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拐了個小神醫 — 第 96 章 不讓牽不去
除夕夜在萱妃有孕的喜訊中各懷心事地過去。
景函宮裏, 陸淺霜手撫着肚子,想着幾天過去,皇上就算不惦記她, 也該惦記她肚子裏的孩子才是。可為什麽到現在了, 他卻始終對她不聞不問。好像她懷的不是他的孩子,而是一團無關緊要的空氣。
陸淺霜越想越氣, 胃口一天天地差起來。
門外有人通傳宸妃來見,陸淺霜趕忙迎了出去,笑意盈盈道:“大雪天的, 姐姐怎麽來了, 快進屋喝杯茶暖暖身子。”
宸妃皮笑肉不笑地看她一眼, 那日除夕原本使了點小聰明,知道宴席上必有鳳穿金衣這道菜,故送了些山楂過來。原是想看她出醜, 小施懲戒。誰知好戲沒看成,倒讓她出了那麽大的風頭。現在合宮上下全都盯着她的肚子,如果将來真生出一個小皇子來, 那皇後之位,保不齊就是她囊中之物。
宸妃向來看不慣她八面玲珑的作風, 平日裏沒少與她作對。皇後之位要真是被她坐了上去,那以後還有自己立足之地嗎。
思及此處, 宸妃臉上燦然一笑,握着陸淺霜的手開始噓寒問暖。
說了會兒話,她拿過丫鬟手裏的玉盒,笑道:“這是本宮娘舅家費了老大功夫才從胡人手裏買回來的上好山參,是大補之物。妹妹如今這麽金貴,吃這個最合适不過了。”
陸淺霜笑道:“姐姐盛情, 妹妹本不敢推辭。只是這東西是稀罕物,妹妹怎能奪人所好呢。”
“再稀罕有你肚子裏的皇子稀罕嗎?”宸妃把玉盒往她手裏一塞:“妹妹就安心吃吧,還想要什麽,盡管跟我提。”
陸淺霜一笑,說道:“如此,妹妹就卻之不恭了。”
等把宸妃送走,陸淺霜叫來友松,把玉盒交給她,讓她把東西扔了。
友松眉頭一蹙:“這東西可有問題?既有問題,咱們何不做些文章,殺一殺宸妃的威風?”
陸淺霜搖了搖頭,說道:“現在平安生下小皇子才是最重要的,本宮沒有心力去與她們鬥。你記住,以後凡各宮送來的東西,全都偷偷處理了。本宮一應飯食,不可讓外人插手。”
友松明白地點了點頭,捧着玉盒下去了。
宸妃走出不遠,回頭看了眼大門緩緩關上的景菡宮,冷笑道:“都說這位萱妃心善,卻是沒人看得見她的狼子野心。”
丫鬟冬胭道:“主子大可放心,舒貴妃那樣高貴的出身都沒能做成皇後,遑論她一個區區太守家的女兒。”
宸妃道:“她這個孩子一旦生下來,可就是宮裏的皇長子了。母以子貴,到時候,誰還能及得上她。今日她還對我客客氣氣,到了明日,恐怕就能騎到我頭上了。她那肚裏的孩子,
絕對不能生下來。”
冬胭聽得心驚,說道:“現在合宮上下全都盯着萱妃的肚子,主子這時候下手,萬一被人發現……”
宸妃道:“本宮還沒那麽蠢。給她的那根山參确是好物,可她剛有身孕,虛不受補,吃了難免要遭點罪。到時不管任誰查,怎麽查,也查不到本宮這片好心上。”
冬胭趕忙拍馬道:“主子聰慧,怪不得太後喜歡主子。”
宸妃恹恹道:“太後喜歡有什麽用,這幾年,皇上什麽時候正眼看過本宮?往日他心裏眼裏只有陳錦婉那個煙花女子,也是老天有眼,讓陳錦婉費盡了思量也生不出孩子來。否則,她再有皇子傍身,皇上就更不把我們這些庸脂俗粉放在眼裏了。”
冬胭道:“依奴才看,主子的容貌絲毫不比那姓陳的差。她是青樓裏出來的,再怎麽容色傾國,也擋不住身上那股子低賤之氣。主子與她一個娼妓作比,豈不是侮辱了主子的門第。”
這馬屁拍得恰到好處,宸妃笑着嗔她一眼,說道:“也對,她再怎麽樣,也不過就是個娼妓而已。還是個生不出孩子的娼妓。”
冬胭見她有了點兒笑臉,忙又道:“如今陳錦婉已經失寵,孫靈陌區區一個大夫也不足為患,皇上既寵幸了萱妃,往後也定會知道主子你的好的!”
只是這麽聽着,宸妃都難以抑制地心潮澎湃起來,臉上粉面羞紅,心情愉悅地回了自己院中。
不只是宸妃,後宮裏的人全都在翹首以盼,希冀皇上哪天也能施舍給她們一點兒雨露。
可是等來等去,太陽升了又落,夕陽落了又起,還是不見那個男人的身影。
寂寞變得更深。
這幾日趙辰軒試着去找了孫靈陌幾次,無一例外,每次都被她惱羞成怒地轟出去。他的手但凡碰一碰她的衣角,就被她惡狠狠地打開。
好像他身上帶着病毒。
明明是冬天,他卻一天比一天熱,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覺。脾氣也變得越來越差,常常看着看着折子,就把那折子随手摔在地上,然後在屋子裏走來走去,把寫奏折的那個大臣罵得狗血淋頭。
韋德早發現他的異常,一次不怕死地提議:“皇上,要不去後宮轉轉?”
然後就被狠狠踢了出去。
到了晚上,趙辰軒睜着眼睛看着面前的黑暗,最後終于忍到極限,穿衣起床,坐上龍攆去了倚晴館。
夜已經很深,倚晴館裏黑漆漆一片,只有院門口燃着兩盞燈籠。
他走進去,到了孫靈陌的房門。
周圍萬籁俱靜,一絲聲響也無。
他在她門口站了會兒,最後還是轉身,坐上龍攆回去了。
韋德跟在龍攆旁,看得莫名其妙。
萱妃有孕的事很快傳到了陳錦婉耳朵裏,這些話如噬骨毒藥,一點一點蠶食着她。
織雲常見她一個人在院裏枯坐,裙袂掃在地上,如一場盛大的悲涼。
“這天兒還冷着呢,主子快些回屋吧。”
織雲走過去勸,陳錦婉全當耳旁風,依舊盯着院子裏的合歡樹癡癡看着。
織雲無奈,倒了一杯熱茶端過來。剛送進陳錦婉手裏,就聽一聲脆響,茶盞已被打破。
陳錦婉趴在地上去尋碎片,撿起來就要往自己腕上割。
織雲撲過去,把碎瓷拼死搶了下來,哭道:“主子這是做什麽!你要是死了,織雲可怎麽辦!當初是主子救了我一條賤命,留我在身邊。如今主子既不想活了,不如讓我跟主子一塊走,省得再去過任人踐踏的日子!”
當初她在宮裏,不過是浣衣局裏人人都能上來踩幾腳的宮女,每天吃不飽飯,睡不好覺。生了病只能活活忍着,成堆的衣服就是不睡覺也要洗完。要不是偶然間被陳錦婉看見她挨鞭子哭得傷心,留在身邊做了貼身丫鬟,恐怕都不一定能活到現在。陳錦婉的恩情她始終記得,這輩子唯一所想,只有好好伺候她,死生不計。
陳錦婉看她哭得傷心,想自己雖然身份卑微,倒不是沒有人真心對她。情緒稍稍冷靜下來,癡癡地說:“如果每個人都像你一般不會變,那便好了。”
織雲安慰她:“皇上待主子也從未變過。只不過他是皇帝,身邊太多女人,難保不起凡心。可誰都看得出來,皇上最在乎的還是主子,只要主子過去服個軟,認個錯,保管皇上就氣消了。夫妻哪有隔夜仇,皇上的性子主子也該知道,哪次是真的怪主子了。即使知道主子做了一些他不喜歡的事,不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那麽過去了。”
陳錦婉冷笑一聲:“夫妻?我倒是想把他看作我陳錦婉的夫君,可又有什麽資格說我是他妻子。這宮裏的人明裏暗裏不都在笑話我出身卑賤,根本就配不上他?如今,就連他也開始嫌棄我了。”
她擡頭看着遠處,兩只眼睛怔怔的,并不聚焦:“說到底,是怪我自己沒有那個命,生不出孩子來。但凡我身邊能有個孩子,也不至于落到今天這種地步。”
提起這件事她就傷心起來,嗓音不知不覺提高:“萱妃那些人輕易就能懷上,只有我,只有我!費盡思量也于事無補。”
織雲道:“萱妃肚裏的不過是個未成形的胎兒,能有什麽氣候。生不生得下來,還要看她造化呢。主子不要再說這種喪氣話,您還這樣年輕,以後總能懷上。等将來生下孩子,皇上一定會對小皇子萬分寵愛。”
陳錦婉怔怔地呆在原地,仿佛看到了什麽美好的畫面,唇邊浮起一絲笑。
她從滿地狼藉裏起身,扶着織雲回了屋。想起孫靈陌把過她脈象,曾說過只要找到白斛,她就能懷上孕。她便請了不少人四處尋藥,可直到今日也不見信兒來。便向織雲道:“那邊還是沒有消息嗎,不過是味‘白斛’而已,就找了這麽久!”
織雲道:“那東西稀奇得很,天底下總共也沒幾棵,實在要費些時間。主子別着急,任憑是什麽,只要有心去找,總能找到的。”
陳錦婉冷哼一聲:“就怕這天底下,根本就沒有。”
織雲驚道:“主子是說,孫靈陌是在扯謊敷衍?”
陳錦婉在梳妝臺前坐下來,拿梳子一下一下梳着頭發,說道:“她要是膽敢戲耍本宮,本宮定讓她不得好死!”
那日除夕宴上太後高興得昏了頭,倒是忽略了孫靈陌的心情。如今再想,卻是覺得自己委實過分了些,一激動就只顧着萱妃肚子裏的孩子,全然忘了孫靈陌的身份,竟還想指派她去負責萱妃的脈。
太後怎麽想怎麽後悔,便在一日午後帶了些東西過來倚晴館,給了許多賞賜。
太後仔細打量着孫靈陌,想她雖然出身貧寒,可也是清清白白一個女兒。樣貌又生得好,清新脫俗,溫柔可人,是那種幹幹淨淨的好看,全然沒有一點兒狐媚樣子。這樣一個好姑娘,也不知道皇帝怎麽那麽沒用,都過去多久了,還是一點兒進展都沒有,仍舊把她放在倚晴館裏,不尴不尬地養着。
“雖是年節過了,可還得冷一陣呢,”太後握了握她的手,和顏悅色道:“千萬穿暖和些,你身子骨弱,不能再病了!”
孫靈陌其實并不太明白為什麽太後對她這樣好,簡直像是對待親生女兒一般。
正是誠惶誠恐,又聽她說:“哀家像你這麽大時,就已經嫁進了宮。”
她一愣,不知太後突然說起這個做什麽。
“哀家還在閨中時,曾也看了不少閑書。盼着将來能與一個如意郎君厮守,白首不相離。可人活在這世上,本就有許多無可奈何之事。哀家自在府裏出生,便注定是要嫁給先帝爺的。沒有掙脫的法子,只能認命。”
太後耐心地跟她說着:“哀家是在及笄之年嫁進宮裏的,與衆多如花似玉的女子争一個丈夫,每天都在想着怎麽能讓他多瞧自己一眼。可我不怨,因為我別無選擇,先帝爺也別無選擇。他坐在皇位上,享受着天下的一切,就該承擔起應負的一切。兒女情長不是一個皇帝能有的,他需要做的,是雨露均沾,保六宮祥和,這是他的無可奈何。所以我早就認命了,為了讓自己過得好點兒,我只能體諒,适應這個宮廷,盡全力争寵愛。人活得不能那麽擰巴,一些事也不必想得那麽清楚。”
太後說了這麽多話,分明就是勸解她的意思,想讓她認命,甘心留在趙辰軒身邊,做他無數個女人中的一個。
可她不能認命,她低下頭,平淡着嗓音道:“太後出身顯貴,入宮是不可不為之事。”
只說了一句,太後已明白她是什麽意思。
直到現在,她仍抱有希望,覺得自己有朝一日是能走出去的。
是個執妄的人。
太後見勸不動,只好作罷。又留下來與她說了幾句話,起身回壽興宮去了。
漫長的寒冬總算過去,積雪消融,萬物一片春色。
孫靈陌因在除夕夜上撒了謊,說在幫太後研究一種能使人容顏回春的藥物,只好想辦法把這個謊撒圓。她翻了幾日醫書,寫寫畫畫,總算想出了一個方子。
自從花钿被調到倚晴館,羅安得空便從寧妃宮裏跑出來,跟花钿兩個人在屋子裏幽會。
戀愛中的人總是有說不完的話,起不完的膩。孫靈陌怕有人過來會撞見他們二人私會,便拿了本《食醫心鑒》出去,在門口臺階上坐下來看。
寒冬已過,天氣開始回暖,太陽曬得人昏昏欲睡。
她正托着下巴懶洋洋翻書,書頁上突然落下一片陰影。
孫靈陌心覺不妙,遲疑了半晌,慢慢擡起頭朝面前的人看去。
來人長身玉立,一張臉生得清貴無比,不是趙辰軒又是誰。
她吓得瞪大了雙眼,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從臺階上緩緩起身。正百轉千回不知該如何是好時,趙辰軒已繞過她,就要推門而入。
情急之下,她只能上前一把揪住他胳膊,拉着他不讓他走。
她冷了他這麽久,倒是第一次主動碰他。
趙辰軒挑了眉頭,目光從她抓在他胳膊上的手指緩緩上移,一點一點看住她的眼睛。
他唇角勾起個笑來,說道:“怎麽,孫大夫不嫌我惡心,不扒我的皮了?”
孫靈陌飛快想了想宮女與太監私會被逮到的下場,好像隐約有聽人說過,凡有穢亂宮闱者,處炮烙之刑。
想到這裏,抱着他胳膊的手捏得更用力了。為了花钿和羅安,她勉強忍下了心裏的惡心,臉上擠出一絲笑,說道:“皇上不去看萱妃,來我這裏做什麽?我這裏可沒有小皇子能給你看的!”
趙辰軒:“……”
為什麽她分明是笑着的,說出口的話卻是這麽難聽。
可是又看看她抓在他胳膊上細白的手指,他什麽氣都發不出來了,反倒是有些渴了起來。
他的喉結上下滾了滾,舉步又要進屋,說道:“來你這兒喝茶。”
“皇上!”
孫靈陌更用力地抓他,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說道:“膳房裏的元蔔在研究新菜式,味道應該挺好的,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嘗嘗?”
對她的示好,趙辰軒十分受用,一時被她算不上糖衣炮彈的糖衣炮彈沖昏了頭腦,竟沒注意到她的異狀。
他好心情地俯了俯身,湊近了她,柔聲問:“你想吃?”
孫靈陌點點頭。
他極輕地笑了聲,說:“那我帶你去。”
孫靈陌猛松口氣,在他轉身往外走時,把手松開了。
他驀地停了腳步,扭頭看着她放下的手。
過了一會兒,伸手要去牽她。
孫靈陌如避蛇蠍,把手背了過去。
他眉頭一挑,眸裏閃過玩味的光。
過了會兒。
“不讓牽不去。”他突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