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目前看來一切順利，沒什麽太大的毛病。

唯一略顯不合理的是第一關與第二關中間隔的時間太短了，最後一隊從第一關出來沒多久第二關就開啓了。

黎梨想了想還是繼續跟這家進行第二關。

第二關依然是遵循着上一關的十人隊伍，缺人的隊伍也不得補充。

看起來對第一關有所折損的隊伍不是很公平。

但很快衆人就會知道這第二關并非是人越多越好，相反，對某些人來說，同行的人越少越容易通過。

沒有副本npc，副本變得機械應對，機動性極差，阿無能做的只有勾起人內心深處的東西，這也是無奈之舉，畢竟所有的boss都被它弄去培訓了。

那些埋在心底的場景與畫面，會一一被挖出來。

時間回溯身份調轉，各種花樣卻也掩蓋不了這個副本的死氣沉沉。

第二關的開始前需進行選擇，位于同一條路上的人會被卷入同樣的地方，而這些沒有進入到第二關的人無從知曉。

“選哪一條路？”面對着擺在面前的三條路有人問道。

這三條路看着差距并不大，唯一有些不正常的是這個畫面看起來太正常了，但如果放在這個副本中這一切似乎也并不顯得太過違和，畢竟自從進入這個副本開始，這個副本展現出來的就比以往要正常的多，如果以往的副本是要命，那麽現在的副本其實更像一個游戲。

“怎麽辦？”又是猶疑的問話。

沒人敢做決定，一旦做錯了決定說不定就會害死所有人，誰知道這個副本前面的正常不是在麻痹衆人的感官呢。

寇恒雙手抱拳冷冷地看着他曾經的隊員們互相推诿無人敢提出建議。

瞧，沒了自己，他們真的變得更好了嗎？呵，多可笑。

“嗤，你們不走我可不走了，我可說好，我選的路，如果你們敢跟過來，我可是要弄死你們的。”壯漢開口道。

徐晃在壯漢身側，很顯然二人是結盟了。

其他人皺了皺眉，親眼看着二人走入了中間那條路。

他們不願在副本中遇到個那樣麻煩的人，于是剩下的選擇就只有兩條了，是左邊還是右邊？

左邊的路一路繁花，像極了春天春回大地，而右邊的路則滿是碩果，大約是代表着秋天。

哪一條都似乎都很安全，又似乎都滿含危機。

“選左邊的。”寇恒似笑非說道。

衆人不善的目光看向寇恒。

“我會選左邊的路，如果想和我一組，就來左邊的路，不然不知道出副本的時候你們還能剩幾個。”寇恒笑了笑走入了左邊的那條路。

“走右邊吧。”成堅開口道，語氣堅定。

衆人驚訝地看着成堅，沒想到第一個開口的竟然是成堅，要知道以前成堅可是隊裏最崇敬寇恒的人。

難道是愛之深恨之切？

但關卡開啓在即，他們沒有多想便踏入了最右側的那條路。

寇恒走了一會兒停了下來，可他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到有人過來。

寇恒皺了皺眉，看起來那些人選了另外的路。

不過這不算什麽，說不定沒人拖後腿他能更快通關呢，至于那些人，雖然死了有些可惜自己不能親手了結他們的性命，但好歹他們也會付出輕狂的代價。

休息了一會兒寇恒繼續慢慢往前走，不知不覺他覺得自己的手腳慢慢變小了。

沒過一會兒他就吃力地喘起粗氣，大腦也一片迷茫，他在做什麽，為什麽他會這麽累？

他好像在隊伍裏休息，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個地方？

後面的事情他想不起來了，一觸及之後的記憶他的大腦就像被從裏破開一樣難受，趨利避害之下寇恒決定暫時不去回想那之後的事情。

寇恒看了一眼自己縮小號的手，再和旁邊的花草對比他終于意識到自己的身體變小了。

現在問題來了，現在的情況到底是他的身體回到了小時候的狀态還是他的靈魂回到了小時候的身體？

這個問題在他看到面前的女人時有了答案。

“阿恒，你怎麽在這裏？吃飯了。”面前的女人笑的溫柔。

“媽。”寇恒的嘴裏吐出這樣一個稱呼。

原來他還沒忘記母親的樣子，他還知道怎麽叫出這個稱呼。

“怎麽了阿恒？過來，媽抱你。”

寇恒久違地将小小的身軀埋在母親懷裏，原來自己的靈魂回到了小時候，他想着。

所以他是不是能阻止母親因為父親的家暴而自殺呢？寇恒心裏有了決定。

二十五歲的寇恒遠比五歲的寇恒的手法成熟的多。

他輕而易舉就弄死了他那個早就面目模糊的父親，母子二人穿着白色的孝衣跪在靈堂中。

寇恒一點都不想為那個老東西守靈。

鑽進了小孩子的身體，似乎思想也變得幼稚起來，跪在這裏的每一刻都讓他像百爪撓心般難熬。

但即使寇恒心裏再厭惡穿上這身孝衣，他也沒表現出來，重來一次他要做一個完美的受害者，很好，就是這樣，或許這就是他重來一次的意義。

“這孩子真可憐。”

“是啊，誰說不是呢，老寇走了，留下這孤兒寡母的沒個收入可怎麽活啊。”

“唉，真是，以後能幫就盡量幫着吧。”

“我聽說附近的小超市還招着人呢，不然讓阿恒他媽去試試？”

“我看行，但過幾天再跟她說吧，現在正傷心着呢。”

寇恒埋下頭隐藏住自己的笑意。

瞧，這不就是僞裝帶來的好處，他靠此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如果他真的表現出開心的樣子恐怕其他人只會覺得他變态根本不想靠近吧。

可他轉頭看見母親垂着的臉上卻并沒有多少開心，她神色低落，就像是真的為那個老家夥傷心一樣，寇恒呼吸粗重了幾分，但他很快平靜下來。

他和母親以後會好好的，他們會再平凡舒适不過，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沒有了父親的日子變得好過起來，在鄰居們的幫助下母親擁有了一份收銀員的工作。

寇恒看着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他開心地笑了，他做到了，他彌補了一切。

又到了這一天，前世他殺死野貓的那一天。

他仍記得殺死野貓的那一刻他內心深處的戰栗，那是極度的愉悅。

他決心這一次會用更完美的手法送那只貓去死，那是前世自己的第一件藝術品，也将是一件最完美的藝術品。

母親怕貓叫，他就先給貓喂下安眠藥，這樣母親就不會害怕了。

可當手中的刀刃刺進野貓的脖頸的時候他仍然聽到了尖叫聲，那是母親的尖叫，此刻應該出現在小超市做着收銀員的母親出現在了這裏。

可她為什麽害怕？明明自己已經讓野貓不再發出聲音了啊。

寇恒疑惑，可就是因為這片刻的疑惑，寇恒再次見到的是母親浮腫的臉。

與前世不同，她這一次死在河裏面。

“為什麽！為什麽我改變不了！”寇恒失去理智般地大吼。

如果一切還是原來的結局，為什麽要讓自己重生呢。

該死的為什麽要讓自己回到小時候，他沒有任何一個時候比此刻更厭惡這種脫離掌控的感覺！

如果一切注定要發生，又何必讓自己重來一次！

“滾，你們都給我滾！”寇恒拿着刀趕走圍在母親身邊的人。

這些人有什麽資格占據着母親身邊的位置。

“這孩子，是被吓傻了嗎。”

“天哪這留下一個孩子可真夠狠心的。”

“也別這麽說，阿恒他媽也苦夠了，如果不是為了阿恒估計也撐不到這時候。”

“說起來我真好幾次看到她想自殺，但一說起來阿恒好像就打消了念頭。”

“唉，苦命人啊。”

寇恒簡直要瘋了：“你們胡說什麽！怎麽會是我害死的她！不會是，她明明是因為那個老東西的家暴才死的，才不是因為我！”

可沒人再回話，寇恒看周圍的人面上的同情越來越模糊，看着周圍人的身影漸漸虛化高大，等他再恢複視線的時候他必須得仰視去看那些人的面容，劇痛從脖子上傳來。

“這孩子真吓人，如果不是看到這孩子殺貓估計她也不會往河裏跳。”

“是啊十月的河水多冷啊，正常人是連沾都不想沾的。”

“真是個變态，我之前看到他喂貓還覺得這孩子性情不壞呢。”

寇恒聽着周圍傳來的說話聲，他感到身體內的血液在慢慢流逝，冷，好冷，真的好冷啊。

他出聲，可發出的聲音卻是微弱的貓叫。

寇恒恍然。

原來他成了那只貓，那只他親手殺死的貓。

此刻被副本抹去的後半段記憶慢慢回籠，他想起了一切，此前見到的場景只是一場幻境，他根本沒回到小時候。

是他親手殺死了自己。

直到這時候他才願意承認，其實是他害死了母親，母親早就在父親的家暴之下失去了生的希望，讓她活下去的動力只剩下了自己，她想看着她的兒子慢慢長大，可有一天她發現兒子是個比親生父親不遑多讓的變态，她徹底崩潰了，她再也不想活了，所以她站上這棟樓最高的地方縱身跳了下去。

所以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害死了母親，如果不是他在母親面前殺了野貓，母親不會崩潰的。

她明明才逃離了那個人渣沒多久，明明她還有好多年可以活着。

原來母親并非對他沒有留戀，只是那留戀被他一點點磨滅了，野貓的死是最後一根稻草。

她也曾溫柔地抱着自己，也曾用手掌撫摸着自己的頭頂。

可他什麽都改變不了。

他這麽多年一直遵循的以利為先、以己為先就像是一場笑話，那只是他對自己的欺騙，他不願意接受是自己害死了母親，才會下意識地将一切都物化成利益。

他将母親的溫情視作陰謀，在他編織的那個世界裏，他不虧欠任何人。

可在那個世界裏他只是一只滑稽表演的小醜，那一出出戲劇騙的不是別人，是他自己。

可現在夢醒了，原來他一直是一場笑話。

內心的信仰被摧毀，寇恒再無半點求生的欲望。

他雙眼緊閉，這一閉就再也睜不開了。

野貓的毛被淚泅濕，看起來脆弱又可憐。

許久之後，副本慢慢結束，野貓的身子變成了人，隊員們這才看到寇恒的屍體。

嘆息一聲他們便離開了副本，殺死寇恒的人手法極為熟練，連傷口都整整齊齊甚至有一絲慘烈的美感。

而寇恒早死的透透的，他們救不了他。

臨走前成堅悄悄地脫下身上的外衫，蓋在了寇恒的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