾個宦官,卻被趕來的侍衛拉住,不得不跪在地上。
她擡起頭,看着趙辰軒,如看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皇上!”她的眼淚一顆一顆滾出來,眼周通紅一片:“你金口玉言,說會幫我的,求求你,放了羅安,他是被生活所迫才要進宮的!”
舒貴妃早就看不慣她用那張清純無害的臉去蠱惑皇上,聽到她的話,再也忍耐不住,滿臉恨色地朝她走了過去,甩手要打她巴掌。可還沒到她近前,趙辰軒卻是把孫靈陌從地上拉了起來,護在懷裏。
他擡起寒霜般的眼睛看向舒貴妃,目光裏暗影沉沉,一字一句道:“朕看誰敢動她一下!”
嗓音冷得快要把人骨頭凍掉。
舒貴妃吓得面色慘白,往後退了兩步,額上冷汗直冒。
太後見皇上袒護之心已經昭然若揭,無奈搖了搖頭,開口說道:“罷了罷了,皇上愛怎麽樣便怎麽樣吧,哀家是熬不住了。只是你記住,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只有賞罰分明,才不會失了人心。”
她累極似的扶了扶頭,叫來染春,由染春攙着出了郦欣宮。
趙辰軒臉上神色不明,轉身看向韋德,示意他過去辦事。韋德會意,不聲不響地退下了。
趙辰軒又看向舒貴妃,說道:“舒貴妃整日裏倒是閑得很,既如此就去替太後抄幾本佛經。”
舒貴妃怔怔然站在原地,又不敢說什麽,又不願意就這麽走了。
正兩難間,趙辰軒寒着臉色微微擡了擡下巴,看着她道:“還不快去!”
舒貴妃還待說什麽,卻被洪兒制止。
她只好咽下這口氣,行禮告辭。
“跟我來。”
等人都走了,趙辰軒拉着孫靈陌的手,當着衆人面,帶她離開了寧妃宮裏。
那晚夜黑得濃墨一般,連顆星子也看不見。趙辰軒摒退所有下人,只帶着孫靈陌一味往前走。她在他身邊跟着,他走一步,她便跟一步,聞得見她身上似有若無的藥香。
他把她帶回淵和殿裏,她仍是哭着,眼淚不停往下掉。他剛給她把臉擦幹淨,又有新的眼淚湧出來。
記憶裏,她還從來沒有這麽哭過。他心疼得厲害,不停去給她擦淚,問她:“當初羅安進宮,你為什麽要幫他躲過淨身?”
孫靈陌一直抽噎着,努力把話說清楚:“他是為了生計才不得已要當太監,不是自己願意的。我可憐他跟花钿兩個人一直好事多磨,才去幫了他。”
趙辰軒卻是氣得笑了:“所以你一個女孩,就能去淨身房哪種地方?”
她心裏一味沉得厲害,擡起通紅的眼睛看着他,又一次求他:“皇上,你放了羅安吧,只要你放了他,我什麽都願意做。我會一輩子留在宮裏,哪裏都不去了!你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
趙辰軒見她竟為了旁的男人這樣求他,一時有些吃味,說道:“不過是個奴才而已,就值得你如此?”
孫靈陌搖搖頭,抽噎着說:“他不是奴才,他是我朋友。他跟花钿一樣,都是我在這裏最先交到的朋友。我來的時候沒有飯吃,沒有地方住,是他們接濟了我。”
聽她說起以前的事,那種心疼又後知後覺湧了過來,染紅了他眼尾。
他看着自己面前單薄的女孩,沉聲道:“他們一開始對你好,所以你記到現在。”拿了條新的帕子,繼續給她擦眼淚,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下,說道:“可我一開始搶了你的東西,所以你直到現在都恨極了我。”
語氣裏帶着隐秘的失落。他若有所思看着她,許久,帶着無可奈何的悔意說了句:“是我的錯。”
他對她說:“是我一開始沒對你好。”
孫靈陌只是哭,眼淚掉在他手上,溫度滾燙。
他見擦不幹淨,輕若無聲地嘆了口氣,把她扯進懷裏,低頭吻在她眼角。
眼淚浸在舌尖,一絲苦意。
“你信我嗎?”他突然問她。
孫靈陌愣怔下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要是信我就別哭了,”他嗓音有些啞,一雙漆黑的眸子認真看着她:“我不是跟你說過,但凡你讓我做什麽,只要是你開口,我都會幫你。”
孫靈陌慢慢止住哭泣,從他的話裏一點一點平靜下來。
又聽見他說:“哪怕被人罵是昏君,我也會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