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關系

雪地的表面反射出細碎的燈光, 晃眼一看，像極了碎銀子灑了滿地。

晏懷桑遠遠地便瞧見了蹲在雪地裏的溫牧陽。

溫牧陽還真的像和女仆所說的那樣發着呆，甚至都沒聽到她走過去的腳步聲。

好在雪早就停了, 否則他這會兒一定滿身都是雪。

“溫牧陽, 你在想什麽呢, 這麽入迷？”晏懷桑一邊繼續往他的方向走去, 一邊好奇地出聲問道。

溫牧陽聽到晏懷桑的聲音，猛地擡頭看去，雙眼懵懵懂懂地微睜着。

“怎麽了你……這是什麽眼神？”晏懷桑也蹲了下去, 平視着溫牧陽, 伸手鑽進他的劉海下方，摸他的額頭，“……好像有點燙, 完了, 你不會發燒了吧？”

溫牧陽好不容易近乎于平穩的心髒又紊亂了起來, 輕輕別開視線：“……我沒事。”

晏懷桑覺得溫牧陽好像真的生病了——因為他都不笑了。

她緊張地眨了眨眼睛, 不是很習慣嘴角和眼裏都不帶笑意的溫牧陽。

……溫牧陽現在的心情是不是很差啊？

“真沒事還是假沒事啊？沒事的話你怎麽不笑了？”晏懷桑回憶着不久前女仆的說辭，一頓，神情肅穆, “聽說溫氏公爵是一個特別恐怖的人, 你可別生病了！否則到時候他要是問起罪來，我可擔待不起。”

“……你希望我笑嗎？”溫牧陽緩緩擡眸, 琥珀色的眼眸裏有難以捉摸的光亮，完全忽略了晏懷桑的後半句話。

“呃……那倒也不是, 就是有點不習慣而已。”晏懷桑見他還有閑心問她問題, 又覺得他可能是真的沒事，說着便站起身, “沒事就好，那你記得早點回房間休息，我先走了啊。”

晏懷桑說完，稍微花費了幾秒鐘的時間糾結要不要把溫牧陽從地上拉起來，想了想還是別多管閑事，轉身準備離開。

“……晏懷桑。”溫牧陽冷不丁地念出她的名字，嗓音恢複成平日裏帶有暖意的樣子，“你知道裴歡辭的表妹嗎？”

“什麽表妹？”晏懷桑想當然地快速回答，甚至都沒有扭頭看他，繼續往前走着，“我不知道啊……”

話至此處，晏懷桑才忽地想起來她為顏岚歸準備生日禮物的那一天——

同時也是她和裴歡辭無意間撞見了溫牧陽和上官容的談話的那一天。

晏懷桑的腳步一頓，喉嚨緊張地咽下唾沫，立馬改口：“……可能有吧，但是你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沒什麽。”溫牧陽慢悠悠地站起身，站定在她的身旁，“只是突然想起來，我之前在市中心的某個咖啡廳裏曾經看到過裴歡辭緊抱着他的表妹……像是抱着他很寶貴的東西、絲毫不願放手呢。”

“哈哈哈。”晏懷桑不自然地尬笑了幾聲，試探性地偷瞄了一眼溫牧陽的表情，“是嗎，我都不知道呢。”

“……嗯。”溫牧陽像往常一樣，眉眼含笑，“我相信你。”

晏懷桑懸着的心還沒來得及放下，驀地聽到系統不帶一絲感情的提示音：

【恭喜宿主獲得10點厭惡值，系統自動為您轉換為10天的生命值。】

“晚安。”溫牧陽的目光在晏懷桑的臉頰上摸索了片刻，爽朗一笑，然後離開了。

晏懷桑望着他的背影，有點懵，十分好奇地問系統：“……這個厭惡值是溫牧陽産生的嗎？但是我剛剛哪裏惹他了啊？而且他不是還笑着跟我說晚安嗎……”

系統十分嚴謹地回答她：

【很抱歉，系統也不知道。】

【嚴格來講，這個厭惡值有可能是任何人産生的。】

晏懷桑撓了撓頭，一時之間想不通是誰突然産生了10點厭惡值。

“不想了。”晏懷桑猛地搖頭，停止庸人自擾的行為。

反正有厭惡值就是好事。

.

翌日。

星期天，又到了返校的日子。

今天的晏懷桑也是一覺睡到了大中午，醒來後從女仆的口中得知溫牧陽在三個小時前便回溫氏公爵的住宅了。

Connect軟件裏也有來自溫牧陽的未讀消息：

【明天見。】

……

到了和司機約定好的時間，晏懷桑抵達莊園的鐵門外，驚訝地發現裴歡辭居然又出現在了車裏。

……這是以後都要和她一起上下學的意思嗎？

晏懷桑很是訝異地上了車，特意多觀察了裴歡辭幾眼，發現他整個人都很沒有精神，眼底一片烏黑，看起來像是熬了個通宵：“……你昨晚沒睡覺？”

裴歡辭見她上了車，眼神躲閃，不自覺地垂眸：“晏懷桑。”

“怎麽了？”晏懷桑關上車門，猝不及防地聽到裴歡辭叫她的名字，火速轉身去瞧。

裴歡辭暗暗捏緊雙拳，滾動着喉嚨，一幅下定決心的模樣，說道：“我……我、我……”

他這局促不安的神情給晏懷桑都看得緊張了起來，于是她拍了拍裴歡辭的肩膀：“……放松心情，想好再說。”

“晏懷桑……我！”裴歡辭索性閉上眼睛，反複地張口閉口了不知道多少次，卻偏偏憋不出一個字來。

……晏懷桑有些無語了。

車程都過去了一半，裴歡辭卻還在這裏“我、我、我”不出個名堂來。

“停停停，你到底想說什麽？什麽話怎麽難說出口啊，你是殺人放火了還是賭博欠錢了？”晏懷桑不耐煩地捂住裴歡辭的嘴巴，想讓他想清楚了再開口。

坐在駕駛位的司機按捺不住八卦的心，偷偷地從內後視鏡裏看了他倆一眼。

裴歡辭的雙唇被她柔軟的掌心包裹，雙頰不易覺察地紅了稍許，但是表情又很是沮喪，在她的掌心中說出含混不清的三個字：“……對不起。”

晏懷桑驚奇地發現裴歡辭竟然沒有因為她剛才的玩笑話而生氣，把手收了回來。

“你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情？”晏懷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裴歡辭或許是真的有很重要的話要說，立刻改變了态度，“如果你今天沒有準備好的話，下次再告訴我也不遲。”

“……好。”裴歡辭用力攥緊衣角，垂着腦袋，金發也随之垂下、将五官籠罩在似是憂郁的氛圍之中。

車內重新安靜了下來，晏懷桑百無聊賴地望向車窗外的風景，用心聲問系統：“我什麽時候才能解鎖裴歡辭的幕間劇情啊，稍微給個進度彙報吧，不然我都沒有盼頭。”

【……宿主，系統只能說快了。】

三分鐘後，系統遲到地回應了她。

“快了快了、又是快了。”晏懷桑鄙夷地瞪着空氣，嘴裏嘟嘟囔囔，“能不能換個新詞。”

.

到達學校後，晏懷桑将行李放到宿舍，發現謝淩逸居然又沒有來上學。

思量再三後，晏懷桑還是在Connect上又問了謝淩逸一次：

【你這周也請假？那下周呢？】

【等一下……現在看消息的人還是謝淩逸嗎？】

【天殺的人販子，你是不是把謝淩逸綁架了？】

謝淩逸這次回複得很快：

【嗯，是我。】

【我的家人讓我暫時待在家裏。】

他還發來了一條語音：“我很安全。”

要不是從手機聽筒裏傳出熟悉的聲音，晏懷桑差點就要忘記他的嗓音是什麽樣子的了。

晏懷桑看着謝淩逸的聊天框裏的“我的家人”這四個字，若有所思。

謝淩逸現在的家人應該只有一個人——他的外婆謝時六。

……可能真的是家裏有什麽事吧，晏懷桑這麽想着，把手機收好，打算去便利屋買些零食。

然後，晏懷桑又在轉角處碰到了顏岚歸，被他吓出聲。

“晏懷桑！”顏岚歸看到是她，語氣中似乎有些驚喜。

“……你終于把劉海別上去了。”晏懷桑從驚吓的感覺中走了出來，這才發現顏岚歸用她送給他的黑色一字夾、将劉海翻折到頭頂上固定住，露出他白皙的額頭和深邃立體的眉骨，黑曜石一樣的瞳孔在日光燈下光彩耀目。

“是的。”顏岚歸點頭，大面積露出的皮膚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清爽了不少，“你之前不是一直勸我這樣做嗎？”

晏懷桑疑惑地看着他。

……顏岚歸什麽時候這麽聽她的話了。

也許是見她的反應不夠明朗，顏岚歸站在原地沉默了數息，又說：“那本書你可以不看，我不會再勉強你做不想做的事情了。”

那本書，應該指的是《與朋友之間保持舒适社交距離的一百個小妙招》。

“好的。”晏懷桑忽然不知道她應該做出什麽反應，遲疑了幾秒鐘，“那我是不是得……謝謝你放過我？”

顏岚歸又陷入了沉默，片刻後，抱着試探性的意味問她：“……我們現在是什麽關系？”

這是什麽糟糕的臺詞……晏懷桑覺得顏岚歸今天的所有舉動全都很讓人摸不着頭腦。

她實在是惶恐得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幹脆硬着頭皮重複了一遍他的話：“那你覺得……我們現在是什麽關系？”

顏岚歸深吸一口氣，說：“如果你已經消氣了的話，我們可以繼續做朋友嗎？”

“……啊？”晏懷桑忽然覺得頭好癢，好像要長腦子了。

她什麽時候生顏岚歸的氣了？她怎麽不知道？

而且顏岚歸怎麽突然執着于和她做朋友了？他這是……來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