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殿貓色宮牆柳 — 第 56 章
別院外不知何時設了結界,地府衆人無一可靠近。
白無常忍着被灼傷的危險,苦哈哈在結界外喊道:“月老莫惱,您這不吃不喝也說不過去呀,就算氣,也莫拿自個兒身子不當緊,速速撤了結界讓小神進去吧。”
寂靜無聲。
他吐着舌頭哀怨的看了黑無常一眼,使眼色命他吆喝兩聲,黑無常當做沒看見的別開頭,挨了一掌才轉回來道:“你少費這功夫了,月老擺明要鬧到底,咱爺都沒得辦法,單憑你我二人能讓這祖宗消了氣?”
“那又如何,爺近日不在地府,特命咱二人好生侍奉着,結果昨兒個就設了結界,你說這鬧的是哪般。”
兄弟二人垂頭喪腦蹲坐在別院外,供來往鬼差暗自偷笑也未敢離開。
黑無常道:“當時我不在地府,你應當是知情人,這兩位怎搞到如今地步?”
白無常嘆了聲氣,當年的事亂的很,曾經他都一度以為月老将嫁至地府做閻後了,誰知一夜醒來便聽聞月老搬回神界,與閻王決裂的消息。
他連臉都未洗就奔赴閻王寝殿,裏面一片狼藉,顯然是經過一番激烈打鬥的遺留物,自家閻王斜倚在床榻上,正喝的酩酊大醉。
若不是空氣中似有若無的旖旎氣息,他還真以為寝殿進了賊人,如此看來……昨夜應當也十分激烈。
他小心翼翼走過去:“爺?您可好?”
九裏明未理,只低頭悶聲喝着,本就狹長妖豔的鳳眸此時如煙霧迷離般,水汽朦胧,甚是好看。
白無常還未來得及心跳加速,手腕就被猛的拽住,耳邊傳來他惡狠狠的怒吼:“為何不管本王!若她在,定會撤了這酒,為何你不是她!”
白無常吓的幾欲哭出來,爺,您分明萬年前就吩咐過誰也不得攔您吃酒,如今月老來了幾趟,這……這怎的還怨在了他身上。
九裏明接着便甩開他手,指着門外:“出去,滾出去……”
“是是是。”
他剛走兩步,就聽身後傳來九裏明尚未說完的話:“去換上紅衣過來,快!”
白無常:“……小,小神嗎?”
九裏明涼飕飕看向他:“不然是本王?”
白無常:“!!!”
為何主子跑了媳婦,折磨的是他?此時無比想念于人間的黑無常,若他在,定可以和自己一同遭殃。
此後的幾日,一言難盡。
閻王吃了多少日酒,他就穿了多少日的紅衣,地府一衆沒良心的狗東西們就笑了多少時日,害的他之後許久不敢出門索魂,真真是丢盡幾萬年的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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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無常幾千年未曾如此開懷笑過,原來他還有這一段過往,想必當時乃地府最亮的風景罷。
白無常還未起身揍他,這笑聲就引來旁人。
感受到結界消失,兩人速速起身回頭,見門外立着一人,紅衣似火。
這是距萬年後兩人首次正面見到月老真容,與當年一般的明媚無雙。
白無常暗嘆神仙不催老,邊與黑無常一同行禮道:“參見月老。”
月老端端正正回了他一禮,道:“竟不知當日還有此事,皆因本神之過,使七爺受委屈了。”
“不不不,月老言重了,沒有的事。”
月老誠懇道:“近日本神心思雜亂情緒不定,多有得罪,望七爺八爺海涵,如今他既不在地府,天緣閣事務多,又耽擱不得,本神先回神界了。”
白無常一聽,立馬上前攔下:“月老可使不得,爺走前特地吩咐過要好生侍奉好您,若這侍奉到了神界,怕是我們兄弟二人至少得脫幾層皮了。”
“他是打着侍奉的名義,命你們看管本神吧。”
“月老哪的話,既您已出來,不若讓小神端進去吃食,雖比不得神界口味,但已是盡最大努力接近了,您好歹對付兩口,莫要餓了肚子。”
月老看向一旁托盤中的飯菜,賣相上佳,“本神沒胃口,二位讓讓,本神要回去。”
“閻王之命不得不從,月老莫要為難小神。”他伸了胳膊,“您請回。”
她冷笑一聲:“若本神不呢?你們二人合起來都非本神對手,莫要自不量力,退下。”
黑白無常未移分毫,态度極其堅決:“月老請回,小神将吃食端于您,您已有足足三日滴水未進,莫要垮了身子。”
“本神吃不慣你們的東西,退下。”
黑無常端起托盤直喇喇伸向她面前:“這是爺特地為月老尋的吃食,皆按神界水準,與我地府全然不同。”
“本神說了不……”她嫌惡看了一眼,突然僵了面色,轉回頭去細細盯了飯菜半晌,拿起筷子随意夾了一口,頓在原地,“你方才道,這是九裏明去尋的?”
“正是。”
不是。
她向來嘴挑得很,吃不慣地府的食物,九裏明便苦學神界膳食,于千百次失敗後終于做出副還算看得過去的樣子,哄着她吃。
雖已過萬年,賣相、味道也與昔日相比精進不少,但她仍舊可一口嘗出出自誰手。
她苦笑一聲,心裏像塌了一角,塌的整顆心都不再正常,酸疼的很。
三人僵持在原地,終聽得她淡淡道:“端進去吧。”
直至吃完最後一口,她都不舍放下筷子,她喜辛辣,喜酸,不喜鹽,這些菜中每一口都合她口味。
方才白無常悄悄與她道,前些時日的膳食,盡數出自一人。
“吧嗒。”一滴淚落在袖口,暈了圈深色。
他這倔脾氣究竟從哪學來的?以他的身份相貌,三山九州哪個不趨之若鹜,怎就偏要在她身上耗時?
多不值當。
眼前還有一盅骨湯,是她最喜歡的,欲端起一飲而盡時,卻被一只手奪去,她驚了一跳,順着那只白膩的手向上看去,就見那人蹙起眉心輕叱:“都涼成這樣了還敢吃。”
見他順手便要扔掉,月老趁他不妨迅速奪回來,仰頭一口喝掉,連渣都未剩一滴,剛放下湯盅,下巴就被一股力量捏住,緊接着便是男子身上的馥郁芳香吸入鼻內,沁入髒腑。
骨湯的香味在舌尖跳躍,她不知是被香氣沉醉,還是終究舍不得推開。
他一如既往吻的她渾身發顫,只得努力攀着他肩膀借力,才不至于無力到滑下去。
直到感覺到胸前的異樣她才回了絲神識,發覺兩人不知何時已倒在床榻上,抓住那只亂動的手阻了他動作,九裏明順從的松開她,伏在她頸間喘息,輕笑道:“為何這次不推開?”
“……吃人嘴軟。”
他順口含住嘴邊嫩白的耳垂,察覺到身下傳來的輕顫,愈發愉悅道:“你方才将湯盡數喝掉,是因為不舍我努力白費?”
“……不是,我餓了。”
“嘴硬。”
他欲繼續動作,卻被她死死攔着:“夠了,你……唔。”
九裏明直到舌尖吃痛才停下,嘗到口中的腥氣,邪笑道:“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歡咬我?”
她被他說的羞紅了臉,惱羞成怒的錘了他後背一拳,想繼續方才的話,卻被他惡狠狠唬住:“不準說那句。”
“……”
“換個話題,別談那個,好不好?再陪我些日子。”
一個自出世便高高在上受盡群臣跪拜,獨掌九州生殺大權,向來目空一切的人,唯獨在你面前服軟撒嬌,你會如何?
月老自是心軟的一塌糊塗,支吾道:“平,平日裏你從未來過這裏,何談的陪你?”
他笑道:“這是怪我不常來看你?”
“不是!”
他笑的更開心,道:“這些時日有些急事需處理,放心,今日過後我便宿在這裏,哪也不去,可歡喜?”
“九裏明!”
“好好好,莫鬧。”他輕聲道,“即便我未過來,但一想到你留于地府,距我不過百裏之地,我便覺心安,旁人未給予過的心安。獨活,你莫要再離開我,好不好?”
他喚她獨活。
她的名字很少被人喚起,衆人皆以月老來稱,有時突然被喚時還覺不适應,仿佛這兩個字已不屬自己。
也只有他能将“獨活”喚的情意纏綿。
她淡淡一笑,未答此話,嗅着他身上的清香,問道:“你素來不喜彼岸花,怎的如今會将它制成熏香?”
九裏明不喜彼岸花已到了病态地步。
黃泉路上昏暗無光,全靠兩側彼岸花海的色彩照亮通往忘川的路,若非這一原因,九裏明早下令将這些花屠盡。
彼岸花開,花葉永不見,本就凄涼,又因它別名“無義草”,更被九裏明所不喜,曾經他已到了聽不得任何人提及彼岸花三字,更別說用他來熏香。
萬年間,九裏明變的不止廚藝,竟還離奇愛上了彼岸花香。
真真是奇聞。
誰知他的下一句話,令她僵了笑意愣在那。
“因為它與你一般都是紅色。”
所以即便抵觸至深,他也可因為是紅色而慢慢接受,他将寝殿外種了一片,每每自窗口望去,都似見到她立于窗外般安心。
皆道彼岸花含劇毒,想必他已毒入骨髓吧。
作者有話要說:
白無常:主子失戀為啥可憐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