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拐了個小神醫 — 第 64 章 她在他轄制中倒下去
天氣愈發幹冷起來, 整日裏陰沉沉的,厚重的雲沉甸甸堆在天上,像是要有一場大雨。
皇帝已許久不去容妃宮裏, 即使是他傷好後也沒再去過。
他甚至不再踏足後宮一步, 後宮裏的女人見容妃失勢,不由得意起來, 一個個蠢蠢欲動,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去前殿走一遭,盼着能被皇上看見。
豈知她們費盡了思量, 結果好不容易碰上皇帝, 皇帝也并沒有往她們身上多看一眼, 好像她們只是禦花園裏無數平平無奇的花裏的一朵,他連停下來駐足的心思都沒有。
陳錦婉在宮裏沉寂了一段時間,冷眼看着這一切。等選好了日子, 她在一個深夜往自己身上澆了幾盆涼水,又在院子裏站了半夜,成功得了風寒。
她躺在床上, 一聲更比一聲重地咳嗽着,好像下一秒就要壽終正寝了一樣。
在她一聲聲的咳嗽裏, 她終于把皇帝盼來了。
趙辰軒到底還對她存着幾分舊情,見她病得厲害, 吩咐了孟殊則給她好生醫治。
一次來看她時,她正因為藥太苦鬧着不肯喝。她擡起秋水般的眼睛看他,病西施般流下了幾滴眼淚,一副惹人憐愛的模樣。
趙辰軒只好接過藥碗,讓她靠在自己身上,一勺一勺喂她把藥喝完。
三日後, 容妃病愈。第四日,皇帝重宿于黎玥宮。
佳人承歡一夜,次日滿面紅暈在皇帝懷中醒來。
等皇帝上朝走後,她接過織雲送來的湯碗。碗裏盛着助孕湯藥,極苦,她甘之如饴,一氣喝完。
宮裏總是消息傳得最快,宮女們閑來無事,最愛嚼些後宮裏的口舌。近來流傳最廣的,莫過于容妃重獲聖寵,又回到了以前獨承雨露的日子。
這點兒事到處都有人說,孫靈陌就是想不知道也難。到現在她才明白,原來書上只挑了趙辰軒的好處去寫,他于女人一事上的昏聩,書裏點墨不存。
她默默地碾着藥材,旁邊丁修叫了她好幾聲,才把她的魂喊回來。
“怎麽了?”她問。
丁修一臉不安地湊過來,趁着屋裏沒人,低聲對她道:“容妃這幾天都在喝助孕藥,咱們往裏加的東西好像是起作用了,剛才我見織雲急急地來請孟太醫呢。”
孫靈陌早料到有這一天,說道:“不用怕,查不到我們頭上。就算查到了,藥是我加的,我不會讓你有事。”
丁修道:“我不怕,那容妃三番兩次找你麻煩,實在不是個善茬,有此一遭也是她活該!”
孫靈陌當時下毒時,手下有所容情,擱的并不是必死的藥,只是能讓容妃纏綿病榻,逼皇帝遠離她,讓她失寵。可是現在,容妃既不給她活路,她也必須要下狠手,往她藥裏加點別的東西,斬草除根,殺了容妃。
此事太過兇險,恐會被皇帝發現端倪,她不能再把丁修牽扯進來。當下沒再說什麽,等到了下午,孟殊則從容妃宮裏看病回來,她故作無意間去看他開出來的方子,趁人不注意時,拿筆把其中一味藥的劑量從一錢改成了十錢。
陳錦婉喝了那麽久被加了手腳的助孕藥,毒素累積到一定程度,在她體內開始發作,所出病狀與瘟疫并無二致,但其實并無傳染性。孟殊則并不知道這一點兒,只是診出容妃染了疫病。他立即上報,太後聽說以後,下令把黎玥宮上上下下全都封鎖起來,不許出不許進。
太後自知道陳錦婉得了疫症,更是對她恨得咬牙切齒,一天下來在心裏罵了她八百遍。她特特去淵和殿找到皇上,苦口婆心勸他為了國體,不許再去黎玥宮。
對容妃的病情,趙辰軒原本并無懷疑,只是安排孟殊則過去好生照看,治好容妃。
孟殊則給容妃吃了幾天藥,并不見好,病症反倒是加重了。容妃咳得越來越厲害,整夜整夜睡不好覺,最後甚至咳出了血。
咳血者,命不久矣。孟殊則不知道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他的方子分明沒有任何問題,怎麽會一點兒用都不管,反倒是越吃越壞。
他着了急,把事情上報給了趙辰軒。趙辰軒只當他醫術不精,下令讓孫靈陌過去瞧看。
孫靈陌剛開始不願意去,可後來趙辰軒下了三道旨,她也只得去了。
她來到容妃宮裏,裝模作樣細細診了脈。晚上去向皇上說明情況時,她告訴他:“容妃已病入膏肓,藥石無醫了。請皇上節哀。”
趙辰軒冷蹙起眉看向她,似是沒有聽懂:“你說什麽?”
“容妃病狀兇狠,已是油盡燈枯之象,奴才也無能為力。”
趙辰軒在疊煙閣裏遇見陳錦婉時,陳錦婉還只有十七歲。他被她傾城容貌所惑,将她接入宮中,迄今已寵了她兩年有餘。寵她好像成了一件習慣,一件天經地義的事。如今乍然聽到她命不久矣,他心裏更多的,是對她習慣性所産生的疼惜。
他以為這種疼惜裏還有感情在,就僵冷着臉色一步一步走近孫靈陌,為了陳錦婉,他沉聲斥道:“什麽叫病入膏肓?你不是神醫嗎,天下不是沒有你不會治的病嗎!你現在說什麽藥石無醫,你有資格說這四個字嗎!現在立刻去救她,若救不活她,你的腦袋也不用要了!”
孫靈陌看着他,他的聲音冰冷至極,臉上神色緊繃着,一半是對陳錦婉的擔心,一半是對她的威脅和厭惡。她心口極冷,大腦全是空白的。即使來的時候就已做好了會被他責罵的準備,可當真的聽見時,她發現自己竟是無法承受的。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難過,他只不過是她生命裏的一個過客而已,雖然自己迷戀過他,可那也只是青春期少女對美好事物的稀松平常的一種感情,這種感情會随着時間的推移而消失。可是如今,她看到他為了一個女人而在這裏威脅着要殺了她,她內心深處一陣陣刮過去的,到底是什麽。
她并不想在人前哭,可是現在,她還是不可遏制地紅了眼眶,眼淚繞在裏面,被她強逼着沒有墜下去。
她吞下喉中苦澀,說道:“我只是凡夫俗子,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實在是救不活她,皇上還是另請高明吧。”
“你少在這裏演戲!”他逼視着她,眉頭自始至終都沒有舒展過:“你別以為朕不知道,你是對她懷恨在心,不肯救她!”
“就算是這樣,我有錯嗎!”
她突然有些失控,陡然提高了聲量,幾乎是用喊得說了出來:“憑什麽她要殺我,我還要去救她!我是白癡嗎,我活該被欺負嗎,我生來就比她低一等嗎!別說我真的沒辦法救她,就算我有辦法,我不肯去救她,我有什麽錯!”
趙辰軒的怒氣在她咄咄逼人的幾句話裏被牽引出來,他驀地出手,狠狠揪住她前襟,一步一步朝她緊逼過去,逼得她一步步後退,直到腰部撞上堅硬的書案,她整個人在他轄制中倒下去。
她上半身被他緊壓着,躺倒在書案上,腰幾乎快要斷了。他一手緊揪住她前襟,另一手握拳,猛地捶打下去。
她以為他是要出手打她,吓得歪過頭,緊閉上眼睛。
結果聲音卻響在她耳邊的位置,書案砰地一聲巨響,震得她耳朵嗡嗡作響,許久也沒有平息下來。
堅硬的紫檀木書案被他生生砸出一條裂縫,他赤紅着眼,如野獸般盯視着她,說:“孫靈陌,你以為朕不殺你,三番兩次放了你,你就當真能無法無天了不成?”
他也不知道是為什麽,會在她面前突然失控。他性子一向涼薄,輕易不會在國事以外的任何一件事上發火。或許是孫靈陌說話太沒規矩,挑戰了他的權威。又或許是,他真的在擔心容妃,他不能看着她死。
不知是在害怕什麽,他把原因歸咎于後者。他更近地朝孫靈陌俯視下去,盯着她的眼睛,說:“朕讓你救她,你就必須救!沒有理由。現在立刻去救她,若是她死了,你就提頭來見!”
他每多說一個字,她就感覺自己心裏莫名地又疼了幾分。像是有熱油濺進去,灼得她體無完膚。
“那你現在就殺了我!”還好她面上并無任何異狀,她仍是絲毫不懼地看着他,說:“你可以看看,我怕不怕死!”
趙辰軒面色更冷,對她道:“你不怕死,可你怕不怕你連累了別人死?”
他從她身上起身,手下并不松開,把她徑直從書案上揪了起來,說道:“你以為朕沒想到,容妃病得蹊跷,焉知不是有人在背後搞鬼的原因。等朕查出來,到時候死的就不是你一個了!”
他把她猛地甩開,拂袖而去。
孫靈陌站在屋裏,遠遠地聽見他在吩咐外面那些奴才,讓他們将她暫時看押起來。又吩咐韋德,讓他去把醫官局所有太醫都叫過去給容妃治病。
她被扭送到了西院一間陰暗潮濕的耳房,房子裏只有一個小小的窗戶,能看得見外面是黑夜還是白天。房門從外面鎖住,自落了鎖,就再沒有人過來看她一眼。
她在裏面待了兩天,兩天裏滴米未進,連口水都喝不上。她躺在滿是濕草的地上,餓得一點兒力氣都沒有,連呼吸都覺得累。眼睛看着窗口,有光時是白天,光線暗下去時是黑夜。白天還好,晚上氣溫驟冷,她凍得緊緊蜷縮起來,靠在牆角的位置,自欺欺人地以為那裏能暖和一點兒。
她又冷又餓,整個人混混沌沌。可是再怎麽冷,再怎麽餓,都抵不上心口那裏的疼。從未有過的疼。沒有傷口,沒有病變,可就是很疼。她想知道到底是為什麽,不就是被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罵了幾句,能算得了什麽。她到底是為什麽,一顆心會這麽疼。睜着眼睛的時候疼,閉上眼睛了還是疼。不去想他的時候疼,想起他的時候更疼。
到底是為什麽!
她被折磨得心力交瘁,不知是進是退,如何是好。
正是百般折磨中,門外突然傳來兩聲小心翼翼的敲門聲,然後就是一人溫潤如玉的嗓音響起。
“靈陌,你醒着嗎?”
是孟殊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