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宇文熙失魂落魄地倒在沙發上，瞪着腫脹的雙眼，在天蒙蒙亮時，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夢裏，什麽都沒有。

有的只是無邊無際的孤寂。

鬧鐘響起時，宇文熙的心髒猛地一跳，渾身一抖，是墜崖一樣的感覺。

她迷瞪瞪地喚了聲：“媽媽，我好難受啊…”

但許久過去了，沒有人應她。

她眨了眨眼睛，失神地盯着天花板緩了好久，才依稀想起，她回到了現實。

再也沒有，“愛”不離口，寵溺地望着她，寶寶長寶寶短，喚她的天使父母了。

鬧鐘又一次響起，宇文熙伸手關掉煩人的鬧鈴，慢吞吞地坐起身，去衛生間洗漱。

穿書前，她是個毫無價值的996社畜，現在，她該接着上那該死的沒有意義的班了。

她很想，靠，老娘不幹了！

但…

她看着鏡子裏憔悴的自己。

她不是在那裏，受盡寵愛的宇文熙，而是在這裏，幹啥啥不行的宇文熙。

她不可以那麽任性。

上班時宇文熙渾渾噩噩，對着電腦怎麽也進不了狀态。

雖然沒做錯事，但也免不了被領導一頓批，從工作态度上升到做人品格，無一是處。

當宇文熙加完班，拖着疲憊的身體到家後，望着滿當當的冰箱，淚又落了下來。

這才過了一天，她卻好像在地府游走了半輩子。

宇文熙拿出手機，找到那本小甜文，來到了小說詳情頁，番外詞條在滾動。

她盯着最新章節喃喃自語：“賀舜雨和陸承相戀的三十年，甜蜜依舊。”

可她的指尖卻遲遲落不下去，她怕，她看了會更難過。

她用力眨掉太過豐盛的淚水，回頭看向門上有個坑的冰箱，她起身試着用自己的腦袋撞了撞，可眼冒金星過後，她還在原地，只獲得了一個更痛的腦袋。

她閉上眼睛，淚又自眼角滑了下來：“田姐，強哥，堯堯，小雨…再見了。”

就這樣，宇文熙如行屍走肉般過了幾天，待到周日下午，她回了趟父母家。

到家時，她媽媽正在客廳一邊剝毛豆，一邊跟人通視頻吐槽着家長裏短。

現實的媽媽也是田素馨，但跟那裏的田素馨完全不一樣。

宇文熙一進門，這位田素馨就豎起眉頭，厲聲問她：“你怎麽來了？”

宇文熙嘴唇嗫嚅了一瞬，說：“想家了，想吃家裏做的飯，回來看看你們。”

她走進客廳，對半躺在沙發上的她爸道：“爸，我回來了。”

宇文強擡眸，淡淡“嗯”了一下，以表回應。

田素馨冷哼一聲，扭過頭繼續剝毛豆：“不打聲招呼就突然跑過來，家裏可沒東西給你吃。”

宇文熙垂着頭，沒吭聲，洗了手，拉開一張椅子坐下，幫忙一塊兒剝毛豆。

田素馨瞥了眼宇文熙，嗓音尖銳：“啞巴啦，不知道喊人啊。”

宇文熙乖順地向視頻那頭打招呼：“阿姨好。”

“哎，好好好。”對方打量着宇文熙，對田素馨說，“閨女都這麽大啦，長得倒是蠻水靈的嘛。”

田素馨頭也沒擡，開口就是刻薄的本地方言：“哪裏來的水靈，這麽大個人，上班又賺不到錢，對象也找不到，白長的年紀。”

宇文熙剛想辯上一句，但喉頭一陣翻滾，最後還是咽了回去。

對面寬慰道：“現在的年輕人想法跟我們那時候不一樣了…”

田素馨：“她啊，就是懶，腦子又笨，哪像你們家老大…”

宇文強從沙發上站起來，拿了鑰匙：“我出去買點菜。”

田素馨沒搭理他，接着對向手機那頭吹捧人家的孩子，貶低着宇文熙。

直到對面發現宇文熙在哭，尴尬地結束了通話。

宇文熙低着頭，背脊微彎，眼淚啪嗒啪嗒直直掉在毛豆殼上：“媽媽，我真的有你說的那麽差勁嗎？”

田素馨面上是毫不掩飾的嫌惡：“說你兩句還掉眼淚水了，這幅樣子做給誰看啊？”

宇文熙埋着頭，聲音悶悶的：“媽媽，你愛我嗎？”

田素馨看向她的眼神很是古怪：“你說什麽東西？”

宇文熙擡頭看向她，嘴角牽起一個勉強的笑，用力用喉嚨擠出酸澀的話：“你不是我的媽媽嗎？我可以大聲地對你說，我愛你，可為什麽你不能對我說一句，你愛我呢？”

田素馨頓了頓，眉間擰出了深深的峽谷：“你能不能有點大人的樣子。”

宇文熙眼睛瞪得大大的，眼淚滾滾而下，肩膀止不住抖動：“我為什麽一定要有大人的樣子，我不可以只是我嗎？”

田素馨不耐煩地掃了她一眼，端起剝好的毛豆去往廚房：“等你什麽時候把對象給我領回來，再跟我說這種話。”

宇文熙白着臉，頂了回去：“如果我告訴你，我既不想找對象，還想辭職換工作呢。”

田素馨嗤笑一聲，重重将毛豆丢進水池裏，回身欲開口再諷刺兩句，被門外傳來的聲音打斷。

大門被人打開，是買菜的宇文強回來了。

他看了眼這個，看了眼那個：“你們兩個在做什麽？”

宇文熙緊抿着嘴，狼狽地用袖子抹掉下巴上的眼淚，到衛生間洗了手，去玄關穿鞋：“媽，爸，我走了。”

宇文強：“不在家吃飯啊。”

宇文熙：“不了，我還有事。”

田素馨掀了個白眼：“一天天的，想一出是一出。”

宇文強倒沒表示什麽，他把手上剛買回來的西瓜遞給宇文熙：“拿回去吃。”

宇文熙搖了搖頭，擰開門把，走了出去：“你們吃吧，西瓜太大了，我一個人吃不掉。”

關門的時候，她隐約聽到，田素馨對宇文強說：“你買什麽西瓜，不知道買點荔枝小櫻桃啊，你還不曉得你女兒就喜歡吃又貴又稀奇的東西啊。”

宇文強說：“西瓜也不便宜，現在還沒到季節，一只買下來毛一百塊的。”

宇文熙咬緊下唇，走進電梯間，她看到電梯反光裏的她，眼睛腫了三倍大。

其實她心裏多少有數，她爸媽不是不愛她，只是他們不會表達愛，愛的方式也讓人不舒服。

如果她沒有親身體驗過幸福就好了，以前的她是可以将就着賴活下去的。

那天晚上睡覺時，宇文熙夢到自己又回到了小甜文的世界。

窗外是陽光明媚，鳥語花香。

田素馨點了點她的鼻頭，笑得溫柔：“媽媽的小懶蟲，太陽都曬屁股了怎麽還不起床？”

宇文強在廚房把鍋颠得嗙嗙響：“寶寶，爸爸今天又學了新菜，馬上就好！”

沈堯風偷偷在別人看不到的角落，親吻她的面頰，甜甜地說：“姐姐，堯堯好喜歡你。”

還有小雨、綿綿…大家都在。

但，那只是個短暫的美夢。

宇文熙流着淚從夢中醒來。

隔天周一工作日，宇文熙一上班就向領導提交了辭呈。

領導有些詫異，問她為什麽。

宇文熙只是笑了笑，說，世界這麽大，她想出去看看。

領導嘆着氣，說她是小孩子心性，遲早跌跟頭。

宇文熙沒有辯解，回到了工作崗位上。

一個月後，宇文熙入職新公司，成為了一名名為活動策劃專員，實則是指哪兒打哪兒的多功能工具人。

新工作很辛苦，但能學到的東西很多，宇文熙成長迅速。

朋友們都說，她跟以前有點不一樣。

但她知道，她還是她。

後來每當宇文熙看到門上有個坑的冰箱，她就會輕輕一笑。

雖然這個世界沒有他們，但她感受過的愛是無法磨滅的，就算很艱難，她也想為真實的自己再努力一點點，多努力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