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日記本立刻接話：[滾。我以前從來不寫日記。寫出來的那能是心裏話嗎？]

可它現在自己就是個日記本。

日記本寫完陷入了自閉中。

想到方谷生前也是個體面人，路嘉木适可而止的合上本子，讓它自己緩一緩。

列車的車窗是一片漆黑，沿途也沒有廣告之類，看不到外面的情況，也無法通過視覺判斷列車正在前進。

三個人安靜的在車廂中躺了一會後，時間已經接近午夜十二點。

路嘉木看到有一顆光點在斜前方，穿透鐵皮，一閃一閃的閃爍了起來。

幾秒之後，伴随着步入次日淩晨，原本已經死去的俞冷突然又劇烈咳嗽起來，因為死亡而逐漸止住的血液又流淌出來。

雜物堆中有幾樣物品複原了，又多出了些食物和飲水。

随着一切重啓，光點逐漸變暗消失。

韋笑妍問：“……你們看到了嗎？”

另外兩個人點點頭。

“那是車頭的方向吧。”

他們身處這列列車最尾部，光點在斜前方正好可以畫出一個圓弧的形狀。

俞冷好不容易才活過來，寇曼怕自己像昨天一樣辣手摧花，不敢拍俞冷，只能将他輕輕扶了起來。

這次沒有受到額外傷害，但俞冷的情況依然沒有好轉。

他失血過多很快面無人色，嗆咳到呼吸不暢。

主教又從前面的車廂走了過來，看了眼雜物堆，小聲說：“這裏有不少零食和水之類的消耗品。平時我們都是要嚴格分配的，但是因為你們畢竟剛來，都還沒準備好，所以如果有需要，這次可以随便用。”

他的善意如此明顯，路嘉木點頭道謝，從雜物堆裏翻出了半瓶水。

但就算每個人都小心翼翼的，俞冷在原地掙紮了幾個小時後，還是難以逆轉的死亡了。

寇曼看俞冷這副模樣，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主教早有預料，見狀安慰他們：“沒關系，他明天還會再活過來的。明天我們可以再嘗試其他急救手段。”

日記本看到有人比自己還慘，似乎從中找到了樂子，都不再自閉了，興奮的寫：[在這地方呆着挺好，還能活個千年萬年的。這在外面簡直不敢想。就是你這個小夥伴慘了點，要一直死去活來死去活來又死去的反複死亡啊。]

路嘉木見它在說王八話，沒有理它。

主教過來看了一下他們的情況後，就在其他人熱切的目光中回去了，沒有絲毫要違反休息時間規定的意思。

一直到臨近早上七點，他才提前了一點，帶着幾個好事者從前面的車廂走過來，想和他們交流一下，介紹一下車廂的情況。

主教坐到車座上，攤開雙手：“如你們所見，也如我之前說的一樣，我們是在125年前登上了這輛列車的，走到半途開始了環線行駛，不斷重啓，每一天我們都會回到剛進入環線行駛時的狀态。我們用盡了各種方法，都無法打碎車窗之類的從這裏出去，也沒有辦法到達車兩端的駕駛室，不知道外面的情況。”

他說着豎起一根手指晃了晃：“這個就是真理，你們不用繼續嘗試。畢竟我們這125年也不是白過的。而且其他車廂可能……有點危險。當然了，我不是說你們會死，在這輛列車上沒有人會死亡，只是這可能會給你們帶來巨大的心靈創傷，因此我不建議嘗試。”

這輛車上還能有這種創傷？

主教也不打算賣關子，不等他們問就伸手點了點自己的頭，異常神棍的說：“我們既存在于這掌寸之間，也存在于外界他人對我們的定義中，但更重要的還是自己如何定義自己。你覺得你是個人，始終用人類的道德标準約束自己，那你就可以是人。不過可惜的是，在這輛列車裏，不是所有人都有堅定的意志，像我們一樣能明确的認知自己。事實上，大多數人已經迷失了自我。”

路嘉木聽完他的神棍言論，已經自行将他的話翻譯成了通用語：雖然因為這輛列車在不斷重啓，沒有人會産生器質性的變化——也就是沒人真正的腦子有病，但是因為一直下不了車，好多人都得精神病了，各種層面的失去了道德，以至于看起來簡直不是人，不是很友好，而且就在前面的車廂。

路嘉木極簡的問：“前面有人瘋了？”

主教對他眨了眨眼：“嗯。”

路嘉木觀察了一下和他一起進來的那幾個人，小心的問：“這不能直接說？還是之前那個是你們的教義？”

“算是我們的教義的核心，所以提前告訴你們一下。”主教說，“當然了，我們的教義還有更多規定。比如在我們的團體中，必須互相友愛，需要像家人一樣關愛其他人，不許自殺，不許自發傷害他人，不許傳播消極思想。”

路嘉木立刻挂上滿臉笑意：“你說的都非常有道理！”

“哈哈是吧？”主教也笑起來，“也不用想太多，你們只需要信我，信其他人就好。我就是你們最精準的指路明燈。”

那你這不還是神職人員嗎？

寇曼聽他說出信自己這種話，怕他就是邪教教主本主，打斷了他問：“他們殺人？”

“不止，他們壞事做盡。”主教搖頭，“不過我們這個群體中，大家都是高尚有品格的人，我們互相尊重，尊重所有人，無論你是男人女人，還是中性人！”

“您多慮了。”

說完這個，主教就打住了，沒有繼續宣傳自己的教義，而是帶頭聊起了他們現在的處境。

顯然在之前經歷過了漫長歲月後，這些人對于自身為什麽會處于這種狀況已經有了許多猜想。

一群人圍在一起叽叽喳喳，場面宛如科幻主題座談會現場。

有人認為列車會一直循環，是因為進入了一個異常點，只要走出這個循環點，就能回到正常世界。

有人則認為是因為列車出了事故，他們被困在了臨死前的那一刻中無限循環着，他們被困在了自己的腦海裏。就像傳說中人會在最後一刻看到的走馬燈。

或者是他們幹脆全死了，只是還不自知。

關于時間流速問題，個人也有個人的看法，樂觀些的認為也許這裏和外界的時間流速并不對等，也許這裏經歷的125年在外界不過是一秒鐘的事，又或者只是幾年，所有人的家人朋友都還活着。

悲觀些的或是認為外面就是過了這麽多年，他們熟知的人早已老死，或是認為這個問題不重要，反正他們也出不去。

主教雙手合十：“所以你們的到來對于我們有特殊的意義，如果能知道你們是怎麽進來的，也許我們就能确認我們的想法哪個是對的。”

“很抱歉，我們之前陷入了其他奇異事件中，已經流轉了許多異常的地方，所以也不清楚外面的真實情況。”路嘉木看向車窗外那一片甚至看不出是否在移動的黑暗，想了想問，“這輛車，之前也是地下線路？”

主教點頭。

路嘉木又問：“那在你們登上這輛列車前，是否聽說過任何與鬼怪有關的事情？比如親朋好友抱怨撞邪，論壇上有人在說？”

主教回頭看向其他人。

一衆人陷入了沉思中：“時間過了挺久，不過我記得好像沒真見過。論壇上偶爾有人講鬼故事，但那不都是假的嗎？是編出來的。”

“也沒準都是真的。”路嘉木輕咳一聲，“那麽如果有機會離開這輛列車，你們願意付出多大的代價？”

談及離開，所有人都眼前一亮，面露興奮。

有人問：“這是魔鬼的交易嗎？”

路嘉木搖頭：“不是，我只是随便問問。”

“那當然是願意付出所有！”

有個青年說：“年輕人，你還是不懂。再過幾年你就會發現，在棺材裏活一萬年遠比列車撞車一秒就挂可怕一萬倍。”

主教又站起身，在雜物堆中轉了一圈，如數家珍的介紹着。

裏面除了食物和一些玩具，還有各種書籍，據說有一些是成員貢獻出來的，有一些是他們從其他已經不再需要看書的堕落人手裏搶來的。

“坐列車的時候，好多人身上總會帶着書，涉及各行各業。”主教嘆息，“但是書也總有看完的時候，這裏的書我都快全能背出來了。”

“我們之中除了少部分記憶力比較差的幸運兒，可以在看過書一段時間後不斷忘記，假裝是看新書一樣，不斷重新來看以外，大多人也都和我一樣。不過好在就算書不能看了，還能在上面畫畫，就算畫滿了，一天之後也會複原。”

聊着聊着時間已經到了早上七點，主教開始不斷去看表，等到七點一到就拍了拍手說：“好了，休息時間結束，到早安時間了。這是每天早上的第一項活動，要求所有人擁抱并不斷贊美其他人，也可以閑聊，為期一個小時。我們的理念是愛源于接觸。”

不等他去叫，車廂裏的人也已經都起來了。

不知道是因為有新人的加入還是他們日常就是這樣，所有人都很興奮。

主教跳到座椅上，居高臨下的開始了演講，順便介紹了三個新加入的人，和又不幸死掉的俞冷。

寇曼和韋笑妍兩個人對于這群人來瘋有點不适應，看到他們一個個跑過來張開手臂要擁抱就覺得別扭。

但路嘉木适應良好，就仿佛是之前已經加入了這個團體許久，現在終于又回家了一般，一邊笑一邊熱情的和別人擁抱，還在不斷誇贊着別人，每一句都誇在了別人的心坎裏，很快就和其他人打成了一片。

正熱鬧着，遠處車廂之間，一扇被拉上的小門後彈出了一顆腦袋。

是一個小女孩正踮着腳，探頭探腦的往這邊看。

主教眼尖，一看到她就立刻側身擋住路嘉木，示意他們先退後。

但小女孩已經看到路嘉木了，奶聲奶氣的問：“叔叔，你們那邊怎麽這麽熱鬧啊？是有什麽有趣的事情嗎？”

主教語氣不善的說：“你又來？滾，不然我們要一拳把你打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