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向往你 — 第 13 章 (4)

他了,你不如問問白娉婷,看她有沒有什麽好辦法。”

☆、遭遇不測

? 菜市場裏人頭攢動,詢價聲叫賣聲此起彼伏。姜九慢慢走在人群中,四處張望,她喜歡這種熱鬧的地方,塵世煙火,平常日子,不知道有多好。鄭阿姨在她前面,手裏握着一個灰色布袋子,袋子裏空空如也,逛了這麽久,鄭阿姨什麽也沒有買,什麽也看不上。

快兩個月沒有見面,鄭阿姨整個人看上去更加幹瘦萎靡,她穿着厚實的羽絨服,如同裹着防寒無紡布和地膜的枯萎苗木。

姜九對鄭阿姨心存怯意,甚至偶爾電話聯系也會感到一絲緊張。鄭阿姨也不太願意見她,見她做什麽呢,談論一下她們各自悲慘無奈的命運麽?鄭阿姨對她的情緒是複雜的,一面感激她願意給鄭家生孩子,一面耿耿于懷她害了自己的兒子,如今又像處理掉一個麻煩一樣,不知把鄭東辰塞到了哪個角落。

這次來之前,姜九給鄭阿姨打電話說要來看看她,鄭阿姨一開始也是拒絕的,她說:“來看我做什麽?你管好你自己,等孩子生下來把孩子給我養就行了。”最終,鄭阿姨拗不過她,只好答應。她說自己正好要去買菜,叫姜九到菜市場和她碰面。

“阿姨——”姜九走上前,問:“你打算買什麽?我幫你去買吧。”

走了這麽久,她已經覺得有些累了,想來鄭阿姨一定比她更累。

“你想吃什麽?”鄭阿姨擡頭看着她,眼神銳利:“吃什麽對胎兒好?”

言外之意,姜九聽懂了。網絡上鬧得沸沸揚揚,鄭阿姨大概也聽說了。“阿姨,你想說什麽就直說吧。”事已至此,她該面對的,躲也躲不掉。

鄭阿姨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問:“這孩子不是東辰的?”

姜九點點頭,反正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楚。

鄭阿姨突然彎下腰抓起一把芹菜,對着姜九抽起來,劈頭蓋臉:“你還有臉來見我?!你把我們娘倆當什麽了?啊?”

鄭阿姨看上去瘦弱其實勁兒挺大的,姜九感到額頭眼角一片火辣辣,她偏着頭,一動不動。心裏慶幸今天出門戴了口罩,否則她更加沒臉見人了。

這時,賣菜小哥從檔口走了出來,也不知是起了憐香惜玉之心,還是心疼自己的芹菜,他伸手攔住了鄭阿姨。

“阿姨阿姨,消消火。閨女大了,當街打罵讓人笑話。”

鄭阿姨冷冷瞥了賣菜小哥一樣,甩下芹菜轉身走了。

姜九蹲下來撿起散落一地的芹菜,對賣菜小哥說:“麻煩你幫我稱一下吧。”

賣菜小哥看姜九頭發蓬亂,狼狽不堪,說:“算了,這點菜不值啥。”最多值三塊錢,他有點不好意思收。姜九從大衣兜裏摸出幾張紙幣,抽出十元放在秤盤上,轉身就走。那把芹菜握在手裏,冰冷冰冷的,亦如她的心。

走到菜市場出口處,姜九忽然停了下來,轉過身走到一個菜攤旁,挑了土豆、茭白、西藍花,然後又拐到裏面賣肉的檔口買了幾斤牛肉和半片鴨。

菜市場離鄭阿姨家很近,姜九拎着菜慢慢走回去。夕陽的餘晖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她站在門外敲門,好一會兒,鄭阿姨不帶一絲溫度的聲音隔着門板傳出來:“你回去吧。”

“阿姨,如果真的不想看見我,以後我不再來打擾你了。”姜九勾了勾手上的袋子:“今天你就當見我最後一面,我最後陪你說說話,可以嗎?”

門開了。鄭阿姨斜她一眼:“你說這話聽着就觸黴頭。”

她不是那個意思,一時沒留意犯了老人家的忌諱。

她跨進門,徑直走進廚房,着手做飯。她做飯雖不如姜伍美味,但如果夠用心,也不會差太多。

鄭阿姨一個人在客廳坐不住,進來給她幫忙。兩個案板,她切牛肉,鄭阿姨切茭白。兩人都不說話,各懷心事。過了一會兒,鄭阿姨開口道:“你們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姜九轉頭看着鄭阿姨,很意外:“你希望我們結婚?”

“都這樣了,不結婚,孩子當私生子啊?”鄭阿姨低頭切菜,明明表情已經緩和了很多,口氣卻絲毫不服軟。

姜九把切好的牛肉碼在盤子裏,手指無意識地摩擦着刀背,說:“阿姨,我這輩子不打算結婚了。”

鄭阿姨停下手上的動作看着她,她擡頭看看窗玻璃的水汽,再轉頭看鄭阿姨,表情鄭重其事:“我來是想和你說,不如我們搬到一起住,我沒有父母了,你也一個人,我給你當幹女兒,将來給你養老,你看行嗎?”

“你為什麽不結婚?”

“反正就是不結婚了。過幾天我會去醫院拿掉孩子。”

她話音剛烈,張阿姨一拳頭砸在了她背上:“你這個傻子。作孽呀你。”鄭阿姨的眼睛裏盈盈閃着淚光。

在鄭阿姨家吃過晚飯出來,時間還早,城市的夜生活還沒有真正開始。姜九沿着鄭阿姨家小區門前的馬路,走到護城河橋上,手扶着護欄望橋下看,水面上霓虹光斑粼粼。

一輛白色面包車緩緩駛上了橋,在姜九身後停下,她聽見車門打開的聲音,随意往後看了一眼,就見一個身形壯碩的男人快步朝她走過來,她還來不及反應,就被那男人緊緊勒住脖子,并捂住了嘴。生平第一次遭遇這種事,她心驚肉跳,第一反應是她可能會被強~暴,這麽一想她整個後腦勺都麻了,下意識伸手抓住那男人的胳膊死命往下扒,同時腳掌撐住地面身子往後掙,那男人用力拖着她往車上走。

她喊不出來,吓得呼吸都要停止了,四肢亂彈亂揮,拼了命地掙紮,心中急切地絕望地喊着:救命救命,誰來救救我。

“別動,要不然我把你扔河裏。”男人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姜九感到自己的脖子被他勒得生疼。

求求上帝,讓他把我扔河裏吧。與其被糟踐,倒不如被扔到河裏。

姜九被擄上了車,車子随即啓動。逼仄的車廂裏還有另外兩個男人,燈光昏暗,他們面目模糊,沉默如雕塑。帶她上車的男人把她推倒在車廂後面,腦袋磕在車門上,一陣發暈,男人用膝蓋壓制住她,刺啦撕開長長一截膠帶纏住她的嘴巴,接着手腳麻利地捆了她的手腳,然後坐到一旁去了。

姜九悄悄挪了挪身子,腦袋靠在車窗上,瞪大眼睛往車窗外面看,隔着薄薄一層玻璃窗,就是另外一個世界,有女孩子手挽着手走過,霓虹燈映紅她們的臉,她們看不到她,沒有人能看見她,沒有人能救她,她感到自己整個人都墜入了深淵。

此時此刻,她能做的只有向上帝祈禱,他們可以揍她踹她哪怕劃花她的臉,只求別來侮辱她,只求留她半條命。

她想到了姜伍,萬一今晚她遇到不測,被人弄死了,留下姜伍孤零零在這個世上該怎麽辦?

還有季宗佑,她是愛他的,她多想名正言順的為他生一個孩子,姓他的姓,流着他的血,長得像他,和他一樣頭腦聰明;可惜,天不遂人願,他們注定沒有未來,沒有成為夫妻的可能。

姜九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眼淚順着眼角緩緩流淌,滴落在黑暗裏。

車子忽然停了下來,姜九看出去,外面是一條小街巷,廖無人煙。

坐在一旁的男人往她身邊挪了一下,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起來,聲音有些緊張地對前面的人說:“把東西拿過來。”

副駕駛座的男人從座椅旁邊拿起一個礦泉水瓶子,跳到後面來,然後從腰間摸出一只匕~首,泛着冷光的刀刃對準姜九脖子上的動脈,說:“刀子不長眼,你最好別出聲。”

姜九不出聲,一動不動,像個死人。她盯着那個礦泉水瓶子,在猜想自己今晚會是什麽下場。

旁邊的男人伸手扯掉了姜九嘴上的膠帶,然後一手用力卡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接過了礦泉水瓶子,粗暴地把瓶口塞到她嘴巴裏,不知名的液體咕咚咕咚灌進她的喉嚨,嗆得她胸腔發疼。那些液體順着她嘴角流出來,沿着下巴流到脖子上,冰涼徹骨。

瓶子終于從她嘴裏拿了出來,她一陣猛烈地咳嗽,然後她的嘴又被堵上了。

從頭到尾,她都沒來得及問一句:你們喂我喝的什麽?

拿匕首的男人低聲問:“成了吧?把她扔下去?”

“雇主說得等三四個小時。”

“靠,這麽長時間?都夠咱們一人辦她一次了。”拿匕首的男人邊說邊伸手扯了扯姜九身上的大衣,往她懷裏瞅。幸好也只是瞅了瞅便又退回到副駕駛座去了。

姜九不覺地松了一口氣。然後歪在車窗上不動了。聽天由命。

三個男人開始抽起了煙,很快車廂裏煙霧彌漫,她每吸一口空氣都是折磨。終于漫長的一段時間過去,她聽見車門嘩啦一聲被推開了。那兩個男人迫不及待抓住她的手腳把她扔下了車,她的半邊臉貼在冰冷的水泥路面上。

很快,白色面包車揚長而去。

☆、僵死之蛇

? 小巷子裏幽黑冷寂,姜九蜷縮在地面上,如一條僵死之蛇。

她感到頭暈,耳朵裏響起輕微的鳴叫聲,如海浪般一波一波地湧上來,小腹也隐隐作痛,臉頰和腦袋被冰冷的地面凍得生疼,努力伸展胳膊墊着腦袋,這才覺得舒服了一點。

巷子口傳來汽車行駛的聲音,唰-唰-唰,一閃而過,沒有絲毫停留。一股怪味竄進她的鼻腔,似乎是酒精摻雜嘔吐物散發出來的氣味,她側了一下頭用衣袖捂住鼻孔。

也不知是凍得餓得,還是因為頭暈腹痛,此時她渾身無力,額頭上直冒虛汗,她無法支撐自己爬起來。總不能死在這裏,先歇一歇,積攢一些力氣,挪也要挪到巷子口燈火通明的地方去。

忽然,她聽到一道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努力擡起頭望過去,只看得見一個模糊的身影,一星點亮光在那人手裏晃動。

那人腳步停頓了一下,走上前來,掏出手機按亮了屏幕,對着姜九照一照:“唉,你這是怎麽回事啊?”一面說,一面蹲下,伸手拉着她坐起來,然後揭開她嘴上的膠帶,再解開她手上和腳上的尼龍繩。

姜九看不清來人的樣貌,聽聲音和姜伍年紀差不多。

她有氣無力地說:“倒黴,遇上搶劫的了。”

“那現在怎麽辦?我幫你報警吧。”少年顯然是第一次遇上這種事,有點手足無措。

“先幫我打個急救電話,謝謝。”這時候她的肚子已經疼得厲害了,她最最需要的是盡快得到醫生的救治。

少年幫她撥了120,簡單說明了情況和地址。又問她:“現在怎麽辦?”

她已經半個字也不想多說了,扶住少年的手臂試圖站起來,卻是腳下一軟,半跪了下去,少年一把架住了她,看她已經虛弱得走不了路了,只好好人做到底:“來來,我背你吧,到大路口等救護車。”

主路對面有一家麥當勞,少年背着姜九走進去,把她放在門口靠窗的位置上。少年坐在她旁邊,一手扶住她的胳膊。

“你是不是很冷?臉都白了。我點一杯熱牛奶給你吧。”少年說着望向收銀臺,再看看旁邊的客人似乎很希望有人能幫他拿杯牛奶過來。

姜九搖搖頭,她很冷很餓,但現在她什麽也不敢吃,也顧不上了。她感到腹內一陣絞痛,有一股熱流湧出了體~外。她坐着一動也不敢動,只盼着救護車能快點來。

少年看她眉頭緊皺,似乎很痛苦的樣子,扶着她靠在窗玻璃上,說:“你先在這裏等一會兒,我到外面看看救護車來了沒有。”

少年前腳剛出門,姜九便眼前一黑,暈倒在了桌子上。

馬路邊,一輛黑色卡宴停了下來,季宗佑和姜伍跳下車正要往巷子裏去,姜伍一把抓住季宗佑的胳膊,急切道:“宗佑哥,你看那人是不是我姐?”

季宗佑順着姜伍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麥當勞的玻璃窗裏一個穿紅色大衣的女孩趴在桌子上,海藻般的卷發垂在腰間,除此之外,什麽也看不清,但憑感覺他幾乎可以斷定那就是姜九。

季宗佑拔腳跑過去,姜伍跟在他身側,兩個人在慢速行進的車流中閃轉騰挪。徑直沖進麥當勞,季宗佑匆匆掃了姜九一眼,将她抱起來,輕輕喚一聲:“小九。”姜九沒有任何反應,她臉色蒼白,毫無血色,額頭上滲出的汗水濡濕了垂在鬓邊的發絲。

他抱着姜九往外走,姜伍剛推開門,一個少年迎面走了過來,攔住他們,神情驚疑問:“你們幹什麽?把她放下來。”

姜伍眉頭緊皺,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就是你幹的吧,你的同夥呢?”

少年一把甩開姜伍的手:“是我救的她,你們是她什麽人?”

季宗佑平靜道:“她是我妻子。”

少年下意識地迅速打量了一下季宗佑,看他衣着考究,氣度不凡,莫名地就信了他的話,乖乖讓到了一旁。

季宗佑朝少年點了點頭,抱着姜九大步流星往路對面走去。少年跟上去好心道:“我已經叫了救護車,應該快到了。”季宗佑腳步不停,走到車旁,姜伍已經先一步打開了車門,他小心地把姜九放進車裏,姜伍随即坐進去扶住姜九。

季宗佑探身拿出錢夾,退到車外,站在少年面前,對他說:“小兄弟,現在我要送我妻子到醫院去,等一下救護車來了麻煩你幫忙付一下費用。”說着,他拿出厚厚一疊鈔票遞給少年。

少年連忙擺了一下手:“這太多了,用不了這麽多。”最多幾百塊就夠了,而季宗佑手裏的那些錢看上去萬元有餘。

“小兄弟,今天你救了我妻子,眼下我也沒有什麽可以回報的,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你一定收下。”季宗佑把錢放在少年手中,匆匆上車,發動車子調轉車頭,直奔醫院。途中遇上疾馳而來的救護車。

“宗佑哥,這些人就是畜生,看把姐折磨成什麽樣了。”姜伍的聲音裏有努力壓制的哭腔。

現在是淩晨一點多,一個多小時前,姜伍給姜九打電話無人接聽,他從家裏出來去了南珠餐廳,不出意外的,南珠餐廳已經打烊,裏面一片漆黑。他猜想姜九有可能和季宗佑在一起,打算回家睡覺不管她了,回去的路上,仍有點不安心,于是便撥了季宗佑的電話。季宗佑一聽姜九這麽晚了還沒有回家,立刻從家裏出來和姜伍彙合。

姜九沒有什麽朋友,平日接觸最多的便是餐廳的同事,季宗佑猜測她有可能和同事出去聚會了,便讓左牧調出那家店裏所有員工的手機號碼挨個打電話詢問。餐廳主管大胖周說姜經理下午三點就離開餐廳了,那之後他就沒有見過她。

最後是姜伍突然想到了鄭阿姨,打電話一問,說是确實來過,吃過晚飯就走了,離開的時間大約是八點左右。

季宗佑動用關系調看鄭阿姨家小區門前的錄像,看姜九從小區出來後搭乘什麽車往哪個方向離開的。結果一看之下,人人都倒吸一口冷氣,尤其季宗佑,幾乎把拳頭捏碎。監控錄像顯示,那輛無牌照的白色面包車在市區七拐八繞了一大圈之後,進入了護城河末端的一條小巷,幾個小時後,又從小巷的另一端出去了。那小巷是監控盲點,面包車進入小巷後的情形一無所知。

季宗佑無法想象姜九在這幾個小時裏經歷了什麽,他無法想象那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恐懼和絕望,他恨自己,竟然讓她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遭人迫害。

前面一輛電動車不怕死地闖紅燈,他猛地踩下剎車,同時狠狠地按了一下喇叭,恨不得揪住那人揍得滿地找牙。

終于到了醫院,左牧已經提前安排好了,姜九直接被推進了檢查室。

十幾分鐘後,醫生出來了,緊皺眉頭對季宗佑說:“病人吃了大量打胎藥。孕期已經快三個月了,打胎藥并不能讓胚胎完整排出——”

季宗佑心頭一顫,截斷了醫生的話:“大夫,現在她情況怎麽樣?”

“出血較嚴重,需要馬上做清宮手術。”?

☆、擱淺的魚

? 醫院走廊裏,季宗佑在來回踱步。

姜伍的目光緊盯着他,充滿了期盼,期盼着他的宗佑哥能有什麽神通,叫自己的姐姐免遭苦痛。

季宗佑緊咬着後槽牙,臉頰肌肉緊繃凸起,臉色凝重如冰霜,甚至他整個人都仿佛散發着冷氣,使人不敢靠近。醫生的那句話像一枚炸彈,在他心中轟然炸開。這就是他小心守護的結果。在他的眼皮底下姜九遭人迫害,被送上手術臺,失去孩子。

他很想抽支煙,但因為是在醫院,只好忍耐,他握着打火機,打開蓋子又合上,再打開,循環往複。

“左牧,打電話叫季桐和白娉婷來醫院。”打火機蓋子啪地一下被合上,再沒有打開。

這個時間點,季桐和白娉婷都已經睡下了,被左牧的電話吵醒,心情自然很是不悅。白娉婷倒是沒有多說什麽,季桐在電話裏直接就發了飙:“姜九流産了,叫我去幹什麽?就算要去探望她,至少也要等到明天早上。”

左牧也不好和她争什麽,只說這是季先生的意思。挂上了電話,左牧大步往外走,親自開車去接兩位姑奶奶。

到了季家門外,只見慧姨小跑過來,打開門,告訴他季小姐睡下了,說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左牧無可奈何,只好離開,到白家去。想來白家小姐一向知書達理,應該不至于也讓他為難。

實際情況比左牧想象得更簡單,白娉婷已經等着他了。待他把車停下,她便昂首快步走過來自己拉開車門上了車。不知為何,白娉婷的神情讓左牧想到一個詞:英勇就義。

左牧深知這裏面情況複雜,自己最好一個字也不要說,免得不小心說錯話給季先生添麻煩。于是他一言不發,踩下油門,拐上主路,往醫院駛去。

忽然,白娉婷問:“小九怎麽樣了?”

左牧直視着前方,鼻子重重呼了一下氣,說:“很不好,被人灌了藥,昏迷不醒。”其他的他不想說,說不出口,不忍心。

“左牧,你認為姜九應該把孩子生下來嗎?”白娉婷的語氣很冷靜,不似以往溫和,沒有一絲溫度。

白娉婷說這話似乎是不打自招了,她認為姜九不該生下孩子,所以姜九便生不下來。左牧握方向盤的手加重了力度,關節處的皮膚緊繃着,微微泛白,他頓了一下,平靜地說:“我怎麽認為不重要,關鍵是季先生怎麽想。”

“你是季先生的心腹,他的想法想必你也知道。”白娉婷的語氣裏多多少少透露出了責怪的意味,大約是不滿他偏袒姜九,認錯了主子。

左牧不由心中冷笑,嘴上不急不緩道:“白小姐太擡舉我了,我不過是給季先生跑腿的。”這一句便把他的意思表明清楚了,她若想在他這裏探聽到什麽,只是枉然。

車子在黑夜裏穿行了大約半個小時後,停在了醫院大門外。左牧解開安全帶,伸手正欲推車門,聽見白娉婷說:“我先不進去了,麻煩你叫宗佑出來一下,我有話和他說。”

姜九已經做完了手術躺在病床上,麻醉劑藥效還沒有退,她仍處在昏迷狀态。季宗佑問過麻醉師,姜九在注入麻醉劑前已經醒過來了,這一劑麻醉劑的藥效會在十分鐘後徹底消失。

他對姜伍和左牧說:“你們守着這,我十分鐘後回來。”

他也正有話要問白娉婷。

不過,白娉婷沒等他開口質問,便搶先承認了:“是我做的。”

白娉婷下了車站在昏黃的路燈下,她的臉龐如滿月,美麗多情不失溫柔,而她說出的話卻如寒冰如利刃,真真一個蛇蠍美人。季宗佑凝視着她,眼神陰冷狠戾,如嗜血的猛獸。他一言不發,白娉婷反倒慌了,她伸手抓住他的手臂,神色凄哀:“宗佑,我也不想這麽做,我沒有辦法,我不能讓她生下你的孩子,你是我的,我們已經訂婚了,你将會成為我的丈夫,我們要幸福地度過一生,我一想到有可能失去你,就恨不得去死。宗佑,你說句話好嗎?你說句話。”

“你必須為此付出代價。”季宗佑要說的只有這句。

“憑什麽?你們有錯在先,你負了我,姜九懷了我未婚夫的孩子,我才是受害者。”白娉婷聲音顫抖,身體搖搖欲墜,她試圖環住季宗佑的腰依附着他,可是他躲開了,他退後一步,不許她碰他。

一步之遙,天涯之遠,白娉婷淚眼朦胧望着季宗佑,還有什麽辦法能留住他?還有什麽辦法能讓他對自己心懷恻隐?不遠處一輛車疾馳而來,她不管不顧沖到了馬路上,刺耳的剎車聲響起的同時,季宗佑用力把她推倒在了路邊,那輛車還是撞到了季宗佑,幸好車速處在緩沖的階段,并沒有撞傷他,但手掌還是在地面上擦出了血。

“宗佑宗佑,你沒事吧?”白娉婷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吓得兩腿發軟。

車主下了車,氣沖沖地朝他們走過來,一副要發飙的樣子。季宗佑甩了甩手,走過去對車主道:“給你添麻煩了,實在抱歉。”車主看他态度謙和,也就不好再發作了,瞪了白娉婷一眼,壓着怒氣地季宗佑說:“哥們,攤上這樣的女人也真是難為你了。你沒傷到哪裏吧?”

季宗佑說:“我沒有什麽。別耽誤了你趕路。”

待那車主上車走了,季宗佑昂首闊步朝醫院大門走去。

白娉婷在後面緊跟着他,一面說:“宗佑,你不能丢下我,我們是分不開的,我們在一起這麽多年了,你難道對我沒有一絲感情?”

季宗佑剎住腳步,轉身面對她:“沒有。我沒有愛過你。我曾經試過,但做不到。爺爺要我娶得是白家千金,而你要嫁的也一定是身份地位與你匹配的人,不一定是我,也可以是別人。”

“你……這是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你以為你愛我,事實并不是。你對我沒有絲毫了解,你壓根也沒有想過要了解我,只要擁有季太太的身份對你而言就足夠了。如果你心存不甘要報複,盡管沖我來,不要牽連別人。”言盡于此,多餘的他已沒有必要再說。他轉過身繼續走。對白娉婷他曾經是有過愧疚的,但若說辜負了她的愛,他并不茍同。或許是他對愛的理解不同,他以為真正愛一個人絕不是像白娉婷這樣。愛着一個人的時候,心是厚重的,人是沉默的,而只有相愛才會給人更多的膽量和勇氣。

苦等了這麽多年,得到這樣的評價,白娉婷到底還是不甘心,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不依不饒:“這麽說你是懂愛的了,那你告訴我你愛姜九什麽,她哪裏比我好?”

“我沒有比較過。我只知道,小九無論遭遇什麽,也做不出給人灌藥這種事。”

白娉婷頓住了,站在原地看着季宗佑離自己越來越遠。他說沒有比較過,在他心裏姜九是獨一無二的,他不會拿她和任何人比較。她白娉婷連和姜九比較的資格都沒有,多麽悲哀。

姜九已經醒了,她躺在病床上,白床單裹着她,瘦瘦小小的,虛弱無力,如同一條擱淺的魚。季宗佑看着她,心頭仿佛紮了千萬根刺。抱歉,承諾,安慰,他想說的太多,可又覺得說什麽都顯得太過清淺。

此刻,姜九很累,她偏着頭,閉上眼睛,腦子裏閃過一幀一幀畫面,關于父母,關于她和季宗佑,關于幾個小時前的遭遇,如電影閃回片段一般,淩亂無序。姜伍告訴她孩子沒了的那一瞬間,她的心髒仿佛被重型機械碾壓過一般,痛到連呼吸都沒有了力氣。原來她如此在意這個孩子,在這之前,她一直陷入在混亂的情緒中,從來不曾好好地體會過當母親的心情。她甚至在潛意識裏一直把這孩子當作累贅負擔,是不該存在的,以為沒有這個孩子,她會過得快樂,至少也會輕松很多,卻原來失去了孩子,心上就留了一個洞,空空蕩蕩,沒有着落。

“宗佑哥,這是不能就這麽算了,誰把我姐害成這樣的,我要弄死他。”姜伍胸中滿是怒火,胸腔一起一伏,簡直快要爆炸。

季宗佑拍了拍他的肩,對左牧說:“你送小伍回去,我在醫院守着。明天你找人把那三個人揪出來,以綁架勒索和故意傷害罪起訴他們。其他的事我會處理。”

左牧點點頭,說:“像這種人不知道幹過多少傷天害理的事,如果證據充分,就讓他們把牢底坐穿。”

“你看着辦。”季宗佑說罷,轉身走到病床前坐下來,輕輕拿起姜九的手放在被子下面。

左牧和姜伍便也不再說什麽,轉身走出了病房。

病房裏安靜下來,季宗佑靜靜坐着,目光落在姜九的側臉上,他想和她說說話,随便說點什麽都好。

“你也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待着。”

季宗佑站起身,慢慢地把病床旁邊的簾子拉開,說:“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你。我到那邊去坐,你有事就叫我。”

一幅簾子隔開兩個世界,季宗佑走到窗前站定,靜默不語,一動不動。姜九靜靜躺着,也一動不動。

外面夜色更濃了。夜色愈濃,也就意味着天快要亮了。?

☆、被打耳光

? 季宗佑站在窗前,看着天空從漆黑變成幽藍,天亮了,暫新的一天開始了。他似乎不覺得困倦,他還有很多事要做,當他把該做的事做完,他和姜九未來的路也将更加平坦。一定是這樣,他毫不懷疑。

姜九一夜睡得很安穩,沒有起夜,他也就不曾叫護士過來幫忙。後半夜,他間或聽到她短暫細微的磨牙聲,覺得十分可愛,忍不住微微揚了一下嘴角。

天光大亮,人們紛紛從睡夢中蘇醒,病房外面隐隐傳來走動聲和說話聲,清晨的靜谧漸漸被打破。

他聽到姜九慢慢翻身的動靜,走過去拉開帷幔,姜九偏過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平靜,他覺得心裏也輕松了許多。睡了一覺之後,她的氣血雖然比之前好了一些,但仍然很虛弱,虛耗太多,得好好休養一陣才能複原。

“你醒了?”季宗佑在床邊椅子上坐下,輕聲問:“你需要做什麽嗎?我幫你叫護士?”

眼下她确實有一件事要做,那便是上廁所。她手撐着床慢慢起身,季宗佑連忙過來扶着她,她沒有拒絕他,借着他的力氣,往後挪了挪,說:“不用叫護士,我自己可以。”

季宗佑明白她的意思,但還是伸手按了一下呼叫器。大約三分鐘,護士便推門走了進來,笑眯眯問姜九:“今天覺得怎麽樣?好點了嗎?”護士眉眼彎彎,一雙水汪汪的眼睛透着喜氣,叫人一看就心情愉悅。

“好多了。”姜九掀開被子,坐在床邊,把腳伸進棉拖鞋裏,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我沒什麽事,只是想去一下衛生間。”說着瞟了季宗佑一眼,覺得他小題大做。病床裏衛生間也不過幾步遠而已。

“我陪你去吧,你身體還沒恢複,需要多加注意。”護士姑娘走過來正要攙姜九,季宗佑對護士擺了一下手,自己彎下腰把姜九輕輕抱了起來,轉身走進衛生間,再把她放下來,然後退了出來對護士說道:“麻煩你看顧她一下。”

幾分鐘後,護士走了出來,對季宗佑說:“沒什麽事我先出去了,有事再叫我。”

季宗佑向她微笑點點頭。護士轉身走出了病房。

姜九站在洗手臺旁邊,準備打開水管洗漱,季宗佑忽然伸手過來握住她的手,她下意識地縮了一下,奇怪地擡頭看他。

“你不要動。”季宗佑打開水管手伸在水流下面,試了試水溫,又調試了一下,才拿起玻璃杯接了一杯熱水,然後拿起牙刷擠上少少的牙膏。姜九端起玻璃杯含了一口熱水,漱了漱口吐掉,伸手向他要牙刷,他卻縮了一下手,不給。“我來給你刷。”

姜九瞟他一眼,仍然伸着手,沒好氣說:“我又不是小孩子。”

季宗佑理所當然地說:“你現在比小孩子更需要照顧。來,張嘴。”

姜九沒有太多氣力和心思跟他争辯,只好咧着嘴,把牙齒露給他看。他微微彎着腰,眼睛盯着她的牙齒,握着牙刷上上下下地刷,動作輕柔。牙刷的刷毛非常柔軟,牙龈幾乎感覺不到刺激。昨晚她醒來的時候,姜伍告訴她,季宗佑特意讓他去買最好的軟毛牙刷,說是查了資料,女人做了流産手術不能用普通的牙刷刷牙,會傷害牙齒。

他們離得太近,兩個人氣息相聞,姜九能看到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棱角分明的臉頰上形成的金色光暈,同時她也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有了些異樣,這種感覺很奇妙,她幾乎從未體會過。

“緊張什麽?”季宗佑擡眼瞧一瞧她,不由翹起嘴角,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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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5/06/18
    作者: specter虛無

    一門水課的論文作業,讓我意外發現了人類史上第一艘星艦“千年號”的副艦長莫洛克.阿金斯留下的一本手記,迷茫的我開始探尋這艘僅僅服役十年便失蹤的星艦的秘密……主角無CP有極少的bl含量(跟沒有一樣),配對為副艦長莫洛克/艦長姜如諾是給我的oc們寫的小說,希望大家喜歡內容标簽:科幻 正劇其它:科幻

  • 2025/06/18
    作者: 蔚瀾砂

    林安安住進一間兇宅,但她并不知情。淩晨十二點,打算洗個熱水澡。哼着歌剛準備換衣服,好死不死遇上停電,燈全滅了。她在黑暗中摸索手機,剛一擡頭,猛然發現浴室玻璃門上出現一張血肉模糊的臉。那東西隔着玻璃,嘴唇朝她一開一合……林安安想,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大概……還是會住進這裏。內容标簽:靈異神怪 驚悚 懸疑推理 玄學其它:兇宅、神秘少女

  • 2025/06/18
    作者: 覺明姐姐

    我的爸爸突然消失了。他在家裏的一切存在過的痕跡都不見了。但媽媽卻說,我根本沒有過爸爸。我不信。媽媽不知道的是,她想要銷毀爸爸存在過的證明,已經出現了破綻。與此同時,我還收到了一條神秘人的短信:“別吃媽媽從白衣口罩男人那裏帶回來的任何藥……”內容标簽:驚悚 懸疑推理 現實 反套路其它:驚悚,失蹤,第一人稱,女兒,爸爸,媽媽

  • 2025/06/18
    作者: 蔣真小姐

    關鍵詞:姐弟戀、差六歲、師生、小奶狗、學霸站在時代前沿的科技研究者vs深入人民群衆的基層公務員人前狼狗人後奶狗vs外表禦姐內心軟妹校草學神vs職場甜姐以下才是文案:男主視角:楊諾的高考成績明明可以輕而易舉地選擇清大京大,他卻選擇了省會城市的科大。他知道她已經畢業,只是心裏還存着一個念想,想看看她就讀的大學,想離她近一點,想與她共同呼吸一座城市的空氣。沒想到開學才兩個月,竟然真的能夠與她重逢。可是,她卻沒有認出來他。她已經忘記了他。女主視角:見到那個大學生的第二面,看到他被暴雨淋濕的可憐模樣,她就心軟到鬼使神差地把他帶回了家。她問: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他說:楊諾,一諾千金的諾。他說:路老師,你不記得我了嗎?他說:你教我信守誓言,一諾千金。他說:可是你答應我的事情,卻食言了。面前男子的模樣與五年前的那個學生重合。他說:路老師,我喜歡你。他說:路老師,你明年還能來教我嗎?他說:路老師,你可以一直做我的老師嗎?分開一年多,他發了瘋似的滿世界找她。她希望能夠站在科技的前沿,成為國家未來的希望,卻陰差陽錯選擇了另一條道路,他答應幫她完成夢想。他就真的醉心科研,沒日沒夜。從此生活只有兩件事,科研和找她。但是她是鐵了心地離開他,他根本尋不到她的一點蹤跡。路悠悠知道楊諾失聯的原因後就後悔了。可是傷痕還在,她始終不肯回頭再去找他。直到看到了實驗室爆炸的新聞……她說:生而為人,活在這個世上,至少要做些什麽有意義的事情,為這個社會、為他人貢獻一些什麽,才算活得有價值。他說:我混沌度日,看不見未來。是你,讓我看見了未來,指引我前進的方向。你就是我的光。謹以此文向那些為科研事業獻出生命的科技工作者致敬,他們都是真正的無名英雄。內容标簽:情有獨鐘 天作之合 甜文 成長 姐弟戀 學霸

  • 2025/06/18
    作者: 菜豬油惡魔

    {年下·雙潔·雙初戀·小甜餅}宇文熙,一個姐弟戀文學狂熱分子。她穿進了一本全網都在推的青春校園文裏,書中男女主走暖心勵志,從校服到婚紗的雙學霸純情小甜文路線。當所有人都在為男女主的美好愛情熱淚盈眶時,宇文熙卻被人前清冷淡漠,實則軟萌易羞的男二沈堯風深深吸引。孤苦無依的少年,唯一的溫暖便是鄰居姐姐女主,他深愛着女主,可他只是個男二。正文最後,男女主盛世大婚,一胎三寶,番外都續了一百多章,而男二沈堯風因愛而不得,郁郁寡歡,沒撐到正文一半就領了便當。宇文熙拍桌,怒!憑什麽要這樣對待沈堯風!為什麽他不能得到女主的愛!養成系姐弟戀最帶感了好嗎!!雖然原男主也很好啦,可他們的故事未免有些平淡,一點也不值5377個綠江幣。于是宇文熙決定,她要改造沈堯風,讓他黑化雄起,掀翻原劇情,創飛攔路虎,戰勝原男主,抱得女主歸!(起碼要讓5377個綠江幣花得值不是!!)女主感冒,宇文熙立馬将感冒藥和暖心小白粥送到沈堯風手裏,手把手教他怎麽照顧病人,怎麽跟男……內容标簽:情有獨鐘 天作之合 甜文 穿書 姐弟戀

  • 2025/06/18
    作者: 舊時欲

    非常甜的小短篇若是有人問安然如果回到十年前,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麽?安然一定會回答:先暴打某人狗頭,然後早點認識某人。內容标簽: