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正在輸入中

晏懷桑說完這句自以為的狠話, 怒氣沖沖地轉身往房門走去，然後按下扶手開門，打算頭也不回地離開這裏。

然而打開門後, 映入眼簾的是那兩位黑衣壯漢交叉的粗壯手臂——堪稱絕對結界。

“……”晏懷桑用五秒鐘的時間短暫地思考了一下從他們眼皮子底下成功逃走的可能性, 然後默默地把房門重新關上。

滿腔的怒火被瞬間澆滅, 晏懷桑很是沮喪地鄙視自己：可惡！她為什麽這麽慫啊, 要是厭惡值能轉換成武力值就好了，她今天非要殺出一條血路不可。

【很抱歉，系統并不能提供這樣的功能。】

系統适時地回答, 語露惋惜之意。

“……我也沒真的指望你。”晏懷桑小聲地咬牙切齒, 回應了系統這句讓人惱火的話以後，轉身灰溜溜地走了回去，方才的氣勢全無。

謝時六仍然坐在那裏, 仰頭望着去而複返的晏懷桑, 緊鎖眉頭, 眉宇間有幾處皺紋悄然浮現：“為什麽拒絕我的提議？難道你已經決定選擇孫家了嗎……不可能, 顏岚歸不過是一個新入孫家的小輩，我不信他能許給你什麽實質性的好處。”

“……”晏懷桑閉上雙眼，屏氣凝神。

她現在覺得自己好像在跟第二個腦回路異于常人的孫霭歸說話, 怎麽也沒辦法和謝時六進行正常溝通。

怎麽回事呢？難道他們這些來自財團的人一輩子都沒有朋友嗎？為什麽一個兩個的都死活不相信人間自有真情在呢？大家是不是活得有點可憐了？

數秒後, 晏懷桑又反複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拼了命地讓自己保持冷靜, 睜眼道：“謝總裁，請您聽好了——我和謝淩逸是非常單純的朋友, 彼此之間沒有任何利益需求。還有, 我想請問你在見我之前、有提前告訴過謝淩逸嗎？”

謝時六的眸光微轉，仔細聆聽着晏懷桑的說辭, 想也不想地回答：“我不需要告訴他。”

晏懷桑一頓，忍無可忍地問：“竟然說得這麽理直氣壯？請問你尊重過謝淩逸的感受和意願嗎？”

“你！”謝時六冷冷地壓着雙眸，神情不悅，“你不是謝家人，沒有資格插手我謝家的事情。”

晏懷桑杏眼微眯，總覺得謝時六的反應像是被她說及痛處了一般。

“不敢正面回答，這就說明你心虛了——你的确沒有尊重過謝淩逸的感受和意願。”這種疑似掌握他人心中隐秘的感覺讓晏懷桑莫名自在了許多，重新坐回謝時六的對面，“他這些天沒有來上學，該不會也是因為你的限制吧？你把謝淩逸軟禁起來了嗎？”

謝時六久經商場，幾乎在瞬間洞悉出晏懷桑略顯反客為主的逆轉态度，便選擇了保持緘默，打算聽完她的後續發言再作打算。

晏懷桑見謝時六不說話，逐漸大膽了起來，連續抛出好幾個她想知道答案的問題：“謝總裁，請問你為什麽要在私下裏調查我？又為什麽要安排和我見面？你的行為動機都是什麽呢？”

“咄咄逼人……晏氏伯爵是怎麽教出你這種無禮晚輩的。”片刻後，謝時六的眉角不虞地重重下壓。

“真是不巧，難道你不知道我是被晏氏家族放棄的孩子嗎？從小無人督教，缺乏教養是理所應當的事。”晏懷桑快速地回嗆道。

“……”謝時六開始重新審視面前的人，用探尋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晏懷桑。

這個孩子明顯展露出的膽大妄為和蠻橫無理是在貴族間及其罕見的一面——因為貴族們往往會将這些帶有攻擊性的特質藏在日光找不到的地方。

謝時六的瞳孔微微轉動，又想到晏懷桑不久前說的那句“我和謝淩逸是非常單純的朋友，彼此之間沒有任何利益需求”，心底竟然隐隐生出來幾分相信。

“謝總裁，你不是要和我談話嗎，為什麽不說話了，我剛才問的問題，還請您一一作答。” 晏懷桑催促她，又加了一個問題，“還有，你為什麽要把謝淩逸關在謝家？”

伴随着話音落下，謝時六對晏懷桑的看法再次悄然改變了稍許。

“你似乎很關心謝淩逸……嚴格來講，我并沒有将他關在謝家、只是在讓他學習如何經營管理公司。”終于，謝時六徐徐開口，手指搭在木質茶幾上，以極有規律的頻率輕輕敲着。

“我想你一定聽說過謝淩逸在十一歲那年打人的故事，但你卻不一定知道被打的那個人做過什麽——那個人身為謝淩逸的朋友，卻在背地裏利用謝淩逸的身份敲詐勒索低年級的同學、嘲笑和辱罵謝淩逸那時沒能痊愈的心因性疾病。”

“……”晏懷桑默默低頭，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

她何止是知道，她甚至還在夢裏身臨其境地觀看過那一幕場景。

“從那以後，我便極為關注謝淩逸身邊的人。這七年來，你是他唯一一個願意接近的人，這就是我要調查你、并且與你見面的原因——我需要知道你是個怎樣的人。”謝時六緊盯着晏懷桑微微底下的臉龐，沉聲地警告，“我允許你适度地利用謝淩逸，但絕不允許你陷謝淩逸于任何不利的境地。”

晏懷桑聽完後擡頭，冷不丁地與謝時六對視上：“說白了，就是你在擔心謝淩逸，你很愛你的外孫。”

“……”謝時六沉着冷靜的面容上忽地起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慌亂。

愛這個字，是她在人生中鮮少提及的東西。

晏懷桑又想到謝淩逸幕間劇情中發生的事情，眸光閃爍：“謝總裁，我很尊敬您将HSK財團做成今時今日的宏大規模，但是你沒有必要時時刻刻都擺出那套在商界中盛行的功利主義。”

“從我今天走進這個房間的那一刻起，您就一直在用評審商品的眼神看着我，這讓我感到很不适，也勾起了我很多不好的回憶。”

“我不知道您在謝淩逸的面前是否也經常用這樣的眼神和态度……如果是的話，我想他一定很受傷，說不定也會因此疏遠您。”

晏懷桑她心中的想法和情緒全部宣洩出去後，有意識地觀察起謝時六的反應。

謝時六應當是聽進去了，雙眸中的神色忽明忽暗，良久以後站了起身，一邊朝門口走去，一邊悠悠地說道：

“你的确很有本事。我能從你的話裏聽出你十分了解我和謝淩逸之間的緊張關系……想必謝淩逸對你相當信任，竟然願意告訴你這些。只可惜，我還沒有昏聩無能到需要你這樣的小輩來教我做事。”

“不過，還是謝謝你。”謝時六走到門口時，忽地轉身看向晏懷桑，“再見。”

……

數分鐘後，晏懷桑安靜地望着謝時六方才用過的茶杯，不知道望了多久以後才回過神來，起身離開了校長室。

【宿主，請容系統多嘴一句。】

【您不是一向不愛多管閑事嗎？】

腦海裏，系統的機械音再次不合時宜地響起。

“……要你管，知道多嘴還問。”晏懷桑像往常一樣吐槽系統，只是那張成天嘻嘻哈哈的笑顏上莫名湧現出幾分落寞。

.

課間的教室裏總是那麽嘈雜，晏懷桑昨晚沒有睡好，這會兒趴在課桌上補覺。

“嘟嘟——”口袋裏的手機發出微弱的震動聲，把剛入眠沒多久的晏懷桑驟然震醒。

“誰啊這是！”晏懷桑嘴裏念念有詞地表達不滿，掏出手機快速瞄了一眼，發現是裴歡辭發來的Connect消息。

裴歡辭很少主動給她發消息……晏懷桑的睡意被詫異的情緒驅散了些許，解鎖屏幕去查看。

裴歡辭發來的信息如下：

【晏懷桑，我有事情要和你坦白。】

晏懷桑想到周末那天支支吾吾的裴歡辭，惺忪的睡眼睜得很大，迫不及待地問他：【是什麽？】

……

三分鐘過去了，但是聊天框的最上方永遠斷斷續續地顯示着“對方正在輸入中”。

晏懷桑的嘴角無語地扯了扯，仿佛能透過屏幕看到對面的裴歡辭在對話框裏删删減減的糾結神情，嘆了口氣，回複他：

【別打字了。】

【你還是下次當面和我說吧。】

她雖然很好奇，但是也不想逼迫別人，等到裴歡辭願意說的時候再聽也不遲。

“發生什麽事了嗎？”溫牧陽的和煦嗓音從右側傳來，“你的表情看上去很困惑。”

晏懷桑循着聲音側目看去，稍微想了想，覺得沒必要撒謊：“……裴歡辭說他有事要和我坦白，但是又一直說不出口，這都好幾天了。”

晏懷桑說完，視線在溫牧陽微微帶笑的眼角停留了一瞬。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這些天她偶爾會感覺溫牧陽似乎離她遠了一些，但又偶爾會覺得他離得更近了些。

晏懷桑無法形容這種距離是物理上的、還是心理上的，但就是會有這種微妙的感覺。

而且……換做是以前的溫牧陽，在面對剛才的她時，絕對會故意附在她的耳邊呢喃細語，然後再十分惡趣味地觀賞她被吓到的反應。

但是最近的溫牧陽沒有再做過這樣的事情。

“是嗎？”溫牧陽并不知道晏懷桑在想什麽，只是順着話題說了下去，靈動的桃花眼笑得很明朗，“那你再耐心地等待一段時間吧。”

最好……永遠也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