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拐了個小神醫 — 第 44 章 屈打
孫靈陌被扭送到陰暗潮濕的天牢裏, 丢進刑房。
巧玉特意跟過來,找到範獄史,低聲說了幾句什麽。趁人不注意, 把一封紙箋并二百兩銀子交到他手裏。
範獄史趕緊接過, 揣在袖中,對巧玉道:“請娘娘放心。”
巧玉走後, 範獄史端着個紫砂壺慢慢走過來,在椅子裏坐下,說道:“孫大夫, 前幾天你給小的免費寫了個方子, 治好了小的腿疼的毛病, 我還沒來得及謝謝您呢。您可倒好,突然捅出這麽大個簍子,反過來拜訪我了。要是治您這罪吧, 落到外人嘴裏什麽難聽的話都傳得出來。不治您的罪,小的又實在無法向上頭交待。這樣吧,孫大夫, 我這裏有張罪狀,你老老實實地簽字畫押, 小的就不難為你,咱們兩個不僅省事兒, 也不至于撕破臉,”對着她惡心地笑了笑,說道:“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有獄卒将罪狀接了過來,亮在她面前。
孫靈陌擡眼看去,等看到上面的字,一雙眸子倏地睜大。
罪狀上寫着, 她的真實身份其實是罪臣廉賀之的餘黨,之所以女扮男裝混進宮中,是意圖謀害皇上。
這才多長時間,罪狀竟然都已經拟好了,字字句句皆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她徹底明白過來,在宮裏,原來早就有人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早就等今天借着拆穿她身份的機會,将她治罪。
有獄卒過來把筆塞到她手裏,讓她簽字畫押。
她擡了擡眼睛,看着範獄史,說道:“廉賀之餘黨?倒虧你們想得出來,我不過一介鄉野村人,什麽時候跟前朝宰相沾親帶故了?”
範獄史呵呵一笑,說道:“孫大夫就別自賤身份了,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子,若真跟廉賀之沒關系,如何能得知皇上何時中毒,又是中的什麽毒?我範揚雖是個粗人,可也知道看病講究望聞問切。你倒好,不過是懸絲診脈,就把病情一五一十說了個清楚,還迅疾找出了解毒之法,唬得太後她老人家真以為你是華佗再世。醫術高明的我也見過不少,就是德高望重的缪淳子老前輩,十幾年來都對此毒束手無策,只能勉強吊住皇上性命。你倒好,輕輕松松就解了開來。孫靈陌,你真以為旁人都是傻子,猜不出你是何人派來的嗎!”
孫靈陌道:“我若真是廉賀之餘黨,為何要給皇上解毒!”
“這就是姑娘的高明之處了,你假意為皇上清除餘毒,奪得皇上信任,先在宮裏站穩腳跟,再伺機謀害皇上!”
孫靈陌不由冷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這一個故事編得可真是天衣無縫,在下佩服。就沖你這腦洞,不去當編劇真是可惜了。”
範獄史不由一愣:“胡言亂語!孫靈陌,本官再問你最後一次,這幾條罪狀,你招是不招!”
“我沒做過的事為何要招!”
“敬酒不吃吃罰酒!”範獄史揚手一擺:“來人。”
立即有獄卒拿着滿是倒刺的鞭子走了過來,“啪”得一聲甩在了孫靈陌身上。
一條血痕立即在背上匍匐開來,鞭上的倒刺又勾住血肉,豁開一條又一條的口子。緊接着又是一鞭,這一鞭卻是從她臉上直直甩了下去,鋒利的倒刺将她臉上皮膚撕下去一塊。
漫天漫地的鞭聲在她耳裏不停落下又響起。
她眼前彷如出現了十四歲那年的夏天,她因為前天晚上通宵背誦《肘後備急方》,次日上課時打瞌睡打得不亦樂乎,就連物理老師往她身上一連扔了好幾個粉筆頭都沒發覺。
那物理老師估計正值更年期,輕易就被她氣得怒發沖冠起來,踩着高跟鞋蹬蹬蹬朝她走來,揪着她的耳朵把她從座位上高高拎起。見她還是不清醒,伸手朝她臉上打了一巴掌。
她總算是醒了過來,還沒擦掉嘴邊的哈喇子,便看見來給她送傘的爺爺吹胡子瞪眼地走過來。
她以為爺爺是怪她上課不好好聽講,可下一刻,爺爺卻是一把将她護在身後,顫顫巍巍地伸手猛推了那女教師一下,厲聲喝道:“你有什麽資格打我孩子!你這是犯法,現在立刻跟我去見校長,若是不給我個合理的解釋,今天這事兒沒完!”
那個時候,孫靈陌站在爺爺身後,覺得這個世界真是溫暖啊。任何人都沒有權利欺負她,別人掌掴在她臉上五個手指印,爺爺便會替她讨回一個公道。
爺爺跟她說,人人生而平等,誰也不比誰高一頭,誰也不比誰矮一頭。既然來到這個世上,不管自己是誰,出生于什麽樣的家庭,流淌着什麽樣的血液,都要堂堂正正地挺直了腰板走路。
可是現在,她做不到了。
沒有法子做到了。
鞭子再一次在她身上狠狠割了下來。
羅安也不知道到底去哪兒能找到皇上,無非是滿皇宮裏亂轉一通碰碰運氣。可是一圈下來,宣奉殿裏不見人影,淵和殿又進不去。
他急得汗珠子潺潺而落,生怕皇上還沒找到,孫靈陌就挺不過去出了什麽意外。天牢那個地方他早便有所耳聞,進去的人往往都被屈打成招,非死即殘。孫靈陌一介弱女子,如何能受得了這種刑罰。
正不知如何是好,淵和殿外執劍而立的一名侍衛倒是發了善心,輕聲告訴他:“皇上正在容妃娘娘宮裏。”
羅安喜得連連向他作了幾揖,轉身朝容妃娘娘所住的黎玥宮拔腳跑了過去。好不容易到了那兒,氣都來不及喘勻,伸手猛拍了幾下門。
來開門的是花钿,見他滿臉驚惶之色,忙問:“怎麽了?”
羅安急匆匆道:“靈陌被寧妃手下設計,暴露了自己女子身份,如今已被舒貴妃遣送至天牢審訊!得趕緊告訴皇上,否則她的命就保不住了!”
花钿吓得腿都軟了,等回過神來,忙回身跑進院中,不管不顧對着一個尖嘴猴腮的小太監跪下,悲聲哀求:“公公,孫大夫有危險,求您想個法子告訴皇上。她縱是有錯,也實在是罪不至死。望皇上念她救了長公主和小世子一命,饒她這次吧!”說着重重磕下頭去。
小太監韋德見花钿的額頭已經磕出血來,忙一把拉住了她,說道:“你先別急,到底是怎麽回事,慢慢說。”
羅安忍不住跑了進來,噗通一聲跪下,将事情經過完完本本講了一遍。
韋德皺了皺眉頭,旋身看了眼後面緊閉的房門,臉上現出一股不自然的神色。
“你們都先起來。”韋德道:“此事我自會與皇上說明,只是現在不是時候,容妃娘娘正陪皇上午睡,若是貿然進去通報,恐怕對孫大夫有害無利。”
羅安和花钿看到容妃卧房關着的房門,互相對視一眼,都明白過來。
這個時候,如何能去。
他們只能強自捺下心內擔憂,站在外面等了起來。
只是越看着那扇緊閉的房門,心裏的恐懼便越發旺盛,真覺得永遠也盼不來門被打開時,那聲驚天動地的響。
孫靈陌已是神思恍惚,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充斥着藥香的孫氏醫館,還是在處處都要看人臉色的大昱皇宮。
她低頭看看自己衣服上斑斑駁駁的血,心想,真是可惜啊,這麽多血,要是獻給醫院就好了,至少還有點兒用處。到時爺爺就會誇她:醫者仁心,乃可造之材也。
想着想着,便暈了過去。
範獄史站起身,端起一碗白鹽倒進桶中,伸指微微沾了沾,放進嘴裏一舔,立馬皺起了眉頭:“真鹹!”
他提起木桶,把水朝孫靈陌身上潑過去。
孫靈陌活生生痛醒了,鹽巴浸在血道子裏,疼得她禁不住痛呼起來。她覺得自己的每根骨頭每片血肉都在被人拿着刀片一下一下剮着,她好疼,疼得快要死了,可是偏又死不了。她在死去與活來裏,生不如死。
範獄史看着她一笑,慢條斯理道:“怎麽樣孫太醫,還不肯招認嗎?”
孫靈陌蜷縮着躺在地上,忍着刻骨的痛意,說道:“招了又能怎樣,你們就能放過我了?不過是能更快殺了我而已!到時候拿着這張罪狀,也好向皇上解釋。你們死心吧,我不可能讓你們得逞。你們要真有本事,就帶着我這具屍體,去與皇上交代。”
“都死到臨頭了還敢大言不慚!”範獄史拿過桌上長鞭,伸指試了下上面的倒刺,冷笑一聲:“看來你是沒吃夠苦頭!”揚手要打。
鞭子還沒落下去,突地被人伸手纏住。
範獄史只覺手裏一重,下一秒整個人跟着鞭子一起朝後倒飛起來,重重摔在地上,直摔得他全身骨頭都要散架。
他哼唧着爬起來道:“是哪個王八蛋活膩了!”
忍着痛轉過身,他看清了闖進天牢的人。
來人一身暗黃色繡文九蟒袍服,發上戴着玉冠,一張恍若神祇的臉被天牢裏的陰暗燭光勾勒出愈發淩厲寡冷的線條,看着他的眼睛裏壓抑着深深怒氣。
“皇上……皇上……”範獄史吓得心髒都快從嗓子眼裏跳出來,兩腿軟得好像不存在了一樣,朝着眼前那人噗通一聲跪了下去:“下官給皇上請安……”
話沒說完,已被趙辰軒一腳踢到牆上。
他摔進本是要用在孫靈陌身上的刑器裏,摔得渾身劇痛,幾塊燒紅的烙鐵掉在他身上,疼得他亂叫起來。
趙辰軒朝孫靈陌走過去,對着她低下身來。
孫靈陌已經不剩什麽力氣,可她還是竭力想睜開自己被血染紅的眼睛。
等看他這一眼,她便要回她的家了,從此永不再來。
一襲暗黃衣袍的男子朝着她的方向越來越近,把她從地上扶起,小心翼翼地橫抱起來。
她在他懷裏緩緩跌落下去,聞到他身上一點淡淡的龍涎香。她睜開眼睛,強撐起力氣去看他。
借着天牢裏微弱的光,她總算是看到了他。
正抱着她的那人,史書上赫赫有名的昱成帝,原來竟真的是他。那個搶了她的血玉,害她回不了家的人。
他曾問她,希不希望他是皇上。她當時是怎麽回答得來着。
她說,不希望。
凡人茍活一世,不如意事常八/九。
她一時間累得很,在他懷裏緩緩阖上了眼睛。
還是繼續睡一覺的好,一覺醒來,她或許能回到屬于她的時代,重新開始她無憂無慮的,少年不識愁滋味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