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拐了個小神醫 — 第 77 章 你以為你很體面嗎?
孫靈陌的話句句如刀, 話鋒淩厲,刺得趙辰軒無言以對。思來想去,他只能又說:“宮裏的是非傳得最是厲害, 朕若仍不給你名分, 滿宮之人會如何議論你,你可知道?”
當日他把孫靈陌一路抱去寝殿的事被不少人看見過, 奴才們雖畏懼天威,到底是忍不住多嚼兩句口舌。如今合宮上下都知道孫靈陌已是皇上的人,若她仍是以醫女身份留在倚晴館, 只會受人恥笑, 旁人會說她被皇上厭棄, 初初過了一夜就淪為棄婦。趙辰軒不能容許這種閑言碎語發生。
可是孫靈陌卻是全不在意,淡淡道:“旁人怎麽說,盡讓他們說去。人活在世上, 免不了被議論。若我在乎他們的議論,活着也實在太累了。”
趙辰軒見她實在神色寡涼,與她相處這麽久, 知道她是剛強不折的性子,凡事不可太急。便道:“你現在不想嫁我, 我不會逼你。”頓了頓,又道:“我會等你回心轉意。”
孫靈陌扭過頭, 避開他視線:“不會有那一天,皇上死心吧。”
她站起身,走去門口,面對着他的方向,是逐客的意思:“請皇上走吧,以後無事不要再來。”
趙辰軒不知道他們為何會變成如今這樣, 以往她是何等開心肆意的一個人,在死氣沉沉的宮裏,每一天都在神采飛揚地活着。可是現在,她恍如變了一個人般,眼裏光彩不再。
她不再看他的時候,他才終于發現,以前每次見他,她眼裏其實是有星光的。
兩人正對峙着,她不肯看他,他又不肯走。最後是韋德從外頭小跑着過來,注意到屋裏詭異的氣氛,他遲疑了一下,很快又硬着頭皮說:“皇上,朱将軍來了。”
趙辰軒瞬時從失神裏恢複到了一貫冰冷無情的帝王模樣,起身走了。經過孫靈陌身邊時,他又略略停下,對她道:“朕去解決茍厘國那幫煩人的東西,你在這裏好好休息,什麽也不用做,醫官局的差事不必再辦。”
說完他轉身匆匆而去,大踏步離開了倚晴館。
朝中大臣對茍厘之事一半主和,一半主戰。茍厘那邊派使臣又催了好幾次,趙辰軒始終不肯把孫靈陌交出去。
茍厘大王子狼子野心,早就不甘心屈服于大昱,在一直等不到孫靈陌後,便打着為三王子複仇的旗號趁機發兵,在邊關挑起戰事,欲借此戰擺脫中原轄制,侵吞中原領土,壯大茍厘國威。
戰火一觸即發,邊境哀鴻遍野,百姓惶惶,攜家帶口四散奔逃。
孫靈陌努力回憶着,茍厘乃小國,史書上着墨不多,可是與中原的這場戰争确實有所記載。對戰争原由,書上并無解釋。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原由竟會是她。
茍厘大王子有勇無謀,不自量力挑起争端,剛好給了趙辰軒合理發兵茍厘的原由。他的父皇,上任皇帝就是看中他小小年紀就心思深沉,布局周密,這才力排衆議把皇位傳給他。他九歲登基,少年時代已然經歷過無數陰謀詭谲,一路從槍林彈雨裏披荊斬棘而出,廉賀之那個老謀深算的老狐貍都不是他對手,遑論一個好高骛遠,胸無點墨的茍厘王子。
大将軍朱紳前去應戰,前方戰報不斷傳來。皇上每日幾乎沒有什麽時間休息,卯時上朝後,他常常一整天待在書房裏,與大臣商讨應敵之策。
太後見他實在太過勞累,一日晚間,遣了宸妃過去伺候。
趙辰軒深夜方回,剛踏進寝殿,就看見一個妩媚嬌豔的美人在屋子裏候着。
聽見聲音,宸妃回過頭來,一張臉立刻淺淺笑開,過去請安:“臣妾見過皇上。”
聲音彷如是蜜糖裏浸過一遍,透着煩膩的甜。
趙辰軒不耐地蹙起了眉頭,陰冷道:“誰讓你來的!”
宸妃聽他聲氣中含着怒,忙跪下道:“是太後體諒皇上憂心繁重,特讓臣妾過來伺候。”
“以後沒有朕的吩咐,別再踏進寝殿一步,”趙辰軒道:“還不快滾!”
宸妃顫聲應了,起身紅着眼睛跑了出去。
韋德瞧見這般情狀,借着過來送茶,說道:“皇上這幾日太過勞累,不如奴才去請孫姑娘,讓她來寫個保養的方子?”
趙辰軒怎能聽不出來他是什麽意思,寒涼着臉色道:“她如今厭惡朕,避朕如洪水,你少去煩她!”
韋德跟随皇帝多年,最是知道如何開解他,便道:“奴才瞧着,孫姑娘對皇上是有情的。可她那人一向古怪,與尋常女子不同。她年紀還小,又剛受了場驚吓,不愛見人也是有的。皇上再哄哄,或許也就哄好了。”
他的話果然讓趙辰軒舒展了眉頭,臉上見了些松快之色,越想越是覺得他的話實在有道理。瞥眼看見桌上新送來的幾枝插瓶白梅,顏色嬌嫩,清香撲鼻,便道:“這梅花開得好,等明日一早,摘幾枝給她送去。順便多派幾個奴才給她使喚,別讓宮裏的人欺負了她。”
韋德笑道:“是,奴才明白。”
次日孫靈陌剛醒來不久,就見韋德帶了人來,往她屋裏送了不少東西,尤其是幾枝白梅,插在青碧色的瓶裏,襯得滿室生輝。
除此外韋德還帶來了個十七八歲的小丫鬟,容長臉面,窄肩細腰,清麗端正。韋德告訴她:“這是攬穗,打小在宮裏伺候,伶俐又老實,派來給姑娘使喚。自繡月被容妃要走後,一直忘了給姑娘派人。姑娘還想讓什麽人伺候,盡可以告訴奴才,奴才去給姑娘領。”
孫靈陌想了想,說道:“我想讓花钿過來。”
“容妃娘娘在宮裏養病,确實不需要那麽多的人手。奴才這就去讨花钿。”
韋德轉身欲走。
孫靈陌只是試探着說一句,沒想到他竟真的得了趙辰軒授權,願意去把花钿要過來。這些天她也已經聽說過,容妃不知做錯了什麽事,惹惱了皇帝,被封禁足。她想知道皇帝是不是真的已厭棄了容妃,便道:“我能不能跟公公一起去?”
韋德現在哪裏敢駁斥她一句,聞言忙道:“姑娘随奴才來就好。”
她就跟着韋德一起去了黎玥宮。
穿過前院,隐隐聽見有人的哀嚎聲,越往裏走,那聲音就越清晰。
她忙跑了過去,一眼就看見花钿正趴在地上,被兩個奴才手持廷仗一下一下打着,背部以下早已鮮血淋漓。
“住手!”
她大喊一聲,撲過去推開那兩個奴才,怒道:“你們幹什麽,誰讓你們打的!”
屋子裏便走出一個容色憔悴的女子。陳錦婉穿一件簡單的紫色羅裙,臉上略施脂粉,盡管如此,仍是擋不住她傾城容顏。
“是本宮的命令!”
她雖被禁足,可在面對着這個搶走了皇帝的人時,她仍挺直了腰背,高昂着下巴,不失尊榮地道:“區區賤婢,偷盜本宮財物,本宮自有權利杖殺!”
花钿已是氣若游絲,身上疼得連話都快說不出來,聞言艱難道:“我沒有偷東西,我不知道那些財物是如何到了我屋裏,我真的沒有偷!”
“你還敢狡辯!”織雲斥道:“人贓俱獲,你真好意思說你沒偷!”
“我沒有……”
花钿用氣聲重複着。
孫靈陌走過去,半跪在她身前,說道:“我知道你沒有偷,我這就帶你去治傷。”
她叫來了兩個宦官,讓他們把花钿放在架子上擡走。
陳錦婉上前将其攔住,一雙鳳眸中滿是怒火:“誰容許你帶走她了,她是本宮的奴才,你不過小小一個醫女,誰給你的膽子來跟本宮搶人?”
韋德适時站出來道:“是皇上吩咐,調花钿姑娘去倚晴館伺候。容妃,你有病在身,自當安心養着,何必還動這麽大怒。”
陳錦婉的氣焰瞬間滅了一半:“是皇上要把花钿調走?”
韋德道:“是。”
陳錦婉一張小臉變得更白了,她滿是怨毒地看向孫靈陌,喉嚨裏一陣苦意,怎麽咽都咽不下去。
孫靈陌轉身欲走,陳錦婉突然又把她叫住,說道:“你以為你贏了嗎?今日皇上能抛棄我,到了明日,他一樣會抛棄你。自古帝王多薄幸,我留不住他的心,你別妄想你能留得住。更何況……”她眼睛裏溢出得意的毒液,冷笑道:“你以為你很體面嗎?若非合歡散,你覺得皇上會碰你嗎?”
孫靈陌目光蘧冷,回過頭來将她盯住:“你怎麽知道是合歡散?”
陳錦婉這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嘴,眼神有了一瞬的慌亂。
孫靈陌道:“助情藥物有許多種,怎麽你就知道我中的是合歡散?”
陳錦婉不知該說什麽,看來皇上雖然查到是她給了王勳合歡散,卻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孫靈陌。不過就算她知道也無所謂了,區區一個來歷不明的野郎中,對她構不成任何威脅。
她就很快恢複了鎮定,高擡起弧度柔美的下巴,說道:“我知道這件事很奇怪嗎?合宮中人,有誰不知你中了媚藥,皇上見你可憐,才不得不去給你解毒。”
“那藥是你給王勳的,”孫靈陌已經确定:“原來是你害得我淪落至此!”
她齒間森涼,一字一句說出這句話,突然如一只爆發的小獅子般,朝着陳錦婉狠狠地撲了上去,伸手重重掴了她兩巴掌,直把她打得跌倒在地。孫靈陌還不罷休,從發上拔下一根簪子,不管不顧就要去殺她。
“孫大夫,不可啊!”
韋德死命拉住她,說道:“你消消氣,她還是皇上妃子,怎能殺她?花钿姑娘傷得還重,我們得趕緊把她送去療治啊。”
孫靈陌一腔怒火好不容易平息下來,她怒瞪着陳錦婉,把一根簪子捏得死緊,咬牙道:“你別落在我手裏,否則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說完跟在花钿後頭離開了。
花钿傷得極重,再多挨幾仗或許就要送了性命。孫靈陌給她敷了藥,在她身邊坐了一會兒,陪着她說話。
花钿死裏逃生,時至如今仍是心有餘悸,伸出一只蒼白的手,無力地握住她的手,說道:“靈陌,我和羅安進宮,是不是給你惹了許多麻煩?”
孫靈陌道:“怎麽會,要是你們不在,我被抓進牢裏的那天,沒有人去給皇上報信,我早就死了。”另一手覆上花钿的手背,努力笑着:“我跟你,還有羅安,我們三個是最好的朋友,在宮裏就是要相互扶持的啊。”
花钿也淺淺地笑開了,眼裏一抹淚光泫然:“我們什麽時候能回家啊?”
“總能回去的,”孫靈陌給她擦了擦額上的汗:“我們一定都能平平安安地回家。”
花钿就一臉向往地笑了,慢慢地合上了眼睛,陷入沉睡。
屋子裏的炭火燒得很旺,窗戶開着小口,外頭北風朔朔,有雪又下了起來。
孫靈陌出了屋子,在外頭走了一會兒,看到雪花越來越大,不一會兒又把眼前景致裝點起來。
她是很喜歡下雪的,可是現在,看着滿天紛揚大雪,她卻沒有絲毫興致,心裏沉甸甸的,始終只是煩悶。
又有宦官抱着時新衣物和奇巧物件來送她,一一給她擺在屋裏。她興趣缺缺,趴在窗前小憩起來。
快要睡着時,聞見一股清幽淡雅的龍涎香的味道。她知道是他來了,睡意頃刻間消失無蹤,直起身來看向門口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