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來到B.H研究所! — 第 1 章 面試1
面試1
季禮領着我走到了一個純白色的正方體面前,在綠茵茵的芳草和碧藍如洗的天空襯托下,過于規則的建築物反而讓人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甚至油然而生一種恐懼。
我暗地裏掐了自己一把,告訴自己現在不是在做夢,我真的進入了這裏——幾乎學術界所有人夢寐以求的地方。為了能站在這個地方,我付出了多少挑燈夜戰的夜晚,寫了多少研究性論文,申請了多少遍簡歷。如今,我終于離成功就差這一步了,這一小步。
季禮将手掌按在純白色的牆壁上,上面感應出了一圈蜂巢型的淺藍色圖案,識別系統發出嗡嗡的聲響,一個柔和的AI音說着“識別成功”。然而季禮卻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停在那裏不動了。
“曾博士,恕我好奇,我還是想問問您,”他面帶微笑地轉頭,“您對這次面試有什麽準備嗎?”
“呃,準備?”我愣了一下,飛速思考他問這句話的意思,我的回答是不是也算是面試的一部分?
“我準備了很多,”我咽了一口唾液,盡量讓自己不顯得很緊張,“那些科學性知識我基本爛熟于心,而對于進入研究所的計劃我也有了一個大概藍圖,甚至連我要研究的初始課題也大致拟好,不過我還是需要一定的适應時間來摸清這裏的設施條件等來具體分析……”
“設施條件您不用擔心,”季禮笑了笑,這時一道激光在他身後純白色的牆壁上出現,勾勒出一個長方形的邊框,邊框內的那一部分牆壁劃入了右側的凹槽裏,一個門就這麽出現了,“B.H研究所為所有研究人員提供盡可能充裕的經濟支持,他們不用擔心錢的問題,只需要專注于自己的研究就好。”
“這樣嗎?好吧,那我想我可能……”
“實際上我更想知道的是,您對我們研究所的所長有多少了解。畢竟您的面試最終是由所長把關。”季禮說着,沖我往門內點了點頭,示意我跟上他。
“說實話,幾乎沒什麽了解。出現在媒體前的好像總是他妹妹。”我跟了上去。說完這句話我突然有點後悔,他會不會因此覺得我作為計算機算法方面的專家竟然無法在網絡上得知所長的個人信息從而覺得我能力不足?
“您見過我們的所長嗎?”
“……沒有。”我猶豫了一下,覺得還是說實話比較好。
“原來如此,看來所長還是那麽擅長隐藏啊。”季禮又笑了。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雖然外界看着是很簡約高雅的純白幾何體,但這個正方體內部的結構像是工廠一樣複雜醜陋,灰色掉皮的牆壁,裸露的水管,以及随處可見的粗大的紅黃相間的電線,一些龐大扭曲的複雜機械不斷發出嗡嗡的噪音。
“這是……”我看到一個透明的巨大圓柱容器,像是飼養什麽生物的地方,裏面可以裝下三四個成年人,玻璃容器的外殼還貼着一個巨大的黃色倒三角,上面有一個醒目的感嘆號。
“這是之前用來飼養危險的巨型動物的,你知道,生物實驗嘛。”季禮聳了聳肩,他用手将玻璃壁上的一個圓形洞孔打開,說:“看,我們平時就像這樣給動物投喂食物或者研究用的工具,以及平時打開給動物提供氧氣。但這個設計還是不夠完美,上次一個研究員這麽做,差點被裏面的印度巨猛咬掉手指。不過這都是幾年前的事了,你也許也看出來了,這個生物研究室已經廢棄了。”
我幹巴巴地笑了一下,往旁邊跨了一步,試圖離這個東西遠一點。
“那麽,請您在這裏等一下。”季禮邊說邊伸手指向角落裏的一個暗紅色的沙發,“我去叫所長過來。”
“哦,沒問題,當然沒問題。”我說着,做到了沙發上,沙發發出來巨大的吱呀聲,尖銳刺耳。要不是剛剛一路上被那些先進的科學儀器和優美的花園環境震撼到,我會懷疑剛剛季禮說的“不缺研究經費”的真實性。不過考慮到他也提到這裏是已經廢棄的生物研究室,破舊的設施也就有了解釋。雖然這仍然不能打消我心裏的疑慮就是了。
“呃,季禮先生?”我斟酌着開口,“我還是很奇怪,既然已經廢棄,為什麽還要留着這個生物研究室呢?如果翻修的話,應該能給更先進的研究提供更大的場地吧。”
季禮已經準備轉身的動作停下:“這都是所長的意思,我們的所長一直保留着這個研究室,至于具體原因我們誰也不清楚……說實話,我一直摸不透所長獨特的思維方式。”
說完,他走到門口。雖然門外是感應牆開鎖裝置,但從門內走到門外似乎需要用原始的方式輸入密碼。我聽到他滴滴嗒嗒地操作了一陣,門悄然滑開了。
“等一下,季禮先生!”
季禮停下腳步轉過頭,疑惑地看着我。
我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理由叫住他,大腦宕機了半晌,才尴尬地說:“對不起,沒事了。”
季禮沖我笑了笑,似乎為了安慰我:“不用緊張,曾博士,所長雖然有些古怪,但是個随和的人,我相信你們會交流的很愉快的。”
“是嘛,我很期待。”我努力扯出一個微笑。其實我總感覺我心裏的不安并不全是來自于對面試的擔憂。
“那麽,祝你好運,曾博士。”季禮說着,走到門外,轉身沖我揮了揮手,緊接着門在我眼前關上了,從門外射入的絲絲縷縷的陽光也随之被切斷,周圍又變得昏暗起來。
祝我好運……大概吧。我這麽想着,嘗試告訴自己不要緊張。我閉上眼睛,開始預演一會兒見到所長,要以一個什麽樣的形象迎接。是滿懷鬥志的新人,還是經驗豐富的專家?總之,千萬不能讓他看到我緊張的一面。
我深深吸入一口氣,再緩慢吐出,讓自己的肌肉放松下來。我從沙發上站起,在這間廢棄的實驗室踱步,來活動一下身子。我看着角落裏落了灰的紙箱子,裏面放着數十個燒杯和容量瓶。旁邊竟然還有一個黑板,看來這個實驗室年代相當久遠,黑板上已經被粉筆畫得亂七八糟,雖然很久沒有學生物相關的知識了,但我依然能依稀分辨出來這是有關基因工程的流程圖。
也許我實在是太緊張了,導致大腦有點缺氧。我晃了晃腦袋,又做了幾個深呼吸,試圖讓自己的頭腦清醒一點,然而這卻激發了頭腦的陣陣刺痛。
為了轉移注意力,我繼續觀察着這間屋子,嘗試不去看那個讓我內心發毛的圓柱形玻璃容器。實驗室裏有一個工作臺,上面的東西當然已經淩亂不堪,簽字筆,膠頭滴管等小物品胡亂地堆在一起,甚至有裏面殘留着不明液體的注射器。
大腦又是一陣刺痛,我終于隐約意識到這好像不是緊張導致的。一股不詳的陰雲籠罩在我的心頭,我感到自己的手心已經滿是冷汗。我開始不安地來回踱步。季禮走了多久了?我打開手機看時間,映入眼簾的确是毫不起眼的一個灰色小叉號,在手機屏幕的左上角,右側加上三個小字:無信號。
終于,我嗅到了空氣中若有若無的一絲怪味。
——
走過綠茵茵的草坪上的石英小道,空氣中芳草的清香清晰可聞,混合着昨晚雨水的氣味,令人身心久違地放松下來,周圍寧靜得只能時不時聽到幾聲鳥鳴。環境的優美一定程度上也體現了B.H研究所的經濟條件,這也增強了我想在這裏工作的願望。
“季禮先生,我們一路上看到的那些純白色的巨型幾何體,是研究所裏的研究院嗎?”我問道。
“沒錯,”季禮邊走邊說,“B.H研究院裏的學科分得很細,不同分支有自己的研究院,那裏的人一般就在自己的研究院工作,當然有時也會互相串門交流想法。”
“這裏對科研者來說真的是天堂一樣的存在啊。”怪不得大家都争先恐後地要來到這裏。
“曾博士……您是計算機方面的人才,對嗎?”
“是這樣的,我從很小的時候就接觸編程了,高中時也參加過計算機的競賽……計算機這個領域對我而言很迷人。”
“那您覺得具體迷人在哪裏呢?”季禮看了看我,又笑着補充道,“放松,這不是面試的一部分,我只是單純地好奇。”
“每個程序的運行都是極其複雜而龐大的,然而組成這個複雜系統的基本單元卻很簡單,只是單純地0或者1。但恰恰是這樣簡單的零件,可以組成如此精密的系統,讓我感受了一種美感。”雖然他說這不是面試的一部分,但我還是盡可能認真地回答了問題。
季禮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設定一個初始量,它能運行出精彩絕倫的故事。看着剛開始簡約單一的屏幕逐漸變得精彩紛呈,讓我聯想到了宇宙的熵增……也許在那指甲蓋大小的芯片裏,真的蘊含着一個宇宙吧。”
季禮又點了點頭:“您的想法我之前好像也聽誰說過,是……”
他突然打住了話頭,嘴角的微笑僵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季禮先生?”我疑惑地問,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我看到了一個瘦高身影,遠遠地矗立在一棟細長的高樓面前,一席黑色的西裝另其看上去像是一個簡約的符號。
季禮扶了扶因為出汗而下滑的眼鏡,對我說:“好了,接下來我們都要注意自己的言辭。”
“那是所長嗎?”
“不。但在我看來這個人比所長還要可怕。”季禮調整了一下自己的領帶,又扯了扯自己的袖口。
“您應該在媒體上見過她。她是所長的妹妹,袁梓副所長。”
——
第五次通過打電話來求救的方法因為無信號而失敗後,我終于意識到自己處于一個多麽危險的境地。
我将外套脫下,攢成一團捂住口鼻,想用此方法來拖延時間。盡管如此,越來越濃的刺鼻氣味依舊從衣服的縫隙裏鑽入,我感到自己的太陽穴在一下一下地跳。這是什麽氣體?好像隐約能嗅出二氧化硫,但應該還混有別的。
總之,現在當務之急是離開這個研究室。我瘋了似的跑到門口,用力捶打着門,喊道:“有人嗎?有人嗎!這裏好像有毒氣洩露了!”
“季禮先生!您在外面嗎!季禮先生!!”
“喂!實驗室裏的毒氣洩露了!快讓我出去!”
“門從裏面打不開!有人嗎!救命啊!”
歇斯底裏地喊了一陣,尖銳的耳鳴聲突然在我大腦裏響起,我感到一陣眩暈,無力地靠着牆壁滑倒在地。眼前的景象也逐漸有了重影。
我會死在這裏嗎?這個想法一出現,我就立刻打消了它。現在不該想這些沒用的。快想想,還有什麽辦法……我竭力遏制住想吐的欲望,強制自己思考。
季禮臨走前的滴滴嗒嗒聲回響在我的腦海裏。對,密碼,他輸入了密碼!我掙紮着站起,拼盡全身力氣在門框上摸索起來,終于找到了輸入密碼的九宮格。
請輸入開門密碼:
那上面的顯示屏顯示着。我試着按下一個“3”,儀器緊接着響起了“嘀”的一聲,我又按下一個“4”,儀器又響起了“嘀”的一聲,但這一聲比剛剛那一聲的音調高了一點。我試着按下不同數字,果然每個數字都有其特定的音調。
季禮當時輸入的音調是什麽來着?我閉上眼睛,拼命回憶。然而一個念頭猝不及防地浮出水面,吓了我一跳,因為這實在是太瘋狂了。
這難道就是他們說的“面試”嗎。
——
電梯裏,不論是季禮還是袁梓副所長,都沒有說話。這種寂靜令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沉重了,壓得人喘不上氣。
我悄悄打量了一下袁梓,瘦高的體型,長長的直發垂到腰際,額前剪着齊劉海,身穿一席黑色的西裝,使其身體顯得更加細長。她始終雙手抱在胸前,面無表情,眼睛平靜漠然地注視着前方。
季禮一直處于緊張狀态,之前領着我參觀時游刃有餘的微笑已經消失殆盡,表情和木偶一樣,雙手微微攥拳不自然地垂在身體兩邊。
他說的沒錯,我确實經常在媒體上看見袁梓副所長。不同于不樂于露面的所長,袁梓作為其妹妹經常代替他在各種社交場合出席。她惜字如金,說出來的話平靜得毫無感情,卻令人感到陣陣寒意。她的語言極其犀利,雖然不常開口,但一旦說話,那就語出驚人,不留一點情面或餘地。正因如此,B. H研究所才能在商業領域聲名遠揚,這多虧了她特殊的社交手段。
根據一些媒體爆料,B. H研究所的經費運營,人才流動,科研成果的發布,版權的維護,似乎都是袁梓副所長作為最高管理者一手操辦的。而一直不露面的所長本人卻一直沒什麽作為,因此甚至一些營銷號都做出了“所長權力已經被其妹妹架空”這樣的陰謀論。
袁梓幾乎從來不在社交場合提及自己的哥哥,這讓我對所長本人有了更深的好奇。他真的是個軟弱得被妹妹架空權力的人嗎?還是說只是單純地不喜歡處理這些雜事呢
叮咚一聲,電梯到了頂樓停了下來。門緩緩劃開,袁梓率先走了出去,腳步飛快,我和季禮緊随其後。
不出意外的話,我馬上就能見到所長了,一切謎題也将得到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