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或許不是同一片海域， 又或許是被掩埋在石頭之下，之前看見的那座宮殿不見蹤影。

喬君影輕輕落在表面附着黑色污漬的石頭上，一不小心就要打滑摔倒。

黑色的海底除了她沒有一個活物， 滿目都是魚類的屍體和随海水漂浮的植物殘枝。

耳畔的吟誦聲複又加快， 聲音也愈發加大，胸口傳來熟悉的疼痛，她感到呼吸有些困難，伸手扯了扯領口， 這次的結局又是內髒破裂被震醒嗎？

沒有顧及身上的疼痛，喬君影聽從直覺随意選了個方向奔跑起來， 披散的頭發在水中漂動着如同掙紮的海草，如果能看到更多訊息的話……

“呼……呼……”

她半彎着腰雙手撐着膝蓋大口喘氣， 嗓子眼裏傳來隐約的血腥味，胸口疼得好像要爆炸， 如同有人用小錘子一下一下敲擊心髒似的，耳鳴聲甚至一度壓過萬人同音的吟誦聲。

沒有想到海底竟也有高度落差如此之大的高山和深谷，淡黑色的海水按理說會阻擋視野，但深谷似乎發出一種淡淡的幽光， 如同風雪中的暖黃燈光，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喬君影不由得感謝父母讓她從小養成良好的用眼習慣，可以憑借5.2的好視力勉強看清谷底的全貌。

下面有一點像古代的城池，不知是什麽材質的東西在外圍繞出一個不标準的圓形，圓圈裏面的小方塊星羅棋布，簇擁着一個類似祭壇的近圓形平臺。

平臺之上零落着幾根高高的柱子，柱子擺放的位置玄而又玄， 乍一看沒什麽特別的， 再一看就忍不住被吸引過去， 似乎那是天底下最有趣的東西，任誰都無法将注意力輕易移開。

一直盯着那幾根柱子看，喬君影似乎看見有泛着白光的細線将他們連接，構成一個像是觸角的奇怪圖案，讓人一看就生出一種未知的恐懼，好像站在高處低頭俯視近在咫尺的無望深淵似的。

她突然感覺自己的身體變得好輕好輕，不由自主向那些立柱飄去，一些看似熟悉的圖片在眼前走馬燈般閃過。

她看見，少年少女在街邊的樹蔭下展露燦爛的笑顏，金色的陽光給他們鍍上好看的金光。

她看見，白色的無影燈下，帶着口罩身穿手術服的醫生穩穩握着手術刀的手和平靜篤定的眼眸。

她看見，殘破的大街上滿是黑煙，有一個年輕女孩踩着殘渣面色匆匆地走過。

她看見，華麗的大廳裏，夥伴們圍坐在一起開心地笑鬧着，桌上彩色的起泡酒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各種場景在眼前飛快地切換，電光石火之間她好像聽到了什麽聲音。

……

「你們去報仇吧！我要好好陪姐姐玩了！」

「游戲失敗了但人卻還活着，論壇上的卡厄斯大佬發過帖子，說這種情況是被困在游戲裏了。」

「晏哥回來的時候，姐姐的身體消散了，賬號清空了，屬于她的道具都變成了無主之物，就像死亡一樣。」

「摩羅斯游戲其實挺鼓勵玩家自行創造的——比如說我們的團隊駐地。」

「我就裝傻說我不知道，不過我也确實不知道什麽，阿姐回來不就行了麽，卡厄斯是誰跟我們有什麽關系……」

「我可以保護你……可以一直保護你的……」

「……瞞不住了。」

「啊……這也正常，畢竟他們心心念念的都是‘回家’麽，而且這種情況不是早有預案了嗎。」

……

“嘔——咳、咳咳……”

感覺整個身體都在痛，喬君影忍不住嘔出幾口鮮血，血液混進黑色的海水中轉瞬看不見了。

她趴伏在石頭上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疼痛占去她部分注意力，使她脫離了立柱群的吸引。

想着剛剛聽見的那些或熟悉或不熟悉的音色說出的話，她覺得結束這場游戲後有必要跟周清晏好好談一談了。

下方的深谷中有黑色的小點從方塊中傾斜而出，如同捅了蟻穴，密密麻麻的看得人頭皮發麻。

黑色小點很快就彙集在一起，嚴嚴實實蓋住方塊間的通道，方塊好像沒有邊界似的，還在源源不斷輸送着黑點。

密集的黑點如同黑色墨水一般湧向祭壇，然後像是坐上無形電梯湧上上方，在淡黑色的海水中形成一道筆直上升的深黑色直線。

在直線升到與她齊高時，喬君影赫然發現，那哪裏是什麽黑色墨水，每一個黑點都是一個變異體“大蝦”！

她忍着身體內部的劇痛，與黑色直線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緩緩上浮，越往上那些變異體越小，到最後幾乎小得看不清，她只能看清它們彙集在一起形成的細線。

此時她已經能隐約看見泛着水光的海平面了，上方的海水雖然也不幹淨，但比海底要好太多，惡臭味淡了許多不說，海水也只是變成藍綠色，淺水區甚至還有魚！

喬君影眼睜睜看着魚群吞食黑線，她隐約明白了這些東西是怎麽寄生到人類身上的。

在幽深的海底裏呆久了她迫不及待想要上去沐浴着陽光呼吸新鮮空氣，雖說在水下也能自由呼吸，但跟在陸地上的感覺差別大了。

她咬緊牙關努力上游，所到之處散開淡紅色液體。

努力破開水面的喬君影沒有看見期待已久的陽光，天空一片白茫茫的，刺激性的氣體逼得她眼睛刺痛忍不住落下淚來。

“咳、咳咳。”

一口口鮮血嘔出，其中似乎夾雜着什麽雜質。

吟誦聲裏的怒意和怨恨幾乎凝成實質，她分不清是來自身體內部的疼痛更強些，還是來自外部的惡意讓她更痛苦。

神情恍惚之際，她看見自己周身升起熟悉的溫和白光，眼皮終于支撐不住閉合了。

還沒睜眼只是有點意識的時候，喬君影就感覺疼痛如排山倒海般向她湧來，嗓子幹痛得要冒出火。

“唔……”

她掙紮着想要睜開眼，最終只是手指挪動幾寸，發出意味不明的微弱哼聲。

感覺自己被人抱了起來，微熱的液體被喂入口中，很好地撫慰了幹渴的嗓子。

好不容易睜開雙眼，她一眼就從窗簾縫中看見如同蒙着一層厚重陰霾的天空，視線下移才看見一只端着碗的手。

“醒了？還有什麽不舒服的嗎？”周清晏略顯沉悶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喬君影默默搖頭，一口悶掉碗中帶着點苦味的液體，搖搖晃晃被他攙扶着進入洗手間，反手把他關在門外。

站在鏡子前她看着眼前爬上鏽痕的水龍頭，不由得慶幸空間裏的水足夠多，他們早晨都是用她的水洗漱的。

只是洗澡……她的視線挪向一邊，不入口應該沒問題的吧，更何況生活用水一般來自河流湖泊，誰會用海水呢？

一手抓着周清晏，一手扶着牆壁，喬君影邁開兩條發抖的腿顫巍巍地下樓，一步步邁得很艱辛，像是踩在刀尖上一樣。

周清晏倒是很有耐心，跟在她身邊一步一頓，空着的手在她身後虛環着，眼眸低垂看着她的雙腿，耷拉的長睫掩住眼中的神色。

“阿姐！你還很難受嗎？”安旭時聽見動靜小心翼翼跟在一邊，看着是想伸手扶她但又怕弄疼她，只能無助地圍着他們倆團團轉。

“……還好。”不知道之前周清晏喂她的水是不是針對喉嚨的，雖然她說話還是有些疼，但至少能發出聲音了。

樓梯走到盡頭，喬君影沖着安旭時招招手，被他一把扶住另一邊，能感覺他的掌心出了一層薄汗。

被扶着坐下的時候，她看見眼前這個小少年低垂的眉眼，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沒事的。”

“嗯……”安旭時輕聲應着去擺放她拿出來的碗筷，嘴角下垂似乎一點精神都沒有。

“……阿姐，你別再離開我們了……”在碗筷的碰撞聲中她隐約聽見身邊一聲嘟囔，仔細去看時他卻好像什麽都沒說的樣子。

聽到這話握着她一直沒放的那只手猛地一顫，然後慢慢放開她，身旁人卻神色如常好像顫抖的不是他的手一樣。

“……不會了。”喬君影反手握住他，明明痛的是她，周清晏的手卻抖得比她還厲害。

輕微的回答好似神丹妙藥，與她交握的手立刻止住顫抖，好像連一句輕飄飄的話都能成為他的救命稻草，能驅散恐懼似的。

“……我剛剛睡着了？你怎麽樣了？”對面一直合着眼眸的祁陽突然睜開眼睛。

“沒事了。”喬君影看着祁陽布滿血絲的眼睛揚起一抹燦爛笑容，知道自己昨晚的情況一定讓他費了很大精力，她現在表現得越有活力，他們才越能安心，“餓死我了，吃完飯大概就能活蹦亂跳了。”

這時趙丹衣和蘇芷葵先後下樓，蘇芷葵還是一副沉默的樣子。

不過這樣也好，她不要惹事，他們把她平安帶回去，離開游戲就兩清了。

“你還好吧喬夏？”趙丹衣關切的神情不似作假，“我昨夜聽到好大的動靜。”

“沒事，昨晚打擾你們了真抱歉。”喬君影回答道，看着這一屋精神萎靡的人她心裏很內疚。

“別這麽說。”趙丹衣搖搖頭安靜下來。

“……大概就是這樣了。”吃飯間隙她大概給他們說了自己的夢境，但隐去了在看立柱時産生的幻覺，“吃完飯就走吧，離開後我們再看看那個吊墜到底是什麽東西。”

祁陽本想拒絕讓她好好休息，但一想到可能是那個吊墜導致她問題嚴重的便同意了，“行。”

“要是身體堅持不住就說啊，別忍着。”出發前他又忍不住叮囑道。

作者有話說：

喬君影：這大概就是精神系都要面臨的問題吧，動不動就陷入夢境幻境什麽的。

葉菲菲：不，我們不一樣。

葉沐桐：不，精神系的分支也很多的，大概跟你以前是「預言」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