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拐了個小神醫 — 第 49 章 毒發
孫靈陌站在外面聽了一會兒, 即使自己努力地不在意,可心裏還是不舒服起來。
她沒有進屋,轉身要走, 迎面碰上了孟殊則。
孟殊則亦聽見了屋裏那些人的說話聲, 對着孫靈陌露出一個安慰的笑,說道:“你不要怕, 日子久了,他們也就知道确是自己技不如人了。你先回倚晴館,病養好了再來。”
孫靈陌垂眸:“好。”
孟殊則又對着她笑笑, 這才進了值班房裏。
弗一進屋, 他驀地冷了眉目, 蹙眉看着那些言三語四的吏目,沉聲呵斥道:“你們都沒事情做了是不是!”
幾個吏目吓得噤若寒蟬,紛紛低着頭不敢再說話了。
“若真有本事, 就去皇上面前抱怨,”孟殊則道:“去問問他,為什麽要提拔一個十六歲的女孩, 而不肯提拔你們。”
那些太醫們更是低了頭,臉上一陣火燒火燎。
孟殊則仍是凝眉看着他們, 說道:“以後再有一句風言風語,我就去皇上面前替你們轉達了, 免得你們再委屈。”
孫靈陌側耳聽了幾句,轉身舉步走了。
她拿着出宮令牌去了宮門,牌子倒果然管用,一路暢通無阻,并沒有人敢來攔她。
她在大街上一路走着,時刻注意着後面有沒有人跟來。
最後還是去了疊煙閣裏。秦洛果然正在裏面摟着幾個姑娘喝酒喝得盡興, 擡頭見她過來,一雙眼睛明顯亮了亮。
她往他面前坐下。秦洛立即打發了懷裏幾個姑娘,往椅子裏一靠,自嘲般道:“真是我眼拙了,竟不知身邊還有這麽個小美人。”
孫靈陌并不理他,往大堂裏舉目看了看,問他:“嵇老板呢?”
“他女兒出嫁,他不放心,偷着去看了。”
“采岚今天出嫁?”孫靈陌問:“你怎麽不去?”
“又沒有美人可看,我去做什麽。”秦洛仰脖飲了杯酒,側過頭來看了她一會兒,目中一閃,說道:“常聽皇宮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果然不錯,你才去多久,就瘦了這麽多。”
孫靈陌不欲與他多言,在宮裏那麽久,她委實有些煩悶,起身便向外走去。
秦洛問她:“你做什麽去?”
“吃喜宴!”
秦洛在後面看了她一會兒,最後無奈一搖頭,起身跟了上去。
李府裏披紅挂綠,一片喜氣洋洋。孫靈陌和秦洛到的時候,恰好趕上新娘子的花轎落地,媒婆把嵇采岚從轎子裏扶出來,帶着她盈盈入府。
孫靈陌四處看了看,并沒有看見嵇老板的身影。
随着一陣慶賀之聲響起,鳳冠霞帔的嵇采岚與李府二公子李忌言穿過一衆看客,朝喜堂慢慢走去。
正是要借着吉時過去拜堂成親,突然聽見一人冷聲喊道:“且慢!”
這一聲喊讓在場看客俱是一震,霎時間全都興奮起來,扭過了脖子去看好戲。
出聲的是個十八九歲的姑娘,身姿曼妙,面容秀美,雖是素面寒服,仍擋不住天生麗質。
她沉着臉從門外緩緩走來,一雙了無生趣的眼睛靜靜看着身穿大紅喜服的李忌言,每走一步都深深牽動着在場諸位看客的心。
新郎官,新娘子,外加一個半路沖出來的美嬌娘,自古以來集齊這三個人,便是一出引人入勝緊鑼密鼓開場的三角狗血搶親大戲,今日來李府可真是來對了,不管拿了多少賀禮,都能值回票價。
那女子在衆人紛紛揚揚雪花一般的觀賞目光中走到了李忌言面前,雙目靜靜看着他,終于開口唱起了戲文:“李忌言,今日我來,是想與你做一個了斷。”
她說完,伸手解下腰間層層疊疊的綁帶。衣裳松開,被勒緊的肚子突然稍稍大了起來。
人們這時才發現,這女子竟然身懷有孕。
原來今日不僅是出搶親大戲,還是出未婚先孕丢人現眼說不準還一屍兩命的倫理大戲。看客眼中現出精光,目不轉睛盯着這邊,看戲看得不亦樂乎。
那女子絲毫不在意旁人眼光,只顧柔情似水地看着臉色煞白的李忌言,一字一句道:“今生我沒有這個福分,卻也多少積了些福德,想來該能在下世投個好人家。到那時候,我再帶着孩子去找你。”
她話音剛落,口中便流出血來,閉着眼睛摔在了地上。
“尺素!”
李忌言分寸大亂,緊緊抱着跌落在地的裴尺素,一聲痛似一聲地喊着。
孫靈陌正要跑過去,從後面突然竄出個人來,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她扭過頭,看見來人是宮裏的韋德。
“姑娘怎麽跑這兒來了,”韋德跑得滿頭是汗,急匆匆道:“害得奴才好找!”
孫靈陌掙了掙他的手:“我才出來多久,你們就來找我!”
韋德急得都快哭了:“公子耽擱了服藥,現在毒性發作,正疼得厲害,姑娘快随我回去看看吧!”
孫靈陌心下巨震,看着他:“什麽?”
韋德道:“也是我昨晚大意了,因為回家探親,就把公子用藥的事交待給了黃沣那死奴才,誰曾想他事一多就把藥給忘了。恰巧今日趕上了既望,公子的毒就發作了起來!你快跟我回去吧,不能再耽誤了!”
孫靈陌一時間心急如焚,轉身就要跟着韋德跑出去。
“靈陌!”秦洛卻攔住了她,往院子裏大着肚子的女人那邊看了一眼,說道:“難道你要見死不救嗎?你是個大夫,大夫眼裏,人命也有貴賤嗎?”
孫靈陌扭回頭,看向那邊地上正吐血不止的年輕女人。
她沒有猶豫,對韋德道:“你先等等,我很快就來!”
韋德蹙眉叫她:“孫大夫!”
孫靈陌恍若未聞,自顧自跑到那女子身邊,翻過她手腕為其把脈。
還好毒性不強,未入肺腑,仍有一線生機。
“誰拿了人參!快給我!”
倒确有賓客拿了人參過來,聞言忙忙給孫靈陌送去了。她折下參蘆,放進女子口中,按着女子喉嚨逼她強行咽了下去。不出片刻,女子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孫靈陌又抓起她的手,伸出拇指去緊按她掌心少府穴。
一身嫁衣的嵇采岚看見這一幕,她哪裏能想到,在自己大喜之日竟會出現這種事。她揭了紅蓋頭,朝地上一掼,扭頭去看李忌言關心則亂的一張臉。
她感覺自己身上一分分地冷了下去。在她茍活的這二十一年,受盡了冷眼與嘲笑。本以為總算改頭換面,苦盡甘來了,誰知又遭此橫禍,衆目睽睽下受此奇恥大辱。
“采岚!”
嵇老頭不知道從哪兒沖了過來,上來一把拉住她,氣沖沖道:“跟爹回家!把這勞什子嫁衣換了,爹再帶你來讨公道!”
嵇老頭不顧李員外夫婦的苦苦挽留,冷着臉拉采岚硬是走了。
李員外夫人早氣得牙根癢癢,上來要把孫靈陌踢開,卻被秦洛半路攔下了。
李甄氏怒聲喝道:“這是我李府,哪裏輪得到你們多管閑事!她不是想死嗎,你們都讓開,讓她去死,誰也不許救她!”
秦洛道:“李夫人,這姑娘肚子裏懷的可是你孫子,您也不怕誅殺血親将來會遭報應。”
李甄氏臉上果然白了起來,低頭看着裴尺素大着的肚子,眼中神色莫辨。少傾咬了咬牙,說道:“人長着一張嘴,怎麽說不行。這姑娘本就作風不良,被我李府趕了出去,不知在哪兒懷上了孽種,就敢來紅口白牙攀咬我兒,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天底下還沒有這等便宜的事,她要再不走,我可就要報官了,咱們去找京兆府尹說個清楚明白!”
孫靈陌确定裴尺素毒性已除,一秒都沒有再耽擱,起身跟着韋德跑了出去。
李甄氏更是看得目瞪口呆,還以為她是把人給治死了,這才急匆匆跑路。裴尺素死了不要緊,只是她肚裏的孩子死了倒着實有些可惜。她不免着急起來,上前想去查看。
裴尺素突然輕咳一聲,悠悠地睜開了眼睛。李忌言想把她抱去自己屋裏,再找個大夫過來給她安胎。還沒起身,李甄氏卻一個冷眼抛了過來。
“忌言,你這樣對她,已是仁至義盡。”李甄氏神色不耐,背轉了身去不看那女子:“我李府門第不高,卻也容不下不三不四的下流胚。既然她已無事,還不快讓她走!”
李忌言痛苦地看着裴尺素,即使萬般不舍,到底也抵不過父母之命。他緊緊攥了攥拳頭,把裴尺素往地上一放,起身回屋了。
裴尺素在衆人或嘲諷或同情的眼光裏,動彈不得地躺在地上。
秦洛朝她走近了兩步,從袖子裏掏出幾錠銀子來,随意扔給前面兩個身強力壯的男人,說道:“把她擡進濟仁堂。”
孫靈陌和韋德兩人坐上馬車,一路急趕回了皇宮。
淵和殿寝屋外,禦醫,太監,宮女全都瑟瑟發抖地跪了一地。寝殿的門緊閉着,誰也不敢往裏面多走一步。
容妃也在外頭守着,兩只手緊緊攥在胸前,一雙眼睛急得盈盈泛着淚光。
孫靈陌背着藥箱不管不顧地跑進來,快要到門口時,容妃突然上前攔住了她,在她還未反應過來之時,甩手狠狠掴了她一巴掌。
這一巴掌又快又急,力氣極大,明明看上去那麽清瘦柔弱的一個女子,沒想到手勁卻是大得厲害,直打得靈陌往地上摔了過去。
“你這賤人!”容妃怒看着她,目光如毒蛇一般:“不用你的時候你天天在宮裏晃,用你的時候看不到你人影,你就是這麽替皇上辦差的嗎?但凡皇上有個好歹,看本宮不扒了你的皮!”
孫靈陌被打的左臉上浮出了五個清晰無比的手指印,嘴角也開始流出了血。她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誰也沒有看,徑直朝前跑了過去,推開寝殿的門。
剛一進去,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殿裏已被砸得杯盤狼藉,桌椅青瓷橫倒一片。一地碎片中,趙辰軒正疼痛難耐地躺倒在地上,側翻着身不停往外吐着鮮血。
孫靈陌知道,在自己沒來以前,趙辰軒已經受了十二年雪鸠海棠的折磨,每月既望之日都會痛得死去活來,活來死去,渾身上下被扒掉一層皮般難受。可她知道是一回事,雖然心疼,倒也沒有過多體會。現在親眼看見了,她驀地發現,自己心裏的疼遠超過她的想象。
好像現在正承受抽皮剝骨痛楚的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