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小老頭滿臉猙獰之色的握緊小刀，本來做好了會一頭撞到它們身上被抓住的打算，準備最後一搏。

但是他往上猛沖好幾步，一路暢通無阻。

小老頭有點疑惑，跑上樓去後往身後看了一眼。

濃濃的煙霧籠罩之下，幾道探照燈的光亮晃在他的臉上，刺得他睜不開眼。那幾只工裝鬼似乎也在看他。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煙霧籠罩敵我不分了，它們只是看了他一會，沒有繼續追他，反而在往樓下走。

不過管他什麽原因，現在不跑的那就是傻子。

小老頭撿了幾本厚重的書防身，直沖向頂樓。

圖書館之上只是一層薄薄的建築尖頂，一口形式古樸的鐘懸挂在尖頂之下。

小老頭環顧一周，沒有看到什麽形似活着的東西，地上只有幾件散落的衣服。

沒想到頂樓也是有那種鬼東西的，只是密度比下面低很多，而且都沒來得及蘇醒。

**

路嘉木看到是剛剛那群工裝鬼扔下來了幾個像是煙霧彈的東西。

然後五樓就被濃煙籠罩。不止于人失去了視野，連鬼都受到影響，失去目标和方向感另它們更加狂躁。

本來它們就處于瘋狂互相踩踏的狀态裏，現在情況則更嚴重了，亂成了一鍋粥。

可以說是捅馬蜂窩小天才了。

路嘉木用衣物捂住口鼻，試圖盡可能往煙霧少的地方退，卻還是被嗆的咳嗽起來。

樓道裏似乎還發生了什麽沖突，叫罵聲不絕于耳，間或夾雜着一些撞擊聲和砰砰砰的聲音。

但視線受阻，路嘉木只能看到迎面有一層疊一層胡亂揮舞雙臂，四處混亂爬行的鬼東西，偶爾還能看到有紅線滿天亂飛，卻看不清煙霧深處的具體情況。

路嘉木決定先暫避風頭。趁着群鬼視野不好，他不動聲色的躲避進一間空房間裏，準備坐在床上休整一會，等煙霧散去再繼續找隐藏物品。

但是片刻後，一只身穿作戰服，全副武裝還端着步槍的鬼從群鬼之中擠出來了。它敲了敲門，不等回應就一把推開門進來了，踉跄走到路嘉木面前，站定。

探照燈的光亮居高臨下的晃在路嘉木的臉上。

它似乎在打量他，但它的夜視鏡和口罩把它的臉牢牢實實擋住了，令人看不出它的視線在哪，也看不出它的表情。

可能是因為有裝備的輔助，它即使在煙霧中也能看到人的動向。

路嘉木不知道它要幹什麽，坐在架子床上任它看，警惕着鬼東西突如其來的攻擊。

工裝鬼一動不動的看了路嘉木有一會後，頭盔裏傳來了幾不可聞的“滋滋”電流聲。

工裝鬼動了起來，然後它打了個手勢，轉身又出了房間，擠回了鬼群中。

它們雖然一聲不吭，但它們之間可能還有別的交流方式。

路嘉木跟在它的身後，出門就看到那十三只工裝鬼居然在搜查房間。

它們看起來好像是突然忘了自己其實是鬼抓人陣營的了，不來抓他，反而排成一排貼牆站着，先禮貌的敲門，裏面沒有聲音，它們就訓練有素的開門，幾個人魚貫而入，在裏面四處搜尋。

出來的時候看到路嘉木，它們又過來在他身邊背靠背圍成一團，把他圍在了中間，試圖将他和其他鬼隔絕開來，推搡着要往這邊湧的群鬼。

看起來頗有一種在掩護他的意思。

路嘉木不知道這群鬼是怎麽回事在想什麽，但現在它們顯然沒有害他的意圖。

他也不敢多問，怕它們一旦想起自己的立場回過神來，就會突然變卦，對他再度發起攻擊，那樣會增加不少麻煩。

探照燈的光亮在房間裏晃來晃去，過了一會，電流輕微的滋滋聲響起。

留下圍着路嘉木的工裝鬼也運動起來，領着他向其中一個房間走去。

房間裏，幾只鬼一本正經的持槍包圍了一只兒童書包。

看到路嘉木已經進來了，它們又快速撤出來，機械化的繼續深入其他房間探索。

路嘉木撿起小書包背在身上，跟随在它們身後。

工裝鬼明明似乎沒有什麽交流，卻又十分有默契的分成了數個小組分頭行動，訓練有素的快速将整個樓層搜索完畢。

将房間裏的剩下的幾樣隐藏物品都搜尋了出來後，站在原地等待着路嘉木過來拿。

隐藏物品已經收集齊全，只需要再帶着它們去找那只小鬼就可以結束游戲了。

路嘉木再無顧忌，主動搭話問它們：“你們這是在做什麽？你們是什麽人？”

工裝鬼護送着他抵達通往六樓的樓梯口後，隊形就松散開了，似乎沒有跟着他繼續上去的意思。

聽到他的話，幾道探照燈的光齊齊晃在了他的臉上。

它們沒有回答問題。領頭的工裝鬼伸手摸索着在頭盔側面比劃了一下，似乎是對他敬了個禮，但也沒有解釋什麽的意思，只是說：“祝……永別。”

随後帶頭轉身鑽進迷霧之中，身影很快消失不見。

那些光線和紅線在往四樓樓梯口移動，看樣子它們是打算繼續摸索着下樓搜索。

祝永別。

路嘉木沒想到會突然聽到這麽一句話。不過它們這個樣子，這句話好像确實是最高的祝福了。

這意味着：祝你活着離開，不要被留下來，不要再看到它們，不要變成和它們一個樣子。

路嘉木看了一會，把一堆雜七雜八的小孩物品都塞進了小書包裏，抱着小書包沖上樓。

此時頂樓開放環境中，也已經零星有了好幾只鬼。但是因為才剛蘇醒，它們的行動速度還非常緩慢，智力也不是很高。小老頭正借助着頂樓開放場所中有不少堆放物，地形不是很平整的特點溜着它們跑。

看到路嘉木上來，小老頭立刻喊他：“你終于找齊了？”

路嘉木把小書包裏的雜物都倒了出來。

“你要是再不來，這群鬼就快騎在我脖子上拉屎了！”小老頭非常興奮，伸手一指建築尖頂，“這小屁孩說那小鬼就藏在頂樓鐘邊上松樹下面的土裏，我挖了半天，挖了具骨頭出來。就沒有然後了。我怕他礙手礙腳影響我發揮，先把他放那裏了。”

小男孩被他扔到了建築尖頂的邊沿上，正努力抓着建築材料不讓自己滑下去。

鐘樓四角都留有土坑，每個坑裏都種了一棵小松樹，現在都被挖開了。其中一個坑裏露出了雪白頭骨的一角。

小老頭沒來得及挖全，它大部分都還埋在土裏，也沒有突然活動起來的跡象。

路嘉木把小男孩從房頂抱下來，快速把另外十樣隐藏物品都穿戴在了他身上，推了推他：“讓它出來見你。”

小男孩似乎回想起了什麽不堪的回憶，開始瑟瑟發抖，渾身戰栗，幾乎要立刻癱軟在地。

但在路嘉木的鼓勵下，他還是鼓起勇氣走向小樹坑。

他披着厚實的魔法小披風，戴着華麗的尖頂魔法帽，手拿小法杖，背着嶄新的小書包，他帶着福利院裏所有兒童最美好夢幻的願景，走到樹坑邊上，看向埋在土裏的那具小小骸骨。

“我……我們已經找到了你隐藏起來的所有物品，并且中途沒有被鬼抓到。按……按照規則，我們已經贏得了這場捉迷藏游戲的勝利。”

坑裏的土動了一瞬。

是裏面的那副骸骨掙紮着想要爬出來，但它豎着埋得太深了，居然有點出不來了。

路嘉木過去幫它刨，挖出了一具小小的骸骨捧在手裏。

“啊，這麽快就結束了？真沒意思。”小骷髅動起來，上下打量了小男孩一番，“阿逸最喜歡玩的就是捉迷藏，總是能知道別人藏在哪裏。我果然應該換其他難度更高的游戲的。”

雖然說着沒意思，但它好像并不難過，興奮程度絲毫不減。

小男孩瑟縮的差點哭出來：“我……我不想再玩這種游戲了……我們已經贏了……你要遵守約定……”

小骷髅興奮的伸展雙臂：“你已經忘了嗎？阿逸和我，是最好的朋友呀！我當然會遵守約定！”

小男孩卻被它吓到，向後退了好幾步。

頂樓的祈福鐘自己晃動了起來，撞擊着發出響亮的鐘聲。

游戲已經暫定，繞着圈子追小老頭的鬼都停下了腳步。

路嘉木隐約聞到空氣中傳來什麽燒糊了的味道。他站起身，看到是福利院四周已經燃燒起黑色的大火。火焰蔓延的速度非常快，所過之處，福利院開始消失，顯露出背後的另一番光景。

黑灰色的模糊天幕也被燒穿，破洞處照進一縷光，照在了路嘉木捧着的那具小小骸骨上，仿佛天光即将驟亮。

小骷髅問：“哥哥，天亮之前，你還想和我聊些什麽呢？”

“第一個問題。”路嘉木看了眼小男孩，快速問，“關于他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他的家在哪？還有沒有父母？”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小骷髅似乎想笑，下颚抖動，發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他的家就在這裏啊，叔叔阿姨們都是我們的父母！”

“我是指親生父母。”

小骷髅高興的又重複了一遍：“叔叔阿姨們都要來扮演我們的親生父母！”

不知道它是在說，福利院裏的小孩壓根沒父母，還是單純它聽不懂這句話。

為了節約時間，路嘉木換了個問題：“我想知道一些關于你的事情，比如你是怎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很早的事情，我記不清了，好像總是在挨打。後來的事情，我只記得我在這裏生活了很久，開始的時候很艱難。”小骷髅咯咯咯的歡快笑起來，“但是多虧了我最好的朋友，他很可憐我。每次只要我對他好好說話，他都會想辦法滿足我的需求，帶來我需要的東西！”

“所以在我變得足夠強大之後，為了報答他的好心，我留他永遠陪我玩游戲。”

這些話語，徹底擊潰了小男孩的心理防線，再度開始哭泣起來。

所有他自己為自己編造的記憶都被擊碎，他想到了所有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其實一直生活在32號福利院裏，從來沒有離開過。

最開始，只是有個小夥伴突然消失了很久，他卻偶然在頂樓的祈願鐘邊上又看到對方瑟縮的藏在那裏，奇怪于叔叔阿姨為什麽不管這個小朋友。

但他樂于和孤獨的對方聊天。

對方說自己是偷偷藏在那裏的，害怕受到福利院叔叔阿姨的責難，希望他不要把自己的事情說出去，他就沒有把這段秘密的友誼告訴任何人，每天都只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來找對方玩。

一段時間後，這個小朋友開始委屈的向他訴說在福利院裏總是吃不到飯，希望他能給它帶來一些食物。但它索要的東西總是很奇怪。

昆蟲，野生小動物的屍體，活的小動物，別人養的寵物……

直到後來，它開始說要幫他教訓欺負過他的小朋友，只需要他把小朋友帶到頂樓來。

那些小朋友被教訓之後，會消失一段時間，再回來的時候就會變得乖巧，但是又總有哪裏會很奇怪。

直到很久以後，在這位“朋友”說自己已經完全吃飽了，要和他一起玩游戲之後，他才明白自己到底都做了什麽。

他受鬼蠱惑，開始養鬼，飼鬼，與鬼為伍，最終作繭自縛。

他被拉進了一場又一場，日複一日，無休無止的單人恐怖游戲裏。最開始，只是簡單的多人游戲，但在之後的時光中，人越來越多，直到幾乎填滿整個福利院。

他知道一切都是他的錯，他活在深不見底的恐懼和負罪感中，本來想以死亡作為這罪惡一生的終結，但是它從來不會真正的傷害他。一直只留他一個活人生活在這裏。

永遠不得解脫。

它故意讓他活下來，卻不再像以前一樣親切的把他當成朋友，而是只把他當成一個玩物。

直到後來有一些非常厲害的叔叔阿姨來到這裏，說是來做考察的，才把他帶離了這裏，帶去了基地。

出于自我保護的目的，他不想回憶起這裏的一切，所以他忘了以前的事，又替補上了新的記憶。

什麽被父母抛棄，輾轉來到福利院，那些模模糊糊的記憶都是自己編來騙自己的。他根本沒有父母。他從頭到尾都單純的只是個殺人兇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