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拐了個小神醫 — 第 65 章 一股巨大的恥辱感襲上她……
她睜開了眼睛往門那邊看去, 孟殊則已經把門往裏推了推,透過中間的一道窄小縫隙,朝屋子裏梭巡一圈, 最後看到蜷縮在角落裏的她。
“孟太醫……”
她已經沒有多少力氣, 努力撐起身體,朝着門邊一點一點地爬了過去。原本嶄新幹淨的一身藍色衣衫被塵土污髒, 背上長長的頭發滑下去,鋪了她滿肩。
她好不容易爬到門口,透過門縫看向外面的人。孟殊則半蹲下來, 看到她如今這副樣子, 喉中不由得一陣發緊。
“你先喝點水。”
他拿了個水囊出來, 透過門縫側遞過去。孫靈陌接到手裏,打開蓋子,猛灌幾口, 一氣喝了大半。
孟殊則又拿過食盒,門縫太窄,遞不進去, 他只能一塊一塊地遞給她。她一塊塊地吃着,狼吞虎咽, 全不顧形象。孟殊則看得心疼,柔聲道:“慢點吃, 再喝口水。”
她吃了許多塊糕點,慢慢地感覺自己有了點兒力氣,胃部那裏舒服許多。
“皇上到底為什麽會把你關起來?”
等她吃得差不多了,他問。
孫靈陌沒說什麽,只是道:“容妃病情如何了?”
“這幾日倒是好轉了些,只是疫症一直沒有下去。”
孫靈陌被關起來後, 沒有辦法再往容妃的藥裏動手腳了。孟殊則能做到醫正的位置,并非庸醫。當初下藥時,以免被人瞧出來,她都是放了些與原本藥方裏的藥材相近,卻有微量毒素的中草藥。雖然能致人死地,可是需要長期吃,也并非無藥可解。如今沒有她在背後動手腳,孟殊則或許真能把容妃治好。
她算盡了一切,唯獨是錯估了趙辰軒。她如何也沒有想到,他竟真能為了一個蛇蠍,做到如此地步。
一想起皇帝,她的心就又劇烈地疼了起來。她捂住心口的位置,把喝光了的水囊遞給孟殊則,說道:“謝謝你,孟太醫。”
孟殊則道:“到底是因為什麽事,你告訴我,我去向皇上求情,讓他把你放出來。”
孫靈陌暗想,如果她再在這裏待下去,陳錦婉可能會被治好。她不能坐以待斃,她該想辦法出去,假做願意幫陳錦婉治病,再在暗地裏将她毒死。
“你先回去吧,我有辦法出去。”她說。
孟殊則還是不放心,又從食盒裏拿出剩下幾塊糕點,拿帕子包起來,遞給她,說道:“我現在就去找皇上,無論如何也會先把你救出去。”
等他走後,孫靈陌從地上爬起來,靠着牆面坐着。
她把手裏的帕子打開,看見裏面包着的是幾塊模樣精致的荷花酥。
粉紅的花瓣,嫩黃的蕊。瓣有千層,蕊有千心。
是那天趙辰軒讓她吃的那種糕點。
她看着手裏的點心,眼眶裏驀地湧出一滴淚。
她就想了起來,她第一次遇見他,是在群芳樓裏,當回過頭撞進他目光裏時,她的心跳很明顯地漏了一拍。
然後她稀裏糊塗地進了宮,給他治病。莫名地,她成了後宮裏人的靶子,三天兩頭出事。命懸一線時,他總在關鍵時刻出現,從冷硬的藤條下,從生滿倒刺的鞭子下,從滔天大火中,将她救出去。
他離得她越近,她就越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她一次次地告訴自己,她只是貪戀他的一副好相貌,那根本算不得什麽。哪個少女不會喜歡一個生得好看的人,那麽膚淺的感情,只要她不在乎,不去想,那種喜歡就會随着時間過去,如蠟燭燃盡了一般,終究會熄滅。到那個時候,她就可以去尋找另一個好看的樣貌,在滾滾紅塵中得心應手地做着一個無憂無慮的人。
可她看着手裏的荷花酥,淚水突然珠子一般,一滴滴地掉下來。她再也藏不住,騙不了自己。她終于發現,自己是有多麽貪戀趙辰軒對她的溫柔。哪怕那溫柔裏有着不懷好意,她都甘之如饴。
她從未來而來,最是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跟別人分享感情,所以她視趙辰軒如洪水猛獸,逼迫着自己必須保持清醒,盡快離開他。可千防萬防,到最後,她還是敗給了命運。
直到這一刻,她不得不承認,她竟是喜歡他的。她心口處一陣一陣的抽痛,快要把她溺斃的痛苦,都是來源于他。
世上最悲哀之事,莫過于在你發現一個人絕不可能喜歡你的時候,你發現自己喜歡上了他。
她手心收緊,把幾塊荷花酥捏得粉碎。
喜歡又能如何,一個根本不可能的人,再多妄念都只會是對自己的折磨。她一向是理性至極的人,最是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
外面有一兩個奴才經過,她擦幹淨臉上的淚,站起身拍了拍門,沖着他們喊:“告訴皇上,他說的,我答應了。”
書房裏一股肅殺之氣,趙辰軒站在書案後頭,眉心緊蹙。
孟殊則已跪了許久,口口聲聲只是給孫靈陌求饒,讓他放了她,語氣裏滿是不覺流露出的對她的擔心和心疼。
趙辰軒的手捏得越來越緊,一股無名火竄将起來,燎灼着他。每聽見一次孫靈陌的名字從孟殊則口中說出來,他就越是憋悶窩火。
“夠了!”
他猛擊一拳在案上,說道:“孟太醫,朕讓你去照顧容妃,你為何不去!孫靈陌那人膽大包天,死不足惜!你堂堂一位醫正,竟來給你下屬求情!”
他生起氣來一向十分吓人,多少飽經沙場的将軍都會被吓得落荒而逃。可孟殊則卻仍不怕死地頂風道:“下官不知她犯了什麽錯,可我相信她為人,自她進了宮,也受了不少委屈。可無論什麽時候,她都從來沒有做過一件錯事。求皇上開恩,原諒她這一次。她實在是不能再被關着了,別看她表面上剛強,身子卻一向嬌弱,再關下去,還不知道會怎麽樣。”
趙辰軒氣得冷笑了一聲,咬牙道:“身子嬌弱?孟太醫知道得倒清楚,她一個大夫,救過多少人,怎麽自己倒成了一副嬌弱身子!”
孟殊則道:“皇上當知,醫人者不能自醫。她人長得瘦小,又總是勞碌費心,身子自然就弱。天底下的女子,不是都像後宮裏那些尊榮無比的娘娘,成日裏金尊玉貴養着的!”
趙辰軒氣急,可理智又在滔天怒火裏分出一縷來,讓他想起于大火中将她抱起時,落在他手上的她不盈一握的纖腰。
他的神色變了變,幾乎就要心軟,可又聽見孟殊則道:“孫大夫若有得罪皇上之處,下官替她賠罪。若皇上還是不能原諒她,下官願意陪她領罪,請皇上把我跟她一起關起來。”
趙辰軒剛有所平息的怒火蹭地又竄了上來,胸口湧起一股古怪情緒,好像是自己某樣東西突然被人染指,一時間,他甚至控制不住地想要去殺了孟殊則。
正當他就快要失控時,外面有人來報,說道:“皇上,孫大夫求見。”
趙辰軒默了一會兒,語意森冷道:“讓她進來!”
他又看着跪在下首的孟殊則,說道:“給朕滾出去!你家裏有個妹妹吧,以後孫靈陌的事,你再敢多說一句,朕就把你妹妹嫁去西北蠻荒之地!”
孟殊則渾身一僵,想到自己家裏的妹妹,果然不敢再說什麽了。
他只好起身而去。
孫靈陌進屋的時候,剛好與他錯身而過,扭頭看了他一眼。
她的眼神落在趙辰軒眼裏,讓他更是怒不可遏起來。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神,雖然那裏面并沒有什麽東西,可他也好像看出了幾分情誼一般。
他手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孫靈陌弗一進屋,就看到了他如要吃人一般的目光。她對他還心有餘悸,不由吓得退後幾步,半晌才敢走過來,朝着他跪下,說道:“奴才已經知錯,願意去給容妃治病。”
她被關押了兩天,兩天不見天日,方才剛吃了點兒東西,滿臉盡是憔悴。一頭黑墨般的長發鋪在背上,顯得她整個人更是瘦小。
他想着方才她跟孟殊則對視的一眼,對她的話,他竟是沒有聽到,只帶着怒意道:“孫大夫倒真是會蠱惑人心,哄得孟太醫不顧個人安危也要來給你求情。”
這話說得莫名,她擡頭看着他,奇怪道:“皇上這話是什麽意思?”
“少在這裏演戲!”他直視着她的眼睛,說:“不知你是給了孟太醫什麽好處,竟迷得他如此。怨不得他早過了弱冠之年,卻遲遲不肯娶親,原來是喜歡你這種。朕倒是看走了眼,沒想到你看上去單純無害,私底下卻是另一副嘴臉。”
一股巨大的恥辱感襲上她全身,她通紅着一雙眼睛,從地上站起來,走近他面前。他幾乎比她高出一個頭,垂眸居高臨下看着她,眼中盡是厭惡和諷刺。
她擡頭看他,說:“你的意思是,我與孟太醫做了不可告人之事,是我勾引了他?”
“是!”
趙辰軒話音剛落,她就牟足了力氣往他臉上掴了上去。
随着一聲清脆的響,他左臉上狠狠挨了一巴掌。屋裏靜寂下來,落針可聞。
不知過了多久,他一點一點回過頭,看着面前膽大包天的女孩。
他堂堂帝王之尊,自小就是被人捧着長大的,從來也沒有人敢動他一手指頭。可是現在,竟有人敢甩他巴掌。
他覺得不是她瘋了就是他自己瘋了。
他驀地暴怒起來,伸手箍住她兩邊肩膀,把她一直推到牆上壓着,赤紅着雙眸道:“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想活了是不是?”
已到如此境地,孫靈陌并不怎麽怕他了,無謂道:“是,有本事你就殺了我。你以為我在這裏每天都過得很好嗎?我每天都心驚膽戰怕會不會死在暗箭之下,你以為我很想過這種日子嗎!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你既看不慣我,不如現在就把我殺了!”
她越是這般對他,他越無法自控地朝她靠近過去,一雙緊抿的薄唇幾乎快要碰到她鼻尖。
“你以為朕不敢嗎?”
他從唇齒間吐出這幾個字,每個字都帶着殺伐之氣。
孫靈陌被他壓迫着,不得不緊貼在牆面上。她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冰冷和涼薄,那種無力的絕望感又朝她侵襲而來。
這天下之人,她愛誰都好,就是不能愛他。可為什麽偏偏事與願違。
她眼尾的薄紅浸染而去,很快把她一雙眼睛惹得通紅。直到此刻,她終于再也掩飾不住,從眼眶中滾出一滴淚來。
那滴淚墜下去,倒好像是掉進了趙辰軒心裏一般,看得他面色一變。
心頭滑過一絲柔軟,迫着他下意識地松了箍在她肩上的手。
他放開了她,轉過身,待情緒平息下去,說道:“你來找我是要說什麽。”
孫靈陌咽下喉中酸澀,說道:“奴才說,奴才願意去給容妃治病。”
趙辰軒突然十分心煩:“那就快去!”
“是,”孫靈陌譏嘲一笑:“奴才這就去救她。”
說完轉身而去。
她走了,那股若有似無的藥香慢慢消失在屋裏,連帶着消失的,還有他心裏的躁動。
他看着窗外葉子快要落光了的梧桐,手握成拳,又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