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2

劉嘉開啓楊雨欣的電腦，流利地輸入密碼，見我吃驚地盯着他看，他解釋道：“我和楊雨欣一直共享對方電腦的密碼，已經很久了，這樣互相查什麽東西也方便。”

随着電腦屏幕亮起，我們都不禁驚呼了一聲。

“這電腦怕不是被恢複出廠設置了吧？”警官說。

“應該是為了掩埋證據。”另一個警官點點頭。

“實際上，這是楊雨欣自己弄的。”劉嘉說。

“那這真是我見過最幹淨的桌面了。”

“她為什麽要把自己的電腦弄成這樣？”我問。

“為了內存。”劉嘉說。

“內存？她下載了什麽。”

“這個。”

劉嘉指向屏幕上的一個文件夾，那個文件夾的名字只有兩個字，但占據的內存卻驚人的大，整臺電腦的內存幾乎都被這個文件夾占據了。

文件夾的名字是：父親。

正當我們思考這名字背後的含義時，劉嘉突然說：“對了，警官先生們，你們能否往旁邊站一站，不要被電腦的攝像頭照到。”

“嗯？為什麽，難道這個名為‘父親’的文件夾可以通過電腦攝像頭看到我們？”

“正如您所想。”劉嘉一臉嚴肅地說。

“這簡直是瘋了，”一個警官說，“你不會以為，這個文件夾裏面真的住着楊雨欣的父親吧？”

“您要知道，世界上很多聽起來很瘋狂的事情正在發生。”劉嘉說，“有時候，您要有點想象力。”

“嘿，這小子。”這個警官不滿地嘟囔着。

“行了，聽他的話。”另一個警官說，“我們還是先退到一邊吧。”

在确認所有穿着警服的人都在攝像頭照射區域之外後，劉嘉點開了名為“父親”的文件夾。

鼠标變成了計算機響應時的圓圈，不斷轉動着。緊接着，整個屏幕黑了下來。

“怎麽回事？計算機死機了？”一個警官問。

“噓。”劉嘉沖那個警官比了個手勢。這時，出乎我們所有人意料的，漆黑的電腦屏幕上出現了一行字。

「誰在那裏？」

我們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除了劉嘉。

“沒什麽，只是我們而已。”劉嘉說。

「哦，我看到你們了，劉嘉和曾皙。」

“等等，這是什麽？”我問劉嘉。

“這是楊雨欣的父親。”

“什麽？可她的父親不是已經……”

“對，她的父親曾經去世了。但是如你所見，他又複活了，在這個電腦裏。”

“不會吧，怎麽可能？”我睜大了雙眼。

「你還是一點沒變，曾皙。」

“您看得到我們？”我問。

「嗯，看得到，也聽得到你們的聲音。」

“那您……真的是楊雨欣的父親？”

「我知道你很震驚，但是，是的，我是欣欣的父親。」

“可是怎麽可能？您不是已經……因為肝癌而去世了嗎。”我停頓了一下才說出後半句話。

「我知道。我還在醫院裏見過你呢，是不是？」

“啊……對，我也想起來了。”我喃喃道。

「老實說，我一開始也很震驚。我以為自己已經要歸西了……但是當我重新睜開眼睛，我就發現自己在這裏。」

“您能不能說的再具體一點，什麽叫發現自己在這裏？”

我看到欣欣站在我面前，她還是那麽愛哭，眼睛都是紅的。我在這裏，是指我的靈魂在這個電腦裏，我不能動，但是可以看，可以聽。

“天啊，這是怎麽做到的。”我還是沒有從震驚中緩過神來。

「劉嘉。」

“怎麽了，楊叔叔？”劉嘉問。

「欣欣還沒回來嗎？」

“沒有呢，她剛剛發微信告訴我她還在外地忙。”劉嘉面不改色地說。

我轉頭看了一眼他，并沒有戳穿。

「這孩子……不知道為什麽，這兩天我經常想起她，想起她小時候的事……其實我覺得這也不像話，人死了就是死了，這算是個什麽活法。」

我愣住了，小心翼翼地問：“之前，楊雨欣經常找您聊天嗎？”

「是啊。她看到我還活着，可是高興的不得了，不停地擦着眼淚。我這老東西居然也心軟了，想着既然這樣可以讓她開心，那就這樣吧。」

我沒再說話，只是腦海裏又浮現出那個問題。

石頭有生命嗎？

“楊叔叔，楊雨欣有沒有說過她是怎麽做到讓您複活的？”劉嘉問。

「不太記得了……她好像說是記憶什麽的，我也聽不太懂。」

“那她有沒有提到，比如說，B.H研究所？”

「你這麽一說，她好像确實提到了。她說“爸爸之所以可以這樣和我聊天，多虧了所長和副所長的幫助。她們都是非常好的人，我之前誤解她們了。”」

“果不其然。”劉嘉低下頭沉思。

「剛剛說話的，是警察嗎？」

“不是。都說了只有我們兩個。”劉嘉說。

「孩子，你瞞不住我的。」

“……”劉嘉沉默了。

「欣欣她失蹤了，對吧？」

“嗯……對，我沒敢告訴您，怕您擔心。”劉嘉只得點頭承認道。

我也趕忙說：“別擔心，我們很快就能找到她的。”

話一說出口，我就後悔了，但現在後悔也沒用。我咬住自己的嘴唇。

很長一段時間，電腦屏幕保持着一片漆黑。良久，上面才浮現出一段話：

「欣欣已經死了，對吧。」

我倒吸一口冷氣，連連擺手：“不，不是的，不是您想的那樣。”

這時，劉嘉一只手搭在我肩上，對我說：“算了，坦白吧。”

我深深地嘆了口氣，低下頭，嗫嚅道：“對不起。”

警察們似乎不太願意相信這算是一種形式的“複活”。

“楊雨欣父親逝世，她難以接受，于是設計了一個AI來代替父親和自己聊天。”這是警官們的結論。

“沒錯，雖然我們必須承認這個AI相當智能，但以B.H研究所的實力，創造出這樣的AI也不奇怪。”

“可是這個AI必然是擁有楊雨欣父親的性格的啊，”我說，“不然楊雨欣也不可能一點異樣都沒發現。”

“實際上，有可能她不願意接受她父親已經死亡這一現實，所以她在說服自己去相信，這個文件夾裏面的就是她的父親。”

“不過，這個東西确實給我們提供了很大的線索。”警官說，“我們的探案方向将集中在B.H研究所。”

“你們想找所長嗎？”劉嘉問。

“如果可以的話當然更好，但這可能性不大，我們清楚。”警官說，“所以我們設想的是可以找副所長聊聊。”

“慢走，警官們。”

警察們離開後，空蕩蕩的實驗室裏又只剩下了我和劉嘉兩個人。

角落裏楊雨欣的電腦已經關機，漆黑的屏幕上倒映着我的影子。劉嘉深深地窩在椅子裏，雙手抱在胸前，帽衫領子埋住了他大半張臉，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煩躁地在實驗室裏踱步。關于楊雨欣的回憶的碎片潮水般湧來，她的笑容，她的聲音，她的身影，一個接一個浮現在我的腦海裏。

“我只希望，你能替我保護好她。”

楊雨欣父親的話回響在我耳邊，那是在醫院裏，他親口跟我說的。

我為什麽這麽遲鈍？明明種種奇怪的現象都出現了，我卻沒有采取任何行動，非得等到現在，等到一切都無法挽回……我捂住眼睛，內疚之情在心裏翻湧。

“喂，曾皙。”劉嘉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嗯？”

劉嘉緩緩從椅子上站起，說：“關于這件事……我有了一點猜想，你要聽聽嗎？”

“你說。”

劉嘉看了我一眼，繼續說道：“楊雨欣大概是有什麽事瞞着我們。她能坦然面對父親的死亡，原因就是在她眼裏，父親在電腦裏以另一種形式活着。”

“那她為什麽不告訴我們？”

“因為，這估計是在B.H研究所的其他人幫助下她才做到的。我猜就是所長和副所長。而她們給予幫助的條件，就是楊雨欣不能向周圍人透露這件事。”

“說實話，”我看着劉嘉的眼睛問，“你真的認同那個電腦裏的人是楊雨欣的父親嗎？”

劉嘉的眼神看向一邊，停頓了一會兒，才說：“不管怎麽樣，那絕對不是AI那麽簡單。”

我點點頭，“嗯，我也覺得，剛剛那些警官的結論太草率了。”

“不過，我一直有一個疑惑，”劉嘉用手抱起下巴，“所長和副所長為什麽要幫助楊雨欣？你也知道，她們不可能抱着純粹的善意。”

“以所長的性格……會不會單純地為了有趣？”

“這确實有可能，但既然袁梓副所長都參與進來了，一定是帶着明确的目的性的。”劉嘉說，“我是覺得，她們想在楊雨欣身上做一個實驗。”

“實驗？”我震驚了兩秒後才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

“沒錯，”劉嘉擡起頭，“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們是想通過楊雨欣的反應，來看看将人的意識轉移到電腦裏的可行性。”

“是這樣嗎……”

“而且，楊雨欣在那之後對所長和副所長都态度有了很大改觀，大概也是因為這件事。”

我回憶了一下，确實是這樣。

“然而，那天從聚會回來的路上，你們遇到了袁梓副所長，”劉嘉繼續說，“我想，她可能是覺得楊雨欣已經對她們有了足夠的信任，于是想把她引入更深一層的研究，估計在送她回家的路上，袁梓就是這麽和她說的。”

“話是這麽說，但是為什麽第二天她就慌慌張張地給我打電話……哦！”我想起什麽似的，“她說‘事情比我想的要複雜’原來是這個意思。”

“是這樣，這也是我會做出如此推測的原因。”劉嘉說，“楊雨欣在聽完袁梓的敘述後，終于意識到她們在做的項目是那麽的……怎麽說，瘋狂？這完全是我瞎猜的。”

“不，我覺得你說的概率很大。”我眉頭緊鎖，“那要這麽說，楊雨欣的死亡，就意味着……”

“她們想殺人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