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章又寧以為, 齊學真不說否認，至少也應該狡辯或者解釋一下，結果他這麽痛快就承認了。

而且還這麽理直氣壯, 以致于章又寧都被氣笑了。

“你這樣子, 好像是真的沒覺得一點錯啊？”

齊學真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聲音也是四平八穩的。

“我拒絕收留, 就放他們這群人在外面, 他們能活下來嗎？所以有什麽區別？優勝劣汰，适者生存, 這本來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弱者在什麽時候, 都難逃被人擺布的命運。”

章又寧氣結。

她不明白怎麽有人把這些歪理說得這麽冠冕堂皇。

對，身處末世，人命如草芥，所以章又寧不是不能接受有人死。假如這些女人和小孩死于怪物手中, 她會同情，但不會從心底裏覺得難受, 憤慨, 然而現在, 他們這些弱勢的人, 是被人惡意地推出來送死。

“你的意思是, 你比他們強, 所以可以擺布他們, 那麽, ”刀刃狠狠壓進了皮膚，立即有殷紅的血流出來, 章又寧笑容中帶着一抹嘲諷，“齊學真, 我比你強，是不是也可以擺布你？”

齊學真一動不動，只眼裏微微多了一點笑意：“是。”

簡直冥頑不靈，死不悔改！

章又寧覺得胸腔裏有一股氣無法發洩，胸口劇烈起伏着，好半天，她冷笑道：“不是你看重的人的命才是命，他們的，也一樣。想保住萱萱是吧，等下出發時，你斷後。後面的怪物，你死之前，一個都不許放過來。”

這是要讓去送死的意思，條件就是章又寧答應保住萱萱。

齊學真依然毫無波動：“好。”

旁邊離得遠的那些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還在想這兩人剛剛還好好的，怎麽這個時候打起來了呢？萬一鬧翻了，他們以後怎麽辦？

而離得近的這幾個，本來因為章又寧和齊學真的并肩作戰，無形中拉近了距離，正相談甚歡呢，結果現在兩位老大就兵戎相見了。

遲峰他們大概聽明白了是怎麽回事，既然章又寧是這個态度，他們當然無條件站在她這邊。

為防止齊學真那些小弟暴走，遲峰示意楊心平将孩子們帶離，他和錢四偉張緣幾人很有默契地護到章又寧身邊。

李文樂他們也呆住了。

明明大好局勢，兩個老大聯手作戰，勢不可擋，怎麽現在說翻臉就翻臉了？

李文樂壓着聲音告訴吳誠：“這些事章老大怎麽知道的？你馬上查一下是哪個王八羔子大嘴巴，我非抽死他不可。”

吳誠也是義憤填膺：“行，我馬上去辦。你看好齊哥，別讓他吃太大的虧。”

吳誠悄悄後退，人群中的蘇秀卻擠上前來，伸出雙臂擋在章又寧和齊學真的中間。

“章老大，我知道齊哥這種想法不好，可是有句話叫‘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剛才大家遇到危險，是齊哥跟你一起殺怪物，保住了大家的命。”她又扭過頭看向齊學真，低低地哀求，“齊哥，你說一句你知道錯了啊。你說啊，你根本不是這麽壞的人……你快說啊！”

齊學真完全無動于衷：“不用為我開脫，我就是這麽想的。身處末世，都應該有随時可能會死的自覺，我也不例外。剛才我也不是為了你們才出手，不用感激我。”他冷着臉推開了蘇秀，直視着章又寧的眼睛，“我已經接受了你的要求，刀可以收起來嗎？我不想萱萱害怕。”

蘇秀都快急哭了，旁邊，易萱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可是章又寧的刀架在齊學真的脖子上，她卻是看懂了。她用力咬了抱住她的那個女人一口，飛撲過來，小小的身體擋到齊學真前面。

“又寧姐姐，你別殺學真叔叔……嗚嗚……你別殺他啊……”

章又寧咬着牙，慢慢地收回刀。

“好，記住你答應的事。不過，手環還給我！馬上！你不配用這個！”

齊學真一直平靜地臉上微微有了一點表情，大概可以理解成歉意。

“不行。”

“還給我！”章又寧再一次将刀架上去，冷着臉，“不要逼我動手！”

易萱終于聽懂了這一部分，她哭着上前一步，走到章又寧面前，高舉雙臂，露出兩條細細的小胳膊，還有手腕上那兩只黑色的手環。

“都在我這裏，我們還給你……全部還給你……還給你了，你就不準再殺學真叔叔。”

易萱大哭着去褪手環，一直沒有動過的齊學真忽然蹲下來，緊緊地抱住她。

“送給我的東西，就是我的。”他仰着頭，沖着章又寧淡淡一笑，“你要拿回去，除非我死。”

章又寧看到兩只手環都在易萱腕上，既意外，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她冷冷地盯着齊學真看了一會兒，陡然看向眼前那一群人。

“你們給我聽好了，我可能保護你們，但是這不是義務，不要有親人死了，有人受傷了，就覺得是我沒盡力。要真是有這種想法的，趁早滾蛋。”

鴉雀無聲。

只有章又寧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堂裏回蕩。

章又寧仰起頭，眸光冰冷。

“還有，既然跟在我後面，就要守我的規矩。老人，孩子，女人，要是被怪物殺了，那是他們的命，可是我不t準你們當中有人拿他們來擋怪物。如果被我發現了，只有一個字：死！”

那些成年男人們互看一眼，默默地垂下眼。

章又寧忽地伸手一指，命令一個男人：“你過來！”

那是齊學真的一個小弟。

男人心中頓時慌得一批，惴惴不安地走上前，陪着笑道：“章……”

後面的話，被一個耳光扇了回去。

男人呆呆地看着章又寧，不明白自己這無妄之災到底從哪裏來的。

章又寧冷笑一聲：“覺得自己委屈了？覺得我打錯人了？我告訴你，收起你那些龌龊的心思！人家剛失去了丈夫爸爸，你不說幫一把，還敢動那些歪念頭。下次再讓我發現，你就去死吧！”

人群中，小男孩的媽媽眼中忽地一熱。

她的确沒受到什麽損失，一過只是一句騷擾的話，可是那時孩子父親剛為救他們而死，這個男人的騷擾，讓她覺得丈夫都被侮辱了。

她沒想到，現在竟然有人為她說一句公道話。

－－

章又寧訓完話，轉身就走到屬于他們那隊人的角落，完全不管其他人的反應。

齊學真對這一切仿佛置若罔聞，只是抱着易萱小聲哄着：“沒事了，你看，叔叔沒事了。”

易萱哭得稀裏嘩啦，抱着他不撒手。

吳誠一手一個，提溜着兩個人的衣領走了過來。

“齊哥，就是這兩個小子嘴上沒長門，讓章老大聽到了，怎麽處置？”

那兩人都快吓尿了，一個勁兒地說着“齊哥饒命”“吳哥饒命”。

齊學真仰頭冷漠地看了兩人一眼，擺了擺手。

“不關他們的事，放了吧。事是我做的，他們并沒有造謠。”

“可是她是要齊哥你去送死！”李文樂急道，“這姓章的女人看着年紀不大，沒想到這麽狠？”

吳誠也是氣炸了。

“齊哥，你別聽她的。小娘們兒，不就仗着自己厲害嗎，我可不怕她，我現在就帶着兄弟去幹她！”

旁邊有人小聲道：“吳哥，幹不過啊。”

“幹不過也得幹，難道你們要眼睜睜看着齊哥去送死？！齊哥平時虧待過你們嗎？”

旁邊的人都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有人低聲道：“吳哥，你說怎麽幹，咱就怎麽幹！”

趙遠皺着眉頭，低聲道：“別亂來！什麽時候了，還添亂。齊哥，這樣吧，我去找遲峰談談。我跟他畢竟是戰友，有點交情，讓他幫你說點好話。雖說你是一心想護着萱萱，可是剛才你的确是保住了我們大家，自己卻差點兒沒命了。”

李文樂想了想，道：“實在不行，我們散夥算了。我們兄弟自己單獨走，沒必要受她的鳥氣。”

齊學真輕輕地嘆了口氣。

“沒必要意氣用事。她的手段比你們知道的要多，跟着她，你們才有可能活下去。”他摸了摸易萱的小腦袋，目光轉了一圈，最後落在趙遠身上，“你最穩重，我把萱萱交給你。章又寧這人有正義感，她答應的事，應該能做到，到時你們幫我看緊萱萱。”

－－

風波暫時平息，衆人開始抓緊時間喝水休息。

齊學真從包裏拿了一瓶水出來，又拿了一個塑料的一次性杯子，倒了一杯水喝掉，将瓶蓋擰緊，握在手中。

“我包裏的東西，你們拿去分掉吧。這瓶水我沒直接喝，不髒。”

李文樂幾人都默默地看着他，不吭聲。

那邊章又寧他們已經站起來，大概是準備出發了。

齊學真很淡地笑了笑，将瓶子連包一起塞到趙遠面前：“別矯情，分了吧。你們都幫我看着萱萱，我才更放心。”他又叫來蘇秀，将易萱交給她，“萱萱跟你最熟，你再辛苦幾天。”

蘇秀拼命搖頭，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我……我跟你……一起！”

齊學真站起來，冷冷地看着她：“一起做什麽？真以為這樣，我就能多看你一眼？要麽靠自己，要麽找個靠得住的，我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明白嗎？”

蘇秀哭得更厲害了。

衆人已經開始出發，齊學真沒再看蘇秀，提起刀徑直往人群最末端走去。

易萱在後面又哭了起來，想追上去，被李文樂一把抱起。

“老趙，老李……”吳誠急道，“我們真就這樣看着？”

趙遠瞅了眼萱萱，眼神無奈：“走吧，別讓齊哥不安心。”

－－

照樣是章又寧打頭，旁邊是遲峰他們，還有那些帶着小孩的人，緊跟着的是齊學真的小弟，和原來隊伍中的那一批，最後是新跟過來的那一百多人。最最末端，是齊學真一個人的身影。

章又寧回頭看了一眼，隔着太多的人，她并沒有看到齊學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