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拐了個小神醫 — 第 29 章 皇命難違
孫靈陌看了眼天色,已近酉時。當下不敢耽擱,随李福祿一路小跑到了舒貴妃住的栖霞宮。
屋子裏早就一片兵荒馬亂,太醫們跪了一地,宮女不停往廂房裏送着水,穩婆恨鐵不成鋼般對着長公主大喊“用力”,長公主殺豬似的嚎叫一聲聲從廂房裏頭傳出來。
古時候生孩子是個技術活,風險高得很,稍不留神就落個一屍兩命的結果。
孫靈陌看着這番情景,在太後面前跪下,聽候吩咐。
太後老人家坐在椅子裏,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長公主自幼喪母,被先皇安置在她身邊長大,一直以來被她拿親女兒般養着,視若己出,疼愛有加。
在宮裏長到十六歲,太後在京城富貴子弟中挑挑揀揀,慎之又慎後将她嫁給了侯爵府家的小兒子,本朝大将軍朱紳。
原是樁美好姻緣,可驸馬府那幫奴才不知是如何伺候的,竟讓長公主先後兩次小産。如今好不容易懷上第三胎,太後實在放心不下,這才将她接入宮中看顧,偏偏舒貴妃那只貓又沖撞了她。
聽到消息,驸馬爺火急火燎地趕了進來。
孫靈陌偷偷擡眼去看,見這人膚色黝黑,體格健壯,相貌硬朗,倒确實有個大将軍的樣子。
驸馬爺跟太後請了安,心裏雖是十萬火急,卻不敢表露出來,只是在屋裏來回走着。
太後憤憤然看了舒貴妃一眼,說道:“你明知靖榮素來怕貓,為何還要把桂圓那只畜生抱來!”
畢竟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養大的桂圓,聽太後這樣辱罵,舒貴妃憋屈得很。她忍着火,低頭認錯道:“臣妾知罪。桂圓一向溫順,見着長公主也不過只是朝她多走了幾步而已,誰知長公主竟吓得連連後退,這才失足滑了一跤。臣妾實在大意,請太後責罰。”
太後冷笑幾聲,說道:“依你這意思,倒是靖榮的不是了。”
舒貴妃呈做小伏低狀:“臣妾不敢。”
太後倒真想找個不是小懲大誡一番,可惜靖榮兩次小産後本就體弱,不宜懷胎。如今弄成這個樣子,确實不能賴在舒貴妃身上。想了想只得罷了,對一旁孫靈陌道:“孫大夫可能救我孩兒?”
孫靈陌道:“草民自當竭盡所能。”
太後道:“若孫大夫真能保住靖榮和我可憐的外孫,哀家一定重重有賞。”
孫靈陌低頭應是,起身跟着一位宦官進了裏屋。
剛走進去,一眼看見屏風前頭站着個身着暗褐色禦醫服制的男子正緊皺眉頭指導穩婆接生。
正是那天偷菜時撞見的孟殊則。
孫靈陌有些心虛,低了頭去不敢看他。
偏那個李福祿過來給她引見:“這位是醫官局的孟大人,一直以來長公主的飲食藥膳都是由他負責,孫大夫要有什麽不清楚的都可以問他。”
孟殊則扭過了頭,目光在她臉上淡淡一掃:“孫大夫有禮。”
“有禮有禮。”孫靈陌幹幹一笑,避開目光清咳一聲,接過他手下一個小宦官遞來的厚厚一沓書頁。
裏頭記載的無非是些吃喝拉撒睡,她大致翻了翻,腦袋始終低着,不敢擡頭去看人。
正是神思不定,聽李福祿叫了她一聲:“孫大夫,再不去瞧看,長公主危矣啊。”
屏風後頭長公主正叫得起勁,一副喉嚨幾乎都快喊破了。
孫靈陌明白過來,撇開孟殊則往裏走了幾步,揚聲問裏頭穩婆:“長公主如何了?”
穩婆是縱橫婦産科幾十年的老手了,不管長公主如何喊,情緒都穩定得厲害。聽她問,當下仔仔細細說了一番情況。
孫靈陌聞言去讓宦官拿了竹茹五兩,加酒一升,煎成五合去給長公主服下。又讓人早早去取一碗羊血,備好百草霜二錢,棕灰一錢,伏龍肝五錢,研成粉末擱在一旁。
長公主服下藥後,果然恢複了些力氣,重又開始專心投入到生孩孵蛋這一千秋大業。
沒多會兒,一向淡定的穩婆不淡定了,顫聲喊道:“怎麽辦!手先出來了!老天爺,這可怎麽辦!這孩子絕對保不住了!”
穩婆此言一出,太醫們一片嘩然,開始琢磨待會兒該怎麽告訴太後才不至于禍及己身,誰都沒心思再去診病。倒是孫靈陌從藥箱裏拿出一瓶藥水,交給丫鬟,對屏風後的穩婆喊道:“把此藥放在長公主鼻下,讓她嗅一嗅。再把胎兒出來的手推回去,重新生。”
穩婆吓得差點沒背過氣去:“什麽!這不可能,都出來了怎麽能推回去!”
孫靈陌道:“按我說的去做就是,擺正胎位,重新生。”
穩婆仍是吓得不輕,哆哆嗦嗦道:“沒用的,這孩子根本保不住了,還是想辦法把長公主保住。”
孫靈陌道:“嬷嬷盡管試,若是出了差池一切由我負責。”
穩婆沒有辦法,只好咬着牙将胎兒露出來的手重新推進去。
幾番折騰下來,長公主徹底沒了力氣,閉着眼睛鹹魚一樣躺着,真恨不得立時死了才好。
孫靈陌見裏面沒什麽聲音了,讓宮女把針灸包送過去,說道:“嬷嬷,聽說您是醫女出身,頗通醫理。現在你照我說的做,把長公主扶起,以銀針刺其百會穴,聽宮穴,右腳照海穴。拿熱毛巾敷其腰腹處。”
穩婆顫顫巍巍去找穴道,額上冷汗不斷,手有時不聽使喚,抖得不行。
好不容易做完了,待得半晌,只見長公主突然睜大了眼睛,仿佛這輩子的力氣都凝聚在這一刻般,張開嘴撕心裂肺地叫了一聲。
随着聲落,一個軟糯可愛的男嬰總算是落了草。
衆人心裏一陣輕松。可還沒抹掉額上的汗,又有穩婆喊了起來:“這孩子怎麽不哭啊?”
孩子身上的血都來不及擦,一位嬷嬷便把他裹起來抱給孫靈陌。
孫靈陌探了探他的脈息,并不是個死嬰,雖然呼吸微弱,卻仍有一線生機。
她使出七分力氣朝嬰兒屁股上重重打了三下。
三下過去,嬰兒尖利的啼哭聲霎時響了起來。
太後早已坐不住了,聽見有人喊孩子沒哭聲,幾乎吓得昏厥。如今聽見孩子啼哭,一顆心又落下來。
很快有嬷嬷抱着清洗幹淨的嬰孩出來複命。太後眉開眼笑過去瞧看,嘴裏連連念叨着:“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還沒怎麽高興,卻又聽屋裏人喊:“不好了,長公主血崩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你方唱罷我登場,急得太後和驸馬爺喜也不是,憂也不是,一個個只是坐立不安,拿眼睛齊刷刷飽含希望地去看屋子裏的孫靈陌。
孫靈陌将先前備好的藥稱出兩錢,并一碗羊血交予宮女,讓她去給長公主服下。
丫鬟依言去了,過得片刻,穩婆從屏風後頭一臉激動地跑出來,喊道:“血止住了,長公主沒事兒了!”
此話一出,滿屋恭賀之聲頓起,所有人都徹底松了口氣。
孫靈陌收拾了藥箱,準備出去複命。
孟殊則卻突然拉住了她,一張好看的臉上滿是敬意:“孫大夫年紀輕輕卻有這般醫術,在下佩服。”
孫靈陌呵呵笑笑:“孟大夫客氣。”
等回到堂上,太後滿目慈祥地看着她,對她點了點頭。将懷中嬰孩交予奶娘,扭頭問李福祿:“皇上可到了?”
孫靈陌一聽皇上兩個字,全身汗毛立刻豎了起來。
還沒來得及緊張,已聽李福祿道:“皇上剛派人來報,今日國事繁重,恐怕是來不了了。”
太後嘆了口氣,說道:“他與靖榮自小一塊長大,如今這麽大的事竟不來看一眼。”
話剛說完,皇上身邊的宦官首領杜應海走了進來,見完禮後說道:“太後,皇上正跟大臣們商讨西北軍情,實在抽不出身。聽聞長公主平安産下男嬰,特讓老奴送上玉如意一柄,恭賀驸馬爺弄璋之喜。”
有宦官捧着玉如意上前,恭請太後過目。
太後沒再說什麽,扭頭看向一旁的孫靈陌,說道:“孫大夫術精岐黃,丹心妙手,醫官局正是缺少你這樣的人才。”又對一旁的杜應海道:“回頭跟皇上請道旨意,就說是哀家的意思,将孫大夫納入醫官局。”
杜應海笑道:“啓禀太後,皇上也正有此意,今日派老奴前來便是為了此事。”
說完拿出一道明黃聖旨,照本宣科讀了起來。
孫靈陌不記得前面那些公事化的誇贊她的句子,只有最後一句雷霆萬鈞地在她耳中不停回響。
“特封孫靈陌為正八品禦醫,即日起入醫官局為官。”
她心下驀地一涼。
入醫官局為官?
那以後豈不是很難出宮了。
要是出不去,以後每天就只能給千篇一律的皇親國戚們治病。她空學一身醫術,豈不是毫無施展之地。
孫靈陌心緒煩亂,正要說點什麽,李福祿卻又滿含勸解和警告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像是在說:聖旨已下,皇命不可違,除非你的小命不想要了。
可她還是不能屈服,她必須要為自己沖動一把。
“太後!”她跪在地上,殷切道:“皇上和太後如此器重草民,草民感恩戴德。可草民生來粗陋,不懂規矩,留在宮裏恐成了笑話。還請收回成命,放草民出宮吧!”
太後的眼神一瞬淩厲,全無往日慈祥和藹的樣子,垂眸直直看着她,說道:“孫大夫可是糊塗了,皇上金口玉言,說你當得起你就當得起。”
語氣裏含着高高在上的警告。
“太後!”
“孫大夫!”太後打斷了她将出口的話:“哀家瞧着你也累了,快接了聖旨,下去歇息吧。”
孫靈陌看着滿屋子的人,他們都在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光看着她,好像在跟她說:“你瘋了?皇命豈是你能違抗的。”
是啊,在這個時代,最不可違背的,就是龍椅上那個人的命令。哪怕他的命令只是心血來潮。哪怕他現在讓她死,她就不能活。
她從來都是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性子,可是在這一刻,她終于發現,許多事情都已由不得她做主了。
她只能低下頭,朝着聖旨的方向慢慢伏低身子,磕頭謝恩。
“草民多謝皇上恩典。”
也不知道謝的是什麽樣的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