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拐了個小神醫 — 第 102 章 以後就會這麽嬌貴

萱妃落胎一事已有結果, 往日寵冠六宮的容妃被貶為庶人,終生幽禁于黎玥宮。

往後恐是很難東山再起,如此境地, 好好活下去都是一件難事。

春日和暖, 院裏的三色堇開得正是繁茂。孫靈陌過去摘了些,曬幹碾成粉, 準備給太後入藥。

午後陸淺霜帶着友松來找,身後跟着兩個手捧大盒小盒的丫鬟。

自小産過後陸淺霜明顯清減不少,眼中一抹揮之不去的陰翳, 倒是比以前更加楚楚動人弱不勝衣了幾分。臉上始終浮着一個燦若桃李的笑, 柔聲說道:“孫大夫近來可好?本宮母家送了些人參果, 有滋補之效,還請孫大夫笑納。”

孫靈陌想起那日便是這位萱妃買通了蘆梅,害得鄭婕妤差點兒性命不保。知道此人并非如表面這般軟弱良善, 不能深交,便道:“此物貴重,我消受不起。”

陸淺霜掩過眼中一絲尴尬, 笑道:“本宮知道,是本宮讓孫大夫受了委屈。當日實在是喪子心痛, 一時受了小人蒙蔽,這才誤信讒言。本宮願去皇上面前請罪, 罰俸三年,自請禁足一月。”

還未等孫靈陌說什麽,就見友松跳了出來,說道:“一人做事一人當,主子何苦來當冤大頭。當日是奴才極力指認孫大夫,要說有錯, 也是奴才的錯。”

她扭頭看着孫靈陌,噗通跪了下去:“奴才不分青紅皂白冤枉了孫大夫,請孫大夫責罰!”

陸淺霜含淚看着友松,說道:“本宮這丫頭從小就是個實心的,看到什麽就說什麽,極是蠢笨。若什麽地方惹了孫大夫不高興,也定是無心之舉。看在本宮面上,孫大夫就擔待她這次可好?本宮日後定好生管教,教她處世為人。”

孫靈陌懶得與她二人周旋,不動聲色道:“事情過去就過去了,皇上都不追究,我怎麽敢越俎代庖。娘娘身驕肉貴,我這院裏藥氣重,恐傷了娘娘鳳體,請娘娘回宮好生修養。”

陸淺霜見她這樣說,不好意思再逗留下去,只好帶友松離開,臨走前一定要将人參果并幾盒珠寶留下。孫靈陌執意不收,一概還了回去。

友松見不得她這幅無法無天的樣子,回去路上對陸淺霜道:“這個孫靈陌好生無禮,主子的面都敢駁,不過是個山郊野外裏跑出來的窮丫頭片子,沒爹沒娘的,成日裏擺的什麽譜!”

正發牢騷,就見趙辰軒身邊的內官韋德來請她們到宸妃院中一聚。

陸淺霜不明所以,惴惴不安到了那兒,與宸妃假模假樣交談了幾句。

過得半晌,等得心焦之時,趙辰軒才姍姍來遲,在上首坐了。

宸妃趕忙讓人奉茶,趙辰軒淺酌一口,扔了茶盅:“這是哪個蠢貨煮的?宸妃宮裏都艱難到用泔水了不成!”

宸妃羞愧難當,一雙鳳目恨恨瞪向身邊的奉茶宮女。

冬胭吓得跪倒在地,顫聲道:“皇上恕罪,是奴才粗笨,不谙茶道,污了皇上尊口。”

趙辰軒道:“罷了,去換杯新茶。”

那丫鬟戰戰兢兢出了屋子,在茶房裏左思右想,實在不敢相信自己手藝。瞥眼看見凝露從外走過,揚聲叫道:“你過來!給皇上奉茶。”

凝露最近正為江铨死訊哭得眼睛都要瞎了,此刻聽見她叫,畏畏縮縮負起手來,說道:“姐姐不是吩咐過,給皇上奉茶這種事情,再不許我插手了嗎?”

“讓你來你就來,啰嗦什麽!”冬胭拎着她耳朵把她拎過去。

凝露沖好了茶,冬胭不敢去送,讓她去給皇上送。

不曾想皇上今天的脾氣莫名得壞,只是端起來,嘴唇虛碰了碰杯沿,突然就勃然大怒,摔了茶盅,斥道:“茶水這麽燙,你是想害死朕嗎!”

凝露吓得趴伏于地,不停磕頭:“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如此粗笨之物,留着做什麽,”趙辰軒揚聲叫來韋德,說道:“拖出去打死!”

凝露渾身一涼,擡起頭難以置信地看着皇上。

她以為自己會很害怕,可江铨都已經死了,她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她沒有吵,沒有鬧,無聲地跟着韋德走了。

待她出去,趙辰軒只在宸妃屋裏略坐了坐,便站起身來。

臨走時,他回身将陸淺霜身邊的友松上下打量一遍,說道:“萱妃,你這婢女倒生了個好模樣,與陳錦婉頗有幾分神似。”

這話何其耳熟,萱妃瞬間臉色慘白,背上冷汗撲簌簌起了一層。她憶起自己曾對宸妃說過的:“姐姐這婢女真是好模樣,眉眼間與容妃有些相似,或許也有容妃一樣的好命,将來能做個主子。”

到如今,皇上把這句話還給了她自己。

卻原來,皇上不辭辛勞來演這出好戲,是特特為了來羞辱她。

凝露本抱着赴死的決心,可是跟韋德走了許久,也沒見韋德喊人來對她用刑。

“公公?”她奇道:“我們這是去哪兒?”

韋德淡聲道:“姑娘跟着我走就好。”

一路将凝露帶去宮門,路上問她:“姑娘入宮幾年了?”

凝露便道:“奴才十二歲入宮,至今已六年有餘了。”

“做的是何差事?”

“奴才是個手笨嘴笨的,做到現在也只是個末等宮女,每日裏幹些粗活。”

“末等宮女,每月俸銀二兩,一年得銀二十四兩。”韋德掰着指頭給她算了起來:“你入宮已過五年,俸銀該加三兩,每月得銀五兩,一年得銀六十兩,統共該得一百八十兩。你如今出宮,宮裏給你二十兩遣散費,湊個整。”

凝露一驚,懷疑自己聽錯了:“公公說什麽?”

韋德道:“皇上看你在宮裏日子艱難,特放你出去。姑娘記得別聲張就是。”

能活着自然是好。可是又想到江铨,凝露實在也是高興不起來了,低下頭若有所思。

走到宮門口,韋德拿出一包銀子,交到凝露手裏:“這是二百兩,你拿去安身立命吧。”

凝露哭了起來,捧着銀子說不出話。

韋德道:“時候不早了,快走吧。”

凝露哭道:“謝公公。”又對着宮裏的方向,躬身一拜:“謝皇上。”

她回了城南的村子,卻見家裏早物是人非,三間破木屋被爹娘賣給了一家外鄉人。外鄉人告訴她,原先住在這的人帶着兒子南下投奔親戚去了,走時未曾留下只言片語。

凝露四顧無門,不知自己要去哪兒。

不知不覺走到幼時常與江铨玩捉迷藏的後山。

遠遠看見河邊大石上坐着一個人,目光望着遠方,似在等誰。

她看得愣怔,待回過神,迫不及待地跑過去。

那人真的是江铨。

這世上她僅剩的依靠。

江铨聽到她聲音,起身也朝她走了過來,傻乎乎地笑:“我可總算是等到你了。”

他寫字的右手被皇上下令砍去,傷口未完全恢複,密不透風地纏着棉布。凝露伸手,心疼地摸了摸。

摸到他斷手的那一刻,她才終于有了些真實感。

皇上沒殺江铨,留了他一條命。

凝露擦掉了臉上的淚,笑着擡頭問他:“我們去哪兒?”

江铨用左手牽起她:“去江南,你最愛吃那的鮮魚了。”

凝露笑起來,重重點了點頭。

晚上杜應海過來,說皇上因宴請打了勝仗班師回朝的大将軍朱紳,沒留神喝多了酒,已吐了三四次了,請孫靈陌過去瞧瞧。

孫靈陌沒說什麽,随他一起去了皇上寝殿。

寝殿裏,一室燭火燃得通明。幾個宮女正把皇上扶回暖榻,給他寬衣脫靴。一人不留神拂開了皇上中衣,手指觸到他結實有力的胸膛,臉立刻紅得如熟爛了的柿子。

杜公公進來,涎笑着一張臉對孫靈陌道:“孫大夫費心,皇上就交給你了,有什麽吩咐盡管叫奴才。”說完帶着幾個小宮女一道退了出去,掩上門。

孫靈陌放下藥箱,扭頭看着趙辰軒。

一室燈光下,他的臉像隐在霧氣中,觸不可及。身上有濃烈的酒氣,卻并不讨厭。

她在床邊坐下,從被中拉出他的手,伸指去號他寸關尺三部。

趙辰軒卻是慢慢醒了,無聲看着她。

殿中一時靜極,偶爾聽得見燭火哔剝的聲音。

她無意中擡頭,一眼撞進他眼睛裏去,霎時感覺心髒那裏漏跳了一拍。

她趕緊移開視線。

安靜的氛圍讓她越來越尴尬,倒像是自己剛認識他不久。

趙辰軒喝了那麽多酒,意識倒還清醒。看了眼桌上擱的冒着熱氣的碗,問她:“那是醒酒湯?”

孫靈陌這才反應過來,過去端了碗,走回床邊,問他:“你要喝嗎?”

他極輕地笑了聲,說道:“你都端來了,我能不喝嗎。”

他靠坐在床頭,把碗接過來,喝了半碗下去。

“你熬的?”他問。

孫靈陌搖搖頭。

“怪不得不好喝。”

他皺了眉,好像那湯真的很難喝一樣,勉強把剩下半碗喝完。

孫靈陌把碗放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醒酒湯真的有用,趙辰軒整個人根本不像是剛醉過一場,一雙眼睛十分清明。

她看他已經沒什麽事,便道:“那你繼續睡,我先走了。”

他擡眼看她:“這就走了?”

孫靈陌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突然扶住頭,一副很痛苦的樣子。剛才還不像是醉了,現在倒是有了幾分醉意。

孫靈陌分不出他是在演戲還是真的。他的樣子看起來很痛苦,如果是演的,那這人不該做皇帝,該去做影帝。

畢竟他剛查清了案子,還了她清白,她不好意思那麽狠心,只好走過去,問他:“頭疼?”

她把他的手拿下去,開始給他揉捏太陽穴的位置,想讓他舒服一些。

剛按沒幾下,趙辰軒抓着她的手拿下來,怕她累到了似的,放在手心裏握了握,說道:“你不走就不疼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對她确實是超過了預期的好,她不可能做到毫不心動。有時候甚至會想,如果他一輩子都這樣待她,沒有容妃,将來也不會有意妃出現,那她會不會動心,願意為了他留下來。

沒有結果。

歷史就是歷史,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走,與史書上分毫不差。所以她只能是孫靈陌,一個外來者。趙辰軒真正喜歡的人,在未來會入宮。他會如史書上所寫,愛她至死不渝。

他本就多情,容妃已成過往雲煙。不知道什麽時候,孫靈陌也會如容妃一般,成為過去式。

只有那個還未出現的意妃,會獲得他被載入史冊的愛。

孫靈陌強迫自己從他的甜言蜜語中抽離出來,給自己包裹上一層厚厚的繭。

“那我幫你再按幾下?”她語調平靜地問他:“按幾下頭就不疼了。”

“不用,”他說,垂眸看着她手指:“這麽好看的手,怎麽能累着。”

雖然她極盡克制着,可這個時候還是不可抑制地紅了耳朵。

“我沒有那麽嬌貴。”她說。

他看她一直站着,手下用力,把她拉到床上,與他捱得極近:“那以後就會這麽嬌貴。”

這還是第一個人跟她說,她該嬌貴地活着。她自小學醫,并沒吃什麽苦,可也沒有人會告訴她,她是不該吃苦的。

雖然知道皇帝此人花叢中游走得多了,哄人的話總是随口就說得出來,可是聽到的時候,她不得不承認,心裏竟是開心的。

好像是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糖。

趙辰軒看了看窗外,夜已經很深,幾顆星子寥落地挂在天上。

他想起她在獄中受過的苦,突然擔心她是不是餓了,問她道:“要不要吃點東西?”

“啊?”她一怔,搖頭道:“我不餓……”

“那也要吃點兒,”他說,扭頭看着門外,叫道:“杜應海!”

很快,杜應海應聲而入:“奴才在。”

“去讓膳房做些好消化的送過來。”

杜應海答應着去了。不多時,送來了幾碟子清淡飲食并一海碗細粥放在桌上。

孫靈陌扭頭看了看,那幾道菜做得極其精致,剛才她還沒什麽食欲,現在看見,倒覺出幾分餓了。可她又看看趙辰軒,他剛喝過那麽多酒,肯定很累了,還是別打攪他的好。

她又提出想走的時候,趙辰軒卻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拉着她起身。

“剛好我也餓了,”他說:“你來陪我吃些。”

他拉着她在桌邊坐下。

菜是元蔔做的,鮮香軟糯,齒頰留香,孫靈陌不免多吃了幾口。

趙辰軒在一旁看着她。見她吃得挺多,他唇角淡淡勾起絲笑意,宿醉的眉眼也不知不覺舒展開來。

孫靈陌忍不住偷看他幾眼,很快就把視線移開。

這個時候才後知後覺發現,他酒品很好,即使醉得厲害,可人卻不吵不鬧,說話仍是跟平常一樣,語調甚至會比平時更低,像是生怕會在這個夜裏吵到她。

屋裏只有他們兩個人,她很少能心平氣和地跟他待在一處,總是迫不及待就想趕緊從他身邊躲開。可是現在,她發現自己竟對現在的氣氛有了一絲留戀。

她又一次止不住地想,如果他不是昱成帝,不是史書上那個白紙黑字,會愛意妃的昱成帝,該有多好。

趙辰軒看到她的臉原本微微帶了些紅,可是後來卻嘴角下沉,一雙眼睛也染上了層水光。他忍不住伸手拿拇指蹭了蹭她的臉,說道:“怎麽好好的又難過起來?”

她回過神,掩飾掉臉上異狀,說道:“沒有。我只是在想,萱妃落胎後,你怎麽會那麽相信事情不是我做的?江铨的字仿得跟我一模一樣,連我看了都會懷疑那到底是不是我寫的。”

趙辰軒無所謂道:“字有什麽難仿的,我不是也仿過你的字嗎?”

她想起自己抄醫書時,他曾順着她的字往下抄寫,字跡确實與她很像。

“可是,”她又說:“你仿的跟我只有六成像。”

“是嗎?”他輕笑:“那我以後再努力。”

孫靈陌莫名臉熱,低下頭看着粥碗,拿勺子舀了勺喝了。壯了壯膽子,問他:“那萱妃落了胎,你不難過嗎?”

這幾天并沒有從他臉上看出一絲傷心的影子,他的身份是皇帝,到如今仍無子嗣,不怕那些大臣生了二心嗎?

“本就是不該有的孩子,”他看她的粥快喝完了,拿過碗,給她又盛了些,放在她面前,說道:“沒什麽可難過。”

她有些畏寒,雖然最近天氣轉暖,可到晚上還是有些冷,她的手總是涼。粥碗溫熱,她捧着暖了一會兒,很快手就不冷了。

“那如果你一直都沒有孩子,”她說:“将來立嗣要怎麽辦?你不着急嗎?”

意外地,趙辰軒臉上毫無波瀾,而是道:“我早有打算。”

孫靈陌看着他,聽不太明白。

“皇室又不是沒人了,”他耐心地說:“凡皇室子弟,只要有帝王之才,我就會把位置讓出去。”

孫靈陌想到在趙辰軒之後,昱朝的下一任皇帝,便沒再說什麽了。

趙辰軒其實有些困了,可他看着她,還是強打着精神與她說話:“上次你說我這輩子沒有子嗣緣,是為什麽?”

孫靈陌擡頭看他,說道:“我算到的。不管你信不信,我确實會周易推演,算得很靈!”

“哦?”他微一挑眉,低笑道:“所以我這輩子都沒有孩子?”

孫靈陌認真地點了點頭。

他似乎很遺憾的樣子,微嘆口氣。

她因他這反應失落起來。

很快卻聽到他說:“你還真是不願意給我生孩子啊?”

她溫吞地低了低眼,沒有說話。

正當他以為她是不願意理她時,聽見她低若蚊蠅般說了句:“我怕疼。”

他心裏一喜,面上微微笑開,說道:“女人生孩子好像确實挺疼的。”

他伸手去抓她的手,柔聲安慰:“那就不生了。你放心,立嗣一事我已有打算,不會讓太後和那些大臣說一個不字。”

孫靈陌擡眼看他。

即使是假的。即使會消失。即使他在未來會更溫柔地把話說給另一人聽。

可是現在,她仍會因為他的話,感覺到一種名叫甜蜜的東西。

比小時候努力考上第一名,才能吃到的棉花糖還要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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