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吧

“打包。”

“全部打包。”

“通通記我賬上。”

這一天，徐悅寧所到之處，SA全部都喜氣洋洋像是過年，恨不得敲鑼打鼓挂牌匾慶祝。

小迷妹一路眨着星星眼，逮空就要湊過來跟她貼貼，最難得的是，徐悅寧對她這種示好十分受用，接梗也相當順暢，于是這場臨時搭檔的姐妹局一直延續到了晚上。

小迷妹興致勃勃邀她去自家餐廳吃飯。

“倩倩姐，我還有個朋友想跟咱們一起可以嗎？”

“你放心，我那個朋友人挺好的，就是戀愛腦得厲害，十句話裏有八句離不開她家老公。”

“哦。”徐悅寧邊點頭邊伸手往前一指，“那個就是你戀愛腦的朋友嗎？”

只見餐廳門口，一對男女親密地互挽着手臂，不知在聊什麽，兩人都笑得眉眼彎彎，女方更不時小鳥依人地在男方懷裏蹭來蹭去。

雖然不至于像當街擁吻那麽膈應，但确實如小迷妹所說，這兩人方圓五米可視範圍內都布滿了戀愛的酸臭味。

根本不用表演，幾乎在看見他們倆的瞬間，小迷妹臉上就浮現出真實嫌棄的表情，她死死擰着眉頭，開口喊道：“李依依！你倆膩歪完了沒有！說好了今晚是姐妹局，你怎麽又帶男人過來！”

“哎呀，完了啦完了啦。”嘴巴這樣說着，兩人仍然手挽手，跟連體嬰似的一起蹭到他們面前。

“我老公只是送我過來，不跟咱們一塊玩的，他也叫了自己的朋友。喏，他朋友就在那邊。”

徐悅寧這才注意到，剛才李依依夫婦所站位置的旁邊，還有另一個人。

那人穿着板板正正、拿腔拿調的英倫風套裝，很白很瘦，白瘦到有點不成人形。

他站在燈牌旁邊的暗影裏，所以徐悅寧沒能第一時間發現。奇怪的是，即便他站在暗影裏，徐悅寧也能準确地感知，他投射到自己身上，冷漠、打量、帶着惡意的注視。

這時她還并不清楚他的惡意從何而來，只本能覺得挺不痛快，所以也回以同樣冷漠、輕蔑、傲慢的視線。

直到李依依終于和她老公依依惜別完，幾人進了餐廳，這暗流湧動的對視才被輕飄飄中止。

李依依夫婦都是神經比較大條，直來直去的性格，尤其李謙遠這段時間跟蔣旭來往頗多，自認為已經跟他夠熟，說起話來也就沒有那麽多顧忌。

“你妹妹夠拽的啊。”他笑着調侃，“剛才那個女的應該就是蔣倩，是你妹妹沒錯吧？”

“啧啧，見着哥哥都不知道主動問好，而且別人或許沒注意，我可是注意到了！她看你那小眼神冷得能凍死個人，果然跟傳聞中的一樣脾氣挺差！”

“……”

蔣旭倒寧可他沒有注意。

畢竟和蔣倩相比，自己這個“蔣”姓挂的總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他并不想多談這個話題，刻意無所謂地回答說，“算了，她一向如此。”

李謙遠又是“啧啧”兩聲，感慨道:“就希望她千萬別把壞脾氣撒到我老婆身上，否則你說她一個女的，我也不方便抄家夥去找她算賬不是？”

“……”

這下蔣旭是真的一句都不想再說了，恐怕他也預料不到，自己難得和那個所謂的妹妹在某件事的感受上達成高度一致，是通過被人秀恩愛的方式來實現的。

*

蔣旭給自己在國內選的住址處處都好，唯獨有一點，因為占地面積大，環境也好，經常被附近的野貓當作據點。

這天晚上的野貓格外煩人，蔣旭維持端正平躺的姿勢，耳朵裏卻不停鑽進一聲聲黏糊的貓叫。

到後半夜，他陰沉沉睜開眼睛，反手從枕頭下摸出手機，調出一段錄音。

錄音的時長在十多分鐘，但對于蔣旭來說，真正有用的不到兩秒。

他熟練而迅速地把進度條拖到三分半的位置，聽筒裏傳出一聲輕笑，繼而是簡短的三個字，“等着吧。”

他把進度條反反複複拉回、重播，再拉回、再重播，在不知多少次的重複中，他的呼吸漸漸變了頻率。

蔣旭也變成了貓。

錄音是他半年前某次跟張爾雅見面時偷錄的，這半年來，他因為工作的緣故，跟張爾雅還見過很多次面，但沒一次再恰好碰到她當着自己的面和那個“準男朋友”通話，自然也就沒機會再錄到點別的什麽。

蔣旭越來越無法忍受那僅有的、單調的一句“等着吧”，像是嗑藥上瘾的症狀，他既不能強迫自己戒斷，也難以搞到更多更豐富的“新貨”。

他覺得自己似乎陷入了巨大的困局，為了突破這種困局，他甚至嘗試了很多以前想都不會想的事情。

他先是通過各種途徑打聽到了張爾雅那個意中人到底是誰，然後借着生意的由頭，輾轉跟對方取得了聯系，再然後專門組了個局，同時把他和張爾雅約到了一起。

那天去赴約前，蔣旭心情特別興奮，自從車禍醒來後，他還是頭一次這麽興奮，甚至專門多準備了幾支錄音筆，以便好好備份這場飯局産生的素材。

然而當天，飯局上多了一個不速之客。

人是王宇飛帶過來的，個子不高，但五官精致，搭配一張白淨的娃娃臉，标準的甜妹長相。

王宇飛介紹說那是他女朋友。

哦，已經有女朋友了。還跟張爾雅完全不是一個類型，看來張爾雅的志在必得要落空了。

張爾雅向來堅守原則，既然對方已經有了對象，那不管她再怎麽好感，也絕對不會介入到別人的感情中去。所以那場飯局她的态度清晰明了，沒再有半分暧昧越線的挑逗。

蔣旭有一點輕微的幸災樂禍，當然更多還是計劃落空導致的躁郁。

張爾雅，怎麽偏偏她這種性格的人，會有那樣一把令人心神蕩漾、風情萬種的好嗓音呢？

呵，假如不是張爾雅，換成其他任何人，蔣旭想，或許他嘗試着追求一下對方也未嘗不可，根本用不着這麽輾轉折騰、費心費力。

假如……自己可以随時随地對她進行監聽，那錄到她柔媚撒嬌一面的概率，一定能大大增加。

再假如，要是能像養狗或者養魚，把她鎖進籠子裏面，讓她用撒嬌讨好換取食物……

蔣旭或許足夠陰暗，但他絕不是個瘋子，這些想法他只是放在心裏，絕不會冒着身敗名裂的風險付諸實踐，也正因如此，想的越多，越是意興闌珊。

飯局結束的同時，他的躁郁也達到了頂點，“你想要的，不是向來必須拼盡全力争到手裏嗎！這次為什麽不争！難道你就打算這麽把他拱手讓人？！”

話一出口，蔣旭就意識到自己失态了，他看見張爾雅微蹙着眉，用驚異的眼神審視自己。

“……我是說項目。”蔣旭硬着頭皮找補，他知道自己的補充根本沒有說服力，因為整個過程中，他們根本沒談到任何需要競争的項目。

雖然、雖然沒談到，對了，既然都沒有談到，也并不有求于他，張爾雅憑什麽對他那麽特殊相待？她看中那男人哪點？

他飛快回憶了幾遍王宇飛的各項條件，從外貌到談吐，從穿着到作風，最後得出結論，他唯一能強過自己、讓人青眼相待的，應該就只剩事業。

可如果自己能掌握ST，別說一個王宇飛，十個他都不夠跟自己相提并論！

鋪天蓋地的負面情緒席卷而來，什麽暗度陳倉、什麽曲線救國，說穿了都是掩飾他無能為力的借口而已！

此刻，許多本就存在的怨毒恨意被重新挖掘出來無限放大——是蔣倩，全都怪蔣倩奪走了他的人生！

從第一次見到蔣倩的那天起，他的人生就不可控制地走向了混亂。身世、車禍，直到現在，他之所以被ST拒之門外，也是因為蔣倩橫在中間作梗！

她不仁，那就不能怪自己不義。

實際上，早在很多年前，他就為應對這樣的情況做好了準備，現在只不過是下定決心實施而已。

蔣旭冷着臉撥通了他妹妹的電話，電話兩端分隔開兩個迥異的世界。

蔣旭在車水馬龍的鋼鐵高樓間冷笑，沉聲道:“看來，你這些年過得的确滋潤。”

徐悅寧在人聲鼎沸的表彰現場努力豎起耳朵，“喂喂？哪位啊？恩？你說什麽紫？”

蔣旭可沒有那個好心情給她當複讀機，直截了當地摁斷通話，轉而往蔣倩的工作郵箱裏發了封郵件，他想象着蔣倩看到郵件內容時的表情，唇角抽搐了下，拉出個扭曲的微笑。

另一邊。

徐悅寧只隐約聽見了個“紫”字，還以為是哪家的代購專門打電話來給自己推銷新款，好歹也是服務業從業人員，都沒等自己說完話呢就簡單粗暴把電話挂了，可見上崗培訓學的不怎麽到位。

徐悅寧下意識想撇撇嘴、翻個白眼，但她稍一擡眼，四周看臺上少說得有幾十臺手機攝像機一個勁兒對着自己，她緊急止住上翻的眼球，因為用力過猛導致眼球有些酸痛，必須靠眨眼緩解。

又怕被那些攝像頭拍到表情狼狽難看的照片，于是硬生生擠出了一串wi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