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章六二

靜悄悄地貼近石壁， 喬君影和小薇小心翼翼探出頭來。

裏面是一個不算小的半圓形空間，最裏面的地下堆着白色長骨，中間點着巨大的火堆， 跳躍的火焰在牆壁上印出詭谲的影子。

火堆上架着一口黑色的鍋， “咕嚕嚕”冒着熱氣，散發出奇異的肉香。

右邊靠牆的柱子上綁着一個渾身赤/裸的男子，他身上帶着幾條長且深的傷口，似乎被清理過， 傷口外翻，露出黃色的脂肪塊和暗紅色的肌肉。

他的臉色顯出失血過多的慘白， 嘴唇也毫無血色，黑色的頭發濕漉漉地滴着水貼在臉上， 眼看着進氣沒有出氣多了。

火堆的左側背對她們站着一位膀大腰圓的黑衣男性，握着把菜刀“咣咣咣”地剁着什麽。

男人的腳邊還躺着一個沒有動靜的男子， 他躺在地上的樣子很奇怪。

看了好幾眼喬君影才反應過來，不是他的姿勢奇怪，而是他少了……一條腿。

那鍋裏煮的和砧板上的肉難道是……？！

身邊的小薇被吓得後退一步踢到碎石，發出“咣铛”的聲音驚到了那個男人。

他回過頭， 倒三角小眼睛像毒蛇般陰冷，高高舉起的菜刀上還沾着嫩粉色的碎肉。

男人被火光映在牆上晃動的影子，像可怖扭曲的巨型怪物。

他張開嘴露出黃色的大牙，露出個笑容，大步向她們走來。

喬君影眼睛微眯，背在身後的右手握緊斬仙飛刀。

小薇一把拉起她垂落身側的左手，轉身跌跌撞撞地在黑暗中奔跑。

她的力氣很大， 喬君影掙紮一下居然沒甩開， 手腕被攥得生疼， 只能跟着她奪路而逃。

眼前出現了白光，兩人沖出洞口沒有順着那條沒有岔道的小路跑，而是直接拐進一旁的樹林叢中。

在樹林中跑了好久，喬君影喘着粗氣，腿幾乎擡不起來，“小、小薇，那個人沒追上來，我們歇歇報警吧？”

小薇沒有回頭，她的語調很生硬，“不行。”

兩人繼續向前跑着，小薇似乎被樹藤絆了一下，她沒有站穩向前摔去。

被抓着的喬君影也沒有避免，跟着一起摔了出去。

腳下的土地正是下坡，兩人順着慣性向前滾，被地上的石頭樹枝撞得生疼，露在外面的皮膚也帶着刺痛。

突然喬君影感覺身下一空，這才發現她們滾到了懸崖邊緣，她拼盡全力抓着崖邊的樹藤阻止自己墜落的趨勢。

手掌被樹藤磨得又熱又痛，下方有一根斜插出來的樹幹，喬君影抱着藤蔓小心翼翼把自己蕩了過去。

坐在樹幹上，她全身冒着熱氣，拽着垂落的樹藤纏在自己的腰上。

“……小薇？”喬君影小心呼喚着，在她的視線裏看不見白裙女孩的身影。

“我在下面……”

下方傳來女孩微弱的聲音，喬君影趴在樹幹上向下看，小薇拽着藤蔓踩在一塊小小的突石上。

她臉上帶着擦痕，漂亮的長指甲折斷了好幾根，滲出紅色的血。

“小薇，手給我！”喬君影像樹袋熊似的抱住樹幹，努力向下伸出右手想要拉小薇上來。

雖然她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掉落懸崖或許就是小薇留在世上的執念。

“小、小夏！”小薇的眼睛驚恐地睜大，有什麽透明液體滴落在她的臉上。

喬君影身上的寒毛瞬間立起，像是被髒東西盯上一樣，她緩緩轉頭，似乎能聽見自己關節僵住的咔嚓聲。

那個男人正站在懸崖邊緣拎着把菜刀對着她笑！

他閉上眼睛，鼻子聳動着深深一吸，嘴角流下透明的液體，“好像香啊……怎麽會這麽香……我有救了！有救了，吃了你們……我就能活了……”

男人重新睜開眼，雙手背在身後，饒有興趣地看着下方的兩人，像是玩弄獵物的野獸，“小妹妹，要不要叔叔拉你們上來啊？”

沒有理他，喬君影咬着牙回頭重新伸出手，她看見小薇額頭滲出汗珠，手臂和雙腿在顫抖，“小薇！手給我，我先拉你上來！”

“……對不起，我堅持不住了……對不起……”小薇沒有擡手，大大的眼睛裏含着淚水。

“小薇！”喬君影半個上身都探出樹幹，努力想要拉住她。

“對不起，小夏，是我對不起你……要是我沒有拉着你來這就好了……”

“我不怪你！手先給我啊！”

“你救她小心變成東郭先生哦，山洞裏的兩個男人跟她認識你知道嗎？”上方的男人頗有興致地蹲下跟她聊天，“你想救的人跟他們約好了帶個女孩來‘玩玩’诶。”

男人用奇異的語調加重“玩玩”兩個字，像是吟詠一樣。

看着小薇痛苦的眼神，喬君影轉頭狠狠剜了男人一眼，“閉嘴！我不信你！”

“對不起……”小薇哭着說。

“……為什麽？”喬君影不可置信地問，心髒像是要炸開一樣疼。

這一刻她似乎真的變成了游戲背景裏的“喬夏”，那個與小薇一起長大、情同姐妹的“小夏”，那個以為兩人會永遠相互陪伴的“喬夏”。

“……我好嫉妒你……你的爸爸媽媽那麽疼愛你……老師喜歡你……同學也喜歡你……你有那麽多人，我卻只有你……要是、要是你變成跟我一樣……是不是就不會離開我了？”小薇擡起頭，身形柔弱，像只在山崖上對抗狂風的蝴蝶，“對不起……”

“……我原諒你，你先上來。”喬君影咬着牙把手臂伸直。

“無所謂啦，反正到最後你們都要在我肚子裏團聚的，信不信還是原不原諒的都不重要……”男人臉上的笑突然凝固住了。

他緩緩低頭，只見一把古樸的飛刀穿胸而過，他的身體失去力量徹底倒在了地上。

“……你要好好活……對不起……”小薇忍着淚水對着她笑。

那只白色蝴蝶最終随風而去了。

遠處，山的另一邊似有電光閃過。

喬君影低頭看看崖底，又擡頭看看崖頂，一時間有些茫然，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麽。

在她淚眼婆娑的模糊視線中，時空好像交錯了，似乎有全副武裝的警察沖過來把那個黑影按在地上，又有人吊到身邊把她抱起帶了上去。

耳邊的聲音很嘈雜，警笛聲和各種人聲混在一起鬧得她頭疼，喬君影五指握拳敲打頭部，卻被什麽人攔住了。

那人一根一根掰開她緊握的手指，她的指甲在自己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痕跡，有一只手貼了上來，與她指節交錯緊緊相握。

她的眼淚一直沒有停，眼睛像是打開的水龍頭，淚水從低垂的眼睫下源源不斷地湧出，整個人幾乎哭得抽噎過去。

“你醒啦？”

喬君影睜開眼，半坐起身，冰涼的白毛巾從臉上掉了下來。

她發現自己已經回到陸筠箐的家裏，屋主本人正坐在床沿關切地看着她。

聽見動靜，隊友們才從客廳進來，周清晏手裏端着一杯蜂蜜水喂到她唇邊。

小口抿了幾口水，喬君影感覺眼皮不太舒服用力地眨眨眼。

“繼續敷一敷吧，你眼睛都哭腫了。”陸筠箐把白毛巾重新蓋在她的眼睛上。

喬君影單手按着毛巾，“我明白了，有執念的不是死者，而是‘我們’，游戲背景裏的‘我們’。”

“……果然如此嗎。”

憑借聲音，她認出說話的人是顧知行，“嗯，我知道當年的真相時，所有的行為幾乎都是出自‘喬夏’的意志，她的情緒太強烈了，那一瞬我真的以為自己就是‘喬夏’。”

“那阿姐這算是找到‘真相’了嗎？沒這麽簡單吧？而且提示到底有什麽用啊，萬事萬物都是變化無常的？我當然知道啊！一切所見所感均出自主觀意志？這不廢話嗎！不要執着？那些情緒又不是我們的，怎麽能放下啊！如果這個世界本身就是假的，那我們該怎麽跳脫它，還要不要尋找原主的執念了？”

不用聽小少年那活力滿滿的音色，憑字數就能知道說話的是安旭時了。

“還是要的，摩羅斯不可能給我們一人編一條沒用的劇情線吧，如果世界是假的，找找bug怎麽樣？我們去城市邊緣看看？”陸筠箐說。

“可以，等小影……”

“我休息好了，”喬君影放下毛巾掀開被子下床，“現在就可以去。”

“行吧，正好現在是午休，大家吃個飯一起去吧。”祁陽眉眼含笑地說。

“翅背山的另一面或許就是所謂的邊緣，”喬君影說，“小薇墜崖的時候我看見山那邊有電光。”

走出單元門，喬君影突然停住腳步。

“怎麽了？”周清晏垂眸問她。

擡手指向天空，她說，“你們看不見？整個天空上都是閃爍着的數字0和1。”

喬君影略有些着魔地伸手想去觸碰天空的數字，深深嘆息，“它們真的好美啊……”

“叮咚！恭喜玩家發現隐藏劇情，觸發支線任務。

“提示：美夢成真夢虛實。

“祝玩家噩夢驚魂，死亡大吉！”

“看來不用去翅背山了，大家吃完飯快點走完執念劇情吧，”顧知行擡腿向前走，“到時候我們應該也……”

“咦？”

“喬喬！”

“阿姐！”

“小影！”

顧知行轉身，單元門口只剩他們五個人，剛剛還站在衆人之間的喬君影幾乎是在瞬息間消失了。

作者有話說：

男人：吃掉吃掉都吃掉，吃啥補啥，吃了人我就不用死了。我不想生病，我不想死……

喬君影：被你吃掉的人也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