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焉的傳說 — 第 2 章 滿月

第一章滿月

炊煙漫上聚成朝霞。微蒙的天光被收入圓潤的露水中,又随着車輛颠簸顆顆露珠跳落到清涼的石板路,放散出點點光亮。不見首尾的運輸車隊如同一條蜿蜒的巨蟒,在城中與山頂的葉王府之間移動。

這一夜,位于南林水灣的葉王城似乎并沒有進入沉睡,只是蓋着夜色小憩片刻。河灣碼頭的船笛聲随着水浪此起彼伏,聽不到一點抱怨,拉運的號子聲從河岸傳入城中,盞盞明燈早早就掀開夜色等待着人潮。集市上的人似乎也沒睡,卻更是精神,招呼聲、打點聲交雜回響,獸蹄聲、車輪聲敲打出鼓點,而鼓點聲響到哪,哪裏就掀起一波高潮。人們見雲天漸明,便熄燈火,但還是嫌棄天光不夠明朗,揉揉眼,又将燈點亮。河港大大小小船只焦急但又有序地将碼頭填滿,後到的商船只得付上高額的停泊費在臨岸的農家、酒家下錨,匆匆忙忙搬運着大小貨箱。

還沒等所有的船只将帆收起,桅杆的影子就已經縮到了杆底下。葉王府一十二個廚房炊煙直上,有濃如天空卷雲,也有淡薄如輕紗曼舞。過往飛禽身披日光,環煙繞行,于空中劃出道道弧線,有快而不得避者,狼狽而墜之。

辎重車隊漸漸讓出了寬闊的路面,取而代之的是擁擠的人潮。後夏的天氣雖不算炎熱,但仍攜着暑氣。往來行人步履匆忙,衣冠服飾千式百種,衣裙款款步履舒緩者,有身着長裝卻不顧形象撩起袖子汗如雨下者,更有手挽大外套拿着厚皮帽扇風者,用不同于當地的口音慨嘆“南方還是這麽熱”!還有攜家帶口,走走停停,讓小兒騎肩,口中滔滔不絕,眼中盡是家鄉風物的歸鄉游子。

人潮湧過最烈的日頭,道路又被車流所主導。一面面商旗呼嘯而過,車身外刻挂的商标、家族族标僅留給道旁行人驚鴻一瞥。親水橋的橋墩漾起絲絲波紋卻傳不到遠處。河港大小停船默契架起板梯大方地讓出一條水上通路,人們道謝着将板梯踩踏出歡快地節奏,水波在船與船之間蕩漾起來,又漾到了橋墩。

親水橋跨過流雲河連接起主城區和城郊。葉王城依山而建,較為平緩的山巒由下至上分別是山腳處的主城區,環山腰的葉家族聚居區和坐落山頂的葉王府。

一盞茶杯冷不丁從葉夫人手中滑落,撞擊在地面四分五裂。

“夫人!”葉月季抱着寶寶從屋中急忙走出,見葉夫人正蹲在外門廊一塊一塊地将地面散碎的瓷片拾綴起來。

“夫人,我去叫人來收拾,您歇着別動。”說着,侍女葉月季将寶寶輕輕放到床上,随後快步走出庭院,不一會帶來兩名家丁,麻利的把地面收拾幹淨。

葉夫人坐在門廊的木凳上,一手順着胸口說道:“月季,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胸口好悶,剛才我喝茶水的那一下,忽然感到有些心慌,會不會要出什麽事情?”

“夫人您別多慮,也許是您操勞過度身體不适,咱們小公主是夠讓您費心了,夜夜都能聽到她的‘歌聲’,您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的休息了夫人。”葉月季陪坐在葉花期身邊說道。

“也許是吧,哎,一個女娃,倒比他兩個哥哥都能折騰。”

“夫人說哪裏話,将來小公主肯定有出息,從小動靜就大,長大了肯定名揚四海。”

葉夫人笑着看看屋中靜靜睡去的寶寶。“也不希望她名揚四海,能健健康康成長,快快樂樂生活就足夠了。”

葉王府的事務殿內,葉王猛地将文書撥下桌去,用手狠狠一拍桌案站起身。“這繁瑣的事務怎麽那麽多?今天可是我女兒滿月宴,我都不能好好休息一天麽!”葉王的胸腔快速起伏,臉上青筋盡現。“等等,怎麽回事,為什麽我覺得今天心中異常焦躁不安?奇怪,仔細想來,今天的公關事項應該是比較少的,再有兩個小時應該就能忙完,但為什麽我現在卻覺得如此的狂躁……呼……”葉王長出一口氣,“來人啊!”

從殿外走進兩名家丁。

“把東西收拾一下,我半個小時後回來。”說罷,葉王離開事務殿,他心想:或許該休息休息,到外面走走,去看看我那可愛的小公主吧。

葉王府的炊火更旺了,燒到了天上,燒紅了一片翻卷沸騰的雲天。太陽氣得臉通紅,一點點向着葉王城砸去,悄無聲息地,散開一片片紅光,從葉王府直至點亮整座葉王城。

葉王府前庭,一張張紅木圓桌整齊排開,星羅棋布,只留下供上菜使用的狹窄的過道。高高的王府樓樓頂拉下數條紅綢帶,紅綢帶呈輻射狀恰好經過每一桌宴席上空,每張桌的正上方都亮着一盞喜慶的紅燈籠,照得每個人都是滿臉喜慶的紅。葉家一千兩百名家丁,八百雜役,共兩千人完全投入這場盛大的晚宴工作中,如流水般将菜一個接一個從廚房運送到宴席,用靈力和真氣保持着每樣菜品的溫度與鮮度。餐桌上,一個個餐蓋被揭開騰起朵朵香氣團成的雲霧,雲霧上升沒過鮮紅的燈籠又成了一片片火燒雲。

最早吃上晚宴的并非王府中的人物,而是南林水灣各隘口處、城關上、水灣碼頭邊、市井街市中的葉家軍和戍衛隊,他們最先品嘗上那飄搖一整天炊煙的菜肴,也被允許适度地飲酒。他們望向遠方,望見那熏紅的氣霧升騰,便知正式的晚宴開始了,紛紛起身舉起酒罐,向遠處的葉王城碰上一杯!

衆賓歡坐。葉王、葉後及其親族皆高坐于府樓門庭之上,一字長桌足有二十米長,葉王、葉後坐正中,左右分別坐其父母,在往外則坐葉王府議事廳長老一十人。長桌左右還各安置兩張大圓桌,可圍坐十六人,皆為親族同胞,葉王的兩個兒子也落座其間。門庭三十三級臺階之下,距門庭最近的落座南林水灣各重臣将帥和葉姓本家人,往後是葉家特邀貴賓,再往後是各地商會貴賓和交好的家族貴賓,最後環在最外圈落座的則是葉家親族及其家眷。雖已籌備預留席位但依舊座無虛席,不少葉姓本家人都主動讓出席位,或到內庭飲宴,或幹脆一手碗筷一手酒杯于親朋好友各桌間交錯觥籌。

酒杯滿盈,盛皓月于杯中。葉王攜夫人站起,以洪鐘之聲敬客道:“諸位,請斟滿此杯!”

葉王話音剛落,衆賓客皆端酒起身。

葉王左手牽起夫人,右手高舉酒杯道:“今夜月圓正好,我這小家終恰得圓滿!得天之寵幸,賜我千金明珠,紅花綠葉恰相宜,僅以杯酒謝天意!”

說罷,葉王舉杯邀月,昂首滿飲一杯!

“好!”滿座皆歡。

葉王将酒杯輕輕放在自己身前左側。夫人端起酒壺再給酒杯斟滿。

“感謝諸位!”葉王雙手端起酒杯鄭重地說道,“我葉思歸能有而今成就,一靠我葉家親朋好友的傾力相助,二有在座大家的通力支持,三是我遇到我此生最寶貴的人!”葉思歸用最溫柔的眼神短暫地看向身旁的夫人,而後雙手前伸,雙目含酒中月光融入衆人,“自尋根先祖争創‘七家’之位,葉家屹立數百年,守望南南境,鎮守人神邊關,統葉家軍八萬,鎮此方太平!總領南林水灣一十八家族,三十九商行,廣開商、旅、政路,接迎外方使者不計其數,政通人和,商旅興榮!恰逢今上半年,我南林水灣經濟貢獻首次超越東方海,僅次于麒麟山城!”

葉思歸話語傳過手臂進入杯中,驚得滿月震震,清酒潋滟。滿座歡騰,喝彩聲、掌聲齊鳴而和之。望席間酒光盈盈,其樂融融。

“南林水灣能有今日成就,皆是依靠在座的每位同仁和一十八家族、三十九商行,還有每一位腳上沾染過南林水灣泥土的行人過客,每一位眼中覽過南林水灣風物人情的游子佳人!今日恰逢我家千金滿月,諸位能賞我葉家,賞我葉思歸幾分薄面,不遠千裏于百忙之中赴此晚宴,思歸不勝感激!杯能盛酒,酒能盛月,卻盛不滿我葉家對各位的感激答謝之情!借此機會讓我代表葉家、代表南林水灣由衷地感謝諸位,感謝諸位與我等共患難、共奉獻,才鑄就今日的南林水灣!我以此杯敬諸位,且邀大家共赴明朝!”

“好!”衆賓皆起歡呼。

葉思歸放下酒杯,身旁侍女會意,退到後方端起金絲縷包裹的托盤,托盤上是一個精心雕琢碧玉高腳小酒杯,清酒滿杯,卻如無酒在杯。

“這第三杯酒,由本晚宴最大的功臣,我葉思歸的愛妻為大家敬上一杯!”葉思歸擎着夫人的右手齊胸于前,四目相對,微微颔首。

座下賓客掌聲雷動。

葉夫人左手接過酒杯,雙眸如玉蚌含珠,面色微醺,賽人間絕色。“感謝諸位,我不會說官話,我只知在座的各位或是還在崗位上、路途上奔忙的未能到場的大家都是自己人,無關姓氏,無關身份地位財富!我只希望咱們自家人能在此宴上盡興盡酒,我僅以杯酒,敬天下家人!”

葉夫人一飲而盡!滿座衆賓皆舉酒共飲,掌聲不絕,如雷鳴天!

群客落座,菜肴缤紛,筷行影動,贊口不絕,觥籌交錯,杯空似盈。月影搖落晃酒樽,醉香芳醇浸衣濕。迷想今宵是何處?星河投落葉水灣。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衆賓已有醉意。門庭之上,葉思歸對夫人道:“夫人,該請咱們的小公主登場了,這裏暫且留與我罷。”

葉夫人點點頭,便下至內庭。後廚收到信息,忙将一個個溫熱的鍋蓋掀開,從一簇簇氣霧中盛出一大碗一大碗游弋着金黃色稻米的香醇甜酒,從廚房一一送至餐桌。家丁揭開餐蓋,清醇香甜的氣息撲面而來,清冽的酒中浮沉綴點着些許米粒,兩片黃姜片靜靜地躺在碗底,一朵六瓣金蘭漂浮在酒面之上。衆賓争而舀之,又因燙嘴不得不放下器具搖頭惋惜。待甜酒俱放與席間,客人們皆注目與門庭之上。

“諸位久等了,現在有請今晚宴的主角登場!還請望大家注意控制響動,寶寶年幼,懼怕聲響。”葉思歸站起身說道,随後轉過身請出懷抱嬰孩的夫人。

寶寶此刻正醒着,心滿意足地躺在金絲絨中,頭上黑油油的短發顯得額外精神,額前劉海如仲春時節抽條的柳枝,黑亮亮的大眼睛裝下整個滿月,滴溜溜一轉又将整個宴席裝進眼中,桃花般的唇咂巴砸巴,似飲醇香風露。

席中賓客紛紛運轉真氣、靈力于雙目,得見如此精致、純美的仙子!腹中酒意才去,心中醉意蕩漾。有賓客久久不願坐下,他們手上摸索着端起酒碗,嘴上飲去三分,衣上沾了七分,還有的忙從衣服中、禮品袋中探看自己帶來的禮物,又相互對看或偷瞧其他人的禮物,又望望門庭上的寶寶,輕輕嘆氣微微搖頭。

“諸位親朋好友,這便是我葉家千金,葉王城的長公主,喚名……”葉思歸聲如洪鐘,自信驕傲地說道。

葉夫人懷裏的寶寶被這忽如其來的氣勢吓到,在被絨裏縮了一下,轉着眼珠又将葉思歸裝了進去。

“好名字啊!好名字,哈哈!”

“哎!真是個好名字!”

“……真太妙了!”

“這名字一聽就不是葉王起的,啊哈哈哈!”

……

衆賓歡騰,卻保持着應有的克制。葉家的親族眷屬最先離開酒桌,他們排着隊款步走上門庭,來到長桌前,近距離地看看他們家族這可愛的千金小公主,然後拿出精美的小禮物在寶寶面前展示。若是寶寶笑了,那麽就表示她喜歡這件禮物便收下,若是寶寶沒笑也沒表現出其它的動作,這表示着她不喜歡,那麽來人就得把禮物帶走。葉思歸提前讓家丁撤走了面前長桌上的菜肴,更換一張幹淨精美的桌布。葉夫人抱着寶寶站在長桌正中。

先沖上來的人是寶寶的大伯,他取出一顆圓潤的白珍珠捧在手心。但寶寶只是看了看,大眼睛眨呀眨,又望向天上的月亮。

“哎,你當咱家小公主是那麽膚淺的人嘛,讓我來!”寶寶她大舅推搡着。大伯只好收起珍珠搖搖頭走回桌去。

“女孩子嘛,定然是喜歡漂亮可愛的娃娃嘛!”大舅從包裝精致的禮品袋裏捧出一個漂亮的布娃娃,布娃娃的眼睛水汪汪的,恰似人眼一般,身上穿着漂亮的衣服。

寶寶看了看,臉上似乎要展現出笑容,但目光落在娃娃臉上後臉上的笑容瞬間淡了下去。

“哎,不應該啊,我家那個喜歡的不得了。”

“得了吧,這可是咱葉家的長公主,能一樣麽。你回去吧!”寶寶的二叔見她大舅失了手,連忙插話道。

“你小子能有什麽主意,肯定還不如我的嘞!”大舅反駁道。

“這可是咱們葉家的小公主,所以只有我們葉家獨有的寶貝她才會喜歡!”二叔賣關子道。

“喲,你小子是把你家底掏出來了?”

二叔笑着抛出兩個字:“膚淺。”随後取出一個禮盒,裏面躺着一支竹簫。二叔拿起竹簫簡單吹奏一段悠揚的旋律。葉绫羅沒有笑也沒有動,只是靜靜的聆聽。

大舅見二叔也無能為力于是正要嘲諷。二叔停止吹奏并說道:“我們葉家的家傳寶貝!”二叔手中綠光湧動,一柄碧綠色流動着葉脈紋飾光輝的大劍出現在手中!

葉绫羅看到後“咯咯咯”地笑起來。

“行啊,我怎麽就沒想到呢?不得不說,這小公主未來定然是我們家族的榮耀!”

二叔将竹簫留在桌面上,大笑着和大舅相互攙扶着繼續賽酒去。

人們一個一個地排着隊。絕大多數人都是搖着頭嘆氣離場,只有少部分別出心裁的人,送上一條絕美的绫羅緞帶、一面裝飾精美的鏡子。寶寶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不住“咯咯咯”地笑。之後,他們還能用手點一下寶寶的小臉蛋,伸出手指和寶寶握握手。

宴席将近尾聲,衆賓醉意盡顯,趴在圓桌之上,嘆天地世界人生,但即便是如此“哲人”也耐不住寶寶的甜美樣貌,搖搖晃晃地緊接着隊尾走去。

寶寶正抱着一個繡着花朵圖案的香囊嬉笑着愛不釋手,可小孩子的性情就像南方六月的天說變就變,寶寶臉上的笑容忽然消失,眉眼一皺,黑亮水潤的大眼忽然被眼皮擠出水來,随即嚎啕大哭。

寶寶的哭聲很大,而且聽上去撕心裂肺!葉夫人聽過寶寶哭了無數遍可從來沒聽到她哭得如此凄慘,連忙拿出香囊把寶寶抱緊,一邊安慰着一邊溫和的搖晃着。葉思歸見狀趕緊走上前,接過話語道:“對不住大家,小孩子累了,需要休息,今夜可能難以再見各位,大家來日方長,還請各位見諒。”說罷便讓夫人抱着寶寶離席回房。

還在排隊等候的衆人,雖然他們的酒也被寶寶的哭驚醒,但小孩子哭确實是比較正常的事,于是衆人便有序回到餐桌旁接着聊天、飲酒,還不住地誇贊。

“這小公主了不起!一鳴驚人啊!”

“那是,前途不可限量!”

“哈哈!”

……

可是,一片歡愉聲中依舊有些擔憂的聲音。

“寶寶不會無緣無故哭得這麽嚴重,肯定有什麽事要發生!”

“你會不會多慮了,畢竟這種場合,這麽長時間,寶寶耐不住或者需要方便呢?這都是正常的。”

“我也感覺可能會有什麽事發生,我們外出走道的凡事都得多長幾個心,寧可信其有也別可信其無!”

南林水灣通往葉王城的各道口、關隘,綠底金字的葉家旗已被盡數折斷,被踐踏于泥濘之中。葉王城外城的城牆上,破碎的碗碟和冒着熱氣的飯菜混在一起攤在地上,碎裂的酒罐淌出醇香的酒與鮮紅色的液體混合散發着腥氣。每個道口戍守的士兵都被換成身披純黑色的鬥篷的人,手持着法杖發出氤氲的光。每家每戶的房頂也都站着宛如雕塑般的人,像是從夜風中飛來的鷹。

“葉家,好不熱鬧啊。”一個幽冷的聲音穿透一切嘈雜傳到門庭之上。

一瞬間,整個前庭如死一般寂靜。衆人驚異地齊刷刷回看,只見府門之上落着一個人。夜風飄起那人的長袍,只見他雙手抱胸,背上交錯兩把巨刃尖刀,腿上腰上依稀可辨冷兵器發出的寒光。

“夕家主!歡迎大駕,不曾想你還是給我葉某面子,雖有些晚,但熱鬧不減!來人啊,再上一桌酒菜!”

“不必麻煩,事畢我自己會擺上一桌慶功宴。”那人忽然放大聲音道,“在座的人聽着,非葉家親族家眷者,速速從我腳下的大門離去!傳南帝令,全體葉族氏人即刻集中于前庭!”

人群頓時一片嘩然,但聽聞南帝名號,皆從之,畢竟僞造帝令必是死罪!

賓客們紛紛匆忙起身,身體碰撞桌椅板凳,摩擦地面,酒湯灑落席間,還有杯碗清脆的摔落碎裂聲穿透過一片嘈雜。人們來不及清點自己攜帶的物品,匆匆擠進人潮,架着已醉酒不省人事的同伴,踏過破碎的瓷片發出磨人的聲響,快速地蹿過葉王府的大門。

“諸位莫急!請有序緩慢離席!”葉思歸洪亮的聲音傳遍整個前庭。嘈雜聲停頓一陣,變作細細簌簌的腳步聲。

“夕家主,今日乃我千金滿月大宴!”葉思歸停頓片刻,“南帝頒布帝令為何我等不知曉?僞造帝令可是死罪!”

“你已是死罪,連帶你們整個葉家,株連全族!”

“什麽?!”

“葉家暗輔軒轅族氏人篡奪帝位!如今事已敗露,篡權人已處死,今日前來特剿葉家!平定反叛,攘除奸佞!”

在場賓客已退走大半。席上的葉家親族紛紛集合到葉思歸所在門庭之下,男在前,女在後,嚴陣以待。

“這是污蔑!我葉家何時做過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葉思歸咆哮道,但見葉家衆人,自己立刻壓制怒火,“夕家主,我請求面見南帝,并代表葉家上下接受徹查!”

“夕家主都說不必了,還請葉家主老實聽命,省得我們麻煩。”葉王府一側的牆頭又出現一人,“偌,這是南帝的帝令。”那人手中亮出一塊金牌。

“夕家主,法倫家主!我們同屬‘七家’,由人王親自授令,若是任何一家族有不堪行徑或任何一家族有異議,皆可上奏人王由人王定奪!我葉家現在需要使用這樣的權力!”

“南境之下,非人王親臨,南帝擁有全權管轄和決定權!葉家的七家之位已被剝奪,你們已不再是七大家族之一。”夕家主冷聲道。

“我葉家屬七大家族的地位是人王決定的!葉家一切事務因由皆由我一力承擔,我願意配合接受調查,在調查公之于衆之前,我葉家絕不承認任何污蔑!”

“葉家主啊,你是在抗旨麽?!帝令已下,你卻說是污蔑,你這是在質疑南帝天威!”法倫家主厲聲道。

“此事太過蹊跷,二位家主皆眼明之人,其中定有真正奸佞從中作梗,使我七家內耗而坐收漁翁之……”葉思歸的話語戛然而止。若是,漁翁就已近在眼前呢?!

“夕家主,法倫家主,我葉家向來待你們不薄,之前數次征戰,我葉家骁勇始終沖鋒于前,保家衛國,盡盡赤忠。在你們家族有需要之時,我葉家曾慷慨解囊一解燃煤之急……”

葉思歸還想繼續說下去,可此時突然跑上一名傳令員對葉思歸小聲說道:“報葉王,南林水灣各戍守位盡皆失聯,葉王城城中湧現大批兵馬,葉王府也已被重兵包圍,經辨識皆為軒轅帝都兵馬!”

與此同時,推搡着逃出葉王府的賓客們見葉王城山下遠處火光點點,還不斷有新的火光在夜色中迸發!下至山腰,見城中大小道路皆被披堅執銳的兵馬占據!

衆士兵見從葉王府中跑出的賓客,便整齊邁步讓出一條通道。賓客們小心翼翼不敢讓自己的任何一塊衣襟衣角沾染上他們冰冷的鐵甲。忽然,夾道的士兵齊聲吶喊:“葉家反叛,誅殺全族!葉家反叛,誅殺全族……”

風在空中肆虐,将無數綢帶抽得響亮。血紅的燈籠摔落在地,火光瞬間将其吞噬。

“我明白了……原來你就一直沒有放棄得到它的念頭,呵呵呵呵,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葉思歸喃喃着,“軒轅刕,你可算是撕破臉皮了!”

“夕天望!法倫乾鶴!”葉思歸厲聲喝道,“真以為你們兩大家族聯合軒轅帝都的兵馬就能踐踏我葉家?!”

葉思歸一腳踏在長桌之上,飛身躍起,身上長袍禮服瞬時崩碎,右手一招,一道金光飛至,下一刻,光芒乍亮天穹!

“傳令!全軍戒備,力殺強敵,戰!”葉家長老發出最終的號施令。

葉夫人聽屋外傳來響動,忙将懷中寶寶遞給一旁的侍女葉月季,轉身還未走到門前,房門就被忽然拉開。

“禀報夫人!不好了,敵襲!有兵馬殺上我們葉家!”一名穿着碧色鱗甲的将軍赫然出現在房門外,拱手道。

“是何方兵馬?我葉家平日裏無冤無仇,他們是誰?”

“南帝!是軒轅帝都的兵馬,還有夕家族和法倫家族兩大家族!”

“什麽?!”

“夫人,請随我移駕後院,葉王與衆親族正于前庭迎敵,末将特來通知和保護您!”

“夫人。”葉月季抱着孩子關切地叫了一聲。

葉夫人轉身來到床鋪前,從枕頭底下抽出一根深棕色短木圓棍,又從抽屜中取出一本書和一些物品,快速打成包袱來到門口。

“聽着,我命令你立刻前去援助葉王!”

“可夫人!”

“我實力在你之上又何須你保護!快去!”

來将踟蹰片刻,雙手再抱拳道:“是!”

“月季!”

“夫人!”

葉夫人抱過寶寶對葉月季說道:“速速聯絡葉王府內所有傳訊官,時刻彙報葉王城戰情!”

“是!”

強大的沖擊波擊碎圍牆和瓦礫,法倫乾鶴的魔法護罩也同樣被擊成碎片!夕天望回旋刀鋒化去這金色的沖擊,另一手扶住法倫乾鶴搖擺的身軀,二人懸停在空中。在他們正前方,葉思歸身披金光鱗甲,靈氣化作龍形攀附于肩臂之上,金光大劍釋放着陣陣威光,劍鋒過處激蕩陣陣龍吟!

“不愧為七家之中,封将之下第一人!以一敵二不落下風。”夕天望贊嘆道。

“生死之戰,無需多言!”

葉思歸劍招已成,身後浮現四把巨劍。葉思歸踏風而動,身後四把巨劍飛向那二人。二人出招抵擋,但下一刻葉思歸竟閃至夕天望身後!

“千擊劍!”

金光大劍正打在夕天望雙刀上,此一擊之中包含千擊之勢,千擊疊加,夕天望被徑直擊落天空!随後葉思歸将大劍一橫,左手扶與劍上,劍身漸漸浮現龍紋!法倫乾鶴揮舞着法杖剛破去四把金光巨劍,下一刻一道龍爪閃擊而至!能量與光芒消散,法倫乾鶴身上的魔法鬥篷也随之消散。

“呵呵呵,葉家主,雖然我與天望皆不善同你正面對敵,但你一人想擊殺我們二人,你尚且還做不到,你能做的只是在拖延時間而已吧,但你覺得你們葉家人還能戰否,你們葉家軍還能敵否?”

葉思歸心知肚明,空中鏖戰正是為了避免力量的波及,牽制住兩大家主的同時也時刻留心着地面上葉王府中的戰鬥,雖說葉家精英齊聚,但皆酒足飯飽,醉眼迷離,加上事發突然,能發揮的戰鬥力不足平日的一半!這絕對是早有預謀并且準備充分的一次絞殺,如果他們無力反抗那麽葉家的主核心骨将盡數隕落于此!

忽然,葉思歸察覺到地面一股極強的靈力爆發!幾乎是一瞬之間,一道暗紫色刀鋒劃上天際!分了心的葉思歸來不及反應,金甲被劃出一道血口,金鱗飛散如燦星隕落。一個鬼魅一般的身形浮現在葉思歸的正前方,一手橫持一刀于身前,一手背刀于身後,刀刃之上散發深紫色幽光。

“鬼刀夕王!你終于舍得出實力了。”

那身影驟然消失在空中,葉思歸揮劍游身,巨大的劍身和飛快的劍舞精準擋下夕天望的每一一擊,同時,法倫乾鶴釋放的魔法彈和魔力光束也總能被葉思歸借力打力地消磨!

在前庭作戰的葉家一衆節節敗退,縱然互有死傷,但是很明顯的,葉家無法繼續承受這樣的傷亡!雖有葉家軍陸陸續續趕赴前庭,但似乎兵力并不充足。詢問之下才知葉王府已被團團包圍,王府外設駐軍全部失聯,僅剩府內駐軍支援抵抗,而且還不得不分兵五路抵禦圍攻之勢!

似乎已回天乏術。

“父親!”

“你等在此守候,吾去援助葉家!”聲音沙啞,喘息間的聲音似獵犬。

“敖族長且慢,我等職責為守護禁林,還未看到葉王的信息之前我等皆不宜參戰!”林間一身着草色綠葉形态輕甲,手持葉形長刀的将領說道。

“那是你等的事,吾不在你們所塗寫的契約之上。葉家有難吾必相救,你等守好此地,靜待信息!”

草地上響起幾聲清脆的起落聲,一道黑影如風一般襲過山坡,只一躍跳過河流,月下雙眼如玉,身形很快融入夜色之中。

“鬼舞!”

夕天望的身形淡入夜色,模糊出另外三個身形。葉思歸忙舞起手中大劍,金光劍影重疊交錯幾乎形成一個蛋殼。只見深紫色的刀光密集地切削在“蛋殼”之上,只聞金屬與能量碰撞聲密集如雨,那鬼魅之形卻無影無蹤!同時一個個法陣悄然浮現在葉思歸周圍,籠絡住六方。法陣既成,忽然放射出數條光栓!夕天望停下“鬼舞”避讓到一側,同時雙刃之上紫光縮聚。葉思歸被緊緊地束縛在光栓中。

法倫乾鶴捏着法訣讪笑着:“思歸,投降吧,不然下一刻天望的刀就讓你身首異處。”

葉思歸冷哼一聲,左手手指恰能觸到大劍的劍身。只見葉思歸手中金光大劍凸顯出一層精致的鱗片,左手中指指尖在劍身上一彈。下一刻,大劍突然放射出耀眼的光波與聲浪,震碎束縛的光栓和法陣,以及夕天望雙刀上凝聚起的紫光。法倫乾鶴和夕天望也被迫震退數十米,空中回蕩着隐隐的龍吟聲!

“震劍龍鳴?!你的功法居然還有精進!”夕天望踉跄地穩住空中的身形。

“二位想是誤解了什麽,我并非是在拖延時間,況且,我想斬殺二位并非沒有可能!”葉思歸手中大劍流光溢彩,盤身的龍影逐漸壯大且凝實!

“嚯嚯嚯,葉家主你也許想的不錯,不過,想要拖延時間的其實是我們。”法倫乾鶴緩緩飄到夕天望身側并指向遠處的天空,“偌,為了不讓你們發覺還是費了很大的功夫。”

葉思歸毫不遲疑地轉過頭,因為一股極其強大的能量已毫無保留地暴露了出來!

葉王城正上方的天空景象開始模糊扭曲,盈盈皓月霎時消失在扭曲的光影中,替換成不斷翻卷的雲濤,雲色快速翻湧成紫色,電光閃動,照出雲中百餘名圍圈站立的魔法師的剪影!整片雲層突然綻放出明亮的紫色光耀,一個巨大到足以覆蓋整個山巅的魔法陣拖着雲氣從雲濤中翻湧而出!

鏖戰中的葉家衆人見夕家和軒轅帝都的士兵突然快速撤退逃竄,以為勝,正持葉脈大劍耀武揚威歡欣鼓舞。可當一人擡頭仰望,驚恐便瞬間傳染到每個人的臉上!

法陣既成,魔光流轉,呈自由落體墜落!

“法倫乾鶴!你居然用此種魔法對我葉家!”葉思歸出離憤怒,抽身疾速飛行而去。鬼魅般的身影不偏不倚出現在葉思歸面前,接住葉思歸兵刃的還是那把鬼刀!

“法倫乾鶴!我要你償命!”一瞬之間改變了目标,葉思歸沒有半點猶豫,借夕天望鬼刀的反力迅速回身,身後龍影再現,金色的光芒照亮法倫乾鶴臉上扭曲的恐懼。

“天望護我!”法倫乾鶴慘叫道。

“神鬼離刀!”夕天望向天空甩出一把尖刀,刀影瞬間消失在暗夜之中,下一刻紫光刀刃出現在法倫乾鶴與葉思歸的金光劍刃之間!夕天望的身影鬼魅般浮現在刀後,手握尖刀抵着葉思歸大劍,法倫乾鶴的五官才終于回了位置。可還沒等夕天望發力,電光火石間,葉思歸留下一道殘影,飛快地落在天降法陣之下。

“居然是佯攻!”夕天望嘆道。

“不,這不是佯攻,那股殺意我……感覺得出來!”

夕天望瞟了法倫乾鶴一眼。

“即便是他葉思歸,在這‘淫天覆殺陣’之下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的。”法倫乾鶴喘着粗氣,随後“咯咯咯”地笑起來。

“淫天覆殺陣?!你居然用來對付我們人族自己人!”夕天望驚道,兩眼豎眉擠成一條。

“自己人?葉家可不是自己人!這可是南帝首肯的計劃,我這完全是在奉命行事。”

“……”夕天望雙目緊緊地盯着下落地法陣和逐漸在法陣下方出現的金光。

覆蓋半個葉王府的空中法陣猶如末日降臨般向葉王府迫近!無數的劍技與能量打在法陣之上卻被完全吸收毫無作用,甚至都沒能減緩它下降的速度!葉家長老、強者紛紛騰空而上,持大劍欲撼動法陣,但葉脈劍對上法陣的剎那,衆人感到靈力竟被逐漸消解,并且法陣反推着他們向地面撞去!

一座高聳的鐘塔頂端沒入淫天覆殺陣中随即逐漸碎裂,大鐘悶沉地掉落在臺面上,直到完全碎裂也沒發出聲響,宛如夢境破碎一般!

高聳的樓宇也被一點點蠶食瓦解。驚叫着探出身來的樓中人看見此景,驚叫變作長長的尖嘯,或快速退回房內下樓,或直接翻出門窗跳下!聲聲長長的尖嘯聲逐漸變得嘶啞,嘈雜。

“大家随我一起,爆發力量,全面攻擊!”一道金光插到法陣與人群之間,葉思歸仰面朝法陣吼道。雙手緊握大劍,金光湧動!

“守護劍陣!”

葉思歸周身同時浮現十把巨劍。同時,地面上所有葉家戰力皆出劍技,一個個劍圈浮現!衆人皆舉全力相撼法陣,而此時這天降法陣距地面僅三樓之高且終于減緩了法陣的墜落!

“沒用的。”法倫乾鶴搖搖頭。

法陣之下,金光、綠光璀璨!葉思歸爆發出巨大的靈力,身上盤踞龍影具現!

“破!”

葉思歸率葉家衆人、衆将士從胸前舉劍向天,數種光芒的大劍同時刺在法陣之上!終于法陣的侵蝕停留在最後的一層樓高度!

“掩護!抵擋住這最後的能量!”葉思歸聲嘶力竭地吼道。

夜空中詠唱魔法的法師猶如宣告末日降臨的使者。這從虛空中降臨的法陣上,流轉的魔力逐漸停滞、定格,被下方無數大劍染成不同的光芒,融化作淫滅的白光!霎時間地動山搖,仿佛天塌地陷!被沖擊波所激起的瓦礫石塊如同細小的流星摧毀軌跡上的一切!葉王城中圍守的南帝軍皆運動真氣,以真氣共鳴協同形成一道防護牆。激射而下的石塊猛烈地撞在真氣牆上碎裂成更多的碎塊向遠處散射而去。賓客們紛紛躲至巷道和房中,有跑得快的已經躲回自家的商船上。脆弱的門窗、陽臺完全經不住“石雨”的洗禮,發出崩裂的慘叫。随後沖擊波帶着聲波從葉王府席卷而下,從山頂到山腰的植被盡皆一顫,卻沒能在立起來。真氣防護牆頑強地擋住了沖擊波,蜷縮在家中的城中的百姓才幸免遇難,但如同海嘯般壯烈澎湃的聲浪卻越過真氣牆掃過整個葉王城!所有抱頭咬牙捂耳的人依舊能清晰地感受到玻璃、器具破碎,地動山搖,似巨大的浪潮重重擊打這片松垮的土地,發出陣陣悲鳴!逸散的沖擊波和聲浪搖起整片河港的船。錨鏈奮力拉扯着浮船發出“吱呀”和“辟咔”的聲響,随即就被船與船碰撞的巨大聲響所覆蓋,水浪從船與船之間的間隙迸濺飛起,蹿至數層樓,夾雜葉王城山頂山頂上飛散的土石,分不得是水滴還是石土。聽着艙外暴雨般的響動,船被高高掀起又落下,船艙內的人縱使運氣護體卻也依舊被撞得鼻青臉腫,腹內翻湧,渾身顫抖着等待這宛如滅世的沖擊過去……

原本是一間廚房的拐角處,一塊布滿裂紋的石板下放出陣陣微茫的水藍色光波,光波漸漸密集,随後一道水藍色光芒将石板徹底碎裂!葉夫人半站起身,四下警惕着,左手揮動着藍光大劍撥動着厚厚的塵埃。葉夫人閉上眼,靈力如水波一般向四周擴散,沒有任何的反饋。葉夫人臉色猛然一沉。葉夫人散去藍光大劍變回一根深色的木棒,随手擦去嘴角的血痕,右手始終維持的綠色護罩消解。葉月季懷抱寶寶和四個家丁一位客商從廢墟之下走上來。

“夫人,這是……”

葉夫人接過寶寶:“放心,附近沒有敵人,也沒有自己人……我們趕緊走!”

葉夫人沒有流連,果斷領着衆人向印象中葉王府的後方走去。

夕天望和法倫乾鶴緩緩降落在葉王府略微平整的石塊上。

“我不希望我們人境的土地上再看到這樣的光芒!”夕天望狠狠瞪了法倫乾鶴一眼,揮掌散去前方塵埃。

葉思歸身上的金甲破碎,失去光澤,左手肩臂裸露被血染成紅色,渾身大大小小傷口不下十個,手中大劍染着血,沾着塵土,發出橘紅色的光。他強撐身子,望眼四周,只有零星十餘個淡淡的綠光維持着。還沒等他走到跟前,又熄滅了幾道綠光。

幾個人影踉跄地向着橘紅色的光芒彙集,腳在地面上拖行,瓦礫聲磨刺着人心。

“思歸,他們都死了……”

“他們簡直不是人!這法術不應該對着我們!”

“思歸……我們葉家沒什麽人了……”

葉思歸環顧四周,在塵埃中努力辨別那些斑駁的人臉。“二舅、六堂哥、三叔、五嬸、三哥、四表哥、七妹、二弟、大姑、大表叔、四表叔,就只剩你們了嗎?”

“思歸!我們葉家是犯了什麽錯,竟會招致如此災禍啊!”葉思歸的大姑媽帶着哭腔道。

“是啊思歸,這到底怎麽回事?其他長老們都……”

“思歸,你是有事情瞞着我們嗎?”

“不,并不是,是南帝軒轅刕,他還惦記着我們葉家守護的神器,只不過這次,他徹底翻臉了。”葉思歸淡淡地說道。

“啐!軒轅三刀那崽子,還沒打消那神器的念頭!為了一把神器竟要滅我葉家滿門!”

“哥!你給他不就完了,一把破神器,多少年來我們葉家都沒人能驅使,為了守護它,不值!”

“咳我抽你個小兔崽子!我們葉家祖上争來的東西,死都不會拱手相送!你個沒骨氣的小崽子,別說話!”五嬸沖着葉思歸二弟說道。

“思歸,我們謹遵祖上遺訓世代守護神器,現在我們的力量已無力回天,我們應該請他們出馬了!”

腳步踩着瓦礫逐漸逼近的聲音從遠方響起。葉思歸衆人随即擺開作戰架勢,葉思歸站于最前方。

眼前的塵霧被撥開,夕天望和法倫乾鶴一前一後錯開身位慢步走來,身後随着一衆夕家族的士兵和最後方法倫家族的魔法士。

“葉家主對不住,不曾想竟用此種方式讓葉家屈服,但帝令難違,還請諸位束手就擒。”夕天望停下,與葉思歸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離。

“哼!想奪我葉家神器,癡心妄想,我葉家生死存亡在此一搏!”

“嘿嘿嘿,葉家主,我真想不到你們還有什麽底氣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現在你們連我家族的法師團都無法抵擋,你們!命數盡了!”

葉思歸手中大劍開始褪去橘紅色的光芒,重新變回金光。葉思歸舉起大劍豎于前胸,光芒漸盛。夕天望抽出兩把巨刃尖刀架在胸前。“思歸,別掙紮了,徒勞,念在葉家往日高功的份上,交出神器,我夕家可以為保你一命出面求情!”

“哦?那多謝天望你了,不過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們葉家還沒到絕境的處地!”

“葉家主!你可別虛張聲勢我告訴你,你,你別亂來!”法倫乾鶴緊張地後退兩步,将自己完全躲到夕天望身後。

只聽一聲腳踏瓦礫的聲音,之後像是一陣疾風吹過。夕天望眉頭一皺,右眉上挑,眼前似眨眼一閃。“噌”的一聲,一只握着法杖的手飛向天空,高速的氣刃甚至讓飛旋的手臂在空中沒有灑下一滴鮮血。手落地的剎那,站在夕天望和法倫乾鶴身後的一衆士兵、法師,喉嚨噴薄出鮮血,随後應聲倒地!

“啊啊啊!”法倫乾鶴看着地面上自己的右手淌出鮮血,自己右胳膊處噴射出鮮紅暖流,驚叫着後退,踏過他們家族士兵的屍體知道碰撞在一個結實的軀體上!

法倫乾鶴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被一只硬如鋼鐵般的巨爪扼住咽喉舉到離地三米的空中!他驚恐地望着這“怪物”!它身形高大,遒勁有力的下肢将身子挺起,腳爪深深插入廢墟之中,灰白的毛發反射着金屬光輝,銳利的尖牙裸露在外,雙眼迸射出寒光!法倫乾鶴用僅剩的手扣住這利爪,不想這硬如鋼針的毛發反倒被劃、刺出幾道血口,他看到站在他們族人屍骸後不遠處的軒轅帝都衆将士皆嚴陣以待卻不敢上前,他奮力掙紮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夕天望也不敢動作,他忙站至一側,左側是葉思歸,右側是那“怪物”。

“敖族長!”葉思歸興奮地叫道,“我還沒發信號您怎就趕過來了?”

“你葉家這場面我還能坐得住我就不是獸狼族族長敖沖!”敖沖張開張開嘴露出更多皎白利齒,呼出的空氣夾雜着葷腥氣息讓法倫乾鶴幾乎快昏死過去。

“我可不在你們那紙張的契約上,我說過你葉家有難我必來助之!趕緊發信號,合力圍剿這群殘兵敗将!”敖沖看向法倫乾鶴,“是你的人用了那法術?這就是你們人族用來自相殘殺的嗎!”

敖沖巨爪較力,将法倫乾鶴捏到吐血。夕天望幾次想出刀瞬擊,卻找不到機會,左右兩側無論是哪一邊,他都沒有必然的把握能瞬殺任何人。

“死吧!”敖沖爪上最後一用勁,鮮血驟然從他身體正中濺出!法倫乾鶴掉落在廢墟碎片之上,劫後餘生的他大口大口地吞噬着空氣。下一刻夕天望迅速将法倫乾鶴帶離,閃到一側。葉思歸等一衆葉家人驚恐地看着眼前驚變的一幕。葉思歸手中,大劍的光芒逐漸微弱。

敖沖口泛鮮血,看着從自己胸口穿出的利劍!下一刻,利劍從他體內抽出,帶出一串血珠。血紅的長劍豎直懸浮在敖沖身前,劍身上的血紅緩緩朝劍尖彙聚,成一條細細的紅線連接到地上,又間斷成血珠,一點一滴。

整齊的腳步聲穿透煙塵,緊接着一陣旋風彈開礙事的塵霧,只見兩人一個渾身浴火,一個旋風纏身懸浮空中,一左一右領兩列堅甲精兵赫然出現在衆人眼前!忽一人似從虛空中漫步而來,無聲無息地落在隊伍地最前方,左右兩側後方同時陪侍着兩位護法。

夕天望收刀單膝跪地。法倫乾鶴用魔力封住右臂斷口搖晃着身子艱難的單膝跪地行禮。

見眼前人,葉思歸的心髒開始劇烈震動起來,脈動的血液沖撞着眼球,讓瞳孔在有限的空間中震顫起來!

“軒轅刕!”這是葉思歸第一次站立在他面前,毫無顧忌,盡情地宣洩和嘶吼道,“你身為王将竟擅自行動!而且還向封級以下的人出手!你此舉必遭懲戒!”

“不過一只有些本事的魔獸而已。”他披着一件寬大的鬥篷,從頭到腳,整個身體都隐沒在鬥篷的陰影中,外部射入的光線也似乎完全被這鬥篷吸收,沒有一點能反射出來。

“你!”敖沖口吐鮮血四肢着地趴在廢墟之上。

“獸就應該老老實實地趴在地上擡着頭看人,你的心髒還能搏動幾下?”他冰冷的言語再次重創敖沖的心!

敖沖的眼中充滿血紅,雙手從胸前拿開,踩在廢墟上,鮮紅的獠牙和眼神鎖定住他。

“一!”

敖沖胸口蹦出鮮血,兩只前爪在廢墟上留下十道血色深痕,南帝的身形映入他殷紅的雙眼!他伸出手,食指中指簡單地回旋,懸浮的長劍“倏”地一閃,敖沖被整齊地劈開兩半!連一滴血也沒能落在他的衣身上……

“敖沖!”葉思歸手中的大劍光芒漸強,眼中映出大劍的模樣也映出他自己的倒影,可随後,金色劍光漸漸黯淡。葉思歸站直身子,雙手持握劍柄,劍指向天,前額輕輕貼在劍身之上。“這場仗我們敗了……”

葉思歸靜靜地站着,聲音随着呼吸輕輕吞吐,全身幾乎沒有起伏,宛若一尊塑像。

“但葉家不會敗,即使我們倒下,葉家也将永遠站立!”沒有憤怒的咆哮與嘶吼,只是宛如陳述事實一般平靜、清晰、鄭重。

“思歸說得對!今日我等是戰不過你軒轅三刀,打不過你的兵,但是我們死,也要從你身上咬下二兩肉來!”葉思歸他二舅猛一踏地怒聲道。

“對!不錯!今日我們豁出去了!”僅存的一衆親戚皆齊聲道。

随即一衆人紛紛将大劍插入面前的地面,地面迅速蔓延開根系一般的綠色光痕,繞過葉思歸,轉眼間将整個前庭覆蓋。

“他們要自爆!”左右二護法上前擋在南帝身前。

“爾等且退。”他的聲音平靜地響起。

“是!”

說罷,左右護法騰空而起遠離地面和光痕。身禦風、火兩位鎮守也立即跳空脫離。而一衆士兵則湮沒在逐漸盛放的亮光中!光痕爆開的剎那,南帝淡然向前邁出一步,緊接着盛放的光和爆炸掩蓋了葉王府前庭的一切。

他伫立在空中靜靜欣賞着這一場盛大的“煙火表演”,爆炸沖擊掀起的風只輕輕擺動起鬥篷的邊角,兩個身影乘着爆炸的沖擊氣流一路飛上,停在他的身邊。

“王座,我們的先鋒軍來不及完全撤離,死傷超過八成。”

“無妨,區區千餘人,權當朕贈與他葉家在這世上的最後一份禮物。”

随口一句輕描淡寫,彈指可了蒼生性命。軒轅族氏現族長,人境半境之王,南帝軒轅刕禦駕親征!

一道巨大的光柱破開塵雲直沖天際,方圓百裏可見!只是這光芒不再是他金甲上奪目的金光,而是屬于葉家最榮耀的璀璨綠光!

“父親……父親!他還沒有回來!”葉王城的禁林傳來幾聲悲鳴。

“少族長,請退!”一身葉綠輕甲,腰別長刀的将領雙手扣住他的雙肩,并回頭號令道,“事态緊急!暫不予以通訊,各部火速就位,開啓封靈大陣!”

實體般蒼翠如玉的光柱直立天地之間,但忽然光柱開始晃動,随後被漆黑的夜色侵襲,吞沒。

“沒有絲毫威能,應當是某種信號吧。但已是孤立無援的你,這樣做又有何意義?”南帝悄然出現在葉思歸面前,攤開手,點點綠光飄散。

“咳……說的不錯,我葉家大勢已去,但!你拿不到神器,你所做的一切也終将是徒勞,你是絕對拿不到神器的!”葉思歸的身軀忽然顯現出血管一般的脈絡,淌着碧綠的流光,透過衣衫铠甲依然清晰可辨。

葉思歸忽然被升到半空,雙臂緊緊貼在身軀上,像是受到外力的擠壓,身上的流光也逐漸停滞,金光大劍脫手掉落在地,劍形散去光芒消失,變成一根金黃色的木棒。

“神器屈尊于你葉家數百年,蒙塵百年,只因你葉家凋敝、無能!朕身為南境至尊,只有朕!才能配得上它!”南帝的右手伸出陰暗的鬥篷外,手上青筋凸顯,在空中虛握。

“軒轅刕!你對我出手了,你……”

“你引靈自爆,朕出手救人,不算逾矩。”南帝伸出左手,指尖淩空勾畫出一個陣法,構築完畢的陣法慢悠悠附上葉思歸的身軀。葉思歸身上的綠色脈絡漸漸消退。

“你無權決定自己的生死。朕要你仔細地看着,看朕持掌神器的那一刻,用它葬送你,葬送整個葉家!”

葉思歸的表情沒有一點變化。“我說過,你得不到它,永遠……”葉思歸全身猛然一震,一陣靈力波向四周激蕩散去,但法陣依舊牢牢束縛在身上。葉思歸嘴角流出鮮血,臉上卻顯現出十足的笑意。

“你自毀了靈路經脈,為何?”南帝疑問道。

葉思歸沒有應答,頭漸漸低垂,眼耳口鼻散出碧綠光塵。

南帝左手聚起靈力,漸漸附上一層冰霜。“但無論你做什麽,朕都不會讓你如願。”

南帝左手一握。葉思歸全身瞬間被覆上一層冰晶。随即右手伸展,指尖舞動。附在葉思歸身上的法陣逐漸變成一張網籠絡葉思歸全身。南帝左右手雙手合掌。葉思歸身上法陣節點瞬間變做冰晶的棱角。一個眨眼的功夫葉思歸便被封入這尊冰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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