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拐了個小神醫 — 第 67 章 你在這兒待着
醫館裏走出一位四十歲左右的男子, 蓄着絡腮胡,菱形臉,膚色蠟黃, 一雙眼睛極小, 不笑時都只剩下一條縫。
他從醫館裏出來,朝孫靈陌走近幾步, 手裏展出張方子,照着上面念道:“吳茱萸、桂心、幹姜、蜀椒各一兩,人參、橘皮、炙甘草、黃芩、當歸各五錢, 白術三錢, 炮附子一兩半, 搗篩為散,蜜丸如梧子,每服五丸, 日三服,稍加至十二丸。”念完将手背在身後,說道:“原來中原的大夫不過是徒有虛名, 盡會開這種虎狼之藥!”
孫靈陌不卑不亢道:“何出此言?”
崔吉道:“這位大夫只聽了一句我那朋友有心痛的毛病,便草草開出此方。卻不知我那朋友腳心常發熱多汗, 屬陰虛體質,是體內津液不足所致。而生姜性溫, 容易耗損津液,加重陰虛之症,使津液虧損得更為厲害。若是我當真将此方拿回去,不出三日,我朋友豈不是要被這庸醫害死!”
孫靈陌道:“看來先生也是精通醫理之人,既然對你朋友的病症知道得這麽清楚, 為何不自己替他開方,偏偏找到我京城醫館來鬧事!”
崔吉一時語塞,半晌方道:“在下深慕中原醫術,故此來切磋切磋。”
孫靈陌道:“好,你既說是要切磋醫術,可又為何遮遮掩掩,沒有将病人症狀說清楚。你說是俞掌櫃草草開出此方,可俞掌櫃此人再細心不過,否則濟仁堂也不會在京城立足幾十餘年而不倒,你是哪只眼睛看到俞掌櫃草草開出此方?再說了,若真要論起來,體質過胖之人不宜吃吳茱萸,咽幹舌燥之人不宜吃桂心,陰虛火旺之人不宜吃蜀椒,胸悶腹脹之人不宜吃人參,腸胃俱虛之人不宜吃橘皮,腎虛腰痛之人不宜吃甘草,體質偏寒之人不宜吃黃芩,脾濕中滿之人不宜吃當歸,癰疽多膿之人不宜吃白術,身懷六甲之人不宜吃附子。每味藥材幾乎都有其禁忌之處,若每個來醫館的病人都像你一樣,說一半藏一半,這藥方要如何才能開得出來!”
崔吉被堵得啞口無言,煞是驚詫地盯着孫靈陌,半晌道:“你是大夫?”
“怎麽,我看起來不像?”
“聽聞中原女子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日只會待在家裏繡花撫琴,過了及笄之年直接被送入一面也沒見過的男子家中相夫教子。看姑娘年紀輕輕的,為何不好好待在家裏修德習禮,反倒跑出來在大街上抛頭露面。也不怕被令尊看見,讓他臉上無光!”
孫靈陌道:“聽聞茍厘人十分尊崇中原文化,見中原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便也學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可惜自己什麽也不會,待在家裏花也不會繡,琴也不會撫,只能每天大眼瞪小眼,一日日盼着有人來娶。”
“你!”
先前的年輕男子被徹底激怒,拔出刀來朝她刺了過去。這一刀又快又急,徑直朝着她胸口而來。
她一個毫無武功的人,根本就躲不過去。正着起慌,突有一人摟住她的腰,将她往後一收,帶她避過了刀口。
她向後撞進一個溫暖結實的懷裏,還沒等站穩,那人右手又朝男子腕上猛擊一掌,輕而易舉将他手裏的刀奪過來,右臂一轉,拿刀徑直逼向男子頸下。
孫靈陌心有餘悸地擡起頭,眼前看到的不是別人,竟是一身便衣的趙辰軒。
她如被燙了般,立即往後退幾步,不露聲色離開了他的懷抱。
那名茍厘男子被人拿刀指着脖子,哪裏還敢動彈分毫。面上生了怯意,口氣卻仍帶着些傲慢無禮道:“你是誰?有幾個膽子敢來管本大爺閑事!”
趙辰軒将刀一收,送入他鞘中,在他還未反應過來之時,驀地朝他重重踹了一腳。
茍厘男子向後飛出去老遠,結結實實摔在了地上,捂着心口哀嚎一聲。崔吉吓得臉色煞白,忙過去扶他。
茍厘男子艱難起身,抽刀還想再打。崔吉把他攔住,低聲道:“算了,那人身手不凡,你不是他對手。還是別太招搖,當心他還有同黨,咱們就不好脫身了。”
男子無奈,只好把刀放回,指着趙辰軒道:“別讓我再看見你!”
趙辰軒危險地擡起了眸,看那樣子是想上去把他伸出的那根手指掰斷。男子吓得退後幾步,跟崔吉一起灰溜溜轉身跑了。
等圍觀群衆慢慢散開,孫靈陌看了看俞燈山的腰,問道:“沒事吧?”
俞燈山道:“沒事沒事,我回去貼兩副膏藥就好。”
他又偷眼看了看一旁氣質不凡的趙辰軒,對孫靈陌道:“這位公子可跟着你來好幾回了,看他長得,啧啧,一表人才,真是比秦洛還要俊上不少呢!我看他待你也好,你要是能找到他這樣一個夫君,你家祖墳可就冒了青煙了。我算是你半個爹,你跟我說實話,你跟他……是不是……”說着還伸出兩只手,兩個大拇指對着勾了勾。
孫靈陌不悅道:“你胡說什麽,我跟他?八竿子打不着。他府裏的嬌妻美妾,排一排可以開間青樓了。”
趙辰軒側過頭,一副我要吃人的樣子看了她一眼。她忽略了他的眼神,扶着俞燈山,把他送回了濟仁堂。
出來的時候,趙辰軒仍在路邊等她。在他身後站着尋常小厮打扮的韋德,天氣已經放晴,韋德手裏還拿着三把傘,兩把傘上滿是未幹的雨跡,一把傘還新着,似是沒有打開過。
她就清咳一聲,問他:“剛才那兩個人,就是茍厘來的三王子和崔吉?”
趙辰軒淡淡道:“是。”
“那你的消息也不怎麽準啊,”她譏嘲道:“你不是說他們還要過幾天才來?”
趙辰軒并不理會,看到她身上衣裳還半濕着,臉上粘着幾绺碎發,背後如墨般的長發時不時還在往下滴着水,便道:“回去吧。”
他舉步前行,孫靈陌在他身後亦步亦趨跟着。途中她撞了撞韋德胳膊,問道:“你們出宮來幹什麽?”
韋德就說:“給你送傘。”
“給我送傘?”孫靈陌一臉見了鬼的神情,很快又道:“我不用他送,我自己有傘。”
韋德很為自己主子心塞,一番好心被當了驢肝肺。
街上大小商販來來往往,沿街叫賣,熱鬧非凡。四人正往前走着,南邊突然湧出一群人來,個個長得兇神惡煞,其中赫然就有孫靈陌初來永安時,将她擄去的兩個人販子。
這兩人曾被孫靈陌往腿上砍了幾刀,傷了筋骨,時至如今,走起路來仍是一瘸一拐。他們同夥瞧他們辦事不力,又殘了腿,就把他們全都趕了出去。為了讨生活,他們又拜了當地一個地痞惡霸做大哥,在他麾下讨生活。
一群人浩浩蕩蕩朝着一個果農的攤子走了過來,一把掀翻攤子,口口聲聲索要保護費。果農被吓得不輕,看見自己賴以謀生的攤位被砸也不敢說什麽,哆哆嗦嗦地去拿錢給他們。
瘸了腿的刀疤男和黑臉漢打眼一看,已經看見了大街上距離他們不遠,跟在趙辰軒身後的孫靈陌。這丫頭害得他們丢了飯碗,又殘了腿,他們如何不認得,當即朝她大喊了一聲,又對他們老大道:“老大,就是那丫頭!當初我們哥倆差點兒沒栽她手裏!”
李簧眯着眼看了看孫靈陌,嘴邊露出一絲淫/笑,說道:“你們兩個大男人,倒是被個弱不禁風的小丫頭片子害成這樣,還真是不嫌丢人!”
刀疤男奉承道:“還要仰賴老大給我們哥倆出氣!”
李簧從鼻子裏冷哼一聲,帶着手下人朝趙辰軒他們走了過去。
趙辰軒冷冷瞧着這行人,側眸給韋德使了個眼色,韋德會意,悄無聲息走了。
李簧滿面精光地看着孫靈陌,指了指她,說道:“你,就是你,就是你這丫頭砍傷了我兄弟的腿?”
孫靈陌看看趙辰軒,又看看他們,想這群人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來投,敢在這位腹黑皇帝眼皮子底下掀浪,可真是活得膩了。
她幸災樂禍地笑笑,擡了下巴道:“就是我,怎麽?”
李簧越瞧,越覺着她順眼,笑道:“小妞看上去單薄,沒曾想倒是個小辣椒呢!爺我還就好這一口!”
刀疤男蹿火道:“老大,看她長得這麽水靈,不如就收進府裏,讓她好好伺候伺候你。”
李簧舔了舔發幹的嘴唇,笑道:“這麽個好東西,不知到了床上會是怎樣一番銷魂滋……哎呦——”
他突然慘叫一聲,對着趙辰軒的方向屈膝跪了下去,腿彎處血流不止,将衣裳染得殷紅。
那些同夥過來扶他,他疼得站不起來,擡頭環顧一周,怒聲嚷道:“是哪個不想活的!給老子滾出來!”
趙辰軒冷凝着臉,指下輕彈,一枚石子帶着破空之聲倏地刺進他右眼,只把他一顆眼球打得爆裂出來,血濺三尺。
李簧疼得直要暈死過去,捂着眼睛嘶叫個不止。
那些同夥已是發現了趙辰軒,為了給老大報仇,紛紛提着刀劍沖了上來。
趙辰軒把孫靈陌推到一邊安全的地方,對她道:“你在這兒待着。”
他冷冷丢下這句話,孤身一人走了過去,将提刀亂砍的幾個地痞一腳踢翻,奪了其中一人的刀,手下輕挽間,已在他們臂上全都割出了一條深可見骨的口子。地痞們哀嚎一聲,疼得滾倒在地。
不多時,京城府尹帶着官兵趕了過來。趙辰軒遠遠看見,丢了刀,過去抓了孫靈陌的手,帶着她拐入一條小巷避開了。
府尹着人将一衆鬧事者全都押去了府衙審問,李簧的腿骨被打斷,無法行走,被人架着一路哼哼唧唧去了。
不多時韋德跑了過來,對趙辰軒道:“已都安排清楚了。”
趙辰軒看了眼方才被砸了攤位的小販,說道:“去把錢賠他。”
韋德答應一聲,拿着錢過去,給了小販損失財物的兩倍。小販對着他連連道謝,直要跪下去給他磕頭。
孫靈陌看着收了錢,轉悲為喜的小販,故意刺道:“天子腳下都有惡霸出來鬧事,百姓活得還真是好啊。”
趙辰軒瞥眼看了看她,輕嗤一聲,說道:“孫大夫不僅救死扶傷,還這麽憂國憂民?”
孫靈陌撇了撇嘴,并不理他。
趙辰軒又問:“剛才那兩個殘了腿的男人怎麽認識你?”
“他們以前是人販子,把我抓了去。”她說,又對着他驕傲一笑:“還好我聰明,逃了出來。”
趙辰軒眼睫微動,目中黑沉,過了會兒才問:“他們可碰了你?”
“沒有,”她說:“都說了我逃出來了。”
趙辰軒僵冷到極點的神色這才好轉了些,等韋德回來,對他道:“通知府尹入宮。”
韋德垂首應是。
府尹刁邺,寒窗苦讀十載,宦海沉浮二十年,四十歲上才好不容易坐上了京城府尹的位置。誰知屁股還沒坐熱,京城裏就出現了這種事,還好死不死地被皇帝撞見了。刁邺心塞得很,臨去面聖前,在心裏琢磨出了一篇洋洋灑灑十萬字的長篇大論,以期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兢兢業業,愛民如子的好官,成功從這件事裏脫身出去。
豈知見了皇上,十萬字長篇剛起了個頭,就被趙辰軒陰沉着臉丢下來的幾本折子砸了個昏頭黑腦。
折子裏無一不是彈劾他玩忽職守的奏章,再加上今天的事,他越來越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已是大江東去,再難翻身了。
兩日後,刁邺被撤職查辦,丢入大牢。那群鬧事的地痞惡霸被判絞刑,家産被抄,家中親眷流放三千裏。
刀疤男和黑臉漢的性命多留了幾天,大理寺卿從他們口中知道了人販子的窩點,在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一舉将其拿下,解救了不少被關押着的無辜少女。人販子們被判以車裂之刑,死無全屍。刀疤男和黑臉漢受盡酷刑,最後生生受不住,在無限痛楚中咽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