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大佬徒弟們的金絲雀[穿書] — 第 90 章 (1)

心魔被千山月吞吃幹淨後,天幕依舊一片陰沉。

空氣中飄來一股清淡的蓮香,晏離舟望向雲霧籠罩的山峰。

晏離舟猜錯了,這是真實的世界,不是心魔創造出來的迷境。

那麽無塵宗那些人怎麽會在短短時間內就消失無蹤,連點氣息都察覺不到。

甚至連無塵仙尊也人間蒸發了。

“師尊。”顧沉戈跟在晏離舟身後,他伸手抓住欲離去的晏離舟,“你要去哪?”

晏離舟轉身将他推進結界內,命令道:“你在這裏待着安全,不要亂跑,我去去就回。”

顧沉戈搖頭,堅定道:“師尊去哪我就去哪,我不會拖你後腿的。”

晏離舟望向頭頂詭異的烏雲,以及身前雲霧翻卷的水靈鏡,千山月鑽入晏離舟體內,小聲提醒道。

【阿離,你還是帶着他吧,萬一留在這裏還是出了事呢,現在應炔峰只有你們兩個活人了。】

晏離舟:“那你跟緊點,不要受傷了。”

顧沉戈笑道:“好。”

說完他就牽緊了晏離舟的手,找借口道:“師尊牽着我,我才不會走散,我會牢牢握緊師尊的手的,師尊也千萬不要放開我。”

晏離舟避開顧沉戈過于炙熱的視線,雙頰微紅。

他恍然間想起顧沉戈對他那些旖旎的心思,尤其是,眼前的人不僅是顧沉戈,他還是小白,還是無漾……

晏離舟輕咳了聲,他率先往前走,不想讓顧沉戈看到他異樣的神色。

顧沉戈走在晏離舟身後,将他慌張的表情盡收眼底,顧沉戈像是吃了蜜糖般,唇角勾起一抹極深的弧度。

其實現在這樣未必不好,這裏只有他和晏離舟,再多把蠢劍也無所謂,荼彌反正在他身上,他可以讓荼彌束縛住千山月。然後,他可以毫無阻礙将晏離舟抱在懷中,一輩子待在這個只有他們兩個人的世界裏。

這是他的私念,若晏離舟不願意,他也不會強迫晏離舟。

晏離舟去哪,他就去哪。

晏離舟走上通往無塵仙尊居住的小院的臺階,每跨一步,魔物的氣息便越濃烈。

晏離舟握緊顧沉戈的手,這魔的氣息甚至超過了顧沉戈身上的氣息。

晏離舟與往常般跨進小院,角落的葡萄架上結滿冰淩,它們被烏雲浸染,将整個院子添上詭谲落寞的色彩。角落旁的陶瓷水缸中,游魚仍在盡情擺尾,那朵即将枯死的睡蓮已經徹底變成枯黃色,從根系漫出的黑氣染上它的蓮瓣,幾乎要将睡蓮全部沾染成黑色。

晏離舟牽着顧沉戈的手走到沾滿魔氣的水缸前,水面泛起漣漪,他伸手觸摸睡蓮的中心,顧沉戈及時伸手阻止了晏離舟的動作。

“師尊,小心。”

晏離舟聽話地收回手,他這才注意到水缸的不對。

這水缸只到膝蓋大小,水質清澈,一眼便能看到其中的錦鯉,可細看,卻看不清楚底部是什麽模樣。

晏離舟用神識探查整個水缸,水面仿佛是一條線,将睡蓮與根系分割成了兩個世界。

晏離舟最初見到這睡蓮時是在三年前,那時的睡蓮可沒壞死成這種模樣。

現在,根系的濃黑已經鑽出水面,将它徹底染黑了。或者說,它是從內部開始壞死的。

“師尊,你沒事吧?”顧沉戈扶住晏離舟的肩膀,讓他倚靠在自己懷中。

晏離舟面色發白,剛才與心魔的打鬥中,他能肯定心魔不是來自他和顧沉戈,那只心魔不了解自己,又怎麽知道他出手的招式?

這世間,了解泷月君的人,除了千山月,還有一個人,便是作為泷月君師尊的無塵仙尊本人。

若真的是無塵仙尊的心魔,晏離舟不可能那麽輕而易舉就打敗對方。

無塵仙尊已經是大乘後期,只需一個天劫就能羽化飛仙,不是大乘初期的晏離舟對付得了的。

晏離舟掙脫顧沉戈的懷抱,他走到無塵仙尊的屋門前,他第一次推開了師尊的門,也第一次知道師尊住在什麽樣的地方裏。

門內自有一方小天地,漫天的橙紅彩霞淹沒整個房間,晏離舟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

唯一突兀的是,四周挂滿卷卷攤開的畫卷,每一張紙面上都畫着一位紅衣少年,或坐或站,或笑或怒,神色動人,像是将那個少年镌刻在腦海與指尖,畫出來的模樣栩栩如生,猶如真人再現。

晏離舟只一眼便認出了畫中之人。

是他的二師兄,朝漉。

晏離舟像是窺見了什麽秘密,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一幅作品含着書寫者的所有心血與感情,他光憑畫上內容就能感受到那濃烈深情的愛意。

無塵仙尊喜歡朝漉?

“他敢做我就敢收拾,他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是我放縱他這麽做的。”

“我還怕護不着他嗎?他哪怕把天捅破了,我也能護他一世無憂。”

晏離舟忽然想起席間無塵仙尊對兩位長老說的話,席位離得太近,他五感就算封印了還是能聽得見他們的交談。無塵仙尊絲毫不加掩飾,大喇喇就将這些話坦白了,他根本不害怕被人聽了去,別人會怎麽想。

晏離舟之前也以為,師尊向來溺愛徒弟。

如今想起來,一切都有痕跡可循。

‘唔’,門外傳來一聲悶哼,血腥味撲鼻而來。

晏離舟反應過來跨出門,在見到雪地裏站着的兩抹身影時,他身體頓時僵住,血液也在一瞬間凍結成塊。

白雪覆蓋的地面潑灑了一地鮮血,無塵仙尊站在顧沉戈面前,他容色冰冷,右手穿過顧沉戈的胸膛,鮮血将他的白衣染紅。

顧沉戈佝偻腰背,面色蒼白如紙,他雙手抓住無塵的肩膀,指甲深深陷進無塵的皮肉中。

晏離舟能清晰地看到,無塵的五指成爪,将顧沉戈的心髒握在了手中。

“師尊。”晏離舟顫抖着呼喚,他不敢動作,生怕一聲大吼驚吓到無塵,那只手就會把顧沉戈的心髒捏碎。

無塵回頭,沖晏離舟露出如往昔般一模一樣的溫和笑容,輕聲喚道:“離舟。”

他的呼喚惹得晏離舟産生恍惚,仿佛面前的血腥場景并不存在,他們像是在上演一出鬧劇,戲散了,什麽都沒發生,還是和原來一樣。

眼中閃過一抹新鮮滾燙的赤紅顏色,那顆心髒在晏離舟的眼前碎裂。

顧沉戈回頭望着他,慘白的臉上帶着一抹笑,他輕聲呢喃,卻發不出聲音。

晏離舟知道,他說的是,師尊。

無塵抽出手,鮮血從他指尖滾落,他失望道:“也不在這裏。”

晏離舟沖到倒下的顧沉戈身旁,接住了顧沉戈的身體,他跪坐在地上,慌亂無措地捂着顧沉戈的心口,那裏似乎再也不會跳動了,不管是為生命而跳動,還是因為他而跳動。

“沉戈……”晏離舟雙眼通紅,眼淚砸在顧沉戈的衣襟上,他沙啞的嘶吼,顧沉戈緊閉雙眼,已經沒了生氣。

不對,顧沉戈是魔,魔怎麽可能那麽簡單就會死呢?

可胸口沒了聲音,他在顧沉戈身邊,顧沉戈總是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為何現在不看着他了。

又一次,他再一次眼睜睜看着喜歡的人死在他的面前。

晏離舟猛地擡頭,他雙眼充斥血絲,不甘地質問無塵,“為什麽?”

無塵蹲下身,用另一只幹淨的手撥開晏離舟淩亂的發絲,輕聲道:“你進入水靈鏡後,那幾個宗門的人在鏡中看到了顧沉戈的真身,他們知道顧沉戈是百年前那位魔尊。你在觀景臺也看見了燭魔之戰的可怕,活着的人想起那日的場景,還會心有餘悸,你覺得,他們知道顧沉戈的身份後,他們會怎麽做?顧沉戈必須死,他這樣死去,還比較輕松。”

晏離舟狠狠打掉無塵的手,說道:“那與師尊無關,沉戈現在好好的,只要你我不說破,誰能知道他的身份……”

晏離舟睜大雙眼,顧沉戈是無塵替他收下的,無塵這麽做的目的是為了陷害顧沉戈?

“沉戈為何會卷入水靈鏡中?他難道會蠢到自己跑進去嗎?我為何好端端的會被卷入幻境之中?”晏離舟一聲聲質問道。

無塵盯着手背上被晏離舟打出來的紅痕,他沒有生氣,反而平靜看着晏離舟,道:“離舟不是已經猜出來了麽。”

晏離舟雖然猜出了一些,卻還不敢肯定,真的說出來時,他已然啞了聲音,“那只一直糾纏在我和顧沉戈身邊的心魔來自你?”

“沒錯。”無塵輕笑,他坐在灑滿鮮血的雪地上,他解下腰間的荷袋,将魚食一股腦地撒入水中。

“我故意邀請那些宗門的人來無塵宗,那些人都是燭魔之戰的幸存者,他們知道真相後,一定會想方設法殺了顧沉戈。”

晏離舟:“那些人現在在哪裏?”

無塵:“他們被我關進了水靈鏡中,等他們清醒後,只知道他們是被魔尊顧沉戈關進去的。”

無塵是想栽贓嫁禍給顧沉戈。

晏離舟呼吸停頓,心髒像是被利刃割開一個口子,他腦中立刻閃過一個想法,殺了無塵,替顧沉戈報仇。

理智将晏離舟從仇恨的邊緣拽了回來,他順着無塵的目光望向水中不知憂愁吃着魚食的錦鯉,魚尾一甩濺起無數水花。

晏離舟沙啞開口,又是一句重複的話,“為什麽?”

“我喜歡朝漉。”無塵很簡單就将這件秘密說出了口。

無塵:“你在觀景臺中也看到了吧,我懷中抱着的是你的二師兄,他死了,我原本想與魔尊同歸于盡,魔尊被衆人圍攻早就沒了還手之力,他逃了,我活了下來……”

無塵少時便是個半吊子,他惹出再大的事情,也能因一副優質相貌平安躲過去,最主要的是,他天資卓絕,十幾歲就快突破元嬰期。別人有心想要報仇,也奈何不了他。

及冠那年,無塵與少時的朋友重歡、青岩三人玩心一起,決定開宗立派,三人将所有積蓄搭了進去,宗門就建在霧凇山上。

兩人力薦青岩當宗主,青岩拒絕後,無塵硬着頭皮坐上了宗主之位,他連名字都懶得想,随意用自己的名字敷衍了過去。

剛開始的時候,三人中只有無塵的名聲最響亮,礙于聲名狼藉的無塵,一年內,無塵宗依舊只有他們三個,和幾個重歡帶過來的仆從。

青岩和重歡本是滄州顯赫世家出身,他們原本想做一番大事業,好讓家裏人大開眼界,還沒來得及讓家裏人開眼,他們就被思子心切的爹娘叫了回去。等無塵外出回到宗門的時候,偌大的無塵宗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臨近年關,無塵準備在山上度過又一個寂寞凄涼的新年。

他父母早逝,又沒什麽親戚,往年都是他一個人過的,只是原本和青岩重歡說好,要在宗門過第一個新年,期待被打碎,他難免有點難受。

除夕夜,無塵坐在山巅之上,隔着遙遠距離,一邊喝酒一邊欣賞着山下熱鬧的燈火夜景。

煙火穿不透層層霧霭,他在心中可惜,當初為何要将宗門建在這個鬼地方,山上都沒有煙火可看了。

無塵腳下堆積着十幾個酒壇,喝光最後一口酒,他還保持着幾分清醒。他跌跌撞撞飛下山,準備去最近的鎮子裏再買幾壇烈酒。

大年三十被一個醉鬼揪出來營業,酒館老板只覺得晦氣,再一看這人長相,不禁哀嘆了聲,長了副好相貌,卻是個惡霸。

無塵知道老板心裏在想什麽,他随手丢了一錠金子給那老板,将自己要的十幾壇酒塞進乾坤袋中。

老板大吃一驚,連連朝着他跪拜,大聲喊着‘仙人’。

無塵啧了聲,人的感情可真是複雜,方才還在心中腹诽他,下一刻又對他俯首跪拜。

他放棄了禦劍飛行,歪歪扭扭走在山道上。

霧凇山終年覆雪,山中少有野獸。寂靜的山道中只有他踏雪的聲音,無塵仰頭灌了口酒,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回身,有一抹黑影迅速躲入旁邊光禿禿的樹幹後,這家夥将掩耳盜鈴做到了極致。

無塵的目光落在樹幹旁露出的小腳上,嘴角一扯,無聲罵了句‘蠢蛋’。

他知道有人跟着他,他也沒管,依舊慢悠悠向山上走去。

身後傳來稀稀疏疏的動靜,無塵沒有停下腳步,他的衣袖被人一扯,他拎着酒壺,回身瞥向身後的黑影。

月色被濃雲遮蓋,無塵指尖夾着一張引火符,小孩髒污的臉倏地被火光照亮,他仰着頭,睜大一雙濕漉漉的黑眸,好奇地盯着無塵手上的引火符。

“你真醜。”

小孩無視無塵話中的鄙夷,他拉拉無塵的衣袖,問道:“你是仙人嗎?”

無塵醉意上頭,笑道:“我當然是。”

小孩眸中迸發出比他指尖還要明亮的火光,祈求道:“仙人可以帶我上天嗎?”

無塵:“你想得美。”

小孩癟起嘴,無塵欲抽走被小孩的髒手抓髒了的衣袖,小孩突然哭了起來。

他個頭只到無塵的腰間,身體骨瘦如柴,全身上下只裹着一件粗麻布制成的短衫,膝蓋以下包不住,露出被凍得發紫的雙腿與未穿鞋襪布滿凍瘡的小腳。

他臉頰的泥濘被淚水洗淨,被他随手一抹,瞬間又成了一只花貓。

無塵沒有多少同理心,他小時候也是這麽過來的,見慣了貧民小孩們的生活,他對這個孩子的遭遇完全生不出半點憐憫之心。

無塵扯出自己衣袖,看着白色袖口那幾道明顯的指印,他啧了聲,轉身就走。

小孩低聲啜泣跟在他的身後,無塵走了幾步就停下,問道:“你跟着我做什麽?”

小孩:“我、我想要跟着你,你帶我走吧。”

“你知道我要去哪裏?”

小孩:“你不是要去天上嗎?我、我阿娘死了,沒人對我好,他們都辱我打我,老乞丐跟我說,阿娘去天上了,仙人,你帶我一起去天上好不好?”

他說話時停止了哭泣,他拼命揚起小腦袋,眸中璀璨如星。

無塵輕笑了聲,一把抓過小孩的胳膊,将他拎到了山道外。

腳下是深不見底的深坑,失足落下去就再也沒有生還的可能。

小孩害怕地抓住他的胳膊,眼淚撲簌簌往外滾落,不解道:“仙人?”

無塵神色漠然,說道:“從這裏跳下去,你就可以去見你的阿娘了。”

小孩面色蒼白,他瞬間就明白了無塵話裏的意思。

無塵一眼便能看穿小孩的心思,眼前的小孩長着一張天真純質的臉龐,可肚子裏裝着的全部都是壞水。

他說的那些話,一半是真的,一半卻是假的。

他根本不想見他的阿娘,他只是想跟着他。

跟着他有什麽好處?無塵納悶了。

無塵松開抓着小孩胳膊的手,小孩兩手反抓住他的胳膊,他大叫道:“我怕,你放我上去。”

無塵嗤道:“你不是想見你的阿娘嗎?”

小孩雙眼瞪大,死死扒拉着他的胳膊,因為緊張,聲音都在顫抖,“我、我是騙你的,我阿娘死得早,我根本沒見過她幾面,嗚嗚你放我上去,我錯了,我再也不說謊了。”

無塵:“那你跟着我,到底有什麽目的。”

小孩:“我聽到酒館老板喊你仙人,你一出手就是一錠金子,我想着跟着你肯定每天有酒有肉,我不想過成天被人打罵的生活了,我就是想讓你可憐我收留我……你、你放我上去,我錯了還不成嗎?”

無塵眼中無波無瀾,小孩一咬牙,臉上閃過一抹狠厲,他松開抓着無塵胳膊的手,身體直直往山崖下墜落。

無塵居高臨下俯視着小孩,他在小孩眼中看到了真實的無助與哀傷,還有一絲篤定。

年紀輕輕的,就那麽會博弈。

無塵嘴角勾起一抹諷刺,那小孩就那麽确信自己會救他?

山風呼嘯,眼淚被風卷走,小孩閉上眼,猛然投入一個溫熱的懷抱中。

他重新睜開眼,辛辣的酒氣撲面而來。

月色破開雲層,大雪飛揚,他被無塵抱着飛向高空,頭頂傳來白發青年冰冷的聲音。

“下次要死就死遠點,不要髒了我的地盤。”

小孩全身僵硬,呆呆望向無塵。

如雪青絲在月色下染上一層潋滟銀光,無塵雙眸微阖,卷曲的長睫帶着與他發色相似的銀白,他瞳中倒映着碎雪的影子,再轉眼,小孩在他瞳中尋到了自己的影子。

“……雪。”

無塵蹙眉,生氣道:“我說的話,你聽到了沒?”

“好漂亮的雪。”

無塵:“……”真是沒有眼色的家夥,雪哪有他好看?

無塵宗建立的第一年,無塵帶着撿回來的小孩坐在山巅之上吹冷風,看着漫天大雪,度過這辭舊迎新的一夜。

小孩将寬大的狐裘裹緊,興奮地點燃引線。

終年積雪的山巅上,第一次升起了燦爛的煙火。

無塵給那個小孩起了一個名字。

朝漉。

……

青岩和重歡被俗事所擾,當初說好待在宗門,一生不散的夥伴們都忘記從前的承諾。

無塵生了好幾年的悶氣,與那兩人斷了關系,他們也不知道無塵收了一名弟子。

朝漉出現後,寂靜空曠的宗門突然多了幾絲煙火氣。

朝漉性格活潑,宗門又沒有其他人,他可以無所顧忌地纏着無塵。

二十多歲的無塵活的像個沒有煩惱的少年,他帶着朝漉去各處游歷,途中也做過不少善事。

無塵本質是個愛戲弄人的性子,朝漉正好與他臭味相投,兩人完全沒有師徒之別,合夥做盡了各種耍弄人的事情。

那十年是無塵與朝漉人生中最開心的時候。

朝漉十八歲那年,無塵的修為已經步入渡劫期,他成了當之無愧的修真界第一人。

從那後,麻煩便不斷找上門,一封書信上門,無塵才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宗門。

想要拜他為師的修士們候在霧凇山上整整一月,相隔十多年,無塵再次收到青岩重歡的書信,他們摒棄前嫌,重新和好。

無塵帶着朝漉回到無塵宗,青岩重歡也相繼歸來,從前人丁稀少的宗門在幾日內便熱鬧起來。

十年過去,朝漉越長大反而越愛黏着無塵,回到無塵宗後更加一發不可收拾。

無塵午夜夢回,總能在自己床上捉到一個爬床的少年。

朝漉獨愛紅色,深夜恍然見到墨發紅衣的身影時,饒是無塵也會被吓到。

無塵說了許多次,朝漉每次都要上演他那爐火純青的假把式,他光是站在那裏,蹙眉凝眸,眼中沁出幾絲淚光來,無塵瞬間就能心軟。

他也在奇怪,從前能狠心将朝漉扔下懸崖,為何到了現在,朝漉有一絲磕碰他都會擔心的要命。

無塵将他歸咎為從小養大的感情就是不一樣。

直到某日慶典後,無塵醉酒歇下,醉意朦胧間,紅色身影再次爬上了他的床。

冰冷的指尖擦過他的面頰,心火燃起,他意識不清醒,模糊間看到少年眼角的淡痣。

他輕笑着,學着少年的動作,指腹擦過對方的眼角,輕聲呢喃,“朝漉。”

朝漉眸色幽深,将臉埋進無塵的大掌中,眷戀般回應道:“師尊……”

無塵:“知道我為何給你取這個字嗎?”

朝漉:“因為你是在路上撿到我的。”

無塵搖頭,他仰頭在朝漉的淚痣上落下一個輕吻,才道:“初見你時還是個醜小孩,現在長得那麽漂亮了,只有這雙眼睛還是當初的模樣。”

如林間迷路的小鹿,滿含濕潤地望着自己。

朝漉主動墜入山崖的那一刻,無塵承認,他對眼前的小孩心軟了。

朝漉滿臉燒紅,他呼吸沉重,在無塵撤離前俯身抱住無塵,他再也沒有顧忌,薄唇貼上無塵的雙唇,輾轉吸吮。

無塵被咬得痛了,從來只有他折磨人,哪裏會任人欺負到他頭上來,轉瞬間他就反客為主,将朝漉壓在了身下……

一夜春宵,清晨醒來的時候,無塵很快就記起了昨夜的事情。

朝漉端着早膳走進房間,無塵尴尬地看着對方,兩人一時寂靜無聲。

朝漉如往常般将早膳放在桌上,說道:“早上廚房做了南瓜粥,我加了師尊喜歡的杏仁花生碎。”

“朝漉。”無塵叫住他。

朝漉與他對視,問道:“師尊,怎麽了?”

無塵:“昨夜……我喝醉了,你別放在心上,是師尊錯了。”

朝漉眸色一暗,一臉平靜,淡淡‘哦’了聲。

就在無塵以為他要生氣的時候,朝漉忽然一笑,端着瓷碗行至榻前。

朝漉舀了一勺灑滿杏仁碎的南瓜粥喂到無塵嘴邊,無塵習慣性張嘴,口腔被糖蜜包裹。

朝漉站在床前,一勺一勺喂着無塵吃完一碗粥,他掏出手帕替無塵擦嘴,轉身端着空碗就要出去。

“朝漉。”

“我已經放在心上了。”朝漉回頭,他臉上笑容明豔,眼中飽含深情,堅定說道,“師尊想讓我忘記,我卻忘不了,你知道我在想什麽,你休想讓我忘記。”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關門離去,徒留下怔怔說不出話的無塵。

……

朝漉躺在院中的吊椅上,他單腳點地,身體左右搖擺,灼熱的暖陽照亮他的眉眼,卻化不開他眉間愁緒。

無塵近些年來非常忙碌,連跟他見一面說一句話的時間都沒有。

這都要怪那個最近風頭正盛的魔界尊主,傳言他無惡不作,屠戮了不少無辜之人。

作為無塵宗的宗主,修真界第一人,無塵自然而然就被那些人推上了領頭的位置。

魔族魔物衆多,若貿然出手,只會傷及無辜。

自那晚後,無塵有意避開朝漉,他經常外出,常常數月不見人,聽說他在和幾個宗門宗主商量除魔一事。

以前,無塵去哪都要帶着朝漉,這幾年無塵幾乎是忘記了他這個徒弟,他也試過跟在無塵身後。

可惜,每次一轉眼,他就被無塵甩下了。

這一次,他依舊偷偷跟在無塵後面,沒有半個時辰,他就找不到無塵的蹤跡了。

師尊不想讓他跟着,師尊扔下他了。

師尊……

緊閉的眼角沁出眼淚,悲傷的情緒将紅衣少年淹沒。

師尊為何不能接受弟子呢?

你能收留那麽肮髒的小孩,為何不能接受如今那麽幹淨的朝漉呢?

我可以為你做一切。

師尊,我喜歡你呀……

黑影籠罩,朝漉倏地睜開雙眼,他原本躺在葡萄架下,眼前卻被濃烈的黑霧籠罩。

他翻身站起,握緊勾雪劍,伸手不見五指中,他感受不到危險的氣息,有聲音在他耳邊回蕩。

[你想要得到無塵嗎?]

朝漉擰眉,質問道:“你是誰?”

[無塵裝傻充愣,故意無視你的心意,你知道無塵在裝傻,你何不直接點破呢?]

“我的事情,無需他人幹涉。”

[你想要得到無塵嗎?我可以教你得到他的方法,我可以讓他正視你的心意,只要你有足夠的勇氣。]

“閉嘴,我喜歡師尊,那是我的事情。”

[你就不想得到無塵的喜歡嗎?]

[你不想再體驗那夜的歡好了嗎?]

[你不想一輩子擁有無塵嗎?你甘願一輩子躲在暗處窺視着無塵嗎?]

[他心中裝着千千萬萬的人,而你只是他的徒弟,你做再多,你也只是他的徒弟……]

……

夜已深,無塵忙碌了一天才回到應炔峰。

平時有護體結界,身體也髒不到哪裏去,他愛用清潔咒敷衍了事。

這幾日起早貪黑商議事情,身體不累,神經卻一直處于高度緊繃中,他讓人倒了幾桶熱水,準備泡個熱水澡洗洗乏。

剛入水沒有半刻鐘,房門就被人推開。

隔着一道屏風,無塵光憑氣息就猜出了來人是誰。

無塵輕輕嘆了口氣,他太放縱朝漉了。

朝漉繞過屏風,徑直走到浴桶前。

無塵的長□□浮在水面上,将水下的身體遮蓋,朝漉盯着他裸/露的修長脖頸與凸出的鎖骨,笑意漸漸浮現。

“出去。”無塵一想到竟在自家徒弟面前矮了一頭,心中升起強烈的不适感。

他知道朝漉的心意,不知從何時開始,等他發現的時候,那家夥看他的眼神已經變了。

那濃到化不開的愛意和專注,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發現。

他以為朝漉是情窦初開,身邊沒有同齡的玩伴才會誤解了他們的關系,他這幾年故意遠離朝漉,給朝漉找了無數的同齡好友。朝漉無視他的善意,看他的眼神反而越來越熾熱。

朝漉将無塵的怒斥甩在耳後,他走到無塵身後,隔着木桶,雙手虛虛環住無塵的脖子。

不知是熱水蒸騰的還是怎麽,無塵臉慢慢紅了。

他像是急于掩飾什麽,再次怒吼道:“朝漉,我給你臉了是嗎?”

朝漉的手沒有碰到無塵的皮膚,他伸長胳膊,撈過水面上的巾帕,手指狀似無意地将遮擋住無塵身體的白發撥開。

朝漉輕笑道:“師尊,徒兒只是想給你擦背,師尊在想什麽?為何那麽生氣?”

無塵現在的模樣就像一只炸毛的白貓,朝漉臉上的笑意越發濃烈,若被無塵看到了,絕對二話不說就将他扔出房外。

無塵深吸口氣,他不喜歡被動,也不喜歡被人愚弄。

冷靜過來後,他明白朝漉是故意的,他不該被情緒沖昏頭腦。從前兩人經常光着身體同榻而眠,一起洗澡這種事情又不是沒有過,擦個背而已,至于那麽大驚小怪?

無塵移動身體,将頭靠在浴桶邊緣,白發撩開,露出他白皙寬闊的脊背,冷聲命令道:“不是喜歡擦嗎?那就好好擦。”

朝漉:“是。”

朝漉安分守己,說要擦背,就真的不碰任何地方,他擔心會再次激怒眼前還在生氣中的無塵。

他的指腹隔着薄薄的巾帕,仔細描摹過無塵背上的每一塊肌膚與骨頭。

他眼眸逐漸幽深,白日裏那道聲音趁虛而入,不停在他腦中響起。

[你看看你現在的模樣,你只能站在陰暗處窺視他,你知道他永遠不可能接受你的。]

[無塵不日就要突破大乘期,等到他飛升後,你該如何?你這輩子除非飛升成仙,不然你再也見不到他。]

[天劫将至的時候,你要阻止無塵突破,放心,那只是一個小劫難,傷不到他的,只不過是斷了他成仙的道路。]

背上的動作突然停下,無塵狐疑地看向一臉漠然的朝漉。

只見朝漉扔下手中巾帕,輕聲道:“擦完了,師尊,弟子退下了。”

說完後,他頭也不回地離去,背影急促。

無塵微微詫異,是這兩年他太刻意避開朝漉的原因嗎,他總覺得朝漉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朝漉從未這麽冷待過他。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時,無塵臉色立刻陰沉下來。

他明明不想接受朝漉的,為何還有這種想法。

……

這幾日無塵難得留在了應炔峰,反倒是愛黏人的朝漉不見了蹤影。

無塵心裏堵得慌,後知後覺領悟過來,朝漉應該是開竅了?

朝漉明白過來,他誤解了他們之間的關系,少年人臉皮薄,想起之前那些窘事,應該是害羞不敢見自己了。

無塵這麽想着,反而沒有松一口氣的感覺,他心裏越發堵得慌。

無塵在朝漉的院子外轉了無數圈,屢次得到弟子們的回禀,朝漉不在院子。

那小子是跑到哪裏去了?

真是兒大不中留。

第七次得知朝漉不在院子後,無塵再也坐不住了,他用神識探查整個無塵宗,終于在應炔峰的山巅之上找到了朝漉。

仙樂傳遍整座應炔峰,少年身姿筆挺,紅衣與墨發在風中翩飛,百鳥圍繞在他身側,鳳凰雙雙落在青銅鼓上。少年仰起頭,将全身沐浴在金光之中,他微微阖眼,停下了手中動作。

鼓聲經久不息,百鳥振翅而飛,盤旋在高空,似是随着鼓樂翩翩起舞。

無塵站在角落,專注地盯着那宛若天神的俊美少年,他的視線落到少年勾起的唇角上。

“師尊不在的日子裏,我學會怎麽敲響這面鼓了,我厲不厲害?”朝漉從無塵出現的那刻就察覺到了,他轉過頭,神色倨傲,張揚的笑容弱化了那份高傲。

他依舊是那個意氣風發張揚肆意的少年。

只一眼,無塵再也無法移開眼睛。

無塵伸手撫摸快要全黑的睡蓮,輕嘲道:“那天後,我和朝漉沒再見過,這次躲着我的人成了他,一個月後,我得到了朝漉被魔尊擄走的消息。”

晏離舟靜靜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麽。

無塵:“當初他們請我一起除掉顧沉戈的時候,我沒有多想就答應了。後來一次,我在險境中遇見了一個青年,那青年奮不顧身救下了落入險境的一群人,上岸的時候,我才知道,那青年是顧沉戈。回去後,我就打消了除魔的念頭。”

無塵和顧沉戈只有幾面之緣,每一次顧沉戈都能讓他大開眼界。

顧沉戈不像世人口中說的作惡多端,他心地善良,反倒是魔族中的一股清流。

惡人們不承認自己做的壞事,他們喜歡将髒水潑到顧沉戈的頭上。

就因為他是魔界尊主,他理應是罪惡源頭,一旦別人聽到什麽禍事,第一時間總能想到顧沉戈的名字。

無塵:“你就沒想過澄清嗎?”

顧沉戈自嘲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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