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殿貓色宮牆柳 — 第 67 章
破壁殘垣下,一雙母女緊緊相擁,幼小的孩子鑽在她母親懷裏止不住的顫抖,拍在她背上用來安慰她的手,此時也抖的厲害。
四周早已是一片廢墟,山清水秀的村莊如今堪比煉獄,方圓幾裏空無人煙,村民們死的死,逃的逃,她們母女自知無力,趁方才混亂之際躲入這殘垣形成的洞下,倒是恰好能存下兩人,洞口不大,上方一片檐堪堪可擋。
母親眼睛死死盯着洞口外的土地,盡管渾身吓的早已魂不附體,還是緊摟着懷中忍不住小聲嗚咽的孩子,手在她背上似安慰的拍着,不如說是在穩自己的心。
“幺兒不怕……不怕……莫出聲……”
孩子喉間的嗚咽收不住,聽聞母親的話只能死死咬着自己手指,勉強不發出聲音。
原本死寂般的廢墟中,平地而起一條巨蟒,白底紅花的花紋,稍微擡起些的前半身就已有數丈之高,看着面前的慘境無動于衷,吐着長信不斷試探,見四周無活物時,惱怒的張嘴嘶吼一聲,自胸腔內而發出的怒火震的地面抖了三抖,本就脆弱的殘碎瓦礫又塌了些。
母親摟孩子的胳膊緊了幾分,身子抖如篩糠。
巨蟒拖着長尾四處亂撞,似失了理智,長信吐的頻率加快,急促的尋着人的氣息。
“娘……我怕……”
五歲的孩子哪見過這等樣子,巨蟒一口吞三人的情景在她腦中揮之不去,如今高度緊張下,她實在忍不住傾訴害怕。
母親緊扣着她的頭按在懷中,口中氣聲呢喃:“莫怕……莫怕……”
也不知是在安慰她,還是說與自己聽。
話音落了不過片刻,瓦礫形成的山洞外狠砸下雜物,母親抱着孩子急忙向後靠去,即便身後已再無退路,她的背抵在凹凸的廢墟上,已穿透衣衫磨出了血。
随着巨蟒的又一聲怒吼,洞中光線大亮,頂上的瓦礫被它長尾猛的甩向一邊。
露出母女倆緊抱着更加顫抖的身軀,孩子已被吓的失了聲音,極度恐懼下淚也再流不出一滴,死死躲在母親懷裏不敢擡頭。
母親早已面無血色,盯着地面同樣不敢擡頭看巨蟒,嘴裏已狂叫:“大仙饒命,大仙饒命!求您放過我們母女!求……”
巨蟒露出尖利的牙尖,大嘴一張,垂頭沖她們嘶吼一聲,長信一卷,将那母親後面的話連着兩人一同盡數卷入腹中。
它起身,看向身下的廢墟,長尾垂地蓄力一甩,将地上廢墟皆離地甩開,确保再無活口,它才止了動作。
扭頭看向一側,長信吞吐幾下,眼睛微眯。
方才這些愚蠢的人,就是沖這邊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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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卷着長尾欲向前追去,突感四周空氣流動異樣,尚未有下一步動作,就覺頸間一陣刺痛,它怒吼一聲,瘋狂甩動身軀,尾巴卷起欲拍向頸間,下一瞬它的腹部又傳來疼痛。
它紅了眼垂頭看去,自頸間滑向腹部後已退向不遠處的,是只金色毛發的貓,正渾身炸着毛兇狠看向它,伸着脖子“嗷嗚——”一聲,利牙間洩出的幾絲神威将它欲襲來的頭震的向後仰去。
四周廢墟皆騰空而起,樹靜風止,天邊的雲也停了方向,随着貓再次蓄滿神力一聲“嗷嗚——”,廢墟盡數砸向巨蟒。
狂風怒號,樹梢狂亂搖動,天際烏雲漸聚,它立于地上怒吼之狀。
倒像足了獸中之王。
貓向後退了三步,後腿蓄力縱身一躍,淬滿毒汁的利爪再次紮進巨蟒身體,這一次,它毫不猶豫的一口咬下。
巨蟒受不得這鑽心的痛,再次怒甩身軀,欲将貓甩下來,奈何它抓的緊,甩的愈狠,背上襲來的疼痛愈盛。
它忍着痛停了動作,催動內力,欲将身上的貓震走。
破空飛來的一束金光刺入巨蟒體內,逼的它迅速收回內力,一口鮮血噴在地上。
下一瞬,一群人馬現身于廢墟之外,抓在巨蟒身上的貓閃身進其中一人懷中,被拍了頭一掌。
京墨陰沉着臉:“你倒是能的很。”
方才在院中她淡淡解釋完是落葵之後,突然神色一凜,迅速消失于原地,餘下幾人皆面色一變,紛紛起身追去。
誰知希音架雲用了十成神力,飛的極快,他們剛到就看到她與巨蟒打鬥之景。
京墨當下心裏一緊,落葵若不是天劫未到,早該修成仙體才是,更何況她二人修煉生性一冷一熱本就相克,若落葵孤注一擲起了玉石俱焚之心,她催動內力引爆內丹,希音根本讨不得半點好。
若他來晚片刻……
希音自知理虧,拱着腦袋在他懷裏鑽着,不說話。
“回去再與你算賬。”
白底紅花的巨蟒緩了緩心神,飛來的一掌出自誰手她心裏自知,回身化作人形,擡手擦了擦唇角血跡,躬身行禮道:“參見聖神。”
龍修豎眉冷叱:“落葵,你好大膽子!殘害無數無辜生靈,當真不怕天譴嗎?!”
落葵冷笑道:“天譴?我雖行事偏激,卻是替天行道,天道難不成如此不公,不譴惡人偏來譴我?三殿莫要昏了頭才是。”
京墨仔細檢查希音無事,再次看向落葵的眼底毫無半點溫度:“你還是如此執迷不悟。”
她斂了神色恭敬道:“令聖神寒心了。落葵心中不忿,不吐不快,您着人日夜監視鑼山,且将希音護的完好,落葵無奈,只得出此下策。”
“你今次意欲何為?屠村?”
她勾了唇角;“屠村?那還不如不屠。自是滅盡凡人,斬草除根。”
子苓心驚,這女人怎這般瘋狂,驚呼道:“荒唐!落葵你可是魔怔了!凡人繁衍生息已數千年,早已入天地輪回,你如何能憑一己之力滅盡凡人?這……這不是亂了九州綱常嗎!”
“那又如何,如今的天下已成什麽樣子你們看不到嗎?這是個什麽世道?弱者弱的不敢言語,想要自保只有變惡;而強者愈強,欺男霸女、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官官相護,暗刮民脂民膏,百姓卻無人敢告,打碎牙往肚子裏咽,這就是天下大同?”落葵笑的諷刺,“就這樣的天下,有何存在的必要?你跟我談九州綱常?九州綱常難不成就是縱着這些惡人一代一代的繁衍?大惡人生下小惡人,而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百姓就活該一世一世的受盡屈辱?”
幾人皆未答話。
落葵指着京墨懷裏的金貓,怒道:“希音,你看看你如今的樣子,有一點乾坤帝君之樣嗎?!自從你踏入燭照殿,可有管過乾坤山半件政事?沒錯,你覺得子宸與閣老可輔佐,那你呢?乾坤帝君之責難不成就是靠着忠臣攝政,自己在外逍遙風流?怎麽,覺得自己不日就要封神後,乾坤山就可放任不管了?你這般沉迷男色,還真是不怕辜負老帝君對你一番厚望……”
“放肆!”京墨怒叱一聲。
眼底怒火沖天,她說誰都可,唯獨這幾句譴責希音的話,盡是胡言。
誰給她的狗膽。
察覺到京墨欲拍出的一掌,希音迅速化作人形握着他手腕,鑽入手心與他十指相扣,寬慰他無事,淡淡道:“讓她說。”
落葵哈哈一笑:“放肆?聖神與希音才相識多久,怎知我是胡言?您可去過乾坤山?可住過時日?希音寝宮與大殿之上的奢華程度堪稱三山九州之最,單單是那滿地的毛絨毯,您可知耗盡多少生靈羽翼毛發?”
“希音,你也厭惡凡人,若非帝君身份使然,當日你欲屠盡凡人的心不比今日的我輕,會因聖神幾句引導就放下萬年成見?雖聖神神威巨大,但因此就改了心性,你扣心自問是真的嗎?你心甘嗎?自幼老帝君就将你作為繼位着培養,自是極懂察言觀色,你莫不是為了哄聖神開心,才裝作無事吧?”
龍修見她越說越離譜,身側京墨的面色已沉的帶了幾分殺氣。
自兩人熟識數萬年以來,他從未見過京墨何時曾有過這副神色,一向溫潤淡薄的他,從不将萬物放于眼中,自是毫無感情,今日該狀,應是動了盛怒。
聖神之怒,九州震蕩。
龍修忙道:“滿口胡言!你殺人無數,還有了理?今日便抓你去九幽煉獄服盡萬道刑罰,再至誅仙峰散了魂魄!”
落葵絲毫不懼,聞言大笑:“我死了無所謂,這世間本就毫無留戀,況今日落你們之手,我也未想過能活着離開。只你們記住,人世如此,自會有千千萬萬個我出現,若不嫌累,你們自可一個一個滅,看你們能滅到何時!”
京墨眼中殺氣愈濃,被希音握着的手已抖了一下。
她迅速抓緊,逼他回頭看她。
男人眼裏的血絲讓她心揪,知他如此動怒皆為自己,不顧四周外人在此,攀着他一側肩膀墊腳湊近,溫熱的唇落在他冰涼的唇上,吮吸輾轉間,忍不住喟嘆一聲。
年紀不知比她大多少,卻仍舊比她還像個孩子。
京墨眸中血絲仍在,但一瞬幽深劃過,他反客為主,一手仍舊與她牽着,另一只手撫在她腦後加深這個吻,撬開她牙關不管不顧沖進去,汲取她的一切。
此時只有她的氣息,才能讓他不那麽難受。
作者有話要說:
卡文了兩天,竟然掉了兩個收,嘤嘤嘤好難受。
哇的一聲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