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

“我非常能理解你的心情，雖然蔣倩是我妹妹，但我也不得不說，她做得實在太過分了。”

“如果你還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我會盡己所能替你辦到。”

“不不，您千裏迢迢幫我從雲川回到蘊州，還願意收留我住在這裏。我已經很感謝您了，沒有其他什麽再需要麻煩了。”

幾天前，徐慧媛打電話向蔣旭求助，蔣旭很快派人麻痹盯梢者的注意，不知不覺将她接出小區。

同時在她的主動要求下，沒坐公共交通，而是由接應她的人一路開車北上，直接将她送到了蔣旭的別墅門口。

徐慧媛的護理能力雖向來合蔣旭的心意，這次這麽盡心且迅速地幫她擺脫監控，更多還是出于和蔣倩的敵對。

至于在她如此聲名狼藉、身上還背着“疑似殺人未遂危險分子”名號的情況下，這麽爽快答應讓她留宿，則是和老周、宋母，以及其他許多認識徐慧媛的人一樣，想當然覺得她應該是被蔣倩刺激或欺負，污名化了一些小事，加工成了罪大惡極。

蔣旭甚至比他們更“寬容大度”許多，哪怕她“殺人未遂”的罪名貨真價實，只要她針對的對象是蔣倩，并且只針對蔣倩，那在某種程度上也能算自己的“隊友”，他當然願意為其提供便利。

蔣旭篤定，徐慧媛如此大費周章回來蘊州，還不住自家房子，低調隐秘地借宿在這，一定會有後續動作。

不過同時，他也并不指望她的後續動作能發揮多大效果。比起指望別人，他更關心自己的計劃能否順利執行。

見徐慧媛沒有向他透露口風的意思，他便也沒再繼續追問，讓她自己先回房間休息，而後把宋聞叫來跟前，問他事情辦的怎麽樣了。

“不太順利。”宋聞說，接着解釋原因。

“我就從沒見過有誰舉辦婚禮，把現場防範得跟領導人會晤場地一樣森嚴的！”

即便目前還只在籌備布置階段，無關人員也不得随便進出禮堂。

他們每兩天還會全面檢查一遍室內的所有布局設備，就算宋聞真找到辦法混進去，或者買通了某個內部人員幫他動手腳，最多兩天也就會暴露出來。

前期準備階段尚且如此，想在婚禮當天現場搞事，一定更是難上加難。

“我看那女人估計也知道自己人緣太差、樹敵太多，生怕仇家都趕在這個日子給她搞破壞，才小心提防到這種地步！”

“辦不好事就別找那麽多借口！”蔣旭呵斥，宋聞只好悻悻然閉上嘴巴。

沉沉呼出兩口氣，停頓幾秒，蔣旭這才招手，讓宋聞靠近一些，下達了新的吩咐。

*

為婚禮所支付的天價費用，基本都花費在場地、司儀，以及相關用品的采購上。

流程方面倒沒有太多花樣，整體遵循了蘊州大多數人家的傳統。

男方在正午前趕到女方家裏接親，随後婚車呈隊列開路，将新人和賓客們先後送至宴會廳。

正式的儀式則是在下午五點左右開始，中間有三小時左右的間隔，供新娘換裝、改妝，工作人員對流程和道具進行最後的核對。

“說真的，我真沒想到你會選擇和薛敬濤結婚。明明不久前不是還在跟豐紹那只花蝴蝶膩膩歪歪、拉拉扯扯來着”李依依靠在旁邊的桌子上看她改妝，頗為好奇地問道。

徐悅寧還沒出聲，小迷妹率先搶答道：“你都說他是花蝴蝶了，倩倩姐選他結婚的話不是自找麻煩嗎八成是那個姓豐的又搞出什麽幺蛾子傷害到了倩倩姐，讓我姐認透了他的渣男本質，這才迅速選擇了一個跟他大相徑庭的類型！”

徐悅寧道：“沒有。”

他只是沒有在她需要的時候恰好出現而已，沒有幺蛾子，更上升不到“傷害”的程度。

“沒有嗎？那你們為什麽分手”

“我們本來就沒有在一起過。”

兩人驚訝了一瞬，随後又覺得非常合情合理，繼續追問道，“所以你跟薛敬濤之間又是怎麽迸出火花的”

“……”

*

當天下午16點剛過。

別墅書房內。

宋聞翻看手機裏的照片，面上不顯，實則心理活動頗多。

照片裏的少女皮膚細白、身材纖細，并且……□□。

她面容精致、唇瓣粉嫩，雙眼安詳地閉着，似乎是睡得很熟，肢體卻柔軟地展開，擺出各種扭曲的大幅度姿勢。

像一只任憑擺布的活體娃娃，能同時激起人的驚訝、憐憫、唾棄，以及高高在上的淩虐欲。

而因為這個人是蔣倩。

一向高高在上的蔣倩。

使得這種負面心理滋長地更加瘋狂。

真惡心。

他暗道，兄妹之間都這麽不清不楚。

但事實上，蔣旭和蔣倩間倒還真沒什麽烏七八糟的□□關系。

這組照片是在蔣倩剛被認回蔣家後不久，蔣旭找機會在她的午餐裏加了安眠藥拍的。

那時候老蔣總夫婦還沒做出讓他回到親生父母身邊的決定，但蔣倩對他的針對太過激烈明顯，老蔣總本就對女兒心懷有愧，順應她的心意只是遲早的事。

蔣旭急于為自己增添些有用的籌碼，終于選擇向蔣倩下手。

可那個時候，他雖然拍下了這些照片，礙于老蔣總夫婦的存在，也根本不敢直接拿去威脅蔣倩。

如果蔣倩不是忍氣吞聲答應他的條件，而是選擇向父母求助，他的處境只會更加艱難。

這麽藏着掖着，一藏就藏了近十年，藏到老蔣總夫婦已經不在人世，他自己也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才終于等到了合适使用它們的機會。

“我、我已經跟推廣團隊都聯系好了，只要咱這邊帖子發布出去，最多十分鐘，就能占領各大平臺的熱搜頭條。”

蔣旭不冷不熱“恩”了一聲。

他雖用宋聞，卻也防着宋聞。為免他耍小心思，才在最後關頭才讓他知道這些東西的存在。

最重要的是，這些照片都是他這個“前男友”拍的，也是他懷恨在心洩露出去的，跟他做哥哥的可一點關系都沒有。

本來最理想的效果，是在蔣倩人生最重要的時刻，當衆、熱熱鬧鬧地把這些照片展示出來，讓賓客們也大開一番眼界。

可惜現場被她防守得太過嚴密，只得退而求其次選擇外部渠道，希望同樣能給足她“驚喜”。

16點30分。

距離婚禮儀式開始僅剩半個小時，也差不多到了預定要發帖的時間。

可就在按下發送鍵的前一秒，一條推送自手機頂端跳了出來。

“等等。”他一把撥開宋聞的手指，止住他的動作。

*

16點35分。

妝造已經做完有一會兒了，等待的間隙裏，三姐妹又碎碎念念亂聊了半天。

從婆媳關系到家庭地位，從經濟大權到房中情趣，當然受限于時間緊張，每個話題都只是淺嘗辄止，沒聊盡興。

司儀過來通知新娘去彩排時站過的位置準備，李依依打趣地問了她最後一個問題，“新娘子，緊不緊張”

徐悅寧配合地笑了。

她沒感覺緊張。

當然這并不是說她不高興，或者對這麽重大的日子不以為意，她只是逐漸養成了一種警惕。

下意識警惕所有過于濃烈的情緒。

*

新郎和新娘的出場方式，仿照西方古典童話故事風格，融入了一些他們各自的性格和經歷。

兩人着盛裝，一上一下，站在華麗盤旋的階梯之上。

當燈光亮起時，焦點會首先聚集在薛敬濤身上，主持人聲情并茂介紹他的“角色”。

徐悅寧記得，有段文案是這麽說的。

“……很長一段時間內，王子将征服和擴張視作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他專心致志，竭盡全力，認為除了事業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是無聊且枯燥的，直到有一天，一位公主闖進了他的視線……”

這時候光線同時給到他們兩個，男方會手捧鮮花，一步步走上臺階到她面前，在她接過花後，兩人再牽手上臺，繼續進行下面的環節。

……

“稍微往左側來點……好，您就站這個位置就沒問題。把右手搭在旁邊的牆沿上。”

她擡起右手，手裏還攥着剛從化妝間帶出來的手機忘了放下。

“手機我先替您保管吧。”

點點頭，徐悅寧習慣性摁亮屏幕，又看了眼時間。

16點40分。

與此同時。

一條系統自動生成的提示消息吸引了她的注意。

“您浏覽過的xxx正在直播。”

是徐慧媛！

徐悅寧想，她果然來了。

或者說，她一直就在等着徐慧媛的下一步舉動。

點進房間。

看進度條，直播也就剛開始了十多分鐘。

她拖着進度條從頭到尾，跳躍着飛快浏覽了一遍。四周熱鬧嘈雜，即便把手機音量調至最大，仍聽不清她在說什麽。

倒是憑借對她的了解，從她的口型中辨認出幾分。

徐悅寧顧不上考慮太多，因為從打開直播的第一秒，她就注意到徐慧媛所待的地方。

風大、空曠、視野極高。

結合視頻中露出的其他信息判斷，正是在他們舉辦婚禮這座酒店的樓頂！

抱起繁複的裙擺，掉頭就朝樓上拔足狂奔。

此時宴會廳的熒幕上，已經開始播放專為這次婚禮制作的概念短片，新娘卻突然掉頭就跑，司儀滿臉愕然，忙大聲問：“馬上該上臺了，您去哪裏？”

徐悅寧沒有回答，沒法回答。

接着，在電梯門徹底閉合之前，她還聽見緊追而來的薛敬濤着急喊她名字的聲音。

“對不起。”

“真的很對不起。”

她默默說。

在婚禮現場臨陣脫逃，對于被留下的那方，想也知道會是多麽大的羞辱和背叛。

徐悅寧必須努力克制自己，才能勉強壓下心裏沉重的愧疚，把注意力放到眼前更緊要的事情上面。

電梯“叮”的一聲，還沒停穩，她就扒着緩緩打開的門框從縫隙裏擠了出去。

無頭蒼蠅般亂轉了好幾圈，總算找到往天臺去的通道。

當她氣喘籲籲，拉開狹窄的鐵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徐慧媛正擡腳站上天臺邊緣，微垂着眼，神色平靜地看着下方的車水馬龍。

似乎下一秒，就會縱身一躍，融入那些車流。

一股夾雜着憤怒的恐懼瞬間激得她紅了眼眶，她張了張嘴。

“徐慧媛！”輕輕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