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人呢？怎麽不在了，聽張嬸說剛才湘湘明明在這裏的呀。”黎母喃喃地看着空無一人的樓下。

剛才聽說黎湘在樓下但不上去她趕快過來看看，但這哪裏還有黎湘的影子，難道是看錯了？黎母心中疑惑。

黎湘答應了去搬家公司的工作。

不僅如此，她一回來便很是平靜，安玉泉奇怪怎麽出去一趟就變了個人一樣，但他達成所願心裏還算是高興便也沒多說。

第二日黎湘早早地起了床，做好一家人的早飯便準備往搬家公司去。

等黎湘到了之後才發現自己已經來晚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今天起的晚了些。”黎湘道歉道，她以為這裏的時間和安玉泉上班的時間是差不多的，還比以往的時間早起了些許，誰知道竟還遲到了，看來之後還得更早點。

“今天是第一天就不跟你計較了，但是從今往後不能再這樣了，不然我就要扣錢了。”

黎湘趕忙應是。

剛到幾個人便跟着車去了客戶那邊。

客戶一見搬家公司裏有個女人心生不滿，“怎麽還有女人啊，耽誤了我搬家怎麽辦。”

搬家公司這邊帶頭的人連忙陪笑道：“您別看她是個女人，力氣也不小，搬起東西來也是一把好手。”

客戶這才有些舒展眉頭：“好吧。”

黎湘低着頭沒說話，她實在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麽，她從沒遇見過這樣的事情。

雖然有帶頭的人的包票但黎湘力氣仍然有限，客戶看着黎湘搬家的動作心中越發不滿，但是終究沒多說什麽。

好不容易搬完家，黎湘一整天的腰酸背痛，本以為好不容易忍到了下班可以回家去好好休息了，但誰知今日竟還有一家要搬。

“今日要加個班了，你看你今天第一天來就要加班也真是不好意思。”帶頭的人說道，只是臉上卻是半分不好意思都無。

黎湘還能說什麽呢，她什麽都說不出口，只好拖着疲累的身子繼續跟着車往下一家去，手臂已經酸軟的不成樣子了。

下一家客戶是個上班族，趁着下班後搬家，客戶心中本就着急，再加上夜色漸濃，心情難免更加煩躁，再一看搬家的人裏居然還有個女人，說起話來就更加不客氣了。

“怎麽回事，我是錢沒付還是怎麽的？你有不滿我們提前商量不行我就換家公司，現在是個什麽意思？”客戶斥責道。

黎湘低下頭心中盡是不堪。

黎湘即便是拼了命地搬力氣仍是不比其他的員工的，帶頭人并不是不清楚這一點，因此對客戶的不滿也只能拉下臉面去說好話，盡量讓客戶不要投訴。

“還不趕快去幹活！在這裏杵着做什麽！”帶頭人狠狠瞪了黎湘一眼。

黎湘僵硬地轉身離去。

一轉頭眼淚便控制不住地灑落，身體上的疲勞和委屈一同迸發出來，黎湘明知道現在自己不該哭，可就是控制不住情緒。

“妹子，別哭，待會兒你多拿些輕省的摞在一起，看起來多了客戶也不會說什麽了，話說你一個女人家怎麽出來做這個活兒？這個活兒可累人呢，尋常的男人都幹不來的。”旁邊有個憨厚的同事安慰道。

聞言黎湘的眼淚落的更兇了，這還是這麽多天了第一次有人對她說這種帶有關懷的話語，明明是一個毫不相幹的人，卻比她的老公和婆婆都更關心她，她為什麽要來做這個活兒呢，她也不知道，她只是不想讓一切變得更糟糕，她想讓一切好起來，可這一切怎麽就這麽難呢。

身邊那人一見黎湘這模樣嘆了口氣也沒再多說什麽，家家都有難處，若非必然誰也不想做這種活兒，自己剛才問怕是戳痛了她的心了。

這趟搬家一直持續到接近淩晨。

黎湘一回家便發現其他人都睡了，到廚房一看也并無任何剩飯留給自己。

黎湘呆呆地望着黑漆漆的屋子眼淚便又掉了下來。

好不容易随便弄了點飯吃上了，黎湘戳戳身邊的安玉泉。

“老公，我幹不了，我明天能不能不去了。”黎湘低聲問道。

“你說什麽胡話呢，你今天不是幹得好好的嗎，你能幹，快睡吧明天還得去上班呢。”安玉泉迷迷糊糊地說道。

聽到這話黎湘愣了片刻慢慢轉過身子。

明明已是深夜，明明已經勞累到極致，她卻沒有半分睡意。

原來被人強迫着做不願意做的事情竟是這種滋味，她或許有些明白黎梨從前的感受了。

黎湘就這樣幹瞪着眼躺在床上，知道天色漸漸明亮才沉沉睡去。

“你還不趕快去上班？遲到了不扣錢嗎！”

第二日許是見黎湘這麽晚了還沒去安玉泉皺着眉頭說道。

“我昨天淩晨才下班，負責人說今天下午再去公司。”黎湘低着頭慢慢吃着碗裏的飯。

“哦。”安玉泉淡淡地應了一聲便沒再說話，一點都不關心黎湘昨日淩晨才回來。

黎湘沉默着，卻在想自己還在奢求什麽，安玉泉既然能讓自己去當搬家工人又怎麽會心疼自己呢，熬吧，或許熬久了自己就能習慣了，習慣勞累，習慣失望。

但這份工作黎湘沒幹多久，因為黎湘搬家的時候搬的東西太重将客戶的東西摔壞了。

客戶怒不可遏，黎湘上班以來的工資連賠錢都不夠便被辭退了。

對此安玉泉心中十分氣憤，明裏罵搬家公司黑心，暗裏卻是在罵黎湘一分錢都沒拿回來。

黎湘沉默以對，而安玉泉去搬家公司鬧了好幾次也沒弄到錢回來也只能放棄。

黎湘便在家裏閑了下來，她本以為自己逃脫出去工作的痛苦了，然而沒幾天安玉泉便又興高采烈地帶回家一個消息。

“給的工資不低！又只是做做家務活罷了，正巧就讓我給遇上了！”安玉泉很是興奮。

“可是這麽好的待遇為什麽留到現在輪得到我呢？”黎湘擔心地問道。

“我不是說了是碰巧了嗎，要是我再晚去一步就沒了！”安玉泉面色很是不善：“你該不會是不想去吧？我告訴你現在不是你挑選的時候啊，讓你去搬家公司你說你幹不了，幹了那麽久一分錢都沒往家裏拿，現在給你另找了一個輕聲省的活兒你還要挑？你什麽都不會這對你來說已經是最好的工作了！你敢不去！”

對自己來說已經是最好的了？黎湘心中默然，這話竟也有幾分熟悉。

似乎許久之前自己也曾對黎梨說過。

‘這份工作對你來說已經是最好的了！憑你自己是找不到工作的，如果沒有我這個工作都不會要你的！’

原來強迫一個人的時候連話術都是相同的，無論那人是安玉泉抑或是自己，黎湘心中湧上苦澀。

“我去！”黎湘暗自咬牙，誰說別人安排的就一定不好，說不定這次是真的呢，說不定安玉泉給自己安排的真的是最好的呢，說不定這份保姆的工作真的是既輕松又能賺錢呢，她要試試，安玉泉不一定是錯的，當初的她也不一定是。

安玉泉見黎湘這麽聽話說話心中有幾分滿意，“你知道我是為了為了這麽家好才是對的，你是我老婆，我怎麽會害你呢。”

聽了這話黎湘又是一陣怔愣，這該死的熟悉感又來了，或許她逐漸在變成那時的黎梨，所以她終将會經歷黎梨所經歷的一切嗎？

黎湘去做了保姆之後工作時常增加了不少，但工作清閑了許多，她要照顧的是一個老爺子，老爺子兒女都不在身邊，請個保姆做做家務活給老人做做飯，有了此前搬家公司的工作黎湘對這份工作接受良好，但很快她就知道為何這份工作能輪得到自己了。

老爺子竟想占自己的便宜！這份工作被擱置着，被安玉泉撿了便宜的原因昭然若示。

黎湘心中又怒又怕，當天就跑回家将這事告訴了安玉泉。

沒想到安玉泉竟怒不可遏。

“黎湘，你就算是不想做也要好好想個理由吧，你說的是什麽混話！人家一個老人了還能對你做什麽？！我告訴你，你今必須給我回去道歉，一定要讓主人家原諒你，這份工作你再丢你就給我滾吧！”安玉泉的眼神不含一絲溫度。

黎湘的心瞬間冷了下來。

當天安玉泉果然壓着她去給老爺子道歉。

老爺子笑眯眯地望着黎湘道：“好說，好說。”

黎湘還是留了下來，但她的心已經陷入無邊的沉寂。

而後這件事終究是傳到了婆婆耳朵裏，黎湘面上忐忑，心中盼望着婆婆能解救自己，只要讓自己不再去做保姆就好，但婆婆只用厭惡的眼神盯着自己，卻沒說讓自己不要再去。

黎湘本就枯萎的心徹底失去了一切求救的心思。

原來真的無人在乎自己的感受。

她想自己現在知道了黎梨當初的感受了，原來身不由己竟是這樣的難受，難受到心裏有一團火卻不知道往哪裏放，只能任憑它灼燒着五髒六腑，痛不欲生。

在某一次被老爺子占了便宜之後黎湘實在是受不了這種屈辱，第二日任憑安玉泉如何叫罵動手都不再前去。

安玉泉無法也只好去讨薪，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法子讨來的薪水竟然比黎湘的工資多上不少。

大約是封口費吧，黎湘嘲弄般想到。

安玉泉嘴上說着不信但黎湘不相信他不知道真相，他不過是裝聾作啞罷了。

他現在一定比誰都明白為什麽老爺子那個單子會那麽巧輪到他去為自己接下。

認命吧，黎湘，你這一輩子就是這樣了，你什麽都做不了，你擺脫不了的，你能能做的就只有将家裏的一切做好，只求安玉泉不要再讓自己出去工作了，黎湘側躺在床上，眼角無聲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