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簽到點

三街跟其他街區相連的那個岔口，最後還是在第三天被堵上了。

不過相鄰兩個街區的人，多少都被那天晚上的突發情況震住，大概也怕他們狗急跳牆，并沒把整個三街堵死，留下了靠近垃圾場一邊的出口。

司酒酒的鐵皮屋因為離岔口最近，首當其沖，如今出入就得繞上好遠的路。

這事也提醒了司酒酒，這裏不是一個适合久留的地方。

她總是被這破落城鎮的模樣蒙蔽，但這一切，不過是文明社會的殘殼。哪怕重新建起了秩序，圍起了簡陋的外牆，但其實在這個星球被放棄的一刻，這裏就已經變成了弱肉強食的叢林。一旦面臨生存危機和死亡恐懼，脆弱的秩序随時都有可能坍塌。

而她所在的，更是瀕臨淘汰的邊緣地帶。看似弱小平和，其實內裏只會藏着更殘酷的原始法則。

可是，在戒備區裏，想要搬家無異于登天，恐怕不是有錢就能做到的。

更別說她連錢都沒有。

這讓司酒酒越發感覺到了賺錢的急迫性。

·

商業街在中午逐漸熱鬧了起來。

看着又一個客人買下兩瓶水紅色的藥劑後離開，躲在角落裏的司酒酒走了出來，确定沒有人留意到自己，才若無其事地往回走。

前天在北二街藥店守了三個小時，昨天在晴安藥店是三個小時，今天這家藥店從早上蹲點到現在也差不多三個小時，她基本可以确定，這些藥店裏，賣得最好的，除了止血藥，就數這種水紅色的藥劑。

雖然不确定是什麽，但如果比對《辰光》裏的藥劑，這種色澤最有可能的，就是初級力量增幅藥劑，或者是初級解毒藥劑。

她傾向于後者。

畢竟游戲裏力量增幅可以清晰地體現在數值的變化上，但換到現實裏，力量增幅就很玄乎了。

而且，以她見識過的晶獸和戒備區外的環境來看，解毒藥劑顯然也更符合日常的使用需求。

正想得入神，一個沒留意就撞上了迎面而來的人，司酒酒連忙低頭：“不好意……老茶？”

道歉的話沒說完，就看清了茶一河的臉。

高壯的男人居高臨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巧啊，小朋友。”

莫名地從這聲招呼裏聽出一絲不妙，司酒酒臉上不顯，笑着打招呼：“是好巧，這麽早，出來辦事？”

茶一河也沒回答，不着痕跡地看了一眼四周：“是好巧。一大早被人攆出來辦事，看你蹲那兒，結果辦完事回頭，發現你還在。”

司酒酒心中微凜。

她挑的地方不算隐蔽，但絕不顯眼，是個很少人會留意到的視線死角，之前兩天都很順利，根本沒人留意到她。

卻沒想到今天被茶一河撞見了。

這時候再否認毫無意義，司酒酒也大方：“我就是想看看，藥店裏什麽藥好賣。”

茶一河：“這還需要看？傷藥、解毒、止痛，用得多的自然就賣得好。”

果然。

心裏的猜測有了答案，司酒酒笑得越發燦爛：“那要是我配制出來了，你可收？”

“你還真是來做市場調查？”怕引人注意，茶一河也沒一直站着，兩人要去的方向本就一致，他往前走了幾步，才重新開口，“雖然要的人多，但這些藥劑在藥店就能買到，價格也不高，賺不了幾個錢。你要實在缺錢，市價五折，我給你收了。”

司酒酒的笑容瞬間消失：“呸，奸商！”

茶一河混的就是三教九流，聽了也不生氣，反而笑了起來：“那你到別的地方去，看看還有誰敢收你的藥。”

司酒酒暗嘆了口氣。沒有身份沒有認證，對她來說确實是一個極大的阻礙。

見她不還口了，茶一河才正了臉色：“小朋友，聽我一句勸，晴安藥店後面站的是行政組，不管你有什麽目的，別惹事。”

所謂的行政組，就是星盟治理時期管理B233星的官方組織。星盟決定放棄B233後，行政組大部分人員随之撤離，但也有被留下來當炮灰的。

雖然後來各方混戰，星盜崛起，不過因為行政組本身掌握着B233上所有官方設施的控制權，所以至今他們也仍有着不小的勢力。

“我真沒打算惹事，就是随便看看。”知道他是好意，司酒酒也認真地又回應了一遍。

茶一河沒糾纏，狀似随意地轉移了話題：“那天跟着你的那個小哥呢？”

“小哥？”司酒酒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陸栖羽，“到外面撿漏去了。”

“撿漏？”茶一河笑了，“那小哥可不像是個會去撿漏的人。”

司酒酒也不覺得陸栖羽像，但這話不需要告訴茶一河。

“沒辦法，我們太窮了。”

茶一河微微挑眉，也不知道在盤算什麽，卻沒有再問。

·

兩人到了東環二街路口就分開了，看着茶一河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司酒酒才微微松了口氣，慢悠悠地繼續往回走。

她确實沒有騙茶一河。

連續三天蹲點，就是想看看，晴安藥店裏都賣的什麽藥。

如果只是想知道什麽藥好賣，當然可以随便找人打聽，但她還需要親眼确認一下，那些藥劑究竟是長什麽樣的，跟游戲裏又有什麽不一樣。

她有個計劃，但首先得準備合适的藥。

特效止血藥其實是個不錯的選擇，但從那天跟刑卿見面就能看出來，這裏的人确實沒有發現甘草蘭的藥用價值，所以她恐怕也很難在短期內找到大量的甘草蘭進行配置。

那剩下的，要麽就是改良現有的藥劑，要麽就是配制市面上沒有的藥。

繞了長長的一段路，終于回到鐵皮屋，看着陸栖羽早上出門前放到門邊架子上曬太陽的那盆甘草蘭，司酒酒忍不住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097，我覺得它要種不活了。”

小廢物系統沉默了一會，才打雞血似的鼓勵她：【親親不要灰心，這次不行，下次一定會成功的！】

“靠什麽成功，靠你施法嗎？”

【097：……也說不定，下次簽到就能拿到這個獎勵呢？親親要加油哦！】

司酒酒眼睛一亮：“能指定？”

【097：獎勵由主系統随機發放，不能指定哦親親。】

這廢物系統究竟有什麽用呢？

司酒酒懶得再搭理它，眼看中午的太陽越發猛烈了起來，還是決定把甘草蘭抱回屋裏。

097卻不甘寂寞地刷起了存在感，系統提示聲好像都比平時響亮

【097：簽到點刷新，東一區，粽子山頂涼亭。三天內完成簽到即可獲取豐厚獎勵，請宿主加油！】

什麽山？

司酒酒聽到“東一區”時，還因為太近而有點意外，結果下一秒就被後面的名字占去了注意力。

“粽子？”

【097：是的呢親親，新簽到點在東一區粽子山哦！】

穿過來這麽久，除了營養液和茶一河的咖啡，司酒酒就沒見過別的食物，驟然聽到這麽個親切又美味的名字，都懷疑是自己幻聽了。

“……在哪？”

【097：在東一區哦！】

“我知道在東一區，在東一區哪裏？”

【097：确定簽到位置是任務的一部分，請宿主自行探索。】

廢物！

司酒酒啧了一聲，打開了終端機。

裏面有她剛醒來時，找鄰居老暢要到的一份五年前發布的B233行政地圖。

其實在第一次簽到前，司酒酒就曾經認真地研究過一遍地圖，對戒備區及周邊的地标性建築都有印象，但她完全不記得東一區有這麽一座名字特殊的山。

不過之前簽到經過時，又好像确實在東一區北部有看到過零散的幾座山。

也許是之前沒留意到吧？

一邊想着，司酒酒又不死心地把地圖仔細地查了一遍，終于确定，不是自己沒記住，而是地圖上就沒這個地方。

正如她記得的，地圖上顯示，如今被劃分為東一區的區域北部，确實有一片山脈，标注是羅亞山脈，前後連綿将近兩千公裏，從東一區一路跨到南三區。

除此以外，整個東一區基本被廢棄城鎮覆蓋，城鎮化痕跡非常明顯，公園都沒幾個，更別說是山。

也就是說，這次簽到地點很有可能就在那片羅亞山脈裏。

但除了最高的三個山峰，地圖上再沒有标注羅亞山脈的其他細節。

司酒酒數了一下，哪怕只在東一區內，也有十多座山峰将近一百公裏的直徑範圍，想要在三天簽到時限裏逐一探查，找一個山頂上的涼亭，根本不現實。

“097，這任務超綱了吧？”

【097：所有任務下發前，都經過主系統評估，确定在宿主能力範圍內能夠達成。親親要加油哦！】

“不是很想加……”

司酒酒懶懶地趴在小木桌上，想了很久，給茶一河發了個消息。

【司酒酒：聽說過東一區的粽子山嗎？】

那邊很快就回過來消息。

【茶一河：小朋友，找我打聽消息，是要花錢的。】

司酒酒一時無語。

太容易混熟了，她總會忘記這位本質上就是個奸商。

默默地關掉了聯絡器，她也不确定，以茶一河的名氣，自己那點微薄的積蓄是不是夠買一個定位信息。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的小孩嬉鬧聲打斷了她的思路。

司酒酒心中微動，走過去拉開了門。

岔口被堵上之後，三街便越發地死氣沉沉，大白天也沒幾個人在外頭，總是一眼看到頭的空蕩蕩。

可這時卻有三四個小孩正聚在堵了鐵板的岔口邊上玩耍，蹦蹦跳跳的格外開心。

笑得最歡的是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司酒酒認得，是隔壁老暢的獨生女苑苑，每次見面都會甜甜地喊她“姐姐”。

幾個小孩也不知道玩的什麽游戲，苑苑笑着笑着就開始亂跑，一個小男孩大笑着追上去，兩人瘋鴨子似的轉了幾圈，苑苑也昏了頭，跌跌撞撞地一頭栽到了司酒酒腿上。

司酒酒被撞地退了一步，慌亂地拎住了差點要摔地上的小女孩，眼看着後頭的小男孩馬上就要撞上來，又慌忙伸手去攔。

小男孩被按住額頭，便跟被封印了似的，非常戲精地定住，卻咯咯地笑個不停。

司酒酒無奈，松開了手，摸了摸苑苑的頭，剛要說話，又一下子愣住了。

因為她看到，那個被她按住的小男孩左耳後方，有一塊很小的疤一樣的暗紅。

驟眼看去還以為是個胎記，可随着小男孩轉身，陽光落下，晶體帶來的微弱反光讓她硬生生打了個冷顫。

晶體症。

幾乎瞬間想起了那天夜裏的景象，她下意識把沒跑開的苑苑往自己身邊拉了拉。

“姐姐？”

司酒酒猛地回神，低頭看了看苑苑，确認她身上并沒有晶體症的痕跡，才又回頭去看那小男孩。

她知道，從晶體症出現起，就有無數專家澄清過，這個病不會傳染。可原來，一旦發生在自己身邊，情感上還是會忍不住生出恐懼。

“苑苑乖，你爸爸在家嗎？姐姐有事想找他，你帶姐姐去好嗎？”

小女孩遲疑着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夥伴們，又看了看司酒酒，最後還是點點頭：“爸爸在。”

司酒酒松了口氣，看苑苑伸手來牽自己，便用力地握住了那只小手。

·

老暢家裏也窮，司酒酒跟着苑苑回去時，他正在修一個不知道做什麽用的儀器，看到司酒酒還有些意外。

“小酒？”

“暢叔，打擾了。正好有事想請教您，就過來了。”

老暢給她搬了個小板凳：“遇到什麽麻煩了？”

知道他熱心，司酒酒心裏一暖：“沒什麽大事，就是想請教您，有沒有聽說過東一區的粽子山。”

“粽子？”老暢微怔，“是……遠古的菜式？什麽山會叫這個名字？沒聽說過。”

司酒酒聽他問第一句就知道不會有答案了，也不失望，只是笑笑：“剛好聽別人說起，覺得挺特別的，可是地圖上沒查到。”

老暢也跟着笑了：“地圖上沒有标注，那應該就不是官方的名稱。可能是哪個無名的小山頭，附近的人自己取的習慣叫法吧。”

司酒酒也覺得有這樣的可能。

但東一區早已荒廢，當初的住民也不知道散落在哪了，想要找人來打聽也不是那麽容易。

“您有認識從前住在東一區的人嗎？”

“早走光了。”老暢逗了逗撲到大腿上撒嬌的小女兒，笑着搖頭，“住那邊的人大多有體面的職業，當時一般都能拿到撤離名額。”

“可惜了，還說想去看看呢。”司酒酒應着站起來，“打擾暢叔了。”

“哪有什麽打不打擾的，有事就來找我，別客氣。”

司酒酒笑着道謝，看着窩在父親懷裏對着自己笑的小女孩，遲疑了一下，還是開了口：“暢叔，最近外面亂，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聽出了她話裏的深意，老暢擡眼。

“我剛看苑苑跟幾個小孩在外頭玩，玩瘋了一身都是汗，就給帶回來了。天氣變化大，也容易生病。”怕吓到了小女孩，司酒酒也沒明說，走到門口，才狀似無意地指了指自己頸邊。

老暢先是有些抹茫然，但随即就變了臉色，下意識地抱緊了女兒。

司酒酒知道他明白了。

“那我先回去了。”

·

往鐵皮屋走時，剩下的幾個小孩依舊在玩鬧着，可司酒酒的心情已經跟之前不一樣了。

那麽小的孩子，甚至可能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卻已經要面臨死亡的威脅。

難以言喻地無力感自心底升起，她知道其實不止是那個小男孩。

苑苑是，老暢也是，她，其實也一樣。

【097：宿主，你不開心嗎？】

小心翼翼的試探把司酒酒從莫名地難過中拉了出來，她吐出口氣，否認：“我沒有。”

【097：……】

明明沒有說話，卻分明能感覺到了097的懷疑，司酒酒終于忍不住笑了。

正要逗這小廢物，門外卻突然傳來一陣猛烈的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