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拐了個小神醫 — 第 68 章 她是哪門子的妃子
在宮裏的日子就如一潭死水, 有時一整天都沒有病人,有時好不容易等來樁生意,卻是去後宮給那些争奇鬥豔的嫔妃研究美容護膚品, 日子過來過去, 過不出個花樣來。
好不容易等到茍厘使臣入宮,那天又下起了雨, 整個皇宮籠罩在一片濕氣當中。醫官局裏幾個藥童叽叽喳喳講起随茍厘王子一同進宮來的金姓美人。據說這位金美人貌若天仙,能歌善舞,是茍厘國王特意進獻給皇上的禮物。幾個小藥童興致勃勃地說:“容妃娘娘的醋壇子又該打翻了, 看咱們皇上這回如何哄她!”
孫靈陌聽得渾身不自在, 正要走, 突聞一聲雷響,寧妃宮裏的巧玉合上紙傘走了進來,要給寧妃抓藥。她湊上去看了看, 發現方子并不是自己開給寧妃的那張,倒像是出自衛繼之手。這藥方雖無不妥之處,但見效極慢, 又治标不治本。想來寧妃恨她至深,寧願死了也是不肯用她的方子。
眼見雨越下越大, 彙聚成溪一路流走,她擔心自己種的北沙參被淹了, 忙撐了紙傘去了醫官局後面一片藥田,拿膜布在上面蓋了一層。
一只白底黃毛的大肥貓倏地從她眼前蹿了過去,她起身仔細看了看,發現正是舒貴妃跑丢了的那只桂圓。
她趕緊追上去,那貓卻實在靈敏非常,跑得奇快。她追不上, 索性把紙傘扔了,拎着裙角在它後面緊追不舍。
也不知跑了多久,最後在一個牆角把桂圓逮到了。她把桂圓抱起來,伸指點了點它腦袋,說道:“不在栖霞宮陪你主子享福,跑出來幹嘛?會情郎呀?”
桂圓喵喵叫了幾聲,似是有些冷意,埋頭縮在她懷裏。她拿袖子搭在它頭上,抱着它準備送去栖霞宮。
無意中走到一處假山裏,穿過去,不遠處是一汪無邊碧水,湖邊站着兩個人,男的一身石青色護衛服制,腰配長劍,手裏拿着一把紙傘,卻是伸長胳膊往前撐,自己站在雨裏,衣服已經完全被淋濕。傘下站着一個清麗美人,長發如瀑,身段妖嬈,一身紅衣紅得像血。兩個人默默站在岸邊,誰也不說一句話。女子望着湖水那頭,男子望着傘下的女子,安靜得仿佛成了兩尊雕塑。
孫靈陌怕被人看見,抱着桂圓轉身準備穿過假山回去。沒走幾步,隐隐聽到女子開口說了一句:“龐延,今年的雨好像比往年多了些?”
孫靈陌轉過身,又朝那兩人看了一眼。雨聲太大,聽不到龐延低頭說了句什麽。
她抱着桂圓回去,卻是走錯了路,不知不覺來到皇上大宴群臣的瓊華臺外。雨下得太大,織成簾幕,擋住了她的視線。可她還是隐隐約約看見,皇上下首正坐着茍厘使臣,最前面兩個赫然正是前幾日大鬧濟仁堂的兩個潑皮,年輕些的是茍厘國三王子,年老些的是一心想把中醫偷去自己國家的崔吉。
他們與趙辰軒照過面,還被教訓過一頓,如今看到他竟然就是當朝天子,面上不免有些尴尬,低着頭不敢與他對視。
孫靈陌低頭看了看狼狽的自己,想若此刻被他們瞧見了,恐怕要丢醫官局的臉面。思及此處,轉身就要離開。正走得急,茍厘王子卻已瞧見了她,起身對趙辰軒說了些什麽。趙辰軒眉頭一皺,擡眼看向雨裏落湯雞似的孫靈陌。
孫靈陌還沒走出幾步,韋德撐着傘朝她跑了過來,遠遠就喊:“孫姑娘,皇上讓你過去呢!”
孫靈陌吸了口冷氣,不甘不願回過身,硬着頭皮一步一挪抱着桂圓去了瓊華臺。
剛踏進去,地上立即積了一灘水漬。她在一群人注視下埋着頭朝前挪了幾步,跪下給皇上磕頭。
那茍厘王子見她被雨淋得狼狽,長發濕噠噠黏在一塊,發梢不停往下滴水。一身綠衣濺了不少泥土,裙腳下的靴子更是髒了大半。茍厘王子心頭暢快,仰頭哈哈大笑起來,對趙辰軒道:“陛下這位妃子倒是有趣,大雨天不好好待在屋裏,反倒在外面跑來跑去,也不怕受了風,着了寒。”
皇帝身邊坐着的舒貴妃立即冷笑一聲,說道:“妃子?她是哪門子的妃子?三王子酒沒喝幾杯,怎麽先醉了?”
茍厘王子疑惑地“哦”了一聲,說道:“難道這姑娘不是皇上的女人?可我怎麽見皇上對她十分關切,不比常人呢?這宮裏的姑娘,都是皇上的女人,皇上想要誰不行,既是喜歡,直接冊封了就是。”
舒貴妃聽了他的話,眼裏當即冒出毒汁,扭頭朝孫靈陌這邊看來,恨不得此刻親自下場将她千刀萬剮了才好。
這波仇恨拉得簡直莫名其妙,孫靈陌恨恨咬了咬牙,把桂圓交給了舒貴妃身邊的侍女,擡起頭,不驚不懼地看着茍厘王子,說道:“大人說得不錯。宮裏的姑娘,都是皇上的女人。不僅是宮裏的姑娘,這天下的姑娘,都是我們皇上的女人。只要皇上想要,就沒有得不到的。聽聞令尊膝下有兩個女兒,生得十分貌美。閣下這次造訪,怎麽沒把她們帶上,好讓我們皇上瞧瞧。您也知道,能被我們皇帝看上,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令妹要是真的入了宮,飛上枝頭,說不定皇上一高興,能減免你們歲貢呢。”
“你!”茍厘王子拍案而起,怒視着孫靈陌,還未說完,已被孫靈陌搶先排揎:“我好心好意為你們茍厘出謀劃策,幫你解決令妹的婚姻大事,閣下生氣做什麽?”
茍厘王子氣道:“我們的家事,就不牢你一個奴才操心了!”
孫靈陌道:“彼此彼此,我們皇上的家事,更不牢你一個外邦臣子操心。”
茍厘王子怒瞪着她,雙拳緊握,踢開凳子就要過去給她點教訓。突聽趙辰軒冷着聲音叫道:“王勳!”
茍厘王子身形一頓,不敢再多邁半步。趙辰軒冷冷看着他,神色間很是不悅:“你當這裏是什麽地方!”
聲音如千尺寒潭,冰冷徹骨,吓得茍厘王子一時話都忘了說。身邊的崔吉偷偷拉了拉他,示意他不可沖動。王勳無奈,狠狠剜了孫靈陌一眼,極不情願地回去了。坐在椅子裏想了想,突然又問:“你是宮裏的太醫?”
舒貴妃接道:“不錯。別看她年紀尚輕,醫術卻是深不可測,來京數日,京城百姓已無有一人不識她大名,都贊她有扁鵲之才。皇上向來求賢若渴,這才把她召進醫官局。”
王勳眯眼細瞧了孫靈陌一會兒,笑道:“中原乃鐘靈毓秀之地,自古以來人才輩出。聽聞你們有種推拿之術,不需一針一藥,可為病人疏經活血,祛邪扶正。小王我早就慕名已久,今日既然有孫神醫在,可一定得露兩手,讓我們茍厘人開開眼界。”說着一撩衣擺,伸出自己左腿:“我這條腿秋冬之季總是隐隐作痛,孫神醫,你過來為本王治一治,讓本王瞧瞧你的本事。要是有效,我定賞你黃金千兩。”
他故意侮辱她,殿中諸位大臣立刻不約而同地擡起了眼睛朝她身上看去,想要看她如何脫身。
舒貴妃心裏十分得意,端起茶來淺抿了一口,靜等着她出洋相。
孫靈陌擡眸看了王勳一會兒,唇邊綻出個笑,說道:“在下不敢班門弄斧,倒是聽說崔大夫曾在我們中原求學二十載,已有大成。怎的崔大夫連這種小毛病都治不了嗎?”
崔吉為人向來狂妄自大,最聽不得的就是有人敢質疑他醫術。聞言早已青了臉色,擡頭憤懑不已地看着孫靈陌,說道:“不知姑娘師承于何人?”
他自認中原最厲害的大夫就是缪淳子,而他是缪淳子最後一個徒弟,這個看起來乳臭未幹的小丫頭片子肯定不是缪淳子門下之徒。如此一來,她既沒有如缪淳子那般已成傳奇的神醫做師父,他就先在師父一道上贏了她。只要能贏她,他心裏就舒坦不少。
孫靈陌看出他心中所想,順着他的意思道:“不過是普通醫士,自是不能與缪淳子老前輩相提并論。只是我那師父一向以我為傲,不像那些欺師滅祖之人,瞞着自己身份來歷去拜師父,最後落得被掃地出門的下場。”
崔吉早忍不住緊握成拳,額上一條青筋暴起,直忍不住去教訓那個伶牙俐齒的丫頭。
王勳倒是聽得興起,摸着下巴看了孫靈陌一會兒,突然笑道:“你這丫頭倒是有趣,怪不得皇上這麽喜歡你,動辄把你帶在身邊。”
這些話出來,舒貴妃眼裏的毒汁立刻又沸騰起來,咬牙切齒恨恨瞪着孫靈陌,一副要把她生吞活剝了的樣子。
不多時,有舞姬過來獻舞。王勳早有備而來,不屑地哼了一聲,說道:“都說中原女子舞技一流,今日一見,倒也不過如此。”雙掌拍了拍,便有十幾名茍厘女子施施然湧了進來,伴随着樂聲開始起舞。待得樂聲漸緩,舞女們圍成一團,再散開時,中間跳出位白紗蒙面的粉衣女子,跟随樂聲賣力跳起舞來。
一支舞立即有了看頭,這女子軟得像蛇一般,舞步輕盈,形神兼備,柔情綽态,媚于語言,勾得在場男子眼睛都直了,目光緊緊粘在茍厘美人身上,收都收不回來。孫靈陌忍不住偷偷瞥了眼趙辰軒,卻見他仍是不為所動,面上神色依舊淡然。
一舞終了,那粉衣女子向趙辰軒行了一禮,素手輕揚,解下了臉上面紗。
倒果真是個美人,蛾眉皓齒,雙瞳剪水,不枉茍厘王子千裏迢迢把她送來。只是比起容妃還是差了好大一截,茍厘想使美人計,恐怕打錯了如意算盤。
王勳站起身來,對趙辰軒道:“這是我們茍厘最美麗的女子,父王特意讓我将她進獻給皇上,還望皇上笑納。”扭頭看着神色間已有不悅的舒貴妃,說道:“早就聽聞貴妃娘娘仙姿玉貌,非一般人可比。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臣竊以為南珠之貌已是難得。如今與貴妃一比,竟也庸脂俗粉起來。”
舒貴妃被誇得渾身舒坦,微微一笑,并不答話。卻聽王勳又道:“聽聞皇上後宮還有位天資絕色的容妃娘娘,舞藝更是一絕,直比那青樓裏的女子跳得還要妩媚。本王千裏迢迢而來,不知有沒有這個福分,可觀容妃一舞呢?”
此話一出,在場諸人全都屏息凝氣,吓得心髒都快驟停了。有膽大的偷偷瞥了眼趙辰軒的神色,見他雙眉緊鎖,目如寒星,分明就是動了大怒。
殿中一時靜寂無比,誰都不敢多說一句話,只聽得到屋外連綿的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