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殿貓色宮牆柳 — 第 71 章
地府早已是一片混亂,小鬼們皆瑟瑟發抖的躲于深處,素來人來人往的鬼街上也荒無人煙,各家攤販紛紛收拾起回了家,忘川水沸騰的将岸邊數丈外的鬼混都可卷了進來,奈何橋上的孟婆盛湯的手都抖的不像話,不知何故的新鬼們慌的不知所措,迅速接下孟婆手中抖的只剩半碗的孟婆湯一口喝下,急匆匆跟着引路鬼差投入六道輪回。
也不知半碗孟婆湯夠不夠他們忘卻前生。
地府衆生,這次才算真真正正嘗到了何為閻王之怒,之前的那些未免太過小打小鬧。
殿中一片死寂,九裏明将所有鬼全遣了出去,包括最得寵的黑白無常都不得靠近閻王寝殿外的結界半步。
九裏明再無往日騷包模樣,黑中帶紅的發絲已無高冠束着,披頭散發的模樣像極了九幽煉獄裏可怖的惡鬼,那雙勾人的鳳眼裏滿是陰鸷,瞳孔因盛怒轉為血紅色,眸中血絲遍布,一身暗紅色的衣袍上盡數開遍彼岸花,嗜血可怖。
一如他此時欲毀天滅地的狀态。
面前床榻上安詳沉睡的美人兒倒是少了幾分往日的冷情,溫溫婉婉,一動不動。
他跪在她床榻前,眼睛一瞬不移的看着她,生怕輕輕一眨眼她就會不見,卻始終不敢伸手去碰她,只是輕輕捏着她的一片衣角,眼裏的小心翼翼讓人心疼。
“獨活……你莫要吓我……”
“他們竟敢說你隕落了……真真是該死……我将他們都殺掉,你醒來好不好?”
“你分明與我商議好過些時日去乾坤山玩的……你說希音那破殿裏都是好寶貝,你想去看看……你起來,我們今日就去看好不好……”
“你看中什麽就拿走什麽,希音不敢不答應的……就算有聖神給她撐腰,但你也有我撐腰,我雖打不過聖神,但也是可以抗一陣的……”
“只要是你喜歡的,我都給你……都給你……你莫要不理我……”
“嗯?”
寝殿中只餘他一人喃喃低語,聲音輕的仿佛生怕吓到塌上的人,他語氣中的害怕與茫然毫不掩飾。
手握生殺大權高高在上的閻王,何曾有過這般神情,他只敢抓着她的衣角,趴在她手邊埋着頭,不久後雙肩開始微微顫抖。
似乎風從殿內帶走些低低的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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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音四人匆匆趕至地府,黑白無常見狀上前行禮:“參見聖神……”
“無需多禮。究竟發生何事。”
白無常嘆了聲氣,道:“前些時日閻王爺因事去了趟九幽煉獄,誰知怎的就沾上了幽冥火,這火諸位上神應當只聽過個大概,并不熟知。幽冥火雖喚火,卻是無色無味無形之物,只因它可煉化一切生靈,故才名火。閻王爺不知如何袖中便藏了一顆進去,也未有絲毫察覺,就這麽帶了回來,閻王爺生來便是幽冥神體,故該火并不會對他産生何影響,但月老就不同,她自神界而來,修的是純神之體,是萬萬碰不得幽冥火的。”
“這些時日閻王爺的歡喜小神們都看在眼裏,也跟着開心,本想着兩位離修成正果不遠了,誰知竟……”
黑白無常皆一臉惋惜,長籲短嘆。
希音看了眼緊閉的殿門,已了然道:“他又将自己鎖了進去?”
白無常道:“是,閻王爺不準任何人進去叨擾,故小神只得候在殿外。”
自家爺那個臭脾氣真正是無奈。
龍修上前欲破此結界,卻被生生彈了回來,他驚愕:“九裏明竟結了靈界?”
靈界,便是以靈魂中一魂所結,所耗精力不容小觑,故向來極少人會結靈界,同時也因它被攻破時,結界之人會身心大損。
希音聽的便緊了眉心,九裏明怎這般不管不顧,結了靈界能如何,不允旁人進去如何解決事情?他真以為靠一己之力便可令獨活起死回生?
愚不可及。
看着面前的結界,幾人一籌莫展不知如何,就見京墨擡起右手掌心朝前。
接收到四周投來的不贊同目光,他只看向身側的希音,道:“我不會傷到他。”
男子嗓音低沉有力,看向她的眸中除了堅定外,更多的是安撫,仿佛只要有他在,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希音迎上他的目光:“我知道。”
殿外傳來逐漸清晰的腳步聲,死寂般的殿內突然狂風大作,帶着地府深處的嗜血冰刃直面而來。
京墨手腕翻轉,冰刃便轉了方向,盡數摔至一側。
希音擰了眉沖進去,看向殿中坐在地上,頭枕在獨活手邊的妖孽男子,氣急敗壞道:“九裏明你是不是魔怔了!還是被豬油蒙了心!你設靈界是想着與她一同走嗎?不放任何人進來是欲如何?你真以為單憑一人就可将她救回來?”
男子毫無動作,甚至連呼吸都微弱的很,将希音驚了一跳,正欲快步向前走幾步時,才聽到他毫無感情的聲音。
“那我該如何,你告訴我我該如何?”九裏明擡起頭看向她,眼中血絲又多了些,是從未見過的頹喪,“希音,如果今日是你,你會如何?你又有幾分理智?”
她微愣,下意識看向床榻上的女子。
若将她換成了京墨,自己怕是會瘋吧?
心若無所向,世皆虛妄。
京墨淡聲道:“閻王心情本神理解,眼下最重要的應是尋求解決之法,而非一味消沉。”
九裏明突然回頭盯着他,眼底的希冀湧起:“聖神可有法子?”
他起身急忙道:“只要能救獨活,小神萬死不辭,幽冥火可燃盡世間萬物,小神實在不知……”
“獨活神形俱滅,眼下之景不過是閻王拼出的幻境而已。”京墨搖搖頭,“救不活。”
九裏明目無神色,頹然跌落在地。
希音也不忍昔日友人突然神隕,拉了拉京墨衣袖,擔憂道:“真無法子嗎?”
他擡手揉了揉她頭頂,再次搖搖頭,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龍修嘆道:“世事無常,天定命數無力更改,既聖神亦無法,應是……”
無力回天。
九裏明突然笑道:“天命,是啊,我們終究敵不過是嗎?獨活曾與我不止一次談過,我從未将她話聽入耳中,也從不懼何天命,只一味認為只要兩人在一起,便不需擔憂。如今……呵。”
終歸還是敵不過。
九裏明不允他們插手,京墨便帶了幾人回去。
至府中後,希音突然拉着京墨道:“你可還記得守歲那晚我們在街上遇到的女子?與獨活長相有八分相似的那位左相之女?名喚……朝顏?”
京墨點頭。
“那名女子應就是獨活所說的九裏明未來妻子吧?你說會不會……”
她擡頭看向京墨,見他眉眼舒展,仿佛一切皆在意料之中,她錯愕問道:“你……”
京墨将她攬進懷中,低聲道:“我與九裏明曾道‘順其自然,自可柳暗花明’,也昔日與你道過‘天機不可洩露’,只是不曾想你竟在守歲那晚遇到了朝顏。”
“照你這般說,那意思是朝顏與獨活有關系?”
京墨見已到了這等當口,也無需再瞞她,引着她坐在塌上,才道:“世間相似之人不少,但萬物生靈不可與神仙相似,這乃綱常,故朝顏與獨活長的一般模樣,只有一個原因。”
希音接道:“朝顏乃獨活一縷元神所化?”
“是。我早便察覺此事,但此乃天命所定,不得無故插手,才并未提及。獨活也并不知自己有一縷元神被投至凡間,姻緣天機盤記載,朝顏與九裏明結為夫妻,實則也是獨活與他而已,并無兩樣。”
“可朝顏并無獨活記憶,對九裏明來說,這并非一個人,他如何能接受?”
京墨道:“如今朝顏只是獨活一縷元神而已,獨活被幽冥火所傷,但她與九裏明已行了周公之禮,體內自然帶了幾分幽冥之息,幽冥火傷不盡她,且因你二人關系親厚,在我得知此事時,便在她身上放了一層護罩,可護她元神不滅,如今只需将她元神投至朝顏身上,便可喚醒她神界記憶。”
希音雙眸發亮,今日心情太過跌宕起伏,先被置身于地底深處般低沉,後又如抛至九霄雲頭般喜悅,抓着他手激動道:“你你你,你怎如此聰慧。這麽一來,獨活既可擺脫需滅情絕欲的月老身份,也可與九裏明長相厮守,從此再無後顧之憂。”
京墨挑眉笑她:“那我可有獎勵?”
希音二話不說湊近親了他一口,随即起身欲向外走,被他一把拉着坐回腿上。
“去哪?”
“去告知九裏明呀,那蠢貨如今正肝腸寸斷着,定不知這才是喜事。”
京墨道:“九裏明做事太莽撞,只顧一腔熱血,全然不在乎旁人心情,此事搓搓他銳氣也好,先使他消沉幾日,獨活元神我存的完整,你不必但心。”
希音一想,也是這麽個理,便不再管他。
正欲窩回京墨懷中時,眼前俊臉突然放大,唇已被一片柔軟覆上。
作者有話要說:
希音:誰能告訴她,為何高冷了數十萬年的聖神如今只知親親抱抱舉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